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人物 | ![]() | ||||||
张锡九 Zhang Xijiu (~) ⊙源自:鄢定高 周少稷 清冷的成都街头,被报童的叫买声搅得热闹起来。 “买报,买报!看小事大新闻。‘遗老听书冲宵禁,督军无奈放小民’”一时,取消宵禁的消息,在市民中飞快地传开了! 那时,正值贵州军阀戴戡任四川督军兼省长。他怕川省军阀不服,唆使部下兴风作浪,便命令夜间全城戒严。殊不料成都的清代遗老“五老七贤”中的方旭、徐子权、尹仲锡等,有夜听说书的嗜好。在他们去书场的路上,受到戴戡的兵丁的拦阻,碰了钉子。这些前清的翰林、学台,哪受过这等怨气,便满腹牢骚,一肚子怨恨。他们借题发挥,纷纷指责戴戡“黔驴技穷”,难执川省军政,声言要他下野。戴戡也因宵禁不得人心,迫于各方压力,没两天就取消了“官兵市民人等,夜间不得通行”的禁令。 宵禁被这帮爱听书的老太爷们冲破了。那么说书人是谁?他又为什么使这帮老太爷如此着迷呢? 身带“三宝”惊震书场 口出一技轰动蓉城 其实,在当时何须打听。只需在傍晚时分,到绵花街茶社的书场听上一场评书便知分晓。那个书场,每日傍晚,都挤满茶客听众,各行各业的大众,汇集在这个“小社会”中。前排座位,照例空着,等待几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穿长袍马褂的被戴戡暗中咒骂为几个“老不死的东西”前来就座。他们落座不久,就见一个,轻轻登上四张茶桌搭就的书台,向下面躬了躬身就坐下了。此人青衣小帽,面蓄短须,双目微闭,正襟危坐,神态安祥。他凝神片刻,即将小帽摘下,安放桌角。顿时,全场的喧嚣声嘎然而止。有人悄声说:“张老师开讲了。”这张老师便是成都的著名评书艺人张锡九。那时他的评书,已说到了《紫云剑》中的裴环救主一节。只听得醒木击桌,“啪”的一声,一段《西江月》道罢,便缓缓进入正文了。 张锡九用他酣畅的语言,述说家将裴环,随大爵主常梦麒走马御营,沿途所见的风情。他充分地发挥了语言的描摹功能,准确地再现出景物的形态丰姿。顿歇有序,抑扬有致,铿锵起伏跌宕生姿。随景生情,因情变声,使一座茶客听众,陶醉在谐美的节奏之中。 突然,马声嘶呜,人声震喊,张锡九的声口技艺,使遍座震惊,他的评书已说到“路遇灯竿危难”一段: “街上人众一版喧哗,跑的跑,逃的逃,如同猛虎追来一般。那大爵主抬头看见灯竿裹着风声,挟着瓦片,卷着灰尘,犹如半空中扑下的惊雷,劈顶震响;又似高山危石俯冲而下,兜面而来,只骇得他大汗长流,魂惊魄落。心想:没料到我常梦麒一生忠义,壮志未酬,今天竟然在此遭遇绝路。他想拉马,马打响鼻,绊着绳索,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他想翻鞍,腿脚不灵,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张锡九这一段书说得真可谓非极说不足摹其神,非长言不足骋其情。他用语如泼,铺陈排比,层层渲染,往复加深。说得穷形尽相,惊人耳目;讲来淋漓酣畅,撼人心弦。“啪,啪,啪!”三声醒木脆响,方使满座听众茶客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是在听书。 接着,张锡九停顿片刻,口吐珠玉,又开新声: “正值大家哎呀声未落,只见马后忽地窜出一个汉子,站在马前,伸出双手,犹为擎天石柱,迎着劈空而降的灯竿。他大喝一声:‘站住!’前后脚一马叉,迎着倒下的灯竿。又一起动、一耸肩、一蹬脚,一但见倒下的灯竿,从他手中飞起,直端端地落在洞中。那人一手扶竿,一手向看呆的人群招呼:‘还站着干啥?快来埋竿!’惊魂方定的人们经他一喊,方才回过神来,齐声赞道:‘好神力也!’”此时,听众那番替古人担扰的悬心才落到实处。书到这里,张锡九站立起来缓声漫语道:“诸位,你道此壮士何许人也?”场内外激奋的听众齐呼:“家将裴环!”…… 半月以后,张锡九说完了他的三部长篇评书(《天宝图》、《玉狮带》、《紫云剑》),使蓉城听众耳目一新,交口称誉。当时人们称赞张锡九“肩背《天宝图》,腰系《玉狮带》,斜插《紫云剑》,身带三宝,无人可敌。” 学技艺茹苦含辛 效前辈业精行成 成都的评书听众,大多只知道张锡九是评书状元钟晓帆的得意门生,钟晓帆曾题赠“业精于勤”的单条。但知道张锡九是怎样受益于这幅单条的人,却不多了。 张锡九拜门于钟晓帆后,含辛茹苦学艺数年,登台说书不久,就小有名气了。一日,他自恃聪慧,向钟老师讨学《玉狮带》。钟老先生暗忖:“此子可教”。但却故作声色地问道:“你要学讲这部书,有何根底?”张锡九躬身回答:“弟子随老师多年,习口声,操技艺今日斗胆相求,务请老师应允。”钟晓帆见张锡九态度诚恳,暗自高兴,嘴中却说:“那好,你可知道我们这行‘吃开口饭’的规矩?”一句话问得张锡九语塞。钟晓帆接着说:“常言道,单凭一张嘴,说动万千人。你今天方能声出一堂,还不懂声振一里的道理。你练七七四十九天的内外功力,再说习讲《玉狮带》的事。” 从此,张锡九晨迎朝晖初照,夜送更敲三响,一哼一哈地练吞吐丹田之气的功夫。眼见四十九天就要到了,急不可待要把老师的“打门捶”接过来。 这天,刚过四更,月华如水,张锡九绕过城角的一湾绿水,登登登地跑上东华门的城墙,照旧开始了新的一天苦练。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操练武术,挥拳伸腿,疾如旋风,凌空落地,稳如鼎钟。张锡九在迷离中定睛看时,不禁惊呼:“老师!”原来这练武的人正是钟晓帆。张锡九暗想:老师年迈,竞有如此功夫,真叫我年轻气盛的人惭愧。这时钟晓帆也发现了张锡九,说了声:“跟我来!”师徒二人便在城垛处站定,钟晓帆轻轻运气,一声“嗨──”脱口而出,那“嗨”声如波似浪,一迭一迭地往前赶去,掠过树梢,飞过屋脊,越过府河,时过片刻,那“嗨”的轰呜声,还在对岸回荡不息。钟晓帆又把惊呆的弟子带到城墙边的一垄芭茅近旁站定,缓缓的一声“嘘──”,震得七八尺开外的芭茅剑叶瑟瑟作响,芦花纷纷落地。这一“嗨”──“嘘”,看得张锡九口瞪目呆,对着钟晓帆倒头便拜。从此,张锡九习艺更加勤奋刻苦了。 钟晓帆在向张锡九传授《玉狮带》之前,先讲了这部长篇评书的来历:清宣统二年,钟晓帆在东校场迎曦茶社献艺时,结识了下江人李某。此人精通文墨,博览群书,不意仕途,偏爱搜集天下归闻轶事。他喜听钟晓帆说书,二人结成友好。他花了数年功夫,写成一部五十余万字的话本,在其返归故里之时,将书稿赠给钟晓帆。钟晓帆闭门潜心整理一年有余,才使这一部作品与成都听众见面。钟晓帆讲完这段故事之后,慎重地叮咛张锡九说:“前辈人多年苦心,才换来今日这门艺术的盛况,你一定要继承下去,做到‘业精行成’啊!”并书赠条幅一帧,以示勉励之意。 为艺术暮年重登场 逢黑暗辞讲究可哀 在四川评书的讲台上,张锡九苦心探索几十年,使这种雅俗共赏的艺术形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经他点拨的师弟李锡林、李勋臣,受他教诲的学生李润明、张连波等人,都成了艺绝一时颇有影响的人物。张锡九本人被誉为“评书大王”。晚年,他听从晚辈规劝,息书养怡,但从未把这门声口艺术的提炼、整理,丢于脑后。 张锡九息书后,茶客听众们总觉得听书不过瘾,始而议论,继而敦请,最后又登报邀请张锡九再登评坛说书。其实,脱离评书讲台,本不是张锡九的宿愿,今见听众鼓噪而来,使他的心又向往那三尺讲台了。为答谢听众的厚爱,他在“香泉居”挂出粉牌,重新登台。“身带三宝的张锡九又讲评书了”的消息,像一阵内似的吹遍九里三分的蓉城,听书的接踵而来,比肩而立,整个书场都挤爆了,境况比张锡九成名之时,更盛一筹。 张锡九精神瞿铄,一副敦厚的长者风度,娴熟的技艺不减当年。他绘声绘色地把人们带进艺术之宫,给人以美的享受。细微之处,眉目传情,嘈嘈切切,令人神往,激越之处,气势澎湃,八面威风,令人振奋。一场《玉狮带》下来,时人赞他“宝刀不老,珍艺永存”。 然而,时隔几天,报上突然登出一则张锡九的“敬辞登台”的启事。原来,在他重新登台不久,就发现听众中有他熟习的同行,一打听,才知道他们的听众被自己“抽了签子”而歇业了。他悔恨自己的草率,使同业艺人的生活受到影响。加之,警察局长说他讲书,每夜招来人众过多,有碍治安,要他拿出一笔维持治安费;地方恶霸又向他讨乡里钱。于是他决计拆书场,擦粉牌,永不再说书了。 张锡九讲最后一场书的那天晚上,听众把香泉居挤得水泄不通,许多听众一直站着把书听完。之后,只见张锡九端正衣襟,躬身站立,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向听众作揖告别。他那白皙的脸上老泪纵横。尊敬他的听众,久久地同他相向而立,缄默无语,一直看着“身带三宝,无人可敌”的评书艺人,缓步踱下讲台,走出茶肆,消逝在深夜的黑暗中……
| ||||||||
|
最佳浏览:IE 7.0,1024x768 | 维护日期:2008-04-19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