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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儿戏 ⊙韩蓁/著 抽须红,是一种很普通的草本花卉,在川西农村的田边地角沟畔林盘以及农家附近都可以见到。 它高达三四尺,叶片宽大狭长,碧绿生青,一片片一张张斜指苍穹,其模样与今之美人蕉叶相似,只不过窄小一些。但说到它的花就远比美人蕉好看得多。它于正月底二月初开花。开花时,抽出长长的如蒜苔样的茎,茎的顶端掇着十数朵红色小花,团团簇簇,如火如荼。每朵小花芯里又伸出十多根针状须蕊,黄中带紫,潇潇洒洒,媚态十分。 抽须红一开花都是成团成片的,远远看去,叶似绿海,花如烟霞。令人见之陡生爱恋,而迟迟不忍离去。 童年时候,我们常用它来做娶“新人子”的游戏,摘下花和茎作“新人子”头上、肩上和手腕上的饰物。 所谓“新人子”也就是新娘。玩游戏时,先得找个小女孩扮新娘,然后就得去采摘抽须红,一采就是一、两大把。大家一块儿动手,小心而又谨慎地把硬挺青葱的花茎左扳右折,做成半寸长短而皮仍连着的二、三尺长的挂串,软软款款地轻轻飘曳,如今之项琏或珠式帘挂。红花留在顶端,倒挂下来,颤颤悠悠,犹如古代美女头上的步摇。十几朵红花结束一处,胜过绣球红缨,简直是红红火火,轰轰烈烈。接下去,就是娶“新人子”的种种仪式了。 可惜,经过许多年的伐刈搬迁与时事变易,抽须红已很难寻觅,而那使人其乐无穷、回味无穷的娶“新人子”的游戏已逐渐被那些舶来的洋玩意儿替代了。 ![]()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我在午后散步时,居然在小镇西口的一户农舍旁边发现了一簇抽须红。它长在用木槿栽插绑扎的篱笆内,碧叶千张,花团锦簇,亮丽动人。与此同时,我又惊奇地发现,院落中的几个五、六岁的娃娃正在做游戏,那游戏正是久违了的娶“新人子”和“过家家”啊。 一个小女孩大约有四岁多了,圆滚滚的脸上漾着一对酒窝。她的头上、脖子上和手腕上都戴着用抽须红做成的挂串。两、三个比她大点的女孩还在一丝不苟地扳折花茎,结扎花球。在院落的另一边,五个男娃子正交头接耳嘀咕些啥。一会儿,有个穿黄毛衣的男孩便掏出玩具手机,放到耳边喊起来:“喂!喂!你们弄好没有!我们车队快开来啦!” 那扮新娘的小女孩一听,急忙大声回答:“莫忙莫忙,就要弄好了。”又连忙喊那几个姊妹,“快点快点,新郎官的车要来了!”那几个女孩立即跳起来,扳过小新娘的头,继续为她梳妆打扮。她们把她头顶上那络青葱闪亮的挂串捋下来,从鬓畔耳边分开垂坠到胸口,再将顶端红花结束为一个琬口大小的红球,并从两旁分出大小花序,做成凤冠霞披。那女娃原本就娇嫩,经这红花禄玉一映衬,就更显得俊俏动人了。 “快打电话。”小新娘吩咐。 “是。”一女孩答应一声,像日本侍女那样深深一躬──很显然她这个动作是从电视里学来的──也掏出玩具手机举到耳边,大声呼叫:“喂!喂!来得了,来得了……” 那边的男娃子们一听,顿时蹦跳和欢呼起来。嘴里“砰砰啪啪”作了一阵鞭炮响之后,就由两个娃娃相互搭手抬上新郎,锾缓沿地坝行进,边走边“嘀嘀嘀”地作着小车喇叭叫。还有两个男娃在后面跟随,两手如握摩托车把似的微微摇动,嘴里同时发出“啵啵,啵啵”的声音。不用说,他们是取亲的跟随了。 眼下的婚丧嫁娶离不开摆阔气显派场,迎娶时,花车光彩照人,辉煌亮丽,屁股后头跟着一串串大车小车。农村条件差点,但也要弄上一、二辆微型面包或者奥拓,后面也有几辆摩托车跟着。想不到娃娃们也受了影响,连玩游戏也时尚了起来。 扮新郎官的是个宽皮大脸的男孩,穿着上显得很富态。此刻他坐在软搭搭的“手椅”上,胸前戴朵抽须红大红花,两手搭在两个小伙伴的肩头,样子好生惬意。这个“迎亲车队”沿地坝转了两圈,忽然一拐,绕过那群小女孩,迳直从院坝中穿出来,再沿平坦的水泥村道转入另一家院子的竹林内去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正想尾随其后看个究竟,有人就喊着了我。一看是两个近邻。他们问我也来看稀奇么,我告诉他们是随便走走碰上的。他们说这些娃娃挺有意思的,从抽须红刚刚开花就玩起来了,先是用绿叶办“姑姑筵”,接着又用花骨朵玩“水流星”,这眼下又兴起了“娶新人子”和“过家家”,真是越玩越复杂……说着说着,那话题就扯到他们童年时代去了。 不过,刚谈几句,那“迎亲车队”又从林盘里钻出来,队伍中又添了几个娃娃。他们“嘀嘀啵啵”“砰砰啪啪”叫着笑着又转回院子,到小新娘面前停下,这才开始迎娶。 ![]() 迎娶仪式是从大人们那儿学来的,完全是川西特色。他们模仿得惟妙惟肖,一丝不苟。“新郎官”背“新人子”上车轿,“伴娘”牵着婚纱,送亲人员随行。队伍转过我们身边时,一个邻居故意挡住他们的路,“新郎官”高喊一声“保安”,尾巴上的一个男孩猛然跳过来,用乌铮铮的玩具手枪对准乡邻的鼻尖,厉声喝道:“呔!快让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那位邻居已四十多岁了,却是挺逗的,他把手一摊,学着强盗的口吻说:“拿买路钱来!” “保安”哼了声,真的不客气了,一抠扳机,“嗤”的一声响,一串冷冰冰的水线直喷在乡邻的额头上。乡邻没有料到,惊得一跳让开了道。那队伍哄笑着一阵风卷过去了。 “嘿嘿,这些鬼东西啊!”乡邻一边揩脸一边笑骂。 队伍钻入林盘。我们忍不住缓步跟上去。只见林盘中央一小快空地上,三个娃娃正在那儿忙这忙那。很显然我们迟了一步,一对“新人”已开始拜天地,叫礼先生是那位小保安。先拜天地,再拜爹娘。当爹的是个瘦小的男孩,约摸五、六岁。没有人当娘,拉了几个女孩儿都不干,后来还是由小保安代替。然后就“新郎”“新娘”对拜…… “好!礼成啦!送入洞房!”小保安拉长声调高喊。 于是,娃娃们就簇拥着“新郎官”“新人子”疯了一阵。那抽须红的饰物便从两个“新人”的头上脖子上胸口上乱纷纷掉到地上,成了一堆残红败玉。接下去,就是吃“九大碗”了。原来林盘里的三个娃娃扮的是“厨师”,他们早把“九大碗”弄好了,当然都是些小塑料杯杯,小搪瓷碗碗,里面装着切碎的树叶、菜头和花瓣之类。孩子们围上去,嘻嘻哈哈,吆五喝六地“吃”得好认真好热闹。 我转身返回家时,情不自禁地又上那簇抽须红前停留一会。抽须红,你不仅给孩子们带来无穷的欢乐,给大人们带来甜蜜的回忆,你还把古老的川西文化渲染得淋漓尽致啊。 【作者申明】我同意《巴蜀网》发表我的作品,同意《巴蜀网》编辑部向其它媒体推荐我的作品,或向其它媒体颁发转载使用许可。一旦其它媒体决定刊用,请《巴蜀网》及时通知我。在不发生重复授权的前提下,我保留个人向其它媒体的直接投稿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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