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vious首页 Previous历史 Previous民国  民国成都的烟毒 2001-7-19历史Nu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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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成都的烟毒 Opium ⊙杜宇/文


  带岁数的老成都人,爱把旧社会中的“烟毒”、“赌博”、“袍哥”、“娼妓”、“特务”之类的坏事情,称之为“五毒”。


  五毒之中,首屈一指的要算烟毒,它为害最烈,染上烟毒的人,从吸鸦片起,逐步升级,吃“梭梭”、“吗啡”、“红丸”、“白面”、“海洛因”……,轻则倾家短寿,重则亡国灭种。
  烟毒的老名称叫“罂粟”,又叫“米囊花”,最后照译音通称为“鸦片”,这种植物,原产于埃及,公元前四世纪,是由阿拉伯人经过东南亚辗转传入中国,到了明代成化年间,才知道从罂粟果实中,割出白色浆液,干燥成块,用来做镇痛药,清代唐熙二十三年(1684)年海禁大开,葡萄牙人从澳门把鸦片作为合法的药材输入中国,每十斤征银三钱,这时沿海就开始有人学荷兰人吸食方法,煮土成膏,削竹为枪,依榻侧卧,就灯吸食,吃了精神焕发,只需两三次,便上了瘾,数年之间,便辗转流传,到了各省。

呑云吐雾·活水公园/雷康 摄
呑云吐雾
地点:活水公园·锦江区·成都
时间2001-11-10 16:04

  四川由于地处西陲,交通不便,风气闭塞,在嘉庆以前,还没有人作为吸食之用(四川通志和各县县志都没有任何有关鸦片的记载),到了道光初年,鸦片由云南流入四川,那时没有引种,而是成品烟土,熬成膏子,从那时起,我们成都社会上便开始出现了,以后越来越多,到了嘉庆年间,英国大量向中国输出,一次达四千五百多箱,美国、法国、俄国看见有利可图,勾结国内奸商,以白银换鸦片为手段,每年掠走中国的白银四千多万两,问题确是一天比一天严重了。
  终于到了1840年,英帝国主义在美法两政府的支持下,发动侵华的“鸦片战争”,结果清廷战败,被迫签订了“南京条约”,割地赔款,丧权辱国,使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


  鸦片战争失败以后,咸丰朝的君臣文武百官,再也不敢提禁烟二字,有些人主张:不如干脆自己栽种,自己生产,价格低廉,瘾民都吃国产鸦片,外国烟土没销路,自然就杜绝了。又有人主张,吃烟的都是莠民,朝廷加重征税,寓禁于罚,增加收入,一举两得,哪些不好呢。还有人认为烟价一贵,有钱人不愿吃,没钱人吃不起,不禁止自己都会自绝的。由于以上的种种主张,咸丰九年,清廷正式下诏公布准许民间吸、买卖,并和英、美、法等九国公使,在上海订立通商善后条约,征“进出口货物税”,外来的鸦片,改称“洋药”,国产的改称“土药”。
  烟禁大开以后,长江沿岸,田畴中罂粟花开,色彩绚丽,不禁令人回想到李太白的“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妙句,真是巧合。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烟毒不断向西扩展,我们成都平原,也是罂花遍地,华阳、温江区、崇庆郫县新都区、双流县、大邑县、彭县、金堂县……到处红红白白,成了罂花世界!同时瘾民人数,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发展,由于四川地处亚热带,日照和雨水充足,种鸦片不占水田,地势条件,极为有利,按当时农作物价值比较,比种小麦利润超过百分之九十,比其他作物高出更多,因此农家都争相竞种。
  后来,四川发生了蓝朝鼎、李永和起义事件,接着又是太平天国石达开入川,四川总督骆秉璋恢复厘金局,征收鸦片厘金作为军费,那时清廷民穷财尽,一切都靠鸦片税来作开支,光绪二十三年,又增加鸦片印花税,每百斤征银六十两,四川年产鸦片二万担,只此一次,即应征收七百二十万两,超过全省一切地丁杂税,到了光绪三十三年,袁世凯又奏请将鸦片税率增至每百斤征银一百两,国家财政枯竭,人民苦不堪言。


  老年人还追忆得起:从1918年到1935年的十七个年头,都是四川军阀割据时期,前前后后,打了大小四百多次的内战。各个防区主要财源,就靠鸦片收入,在种、运、售、吸的过程中,各种烟税名目之多,世所罕见,有记载的如“烟亩税”、“烟苗金”、“烟苗罚金”、“营业税”、“起运税”、“过境税”、“印花税”、“牌照税”、“红灯捐”、“瘾民月捐”以及数不清的附加税,各防区各自为政,花样百出,举一个很奇特的税名,有一些防区内,农民认为负担过重,便拒不种烟,仍种粮食,结果责令缴纳“懒捐”,懒捐的税率,比粮税高三倍至五倍,还有一些县份规定更妙:凡是种过鸦片的土地,如改种粮食,一年便要上七年的粮税。
  防区时代,四川鸦片的年产量是一百二十到一百四十万担,(即6-7万吨)当时“国联”召开委员会,秘书处公布统计数字,除中国外,全世界其他各国鸦片年产量总和为一千七百七十吨,中国只是四川一省的产量,就比全世界总和还大几十倍!
  有了巨额的产量,瘾民人数也相应的猛增,当时成都有句顺口溜:“只要三人同路行,必有一个是瘾民”,“十户住家人,六家有烟灯”。旧社会最多的是饮食店和茶馆,有一段时间,烟馆比饮食店和茶馆还多。


  当时成都的烟馆分三个类型:
  1. 第一类属“豪华型”,专供达官贵人,豪门大贾的需要,著名的有春熙北段的“卡尔登”,锦华馆内的“聊园”,中山公园(现文化宫)附近的“过雨轩”等七八家。其内部房间都是最新设备,富丽堂皇,中西餐之外,还不断供应京苏糕点,有年轻女郎为顾客裹烟,和搞“舒筋捶臂”,歌声笑语,整天不断。
  2. 第二类烟馆,档次转低,供中等顾客吸食,一人一榻,有专人就灯烧裹烟泡子,室内歌女玩童,往来不断,卖小吃的为醪糟鸡蛋、冰糖莲子、怪味鸡块等应有尽有。
  3. 第三类烟馆,通称为“售店”,有些在门口挂有“售店”二字的麻布门帘子,有些挂上写明“售店”的白纸灯笼。屋内无窗户,只有两排木板的通铺,通铺上背靠背的距离,摆上烟灯,瘾者都是些下等游民,地痞流氓,偷摸扒窃,一个个瘦骨嶙峋,勾采取驼背简直是一幅人间地狱图。除了以上三个类型之外,还有一种游动式的“兜兜烟馆”,提兜人引你到城边地角能够侧卧的地方睡下,便取出已经弄好的烟泡子对灯吸食,照粒数给价,比售店中又要便宜一半。

  以上所谈各种类型的烟馆,只容纳瘾民中不便在家里设灯的一小部份人,极大部份都是在家时摆设烟灯,十家人中,就有三四家人经常设置。军政首脑,会商要务,达官贵人,送往迎来,富商巨贾定货成交,恶霸歪人编方打条,无一不是在家里烟灯旁边解决的。


  1935年,蒋介石直接指挥四川政权,宣布从这年起,开始执行“六年禁烟计划”,推行鸦片国营专卖,“官督商销”,中央征收税款,地方政府负责禁烟,相互矛盾,相互牵制,把全川一百三十七个县市中的涪陵、宣汉等十个县定为“缓禁县”其余为禁种县,缓禁县每年减少两个县,五年内减完,做到全川完全禁种。
  在全川范围内,进行烟馆和烟民登记,政府发给烟民执照,烟民凭执照到烟馆买烟泡子、烟膏,即在烟馆吸食,执照上注明姓名、每日吸量、按年减少,六年戒绝。这样一来,从此打破了防区时代的封闭状态,在官督商销的政策下,都成了合法化,只要向政府设置的禁烟机构购进,缴纳印花税,就能得到政府的保障和支持,并可任意贩至他地销售。
  官督商销政策开始实施后,军阀们的私家银行纷纷钻出来正式插手经营鸦片贩运业务,最为突出的是成都行辕主任贺目国光,财政厅长刘航琛等人,支使了当时一个号称为鸦片大王的曾俊臣出头专营鸦片,组建了一个“鑫记商号”,在四川四十九个县设“分庄”,云南、贵州、湖北设分号,一年盈利三百多万元。后来扩大改组为“庆康土行”,把川西坝子的鸦片大量外销,外国商船也参加运输鸦片,如法国兵舰“大都号”、美国商船“共春号”、英国商船“福和号”、“康定号”、“金堂县号”,以及日本商船“嘉陵号”、意大利商船“渝春号”,都为成都庆康土行运过鸦片。曾俊臣成了亿万富翁,1935至1940年间,还在成都立了一个“特业公会”,把鸦片提为正式行业。
  1939年,吸烟人数大量继续增加(一部份人已升级吃梭梭、吗啡)。就在这个时间,成都市市长杨全宇向上级呈报:成都市禁烟政策业已完成,“已无瘾民”,在群情哗然舆论谴责下,四川省政府不得不对杨全宇的虚报成绩宣布“记大过一次”的处分。民政厅长胡次威目睹当时禁政的混乱局面,他良心未泯,深感内疚,在省行政会议上,作沉痛的讲话,会后对各县县长,写了一封私函,函中有一段非常真实而动人的话:
  “……本省一百三十七县市,非必处处有匪,然可断定几于无处无烟,且烟祸之烈,远在匪患之上,彼百万烟民,永堕黑籍无论矣,即以该项消费而论,全省总计需烟土一千五百万两。以目前市价计算,约值二万万四千万元,长此以往,纵以吾川之大,不但有如林之忠公所云:数十年后,无可用之兵,无可筹之饷,且将坐令民穷财尽,国亡种灭而后已,抚往思来,能无痛哭。


  从1940年至1949年的十年中,成都搞贩运烟毒的路线越来越宽,大部份是从西康运来,先集中在雅安,陆续运到成都,要保证烟运畅通,还由驻新津的一个团的军队和双流县一个营,专门负责护运,到了成都后,便运出一部份到上海卖高价。有一次一批烟路过綦江一品场,被军统检查站查获,押送的人,取出“重庆行辕”的“护照”,站长没法,只有去报告军统头子戴笠戴笠去找行辕主任贺国光查询,结果是行辕参谋长办的,刘与贺国光都占有股子,烟土是刘文彩发出的,戴笠只有卖个人情了事。
  烟毒运成都后,极大部份都存放在上翔街刘元琮公馆内,1939年一天日机轰炸成都,上翔街中了一个炸弹,把刘公馆烟库炸垮了,烟土四处横飞,几间房屋都变了颜色,附近大批地痞流氓和贪利的贫民,纷纷前往残垣破壁去用刀子刮烟土,人数越来越多,刘元琮听见后,不动声色,也不去制止,到了黄昏时候,他派出军队,把着路口,一一收缴,结果地痞们苦了一天,毫无所得,弄得哭笑皆非。
  除了这条运路外,地方恶霸和封建码头为冷开泰、张联方、龚渭渣、侯少宣、马昆山、李金桂、刘树成、徐子昌、黄亚光、蒋浩澄等人,都是码头上的总舵把子,都是喧赫一时的人物,手边上都掌握得有三山五岳的活跃份子,为他们奔走贩运毒品,主要来源,是西康和云南,一年四季,川流不息。
  还有一批专门为烟帮保险的人物,代价高昂,值十抽三,为成都宪兵特高组组长的潘兴时,手下养了一批打手,专门为烟帮保险贩运,由成都至广元市,每百两抽三十两,生意十分兴旺,灌县是烟运总口子,保烟帮的最大头子是申介屏,曾任过川军司令官,继任川康绥靖公署少将高参,大大小小的保烟帮,均依附于他,他同时拥有袍哥人枪三四千,每担烟抽保险费百分之四十,每月得烟数百担至千担,申介屏手下以保帮起家的有曾成志等人,都是百万富翁。此外还有一个保烟帮的女强人凌云旅馆的老板刁大娘。其丈夫刁青云,是灌县总舵把子,开设凌云旅馆,死后由刁大娘接替,凌云旅馆是各烟客往来的总口子,是贩运、看货、论价的交易场所,刁大娘的收入,不亚于申介屏。灌县、松潘县、茂功一带的土匪头子陈福安、宋国太等人,拥有人枪两三千,匪棚十余座,见着刁大娘,都要畏惧三分。


  1949年,蒋政权已经走到崩溃的边沿,一声炮响,人民从死亡线上复苏转来。人民政府开展群众性的禁烟运动,对种、运、售、吸的人,采取了多种不同的措施,轻重缓急,宽严并用,认真负责,使烟毒的制造和贩运,随着一系列大运动而日趋萎缩。
  由于普遍展开群众性的禁烟宣传教育,大多数的瘾民,都主动向政府登记,交出存烟存毒和烟具,自我戒绝,有些无力购戒烟药而进戒烟所的,得到政府免费发药。对于戒烟决心不大的,政府发动群众,召开瘾民和家属座谈会,互相倾谈烟毒危害的严重性,订立戒烟公约。
  到了1954年,成都市十几万瘾民,大体上都脱离苦海,重新作人,如果和他们谈起以往的情况,都说:回忆起来,真如一场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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