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vious首页 Previous文学 Previous庄主”日记  22 佳邻 2003-6-6文学Nu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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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佳邻韩蓁/著


  这天,老李来我家玩,同来的还有省报记者老徐
  老李是我家常客,走动的次数多了,小镇上的人都有些认识他,晓得他是从省城里来的。老徐则是稀客,头一次来到这个古老而又偏僻的小镇,觉得一切都很新鲜。一进院子,来不及洗脸与喝水,就迫不及待地去花圃转转,到后院瞅瞅,问问鱼塘里有多少鱼,桂花树是什么品种……
  闲谈中提到了小镇悠久的历史文化与淳朴的乡情民俗,老徐的兴致更加浓厚。我知道,他不光是记者,还是作家和诗人。除了有记者的敏捷感和洞察力之外,他对于典型环境与典型人物还特别有兴趣。我告诉他,对于久居大都会的文化人来说,这乡间的一草一木、小镇人的一颦一笑都是新闻材料都是创作的素材。
  他和老李都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桂芝大嫂/牟礼镇/邛崃市/雷康 摄
桂芝大嫂
地点:永丰村·牟礼镇·邛崃市·成都
时间2003-05-23 16:41:11

  老徐急于去小镇上转转,我和老李陪着他出门,刚走到石字桥头,就听有人喊我。扭头一看,是邻居桂芝大嫂。一见她,我头皮就有点儿发怵,生怕她打开话匣子拉上一天半天,又怕她说溜了嘴,招来两位朋友的笑话。但是怕归怕,还是得停下步子,等她蹒跚着赶近前来。其实我的耽心是多余的,桂芝大嫂虽然貌相粗劣,言语啰嗦,但她却有自知之明,更有超常的机敏之处。一见我旁边的客人,就满脸堆笑地说:“你来了朋友?蔬菜够不够?我家有青菜莲花白,才砍的,我这就给你送来。
  我赶忙道谢,说菜够了用不着送来的。她一听,就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转头瞅瞅老李,略一思索,就热情地喊起来:“啊!你是李,省上的李老师吧?好久不见您了,稀客稀客!”又望望老徐,“这位也是省上的同志吧?欢迎欢迎!”我向她介绍了老徐。很显然,她不知道记者是干什么的,但她明白他与李老师一样都是很了不起的人,一是住在省城里头,再是吃笔墨饭的,不是高官也是贵胄,是完全可以为她分忧解愁的人。
  “请您们去我家里住住吧,我磨豆花招待您们。桂芝大嫂发出诚挚的邀请,又转头征求我的意见,“韩老师,您说好不好?”我笑着告诉她,我家的豆花早就磨好了,用不着你再忙,再说时间又紧,两位老师吃过午饭之后还得赶回成都的,下次再去劳烦你吧。她笑着点点头,说:“那好那好,下回一定到我家吃豆花啊!
  桂芝大嫂离去之后,老徐老李对我说,这个人真有意思,好好地从她身上挖挖,说不定还会发掘一个崭新的人物典型呢。我说就是不挖,她也是个典型,只要提到小镇上的桂芝大嫂,全镇子的大人孩子都知道,她和她家的故事实在太多了,足够写一部长篇的。两位朋友大为吃惊,问我有这么好的素材为啥不写。我只有解释说,我是搞儿童文学的,结构和成人长篇还不能得心应手,同时也没有时间。
  他们就向我打听桂芝大嫂的故事。我一边走一边同他们聊开了:
  “……桂芝大嫂先前也是端国家饭碗的。六十年代初期搞‘调整压缩’,她和爱人一道被‘压’回老家,就住在我的隔壁。她的子女多,拖儿带女一大串,光粮食就不够吃,一年起码要差半年粮。粮食又是计划,家家都缺,谁也帮不了她。她只得用旧箩筐挑着两个女儿,两手拉着两个儿子,上公社上县城上省里,找书记找县长找民政厅,向他们要救济要粮食。她的磨工又好,缠劲又足,十天八天,不由你不解决。有一次她竟然带着四个孩子在省民政厅办公大楼的楼道中一住七、八天,把尿布尿片搭挂在阳台上。省民政厅没法只得打电话找县上,县上又找公社。公社只好在机动粮中弄了两百斤玉麦外加五十斤大米送到她家里,省民政厅又为她买了车票,送她和娃娃们上了车。省民政厅才算解了围……
  老徐不胜迷惑:“那时是极左路线泛滥时期,她敢那么做?
  “别人不敢,她敢。”我解释说,“她家是三代贫农,爱人是转业军人,根正苗红,可以查得祖宗三代的。

买虾爬的婆婆/牟礼镇/邛崃市/雷康 摄
买“虾爬”的婆婆
地点:永丰场·牟礼镇·邛崃市·成都
时间2003-04-19 11:33:03

  我们转过十字街口,走到一排新起的楼群前面。卷帘门的铺面,铝合金推拉窗的住房,小镇人的居住条件近两年得到了改善。房屋的装修虽然有些简单粗糙,不入时尚不够时髦,但宽敞明亮、结室耐住,足以与城市的居民楼媲美。老李老徐很是感慨,说这些小楼比起自家的窝居来真的令人羡慕不已。
  楼群之间出现一小块空地,三、五间低矮的草屋倾斜地趴卧在其间。一溜杂乱的竹篱笆歪歪扭扭地划出草屋与菜畦的距离。几件衣服晾挂在一株刚刚萌发芽苞的李子树上。这房屋与空地同周围的建筑很不协调,活像在一件新衣服上缀了块扎眼的补丁。
  “这就是桂芝大嫂的家。”我指着草屋告诉我的朋友。
  他们问我:“她家现在依然还很穷?
  我说:“是的,还很穷。不过,吃饭是没问题的──她再也不跑县上省里要救济粮了,只是经济上恼火一些。
  我对他们说,桂芝大嫂的每一张救济申请报告都是我写的,从六十年代直写到20世纪,起码有一百多张,乡里县里管民政救济的人都熟悉了我的笔迹。前两年开始就写得少了,一共才三、四张,全都是说房子问题的。她的住房真的很困难,乡里县里都解决不了。好在她有片宅基地可以转让,住房问题可以靠自己解决的。
  我们继续走着聊着。我说起“文化大革命”中桂芝大嫂的两件轶事。有一回,她拖着几个嗷嗷待哺的儿女在县城鼓楼口述说困难,并把女儿插上草标请求好心人将其买走,使女儿找条生路。县革命委员会的头头听说了,立即叫人把她和孩子们押到县革委,查她的来龙去脉和祖宗三代。结果她家八代历史都查得。头头们没法,只得叫他们走。桂芝大嫂打个哈哈,领着孩子们直奔县革委食堂。当时正值开午饭,回锅肉飘香,白饭馒头冒气。桂芝大嫂一声令下,娃娃们拥到桌边就端碗抓筷。县革委主任一听是桂芝大嫂,吓得躲得远远的连饭都不敢去吃。
  还有一回,乡里正在开大会,批斗地富反坏右。桂芝大嫂走上台子向公社主任要粮食。主任没答应她,她就赖在台上不走。主任就叫几个民兵抬她下台。她又吵又闹又挣扎,弄得主任和民兵们都没有办法,只得答应拨给她救济粮……
  “这么说,桂芝大嫂一定很横蛮吧?老徐问。我说:“不,她一点也不横蛮。其室她最懂理,最有诚信。无论日子多么穷,生活多么苦,她从不摸别人一棵葱。就是在大集体时期,大家都在拿集体的财物,她呢,却连稻草都不拣一根啊。

桂芝大嫂/牟礼镇/邛崃市/雷康 摄
桂芝大嫂
地点:永丰村·牟礼镇·邛崃市·成都
时间2003-05-23 16:43:54

  正说着,迎面来了个矮个子青年,衣履破旧,长发蓬乱,肩挎一卷小铺盖。见了我就笑容满面地直叫叔。我问他回来了?他说那庙里不是人干的活,他不干了,回来自力更生,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两位朋友惊叹他的独特形象和志气,悄声问我他是谁。我说他就是桂芝大嫂的老二,叫大梦的。
  说话之间我们又转回小院。妻子接着我们,指着桌上那一堆青菜莲花白说:“这是桂芝大嫂送来的,说我们家里有远客。还有,妻子顺手提过一小包鸡蛋,“这是十个土鸡蛋,是她送给两位老师的。她说,请两位老师莫见笑,她家穷,只能用这表表心……
  “这个桂芝大嫂啊!老徐老李都被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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