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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村事 ⊙韩蓁/著 今日逢场。天阴阴的,飘着零星细雨。 一早,妻子就问我忙不忙。我问她有什么事。我知道她每问这话,就有啥事儿需要我办。但她没直接告诉我,而是卖了个“关子”,要我去门外瞧瞧看有没有新鲜事。我好奇地走出院门,东瞅瞅西望望,觉得也与往常差不多,只是卖鞋摊上多两个试鞋人,地摊书变成了地摊画,算命摊上照常冷清。那女先生见了我,就满面笑容地问道:“老师,你今儿有空?”我连忙摇摇手,退进门来。 ![]() 妻子问:“见着没有?” 我笑了,说:“这个巴掌场上哪有什么新鲜事!还不是同往常一样平静得很。” 妻子神秘兮兮地说:“今天可就不平静哪!不信你再出去瞧瞧吧。” 我又一次走出院门,睁大眼睛四处瞧去,这才发现十字路口处的确有些异样。往常那里人来人往,匆匆如潮。这会却打堆成伙站在两边,不住地交头接耳,叽叽呱呱。而且大多是姑娘和村妇。忍不著朝前踱了几步,随意一打听,就有人告诉我:今儿个要弄恶公公恶婆婆游街示众,双方都有人马上街……我猛然想起前两天晚上我那同学提及的事,我明白那事情已到了白热化程度,不处理好会出乱子的。正在这时,那村的书记上了街,我便向他打听此事。他满脸倦容地叹口气说,经过一天一夜的调解,已经说好不再游街了。周围的人听了,脸上立马露出失望的表情,惊讶而又遗憾地问:“昨个弄的?为啥子不游街了?” “不游就不游嘛!还咋个弄的!”书记也没好言语。 小镇上几乎没有文化设施,人们缺少文化娱乐,缺乏新鲜感受,缺乏浪漫情调,每日都在平淡无奇的陈旧模式中生活。他们需要创新,需要刺激,需要别的新东西来填补心灵上的空缺,需要过一点城里人那样的有滋有味的闲散日子,于是便巴不得天天都有新传闻,村村都出稀奇事。一有新传闻,每张嘴都成了小喇叭;一有稀奇事,人人腿杆都变长。他们这不是追星,而是追新奇追怪异追无聊的乐趣。场东头出了车祸伤了人,大家伙跑一趟;镇西边的炮房炸了,大家伙又去围观几天;镇南头的河沟里有青蛙聚汇,大家伙少不得又去瞅热闹;场北面有疯女人与憨子同居,大家伙又疯跑、拉呱了一阵子……所以,他们对“游街惩公婆”一事就特别兴奋特别感兴趣,巴不得由传言而变为事实。 临近中午,雨停风住,淡淡的阳光从厚重的云片中挤了出来,给大地添上几丝暖意。我那位同学又来找我,约我去他村子里瞧瞧,看看那件事将如何结局。当时我正赶写一篇稿子,犹豫之后就说不去。妻子便对我发了话:“去走走嘛,一天到晚呆在家里,不累么?出去活泛活泛。”那同学又劝:“你不是在搞创作吗?去了解一下,说不定可以编出一篇好小说的。” 我被他们说得心里一动,就应承下来。 ![]() 吃过午饭一出门,只见路上人流络绎不绝。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朝同一方向涌去,不用说,都是去邻村看热闹的。用不着打听,我就从人们的议论中得知,虽然不再游街了,但那公公婆婆披麻戴孝为儿媳送葬是免不了的。 “弄得过了头,张姓人家是不答应的。” “是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嘛。公公婆婆不对,难道那媳妇就没有错么?” “听说那娘家也不好惹的,人家有亲戚在邻县的法院里当官。” “当官又怎么样,万事总得讲个理的……” “……” 边走边听人们议论,不知不觉中就走出了四、五里。路上有好些人认识我,就主动走上来打招呼寒喧,并为其带路。转过几个村落,穿出几片竹林,就来到出事地点。张家的房舍很旧,房前屋后有一小片竹林和几株低矮的桔树,几套塑料桌椅摆在窄小的院坝里,稀稀落落坐了一些人。同周围的高楼新屋和森然高耸的林木相比,这张家的经济状况和生存境界肯定不如人意。 对于这场事件的起因与谁是谁非,众说纷纭,议论热烈,说到激动处,竟红脖子胀脸地叫骂甚至于拳脚相向。看客们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一阵鞭炮响,悲伤的锣鼓、唢呐也跟着响起来。张家院坝里的人纷纷起立,肃穆净声;那儿子孙子以及死者的同辈和晚辈都跪在地头,听阴阳先生拖声迈气地念唱祭文,然后开路封棺撒财米……出丧仪式一完,也没见那公公婆婆跪拜。于是就有人议论有人失望有人不平也有人轻松惬意、如释重负。紧接著送葬队伍走出院坝,沿村落绕行去张家背后的墓地。哀乐声声,人声嘈嘈,鞭炮时断时续。张家的儿子捧着骨灰盒走在头里,接着就是那公公婆婆,他们腰缠麻线,臂戴黑纱,手擎灵位和招魂幡,满脸凄惶,脚步蹒跚。我真不明白,这样两位老人何以要虐待那老实质朴、克勤克俭的儿媳妇,以至于受此羞辱和痛苦!而那儿媳又何以偏要选择轻身之举,让花样的年华化着匆匆逝水,而抛下哀哀欲绝的幼子爱夫,留下永世的遗憾!他们之间为啥就不能选择交流、沟通和理解、宽容!? 送葬队伍还在缓慢爬行,那黄色冥钱、五色伞盖、彩人纸马还在飘飞招摇,成百上千的看客也还在拥挤追逐,高谈阔论……而我却呆立在一根水泥电杆下,心里顿觉束然无味,既乐不起来,也无悲可言,只是觉得那上辈和下辈都太不应该,太不值得。妻子挤出簇拥的人群走过来对我说,还要去墓地瞧瞧,看看那对老人的最后表演,我本想阻拦她,但一想就挥手让她去了。 ![]() 这时,一位退休师傅走到我旁边,忿忿不平地大声喊叫:“这村里的干部到哪儿去了?如此欺负老人,天理何在?公理何存?以后这公公婆婆谁还敢当?”我还没接上话头,路上拥过来的一群年轻媳妇就应对上了:“……那两个老的活该,放着好儿媳不疼,偏偏要收拾人家,有啥法子?只有自作自受啰!”老师傅一听,双脚一跺,挺身上前与她们争论起来。 我没参与他们之间的争论,只是冷眼旁观。当然这是一场没有结果也无须判定输赢的持久的论战,但我真诚地希望他们能统一到一点上,那就是:珍爱生命,珍爱亲情,珍爱家庭。 【作者申明】我同意《巴蜀网》发表我的作品,同意《巴蜀网》编辑部向其它媒体推荐我的作品,或向其它媒体颁发转载使用许可。一旦其它媒体决定刊用,请《巴蜀网》及时通知我。在不发生重复授权的前提下,我保留个人向其它媒体的直接投稿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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