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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招蜂 ⊙韩蓁/著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的早,两场春雨一下,那油菜花就轰轰烈烈地绽放开来,把广阔的川西坝子染得光彩夺目,辉煌灿烂。蜂们早已耐不住寂寞与冷清,纷纷钻出巢穴,煽动着透明的羽翼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嘤嘤嗡嗡,飘飘忽忽,犹如万千活泼欢快的小精灵,在蔚蓝的天宇下,在辽阔的金海中,跳跳跃跃,来来往往,乍一看杂乱无章,而细细看去却又井然有序。 吃过早饭我便出了门。今日是蜂友老宋收割第一刀蜜的日子,再忙也得瞧瞧去。十几年前,我曾经养过蜂,并且有一定的规模,多的时候达到一、二十群。后来,中蜂惨遭百年一遇的“立蛆之疫”,养蜂人几乎全都倒了桶,我的蜂群也丧失殆尽。几年之后,中蜂虽然有所起色,但始终丧了元气,恢复不到以往的阵势了。我也缺乏空闲时间,就没有再养,而我那几位老蜂友又都养起来了。 ![]() 在暖融融的阳光照耀下,满坝子的油菜花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人走在幽长曲折的田坎上,既沉醉又欣喜。在路过两户人家时,我异外地发现两垛土墙、这土墙至少有四、五十年历史,墙头墙尾早已没有了棱角,墙面也百孔千疮。然而在眼下却极富生气。墙面上星星点点地撒布着手指大小的圆孔,十几只臃肿的土蜂在圆孔中忙碌地出入。它们肥胖的身上沾着黄乎乎的花粉,后腿上带着小小的绒球,半透明的肚腹一收一放的,那蜜汁似乎就要渗出。几个五、立岁的男孩、女孩,左手握着小玻璃瓶儿,右手拈着细长的竹签子,或踮起脚尖,或蹬着大鹅卵石,挨个儿掏扒着圆孔里的花蜜。那专注的神情和艰难的举措真真令人感动。走过他们身边时,我故意加重脚步也无法惊扰他们。我真后悔没带上相机,不然,一幅绝妙的人文景观照片将出自我的手里。 我紧行慢赶地到达老宋家时,老宋已开始割蜜。他身着白色内衣,光着脑袋,在嗡嗡乱叫的蜂群中走来走去,选脾抖蜂换框剔除多余的王苞,再提脾进入里屋进行割蜡摇蜜。他的头上手上爬着不少的烽,一收一缩的峰螫眼看就要扎进肉里。我问他为啥不戴蜂帽和手套。他说:“不方便呢,我喂的蜂挺乖的,极少螫我。”他说得不假,割完五群蜂的蜜,他仅挨了两螫,真不愧为养蜂能手。 老宋舀了半盅鲜蜜,扒出两个苞里的王浆,兑上开水,端到我面前要我品尝,看看今年的蜜质如何。我刚喝两口,就听有人喊:“不知哪家的蜂跑了!快看去啊!” 我和老宋陡然一惊,出门一看,只见好多人都朝左边一个大林子跑去。我们便不约而同地说了声:“去看看吧。”就杂入人群小跑着前进。到达大林子时,林子内外已聚集了百十号人,男女老少都有。田间的小径上还有不少的人正朝这儿涌来。 这是一个荒芜了的坟园,有十几株高大的杂树和几笼竹林杂乱地歪在其间。一团蜂落在竹林旁边的一棵老年桔树上,团成一个面盆大小的圆球,微微蠕动着发出嗡嗡呜呜的嚣声,使人心悸而振奋。惊蛰一过,就是春分。成千上万亩油菜花盛开,蜜源极为丰富,蜜蜂繁衍极快,蜂箱爆满,热度升高,就要引起蜂群骚乱和分蜂;或者有别的因素,比如蜂群缺食,蜂王失踪以及农药刺激,都可以引起蜂群逃亡。在过去,人们都把蜂群逃逸看着是败家之兆,而把蜂群来归当成发家的先声。现在虽然有所改变,不那么相信分蜂会败家了,但对于蜂群之来归仍旧十分看重。因之一旦发现出逃的蜂群,谁都想千方百计地招引回家,图个吉利喜庆,家业兴旺。 此时,有两个中年汉子举着蜂招急跑过来,一个攀上竹林,一个爬到桔树旁边的栖木树上,一左一右地将蜂招逼近蜂团,声嘶力竭地吆喝起来: “蜂王进招招!蜂王进招招……” 蜂招是用细篾片编成的,状如喇叭,二尺长短,底部凸起个包儿宛如花芯,上面蘸着蜂糖和花粉。罩在蜂团上轻轻晃动,诱引那蜂群进入。二人边晃蜂招边喊叫,半个小时过去,那蜂群不仅不向两个蜂招靠拢,反而四面溃散,大有飞窜之状。那二人慌了手脚,禁不住将蜂招左右摆动。有几只蜂大概被激怒了,从斜刺里飞过来,螫了那二人的头和手。二人急忙用手去赶,谁知招来了更多的锋。 “不好!快下来!”老宋急得大声喊。 那二人大概是个生手,事前又没作好准备,草草率率就上了阵,心又急,恨不得立刻把蜂群招抚回家。一见蜂们来攻,早已没了主意。听老宋这一喊,就连忙扔了蜂招,溃败下来。就这样,他们也被螫得眼乜嘴歪。老宋走到桔树下仔细观察那蜂团,见它们边沿松动散漫,但核心处仍纠结成团,就极有把握地说:“快去拿蜂衣蜂帽──那蜂在一个小时内不会飞的。” 早已有人送来了蜂衣蜂帽,二人重新结扎停当,只露一对眼睛在外。便翻身爬到原位倚靠好身子,举起蜂招慢慢移近蜂团。几十只游散的锋四面飞来,围着两颗武装起来的头颅嗡嗡乱飞。老宋在树下边观察边指挥:“左边的蜂招靠前,右面的移后半尺,别怕,有蜂帽,蜂螫不了的……左边动动,右也挪前半尺……好,就这样,蜂扎了也不要紧,等于打了除湿针嘛!嘿,你们咋个不叫唤呢?快大声叫啊!” 两个招蜂人大声叫起来:“蜂王进招招!蜂王进招招……”因为戴着半封闭的蜂帽,他们的声音有些瓮。与此同时,树林子里的娃娃和年轻人也异口同声地帮助呐喊:“蜂王进招招!蜂王进招招……” 半个小时之后,有一小股蜜蜂散散漫漫地爬向左边的蜂招,在边沿犹豫片刻,便迅速地爬了进去。左边的招蜂人激动起来,连喊声也有些颤抖了;右边栖木树上的那位耐不住了,就急着把烽招朝蜂群伸去…… 老宋“唉呀”一声,大声喝道:“都别争!都别抢──不然蜂群要跑的。这一跑就是几里、十几里、你们都撵不上它。”话犹未了,蜂群呼噜一声陡然冲起,仿佛一缕青烟冒出树林朝西飘去。众人“啊哟”一声,仰着头四下里张望寻觅。那两个招蜂人沮丧地嘀咕着就要梭下来。老宋却高喊一声:“别动!” 二人一怔,只好乖乖地呆在原处。老宋沿着桔树转溜几圈,仔细察看那残留下的一小团蜂之后,又钻出树林到坟园周边走走量量,再手搭凉篷朝西望去。大约二、三里外有一小村庄,一株高大的树冠突兀其间,一些零散蜜蜂正朝那儿飞去。他微微一笑,转过头问我:“你看这蜂团如何?” “瞅那蜂团的样儿,蜂王好像没有走。”我说。 老宋拍了我肩头一掌,高兴地说:“对的!你养蜂的事还没忘记啊!”钻入树林,挥手叫那二人继续呐喊招蜂。二人迷惑地望着他没动,树下的围观者也说:“这蜂都飞了,还招!?”老宋不耐烦起来,说:“我说招就招!”停了片刻,又用缓和的语气补了一句,“蜂王没走,那些蜂都会回来的。” 二人这才高兴起来,又擎着蜂招呐喊吆喝几十分钟,那团碗口大小的蜂群终于爬入了右边栖木树上的招蜂人的蜂招里。招蜂人轻轻取下蜂招,用一幅青布罩住,慢慢溜下树来,朝着老宋和我感激的一笑,提着蜂招转身就朝村子里跑。众人也跟着拥了去。 ![]() 村子里突然响起炒豆般的鞭炮,乡亲们都来向那位成功的招蜂人祝贺,那位失败者也眉开眼笑地挤在贺喜的队伍之中。我告别老宋正要回去,那位招蜂人气急败坏地赶了来,非得拉我们去坐坐不可。我和老宋推辞不了,只得去走走。这是一个颇为富裕的家庭,院坝里临时摆了十来张大圆桌,桌边坐了不少的人。在向南的二楼的山墙悬挂着一只老式蜂桶。蜂桶上吊朵大红绸花,贴着一副对联:“日采千里花,夜酿万斤蜜。”桶里呜呜嗡嗡地响着,狭小的格式蜂门上有蜜蜂进进出出…… 主人家办了临时酒席招待邻里乡亲。就在人们酒酣饭饱之际,一股烟云似的蜂群从西飞来,潮水般地涌入那只老式蜂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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