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地理 成都市 • 街道上曾经住着的人民 2001-8-3 | 地理 | |||||||
街道上曾经住着的人民 ⊙佚名 据研究者称,成都街道可考的历史有三百余年,其主要依据是《天启图》、《雍正图》、《乾隆图》以及民国四年、二十年、二十七年、十八年的成都等道四图,互相参证而成(见《成都城坊古迹考》)。那么越到近代,成都的街道越是成形,而且有案可查,时间越久远,便越无查考之据。因而在此我肯请读者原谅我,在一定意义上越过了本书写作上的时间下限,亦即1911年之后的成都这个“死期”,因为那是另一些作者的地盘。不过,文化不大像政治那样出现刀劈斧削的改朝换代,它的延续性使得所有关于时间上的分期变得只是一种理论的可能,而不是实际状况的反映。成都系一城二县(成都县和华阳县)的格局,据清代末《四川官报》宣统二年(1910年)统计,成都共有街道438条,小巷113条,而成都的主要街道有117条,因华阳街道大抵比成都多一倍,由此可以推算出华阳幅员大抵是成都的一倍。成都的街道并不是四方平整的,街道的方向大抵多为东西向与南北向,但其间也曲里拐弯,错综复杂。而街道上曾经住着的人民,也像错综复杂的街道一样,显得职业成分复杂,难以断定哪条街上住着的人,究竟以什么为生,以什么为业,过着什么样的闲暇生活,有什么样的风俗及相应的价值标准。但是我们可以从专业性市场的形成,看一些专业性街道的形成──《成都通览》里载“卖物街道一览”有147种分属近300条街道,“商铺街道类览”里有玉器帮、栏干帮、绸缎帮、银号帮、药材帮、油米帮、茶叶帮、炭帮、干菜帮、木柴帮等51种行帮──对成都的影响,并且从零星的有特点的居住者那里,探出居住者给成都留下些什么日常生活的点滴遗痕和文化脉络。 从经营者的多寡来看,可以说绸缎帮、药材帮、油米帮、钱帮(包括银号帮)、寿木帮、钱纸帮、栏干帮等位列前矛。正好可以这些经营店铺可以大致看出,成都在[民末清初]的商业情形及其一些相应的特点。成都是四川地区绸缎主产地,也是四川地区绸缓买卖的大市场,成都地区相对的富裕使成都成为绸缎消费在西南地区的主要城市之一。同时,因为从1741年从山东传入山蚕饲养,四川(原只产春蚕、秋蚕、四季蚕)有不少地区产柞蚕丝,其产柞丝绸适宜做夏服,产量一定不少,另外绸缎的成本随着机器生产规模的扩大而有所降低,加之成都习尚享乐,故尔形成绸缎买卖商号众多的局面。而药材帮之所以商号众多,众所周知,成都附近的多山地区如阿坝等地区是产药的主要产区,而成都是这些药材外运的主要通道。再者,成都人口众多(寿木帮、钱纸帮、栏干帮较多的原因也大抵如此),气候潮湿,民众耽于享受,因此自唐代以来的药市极为繁荣。钱帮(包括银号帮)的繁荣表明成都的金融业务和商业交易的崛起,流动资金的储备要求甚为丰富,因此做钱帮和银号帮就相应地多了起来。上述帮号经营的多寡及红火与否的程度,加上51个帮号大部分与成都人的日常消费有关,表明成都确是一个典型的消费城市。如此一来,奠定了成都的商业特点及相应的生活方式、消费文化。 与成都药材帮生意红火的局面相应的是,成都街道上有名的药铺及出诊医生是不少的。譬如上西顺城街在光绪初年名为半济堂街,街名因有名的半济堂药铺而得名。半济堂是成都市最为悠久的中药铺,由李姓独家经营,逢阴历初一、十五半价售药,所以名为半济堂。由于生意红火,还在东门城门口设有分号。名中医蒲辅周曾经在鼓楼北一街居住;中医骨伤科名医罗裕生诊所在西御街,而且子承父业;有名的骨科医生杜自明曾在柿子巷开设诊所;棉花街北西段曾系清武英殿大学士卓秉恬的故宅,他的后裔卓雨农精通医术,以此住家亦为诊所;支矶石街东段有汲古医学社,系名中医张先识所创办,本街再往东,有名医罗品三夫妇开设的诊所;清末名疮科医师黄雅亭于南府街街南自己的住宅里应诊,其子孙世代皆疮医。名医曾彦适曾住宅在文庙前街里仁巷。中北打金街有一支街名为良医巷,也许并无什么良医在此,只是“晾衣巷”的讹音而已,但由此不难揣度人们对良医的期盼与尊敬。尽管相对成都众多的人口来说,他们只是极少部分,但他们对旧时成都人的重要性却是不言而喻的。没有他们,成都人的生活简直不可想象。 成都为西南人文荟萃之地,比如我曾收到1941年在川大教书并且在川大附中兼课的罗念生、潘重规所出的高中英文及国文补考试题的抄件和原件,那时西迁的大学甚多,各地来的著名学者云集抗战后方。而当时四川大学中文系很强的师资力量里并不以外地来的学者为主,而是本地的教授,他们大多在校外有自己的私宅及住所,单凭这一点,也可反映出当时老师所受重视的程度,有私宅者还算有一份不错的恒产,就是没有私宅只有住所者,其宽敞舒适程度,也是现今的许多教师不敢奢望的。譬如斌升街街北有四川大学、华西大学中文系教授庞石帚住宅;四川大学教授、文字学家·赵少咸曾在将军街居住;焦家巷西头路北有四川大学中文系教授张怡荪、李培甫私宅。任四川大学各级领导职务的官员和学者的住处随举次:合主持合并师大、成大、公立四川大学的三者为四川大学的张铮曾住在栅子街;成都师大校长、四川大学中文系教授龚道耕在小福建营巷内建有龚家花园即他的私宅。小福建营的文气好像挺重的,国立四川大学首任校长王宏实的住宅,而且史学家李思纯,后来成为四川文史馆馆员的彭芸生,他们都曾住此,而且彭氏还在此创办了敬业学院;槐树街西头路北有前成都大学教务长、四川大学法学院院长吴君毅住宅;四川大学校长黄季陆曾于双齐路亦即红瓦寺建有校长住宅;1935年四川大学校长任鸿隽曾在太平南街主持建立川大校舍,终成今日四川大学校舍的基本格局;四川大学理学院院长郑愈在中学路东头购地建私宅及花圃;奎星楼街东头路南有四川大学教授、李劼人先生的留法同学魏时珍私宅;西大街北共和理,曾有生物学家周太玄的私宅。这相当于抄录了一份关于四川大学的领导和学者的住所的小小档案。每当你走过他们曾经居住过的那条街时,或许不小心会碰到偶尔去寻旧的那些名学者的后代,他们的相貌神情颇有几分克隆性的相似──如学者赵振铎之走过将军街其父的旧居,我们或许能从中看到赵少咸先生的神情在其身上的投影。 远的我们可以说,青莲巷之所以名为青莲巷,那是因为传说李白曾在那里勾留过,是否真的如此,那就不必太较真了。状元街自然是为明代状元杨升庵故居,可惜此街文脉不盛,后此街多聚木器业业主。杨闇公和吴玉章曾居住在娘娘庙街,按我所接受的教导,他们不是在进行革命实践就是在认真读马列,或者靠近党。我们这些革命后代不必费心去猜当时他们二位在娘娘庙街做什么,因为他们的活动总是有规律,就是这些事。少年中国学会的成都人李璜住在支矶石街,而他的留法同学李劼人在指挥街开小雅餐馆,狗急跳墙的绑匪以为名气甚大的“小雅”赚钱不少,便去绑李的儿子的票。其实那小餐馆的东西固然好吃,但更多的是因李是著名作家、教授的文名,招致了那么多食客,而不其获利多么丰厚,“刘项原来不读书”,信然。后来李劼人举债将儿子从绑匪那里赎回,“小雅”从此歇业,只好重新回到《诗经》里面老老实实地再当自己的“诗篇”了事。本世纪二十三年代,成都的“五老七贤”在一些公益的事业还是有些用的,加之有些文名,似乎还成了成都的文化“遗脉”。这些耆宿中,曾鉴曾住在锦江街,清代末四川提学使桐城方旭则住在东新街,我曾收得他的《鹤斋诗存》线装两册,另一位名宿刘咸荥则住在纯化街,此前曾有“双流刘”刘沅曾在此住过,刘鉴泉曾在此设尚友书塾。青石桥南街西头有高记味根酱园,园主好结交名士,抗战时期清代末探花商衍鎏曾寓居园后高宅,园主亦有孟尝君、赵平原、魏春申之遗风也。而横陕西街在本世纪的文化史上也值得特殊地记载一笔,那就是1924年在此设重修四川通志局,总裁为宋育仁,修成志稿323册。城守街民初在城守署设省立中城小学,后改为四川省图书馆,史学家蒙文通曾任图书馆馆长,其高足李源澄任编目部主任,蒙文通曾组织发起“成都中国史学”,并且于此开成立大会,还创办《图书集刊》。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个对四川图书馆古籍善本部的收藏规模有特殊贡献的,便是其藏书楼贲园在和平街的大藏书家严谷孙。其裒藏之丰,四川近现代藏书家中无出其右,后贲园作为四川省图书馆的中文藏书部,并且成为成都市市级文护保护单位。据1949年后,政府接受其藏书时清点,共有线装藏书30多万卷,自刻木版3万多片。蒙文通、杨啸谷、严谷孙三人共同圈定,贲园藏书楼所藏善本书达5万卷之多,堪称美富敌国。 许多条街道的美食,本来是可以谈谈的,但这样谈下来,又不免回到了吃的老路上。现在我们来谈大家很少谈的,或者谈得不多的,旧时成都与妓女有关的几条街,让人们知道街道上曾经做着这样的人民,因为他们也是我们生活中的一员。虽然妓女说不上是经济上的下层人民,因为还有比她们更贫穷的民众,但在中国她们却永远沉没在道德形象底层下的人。多年以前,我似乎在《笑林广记》中看到一则关于妓女与读书人的笑话,仿佛三位读书人在嫖妓时,卖弄自己学识,有的说他懂《诗经》,有的说他《易经》,有的说他懂《书经》,到后来问那妓女懂什么,那妓女说我只懂“月经”,你们懂得再多还不是黉门(黉门指古代的学校,黉门在此处音义皆同“红”)出来的。至今回忆起来仍觉痛快淋漓,我赞赏那位妓女到如今。因此我在谈了文化名人们所住的街道后,要谈一谈妓女这样的人民,才对得住多年以前我读到的那位幽默讥刺的妓女,尽管这妓女也有可能是冯梦龙这样聪明的读书人创作的。洛阳路北接文殊院街西口,南至文庙街(文庙接妓女所在地,也比较符合《笑林广记》那则故事的“精神”)西口,早年为武担山正街,稍后改北段为武备前街,后改为洛阳路。在清代光绪年间,武担山附近及武备街妓女甚多,一两百家穷困的低级妓女麇集在一起。但比其情况更糟的便是沿东旧城墙基址出东门有一段名为“柿子园”,此处盖起了很多家棚户,妓女接待的对象大多为每天从这里经过的,负责挑运全市粪便的力夫,当他们用32文将“交易”做完后,便担起粪便急速出城。顺便说句题外话,我本是很想研究成都人在农业社会的情形下,所居城市中下水管道欠发达,怎样解决粪便的外运问题的,无奈查访许多资料(无论是方志谱谍、野史笔记等),只得大慈寺当时僧众达近万人时,他们的粪便是经过粪草湖街外运出去的,资料也就仅此而已。我正是想从这些地方来窥看古代成都人的生活质量,我们的历史不供给后来人这些资料,他们认为琐细无足道,其实正是这些构成民众生存的现实图景之一。 另有西接义学巷东口,东接磨坊北口的红布正街,这长街在明代是还在城外,是娼妓聚集处。街名为“红布”,相传是娼家悬红布为帘,外出以红布条拭于一绺头发之内,因此名为红布街(事见陈祥裔《蜀都碎事》)。周善培应该算是对近代成都的发展有点影响的人物。彼时满人锡良任四川总督,派他任警察局总办、巡警道和劝业道等职。说起他时,人们就不会不想到他在成都推行娼、厂、唱、场。他在任劝业道时,为使工商繁荣,于东门大田坎开办纺纱厂,于城内开设劝业场(后改商业场),在老郎庙兴办居场(即现锦江剧场前身)。本来成都的妓女除了洛阳路一带和柿子园外,散处在天涯石、藩库街、五世同堂、毛帖式、沙河堡、大田坎、花牌坊、驷马桥等地,总共有一两万人之多。周善培将这些分散的娼妓集中在天涯石街居住,并造一楼,派警察看守,后在每家娼妓门口订一“监视户”的牌子(但这使“私窝子”痛苦不堪,受保甲良民的监视,有辱人格之嫌,不过周亦因此被善谑的成都人在其馆上钉了一个“总监视户”的牌子),以便管理。并晓谕愿做娼者集中在此,不愿做娼者便可大田坎纱厂做工(乔绍馨《周孝怀自述往事记》)。前几项的措施均未有人说三道四,唯独对妓女采取集中管制的办法,颇受人非议。其实这是仿照日本人开设红灯区的办法,便于管理便于收税便于少年不得其入,应算是崭新举措,也有一定的效力。娼妓都集中在天涯石街,福字街,毛家拐(南段旧名福寿街)这带,毛家拐后改名为“新花街”,“新花街”不雅,又更名兴化街。到了本世纪三十年代以后,成都的妓女又分散各地,据《新新新闻》记者文枢的调查,彼时的娼妓大约有三万名之多。随抗战兴起,扬州妓女进入成都,兴花街附近的书院南街、如是庵、福兴街、惜字宫、燕鲁公所等地均是妓女成堆的地方。 一般说来,专业市场是在综合市场的某一行内发展起来,独立而成某一专业性市场的。而专业性市场要取得相应的规模效应,在街坊街道布局合理的情况下,必然会形成专业性的一条街。“油盐柴米酱醋茶”对讲究的成都人来说,是件件少不得,处于第三位的柴是成都人的很贵的东西,人们烧饭时将柴劈得精细、匀称、短小,便于节约柴火,用“米珠薪桂”来形容是不过分的。因为过去成都人烧的柴我半是眉山、彭山、乐山、洪雅、丹棱、青神、张家坎等地所供给,都在成都100余里之外,由水运抵成都,在水津街形成木柴买卖市场一条街。据《成都通览》(以下所举专业街上的商号均出于是书,不再另行注明)载,在水津(井)街、上河坝府南河一带的柴帮有贾源兴、许源兴、黄春和长、窦德泰亨、汪长春隆、周德盛、龚和兴长等几十家之多,而且炭帮也有不少家设在水津街(棺材铺一条街也大多集中于此)附近的街道上,如胡西文公、史万胜新、谢福泰隆、陈福星长、朱永发亨、史万盛长、郑荣森长、许洪泰源等才在水津街,可见彼时成都七十万人口所需的木柴、炭量还是很大的,极具市场购买力。而钱庄银号的开设则多以北新街周围为主,1908年7月《四川官报》曾在刊登《组织银行》下的标题写道:“大清银行暂设于北头第一宅”。这自然是官方银行,民间的钱庄银号,也大多围绕此街附近展开。银号有郑兴盛长(南新街)、焦恒丰裕(南暑袜街)、孟同泰蔚(学道街)、乔宝丰厚(学道街)、翁永聚公(北新街)、万镒源(南新街)等几十家;从本世纪以来,春熙路素来是商贸较为繁荣的地段,当进既是钏表业、影剧院、百货业、绸缎绸铺的集中地,更值得一记的是民国时期的报纸如中央日报、新新新闻等报纸,以及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世界书局等的馆址均在春熙路附近。其它系专业一条街尚有福兴街帽铺一条街、书院西街家具一条街、东御街铜器一条街等,不能尽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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