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vious首页 Previous文学 Previous庄主”日记  42 争水 2003-6-26文学Nu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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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争水韩蓁/著


  川西四月,天气亢阳,绿满枝头,栽秧季节到了。
  一到这个时候,水就成了关键,能不能按时栽秧和满栽满插,很大程度都取决于水。川西坝子的水大多来自都江堰,平常年份的大春用水还是有所保障的,只有今年的水紧张。春节一过,老天就没有正正经经地下过雨,要么亮着太阳洒几滴,要么晚上下个几分钟。到了三月,竟连一星半点儿雨丝也没有了。每天都是骄阳高照,尘灰满天。
  河里的水落下好几尺,大沟里断了水,灌溉渠中干得起灰尘。地里的菜蔬卷了叶,刚出窝的玉麦苗干枯了,秧母田咧开大口子……上面来察看过几次灾情,决定绕道调用玉溪河的水以救急。但是这里处于尾水地段,尽管玉溪河水已来了几天,这下面也不见一点流水。那十来槽水早已被上游筑了无数道坎子,闸得丁点不剩。
  万般无奈之际,人们又搬出尘封多年的龙骨车,修补妥贴之后弄去车凼凼水保苗;或者把家中的压水井拔起来打进田边地角,压水抗旱;或者租来抽水机,带上长鼻子水管抽取河中积水……真个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
  尽管如此,仍旧是杯水车薪,解救不了燃眉之急。

手摇水车/牟礼镇/邛崃市/雷康 摄
手摇水车
地点:永丰村·牟礼镇·邛崃市·成都
时间2003-05-23 11:00:24






地点:永丰村·牟礼镇·邛崃市·成都
时间2003-05-23 10:59:08

  于是,老人们忍不住又提起当年天旱祈雨的事来。过去,这里十年九旱,拜神求雨的事几乎年年有之。简单一点的就是抬狗游街。由会首选择一只雄犬,穿上皂衣戴上官帽,将其拴在竹扎纸糊的凉亭之内,由四个彪形大汉抬着从城隍庙里出来,沿街游走,迤逦向三里外的般若寺行进。一路上狗声吠叫,围观者成千上万,笑声不绝于耳──取其“笑狗天上雨”的俗谚。至于下不下雨则是另一回事。
  隆重的祈雨活动要算设坛打醮了。每每由地方士绅牵头,儒、释、道三家出面、在场镇北端高地上筑一座高坛,坛中供奉玉皇大帝牌位,两边设雷公电母、风伯雨师以及各自祖师神像。四周黑白二色旗幡飘摇。开坛那天,四里八乡的人都来观看。本地乡绅和三教头目率领成百号信徒在凝重低婉的唢呐与箫管声中,三跪九叩,焚烧祈雨文书,口念“玉皇大天尊,权从高上定。早降甘霖雨,普救众生灵”等祷辞。观众也随之应和,呼唤“老天爷下雨吧下雨吧”!一时间,纸屑飞飘,哀声盈野。
  随后三教上坛各做法事。一日三次,三天一次大法事,祭坛由三教轮流执掌。日日夜夜,青烟缭绕,音乐低回,木鱼鼓钹与诵经之声不绝。每隔七日,三教头目带领徒众作一次游街转庙活动,以镇邪魔歪道。祭坛一设往往就是一月两月,直到老天下雨才倒坛收场。
  老人们提谈的这些往事,在年轻人眼里都如那些不可理谕的童话。今天不可能再去设坛求雨,也不会再去抬狗游街,除非要去展示川西民俗,添点旅游观光的内涵。时逢百年难遇的大旱,如何弄到水把秧子栽下去才是当真。
  各村各社都成立了抗旱小组,日夜沿沟巡视。一发现来了水就通知各家各户泡田。各村分了用水日,由乡镇干部负责送水到村。因此上游所筑的坎子统统皆被拆去。于是,社与社、村与村、干部与干部、村民与村民之间常常发生争吵,偶尔还有打斗。前几天,就有两个村、镇干部去拆坎子被愤怒的村民们抬起来丢到大沟里,成了个泥猪儿。

手摇水车/牟礼镇/邛崃市/雷康 摄
手摇水车 『上图点击放大后的尺寸:1024x768,然后可在图片上按右键设置为墙纸
地点:永丰村·牟礼镇·邛崃市·成都
时间2003-05-23 11:02:04

  我家门外就是大沟,桥口上有个闸口,管辖着两村近千户村民的灌溉用水。前些日子,救急的水还被拦截在上游,沟里只有星星点点的凼凼水,这沟畔桥头倒还清静。这两日,市里找了些水集中调过来,镇乡干部沿沟守候,刨去沟中的所有坎子,将水直送达我门外的大沟里。清清的流水,久违了的流水,流到干裂的田地里,也淌进了村民们干渴的心田。于是,夜以继日,抢水抢栽就成了每户村民的头等大事。
  由于田多水不足,沟畔闸边就时常发生争吵。门外桥头上更是频繁,几乎每日每夜都有。这天早晨,我还在床上就听见桥头上吵闹,我听惯不惊,习以为常,知道那又是为水的事。哪知那吵嚷声持续很久,直到我吃了早饭之后还在继续。后来明显地升了级,由争吵发展到打斗。我连忙拉开门走出去,一幕争水的场景就展现在我眼前。
  又是两村争水。
  东村一股村民约摸有十来个,个个都是年轻剽悍的,手提锄头,要去扯闸口上的闸板;西村一伙老年妇女则坐在桥边,肩并肩手挽手叫嚷着死活不让动。相持一段时间之后,东村来了援兵。西村人见了便一声吆喝,附近的村民纷纷从屋里钻出来,将东村人围在核心。东村人中有个年轻人外号叫“水猫子”的 ,水性了得,曾经一口气“”到蔡渡口的深凼里摸起沉到水底的自行车。此人脾气躁,又天不怕地不怕。他瞟瞟周围的人,忽然“”的一声呐喊,伸手撩开两个妇女,纵身跳进齐胸的水中,就去扳那闸板……
  “不准扯啊!不准扯闸板……”西村的妇女与村民立刻吼闹起来。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撩掉衣服犹往沟里跳。东村人也不示弱,“突突突”跳了几个下去。于是,两村的小伙子就在水中扭打起来。沟边桥头的村民也各自为自家人呐喊助威。
  这样的打斗一般不用刀械,致不了伤残,也出不了命案;干部往往躲闪到一边。他们来了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要增加矛盾招来臭骂,说他们只晓得“收粮收款收提留”,“不晓得为百姓谋利益”……
  见此情景,我眼前忽然闪过儿时见过的一幕:也是栽秧季节,也因为缺水抢水,镇上一家张性大户与邻村人发生了争执。那天中午,灰黄的天空中忽然洒下几滴细雨。人们正在庆幸,就见村口拥来几十号人,手持锄头棍棒,直奔张氏大宅,爬上张家新盖的房顶,乒乒砰砰一阵家伙,眨眼之间将张家的房屋家俱砸了个稀巴烂。
  张家的男女老少幸好疏散及时,不然还有性命之忧。那批人中有几个袍哥兄弟正提着盒子枪四处寻找张家男丁,扬言要他们的命……
  过去,因为村仇家恨而群斗群殴的事时有发生,但惟独张家被毁的事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一到插秧季节,尤其是缺水时候,我便想起此事,脑海里浮现出那惨烈情景。好在经过几十年的治理与建设,水利已得到极大改善,正常年景下灌溉用水基本上能满足需求。当然,今年却实属例外。

脚踩水车/牟礼镇/邛崃市/雷康 摄
脚踩水车
地点:永丰村·牟礼镇·邛崃市·成都
时间2003-05-23 11:34:18

  水中的打斗持续了十来分钟,“水猫子”终于扯下闸板,一大股汹涌的水流裹著乱七八糟的野草杂物奔泻而下,将那沉重的闸板也冲得没有踪影。小伙子们“噢喔”一声惊叫,忽地放了对方,纷纷跳起来爬上沟坎。一个手脚慢了一点,被流水卷入桥洞几仰几翻不见了影子。
  “快点啊!有人被卷到桥底去了!”东村的人和西村的人一齐喊叫起来,“快去救啊!
  “水猫子”喊声“别慌”,突地跳进大沟,接着又有几个青年跳了下去……不一会,他们就从桥那面扶着一个恹巴巴的小伙子钻出来。人们一阵欢呼,拥上去又笑又叫又递衣服,此时已分辨不出那是哪村人了。
  半个小时之后,桥边又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影。人们都去坝上抢栽抢插去了。我仰头望望骄阳如火的天空,心想如果再不下场透雨的话,这桥边说不定还有争吵打斗发生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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