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夜晚，静得能听见风过竹林的叹息声，还有小虫子在草丛深处嘤嘤嗡嗡，空气中缠绕着绵绵情丝，窗外桃花开了，被淡淡的月光镀了道银边。哎，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周明才在床上辗转反侧，朦胧的诗情困挠着他，起身找来纸笔时却无从下手──这恼人的春夜，恼人的诗情。
　　“华年如流水远去/往事如云烟朦胧/午夜梦回/却忽然发现那/梦的蓓蕾/竟仍然开放在我的心中”（周明才《梦》）。46岁的周明才似乎早过了做梦的年龄，但心中荡漾的分明仍是十七、八岁写朦胧诗时的浪漫情怀。他是新津县的兴义镇的普通农民，生活简单得和其他农民没有两样：住在没怎么装饰的楼房里，吃着自家种出的一亩二分稻谷，有一个在外打工的成年儿子；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出门就和亲戚朋友招呼个没完，小酒馆里少不了他猜拳行令，呦三喝四聚众打牌的时候也不少。但是，周明才就是和别的农民有点不同：他看起来有点闲人的味道，自家的庄稼地不花心思，也不寻思着找点儿发财致富的门道，倒是爱在乡邻们看起来“花花草草”的事情上下功夫，要写幅春联，买卖取个好名字，开张写个吉利话找他准没错儿。因了这些，人们都称了他一声“周老师”。

　　20多年来，周明才挥舞一支画笔，画了上千幅大型商业油画，写了几千幅书法，每年卖书画的收入上万元。那些书画也许在行家那里看起来不怎么够档次，可在商业画这个行当里，他已经有了一定名气，县里许多娱乐休闲场所都有他的画作。据说，那些活他很少主动去揽，都是别人听说他的名气找上门来的。上个世纪90年代，他呆在西藏那个阵子，为《西藏日报》和西藏武警总队画的大幅布达拉宫图，引起了一片赞誉……
　　周明才似乎注定今生与艺术结缘，尽管他从未刻意追求（甚至有意错过深造机会），而且至今仍未曾做出令人瞩目的成绩，但主宰他生活的仍是浓得化不开的诗情画情。在他简陋的居室里，墙上挂的、桌上放的、柜子里收藏的，全是他自己的字画。电视机没买，家俱浓缩到万不可少的地步，倒是一张铺画纸摆笔墨的长条桌成了客厅的重头戏，周明才每日便在此寻找“灵光”闪现的快感──那让他品味到了生命的乐趣。
　　往事如烟金马河畔金色的阳光，斑竹林里薄薄的晨曦，田野上奔跑的儿童，牛背上暮归的短笛……在记忆中，周明才还是个几岁毛孩时，就对生活的这片土地有着浓浓的爱恋，他拿了支笔在墙上画、在纸上画、在地上画、胡乱涂鸦，没少挨打。上小学的第一堂图画课，他只花了几分钟就把别人画一堂课也画不好的鲜桃画了个活灵活现，得了老师好一顿夸奖，老师甚至跑到家里告诉父母儒子可教。从此，画画儿再不受什么干扰了，爱怎么画就怎么画，上课画、下课画，回家放牛趴在草地上画，蜜蜂蝴蝶小蛐蛐儿，全被画成好朋友，对画的痴迷到了不思茶饭的境地。作文也是他的拿手好戏，写的文章常被老师拿到高年级当范文读，表现出早慧的天赋。初中毕业后，本有资格被保送读高中，甚至有机会念四川美术学院，但他通通放弃了，因当时正值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岁月，心想再怎么念书都要回乡务农，索性干脆不念了，反正回去也能画画儿。
　　回乡后，身体单薄的周明才一年挣不了多少工分，还解决不了自己一个人的吃饭问题，于是他想到把手中的画变成钱，好填饱肚子。于是，1976年，19岁的他卖出平生第一幅画，卖了两元钱（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画画儿成了最主要的谋生手段。
　　但是填肚子的事情和纯艺术的追求常常是一对矛盾，画了20多年，也卖了上千幅画，周明才却时常感觉自己的水平几乎没什么长进，“画家”没当成，却成了“画匠”，这常让他懊恼不已。“我现在的好多东西都不是心目中的艺术，画画成了求生的技能，喜爱的诗歌也几乎没摸过了。”什么时候才是他真正的创作期，回溯当年，在兴义镇的文化中心站的那些个日子，“夜空流星闪烁/微风轻轻拂面/乡村静静的夜晚/空气是这样沁人心田……”月光下，小桥边，清风流水应和着，与心上的人儿悄声低语，说着《春夜闲谈》，“爱人的眼神象一缕温柔的轻风吹来，轻轻，轻轻，注落深情……”（周明才《眼神》）年轻的心欢唱出年轻的诗篇，绘制出瑰丽的彩卷，那时候的他，豪情诗意溢满心头。
　　当年的兴义镇的文化中心站俨然是全县的文化中心所在，一批文学爱好者自发组织起来，吟诗作画，舞文弄墨，一本本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斑竹林文艺”成了那个时候新津文化的代表。年轻的周明才时任文化站一名干事，摄影、画画、写诗，干出不少名堂，许多诗作被县文化馆的老师慧眼识珠登载在《新津文艺》上，被少男少女们争相传颂，一时间，“周明才”成了他们的崇拜偶像，这段时光也成了周明才的“黄金时代”。
　　有缘随缘“有缘随缘聚/聚缘随缘有/处事亦随缘/随缘万事有”，周明才这首回文小诗道出了他对生活的态度：万事随缘，不刻意追求。也许是生活的磨砺，造就了他内敛的性格，当年初恋心上人儿嫁给了富家子弟，令清贫的他一度难以自拔，后来，他结婚了，但妻子与他少有艺术上的话题，他只好把满腔的深情倾注到洁白的画纸上，画成了 “亲密爱人”。当年竹林诗社的社友们纷纷发达了，有的仕途一帆风顺，有的已腰缠万贯，只有周明才，还默默地蜇居在乡间一隅，过着平淡的日子。有人说他生性澹泊，不善钻营；有人说他清高自许，不通人情，可以佐证的是他交往的人群中绝少有可以对话的知音，尽管参加了县里的书画协会，但在骨子里难以和这些文化同仁们打成一片，因此当你看见他拉着谁喝酒时，切莫奢望他在和谁交流创作的心得。倒是协会常把他的画拿到各地展出。
　　要问周明才的字画师承何人，他会说全是自学成才，“我字体”不曾刻意摹仿谁也不想和谁有衣钵传承关系，一个人来去无牵挂多潇洒，相对书法，业内人士更看重他的画，无论工笔写意、山水人物，都透出一股乡野诗味，清新、爽朗，仿佛能嗅到泥土的芬芳，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作者生活的那片色彩斑澜，生机盎然的土地──这片土地，给了他生命，也给了他艺术的灵感。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如此闲散的心态，过去周明才时常有，然而如今的他分明感到了人生的紧迫，他说自己这辈子爱的是诗是画，可真正出的佳作不多，他决心把心思沉淀下来，超越平庸，超越商业的俗气，绘制出真正心仪的大器之作。

后记
　　周明才也许是个小人物，但在他身上折射的是一种对家乡、对生活的爱恋之情，我们赞美这美好的情愫！

编者按
　　本文原标题为：“闲话乡土文人周明才”。

作者简介
　　一帆，本名周利华，女，成都市的新津县人，在新津县委宣传部新津报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