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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籁 Tian Lai (1894~1946-6) ⊙源自:西苑客 蜀虎


  川剧胡琴戏”,又称作丝弦。被戏迷尊称为“丝弦大王”的川剧名角天籁,其一批胡琴戏,风格独具,炉火纯青。而他的人生之旅亦颇有奇特之处。
  天籁,姓冯名森,字荫伯,原籍北京,清代末随父入蜀,在成都市总府街经营裕川银号,资本颇雄厚。他的家庭充满艺术氛围,父亲酷爱京戏;京伶、票友成了冯家尊重的座上客;由于耳闻目染,冯森弟兄六人均善操琴、唱京戏。
  17岁时,碰上辛亥狂飙岁月,天籁于是投笔从戎,进入云南讲武堂学习军事。1915年底,蔡锷通电反对袁世凯称帝,率护国军出川、黔讨袁,冯森是冲锋在前的尖刀排长,在“泸(州)纳(溪)战役”中负伤,只好回到成都。转业在省政府工作,每月有100多银元薪水,收入还不错。可家庭却在军阀混战中被乱兵抢劫,元气大伤,不久,父亲去世。天籁居长,奉母抚弟的重担压在他身上,经济渐渐入不敷出。恰逢京剧入川,火红得很,遂以“天籁”作艺名,下海唱京戏,不想每月可得银元二三百元,高于他任公务员时的月薪──由于他幼习丝竹,嗓音极好、悟性特高,登台演京剧,竟能一步登天挂“头牌”,出台便走红。这样,天籁经历了从军、从政、从艺的三个转折。
  天籁对京剧、昆曲、汉剧、秦腔、扬琴都有研究,而最为倾心的是川剧。在艺术事业的追求上,天籁野心勃勃、“得陇望蜀”,想再在川剧舞台上一显身手。他常说:“川剧令我最倾心”。
  然而,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川剧艺坛正处于极盛时代,班社林立、行当整齐、高手如林。何况,川戏班里有门户、有师承、有行规,天籁要以“玩友下海”,再去一炮打响、争得挂头牌,那就非得参师、扎扎实实苦学一番。
  天籁参师也奇特,他参的是主持“灯影班子”、有“北方圣人”之称的刘润生。刘润生尤精丝弦,且嗨过袍哥、久走江湖,对人情世故、戏班门道熟透了。当时刘已70多岁了,天籁却正当盛年又享盛名,身边有一群追星族捧场。可他却能虚怀若谷,向刘润生执弟子礼,陪他抽几口烟、泡茶馆,勤学川剧锣鼓、唱腔。刘润生被天籁的敬师、敬业所感,给他“过真纲”,将毕生的经验悉心传授。天籁就这样不显山、不露水地探索到川剧的堂奥。可刘润生说还不行,还得到实践中磨练、登上舞台“摆伸展”。又给了天籁一张自己的“片子”(袍哥名片),让他到自己当年风光过的川北去搭戏班。刘大爷的片子,绵阳、广元、江油一带“吃通”,戏班待之如上宾,天籁于是得以随戏班闯码头、杀田坎,在这些“试验田”里精耕细作、肆意创新。同一个戏,他设计的唱腔要与别人不同,有自己的韵味。比如《八件衣》,他用“陕腔”唱;《大盘山》故事发生在陕西,唱腔也有浓浓的陕味。《祭岳》韩世忠那段念诗:“西子湖边路,长桥复短桥。荒坟土垒垒,白杨风萧萧。故国尚荆棘、英雄竟蓬蒿。长眠永不瞑,鹏举,何处把魂招!”他借用京白,讲得声情并茂,每获观众掌声。又如在《北海祭祖》《马房放奎》中揉入了扬琴的“阴调”,分外动情、扣人心弦。天籁又“”又“”的唱腔,很快传遍川西北,大有“天下翕然从公”的味道。这番“造势”,直接波及成都,也算“乡村包围城市”吧!
  执川剧牛耳的三庆会慕其名,邀他到悦来献艺。天籁便回到成都演川剧,又是一步登天挂头牌!好事的戏迷,想方设法用“出堂会”的方式,让天籁跟生角泰斗贾培之同台演出“较劲”。于是他二人合唱了《二进宫》。据四川师大魏炯若教授回忆:“那真是黄钟大吕,洞心骇耳,戏迷们几天之后谈起,还感到余音在耳鼓膜上震荡。”天籁与贾培之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不幸的是天籁吸食鸦片成瘾,更不幸的是那一年“六·三戒烟节”,伪成都市警察局徐局长要借一个名气大、又无后台的烟哥项上人头,向中央显示政绩,有人便举荐天籁。“六·三”那天,风声漏了出来,天籁正在“悦来”挂牌演《金水桥》。“捕快”已进入戏园,只等戏完抓人。
  天籁的戏唱到中间半截,突然他卸冠摘须脱龙袍,如傻如疯,端出烟枪、烟灯向观众泪别:“……警察要抓我去枪毙。对不起,《金水桥》只好二辈子补唱了……我给大家打个滚。”顿时台下大哗,观众不依,抗议警察局把丝弦大王逼疯了。
  灯影戳破就不灵。徐局长连声说“误会”,令天籁“取保释放、回家戒烟”。

  关于天籁的疯,过去传说是国民党当局在所谓“禁烟节”那天要抓一社会名流来开刀示众,以迷人耳目。天籁恰中其选,虽未过现,却因此惊惧成疾。据我所知,此事对天籁虽然不无剌激,但并未精神失常。所谓他的“”,倒有另外一段缘由。
  在“禁烟节”大难未死之后,天籁还参加了成都各戏院为刘文辉的母亲举行的祝寿演出。地点在方正东街“刘公馆”里,戏台是临时搭的。那天他唱的是《问病逼宫》。用内行话说,这个戏是他的“心肺汤”。当时的天籁,正像俗话听说是“赵匡胤流鼻血”──红得发紫。当天安排戏码的某后台管事对天籁心怀忌刻,故意叫扮演陈妃的演员不上场,想使天籁出丑坍台。同行中有人见事不妙,便叫琼莲芳唱《花仙剑》后不要下妆,代演陈妃一角。但又有人从中使坏,叼弄琼莲芳也不出场配戏。当时天籁正在化妆,听到此事后,先装着不知道,后来越想越气,就对一位管衣箱的说:“不要陈妃,我也要唱!这件事难不倒我!”果然出场以后,他灵机一动,急中生智,把唱词为“陈妃子坐帐中好个容颜”,就此敷衍过去,台下观众并不觉得陈妃没有上场,而以为陈妃坐在帐内。唱到“逼宫”时,天籁怒气难忍,竟吐了扮演国太的某男性老旦演员一脸口水,以泄其愤。这折戏虽经刁难,终算应付过来了。天籁准备赶到布后街成都大戏院去唱当天的夜台戏,不料却被人耍弄手段,用铁链将他锁在“刘公馆”,直到次晨才放他回家。他气愤已极,住在慈惠堂街二弟家里,从此闭门不出。于是外面便传说他“”了。这段经过是天籁后来对熊江湄先生讲述的。
  数年后,成都银行公会成立“银联票社”,假悦来茶园(今锦江剧场)为某校募捐演出,天籁又应邀登台,演了一出《杀家告庙》,唱得悲恸激昂,令人惊叹,并无一点“”气。
  天籁平生收徒不多,除了经他精心培养而名噪成都的何莲似(翠侠)外,还收了一个徒弟名叫芳泽。因自己精力不够,特请了三栖名票(京、川、扬琴)熊江湄先生代他教徒。有一次,他演出《戏迷传》,熊江湄先生唱旦,戏中要唱京戏,熊在成都京剧票界中很有声誉,但他的家庭不准他唱,于是改由容玉(戴雪如)扮演。可是戴雪如不会唱京戏。天籁唱京戏很有功底,京剧界不少名角都与他有过交往。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先生曾送过他一本精装的《游历欧洲史》。

  天籁机智地以“装疯”逃过一劫,但逃不脱命运的悲剧。他经过这次刺激,精神委靡不振,1946年6月的一个夜晚,竟悄无声息地死在永乐戏院票房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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