梅菲斯特的现代困局

以前还觉得京极堂系列略有些絮叨和卖弄学识，这本社会派作品《不如去死》的横空出世，则有些睥睨群雄的意味了，仿佛找到了多年前阅读东野圭吾《白夜行》时的震撼，但是又有所超越，如果说《白夜行》中的人物关系和情感还多少有点畸恋的意味，那么《不如去死》则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普通人的故事。

《不如去死》京极夏彦著 中信出版社 2013年1月

美丽善良的鹿岛亚佐美在寓所被杀了，一个与她仅有过数面之缘的青年渡来健也找到了与她相关的六个人，想了解亚佐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跟他说“我想死。”

健也登场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青年了。他迷迷糊糊，不通人情世故，高中毕业没有上大学，打点零工糊口，也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可是随着故事的推进，你会发现，他太特别了，像是在这个时代已经绝种的人，他有他坚守的行为准则和价值观，所以每当他淡定地吐出“那么痛苦的话──不如去死吧”这几个字的时候，我都以为他会一秒变身为执行私刑的审判者，变成像《电锯惊魂》里的惩罚者约翰以及他的门徒一样的人，因为这个世界让他们失望，所以他们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来惩罚不在法律管辖范围内的罪恶。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谈话变得更加淡漠，却又最终对谈话者充满了同情和理解。

“细想起来，这个世界也许没有真正的坏人，只有不断强调‘我、我、我！’的人吧。”这大概是健也在与亚佐美有关的六个人谈话后的感想吧。可是健也说：“大家其实没什么不同。”什么？居然认为我们都是那么自私的人吗？“每个人都不容易，人们很傻，所以会犯错，会跌倒，会堕落，有时候没用得连自己都会讨厌自己。”是啊，我们都曾冷漠自私地对待我们的同事、亲人和朋友，却可以对书中人肆意宣泄我们廉价的正义感。这就是我们，没什么不同。

健也像是现代社会的梅菲斯特，来寻找浮士德的存在。“如果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又无法忍耐的话，那只有真的去死了，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忍。要选哪个？”每次谈话他都会淡淡地说出这句诱惑的话，是啊，真的那么痛苦的话，就把灵魂交出来吧。可是，整天把想死挂在嘴边的人永远也不会去死，因为他们对这个社会只有抱怨，把责任推给他人和社会，从来不做任何努力改善自己的处境，却总是梦想有一天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不如去死》可以说是反推理小说的一种表现形式。京极夏彦已经完全抛开对犯罪手法和细节的迷恋，转而挖掘人类永恒的生存困境──是一直抱怨着凑合着活下去呢？还是在最幸福的那一刻选择结束这一切呢？

⊙ 作者：书评人 李小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