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氏川剧脸谱研究

八神 · 发表于: 2019-12-6 10:54:58

源自：《四川戏剧》2019年03期 : 杨跃嘉

　　戏曲艺术是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瑰宝。2015年，在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支持戏曲传承发展若干政策》背景之下，社会对戏曲艺术文化产业的需求增加，对戏曲艺术的关注度也有所提升，“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工作也随之更进一步。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川剧，经过数百年的传承发展，继承了中华戏曲之传统，融汇了巴蜀艺术之精华。
　　脸谱是我国戏曲特有的艺术形式之一，是戏曲表演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它丰富了人物形象，刻画了人物性格，是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脸谱艺术的研究具有现实的意义和价值。
　　川剧脸谱是应用于川剧舞台上的一种独特艺术，用于净角、丑角等演员脸上的绘画，用来表现人物的性格和特征，在舞台演出时呈现出不同的化妆造型艺术。经过历代艺人的共同创造和传承，川剧脸谱已具有程式性、地方性等特性。欧阳氏川剧脸谱源于川剧脸谱，并且现存较完整，所以欧阳氏川剧脸谱对川剧脸谱具有一定代表性。本文尝试对欧阳氏川剧脸谱进行研究，分析欧阳氏川剧脸谱的风格特点，进而让川剧脸谱能够更好地传承。
　　一、欧阳氏川剧脸谱的概况
　　欧阳氏川剧脸谱是以欧阳荣华为主，进行绘制、收集、创作，并由其弟欧阳荣龙、其女欧阳舸进行辅助整理，构建了一套自成体系的川剧脸谱。欧阳氏川剧脸谱的传承人欧阳荣华，系川剧艺术大师阳友鹤之子，现已年过八旬，从事川剧表演已有六十余年，其中关注和钻研川剧脸谱超过五十年，绘制脸谱超过一千张，记录下了数百种川剧角色的脸谱形象。这些风格迥异，各具特色的脸谱构成了欧阳氏川剧脸谱。欧阳氏川剧脸谱追求造型的优美和具有独特的巴蜀地方韵味，讲求颜色的对比与干净，构图的变化与创新。欧阳荣华现已完成的川剧脸谱既保持了传统艺术特征，又呈现出鲜明的时代风格，其脸谱已达到一定的艺术风格，形成了有别于其他脸谱的风格流派，故称为欧阳氏川剧脸谱。欧阳氏川剧脸谱的主要由欧阳荣华绘制，所以本文仅研究欧阳荣华绘制的欧阳氏川剧脸谱，不对其他人所收集创作的欧阳氏川剧脸谱进行研究。
　　二、欧阳氏脸谱的发展
　　脸谱具有悠久的历史，其中欧阳氏川剧脸谱的起源与欧阳荣华的个人成长经历息息相关。欧阳荣华出生在川剧世家，在父亲的影响下，他11岁就拜师学艺，从唱娃娃生开始，就接触了川剧脸谱，并对川剧脸谱有着浓厚的兴趣。在他的舞台生涯中，对川剧脸谱的热爱和追求，促进了他在表演艺术上的提升和发展。从练功学艺到舞台演出，从跟着前辈老师的章法画脸到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发展创新，欧阳荣华对于学习研究川剧脸谱，都有着浓厚兴趣。1959年，为国庆10 周年排献礼演出节目《白蛇传》时，欧阳荣华担任紫金铙钹“变脸”一角，首次以“变脸”绝技轰动京华，从此在梨园行名声大噪。30年来他在国内外演出“变脸”上千场，赞叹之词广泛见诸报端。①
　　至此，欧阳荣华通过改良“变脸”，开创了川剧变脸表演的热潮，并对收集各种川剧脸谱的兴趣与日俱增。上世纪60年代初，在众多前辈悉心指导下，欧阳荣华继承、整理、创作出逾千张欧阳氏川剧脸谱，创作出的脸谱图案精美，具有鲜活人物性格特点和巴蜀地方韵味，既保持有传统艺术的特征，又呈现出鲜明的时代风格。现如今，许多川剧脸谱已近失传，欧阳荣华整理创作的欧阳氏川剧脸谱，是现存川剧脸谱中，传承较清晰、收集较系统的脸谱系列，故欧阳氏川剧脸谱成为了川剧脸谱的代表。中央电视台等曾多次在所拍摄的专题纪录片中，对欧阳氏川剧脸谱进行过专题宣传与介绍。欧阳氏川剧脸谱作品集也被四川省政府、成都市政府及企事业单位作为贺礼进行采购。2011年《欧阳氏川剧脸谱画册》由四川省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并获四川省第十五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评奖三等奖。
　　在欧阳氏川剧脸谱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脸谱并不是死谱，而是活谱”的理念，即对运用脸谱要根据具体人物作出适当的增减或改动。欧阳荣华认为就舞台人物“开脸”而言，对不同人物在不同故事中、同一人物在不同故事中和同一人物在同一故事中的不同心态、不同情感、不同年龄，都应勾画出不同的脸谱。就此欧阳荣华总结出了“相随心变，相随时变，相随物变，相随情变”四个欧阳氏川剧脸谱的理论。
　　在不断的发展的过程中，欧阳氏川剧脸谱最初是为戏曲舞台上的演员“开脸”而形成的艺术，因为其源于生活，故仍存在一定实用价值。而在装饰、彰显剧中人物形象的发展过程中，其实用价值不断发展，欧阳氏川剧脸谱便从舞台艺术中独立出来，形成了色彩斑斓、象征有物的书画脸谱、书签脸谱、折扇脸谱、瓷盘脸谱以及与欧阳氏川剧脸谱相关的工艺美术品，这也使得欧阳氏川剧脸谱具有了现实的商品经济价值，从而也造就了独立的工艺美术艺术价值。
　　三、欧阳氏脸谱的特点
　　（一）装饰性
　　脸谱是一种艺术，是川剧舞台艺术的一个组成部分，需要具有美化人物角色的装饰性。欧阳氏川剧脸谱在其发展过程中，对脸谱具有装饰性的特征较为重视。这源于欧阳荣华父亲阳友鹤对脸谱美观的重视，阳友鹤是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他对川剧的理解较为深刻。阳友鹤认为川剧脸谱首先要美观，其次要有川剧脸谱自己独特的韵味，同时要讲究适合人物角色，不能没有章法的画。欧阳荣华沿袭父亲的教导，在传承脸谱和创新绘制的过程中，以追求视觉上的美为基本。从本质上来说，脸谱其本身就是装饰人物面部形象的一种花纹图案，通过精美的图案来表现戏曲人物的形象，放大人物形象，以便观众观看。脸谱起到服务人物角色的作用，它如果不够美观，招徕观众的厌恶，便不能为戏曲中的人物角色服务，因此也就失去了它的作用。所以欧阳氏川剧脸谱在其创作中，与其他流派脸谱有所不同，在具体的脸谱勾画以及用色上，更讲究构图美观与协调，要求色彩鲜艳、饱满，线条流畅、明快，尤其是人物的眉毛部分和鼻子部分的勾画，注重笔锋的力度，力求笔断意连，讲究疏密、穿插、避让、虚实、均衡等，具有装饰性的特征。如川剧《秋江》中的艄翁和《船舟借伞》中的王伯伯的“螃蟹脸” 脸谱，这类久经风霜的年迈的船工，由于工作地点的特殊性，长年累月日晒雨淋，从而导致脸上满布了皱纹，故在脸谱上也应表现皱纹。在川剧舞台上考虑到突出美化装饰作用，用白色线条对其勾画“螃蟹脸”造型，此脸谱本应该用黑色来表示他们忠厚、正直、善良、坦率等特点，但是勾黑色线条在强灯光下并不美观，所以采用白色线条。
　　（二）程式性
　　目前，欧阳氏川剧脸谱已有数百种川剧脸谱，这数百种脸谱图案样式多变，大胆而夸张，正所谓“粉墨青红，纵横于面”，但这种大胆和夸张不是随便涂抹，而是有一定的规律和方法，这就是脸谱艺术讲究的章法。章法，即将点、线、色、形有规律地组织成装饰性图案所形成的一种程式化。具体来说，川剧演员在舞台上的表演是分行当的，即表演者按照生、旦、净、末、丑划分角色，根据不同剧目和不同人物性格，勾绘不同人物脸谱。
　　欧阳氏川剧脸谱与其他流派脸谱的程式化有所不同，一般流派脸谱主要用于净角和丑角两大行当，而欧阳氏川剧脸谱则用在生、旦、净、丑行当中。全国各剧种中，旦角人物一般不开脸（画脸），但在欧阳氏川剧脸谱中，旦角人物会随着剧情的变化和故事需要而开脸，因此程式性是欧阳氏川剧脸的特点之一。
　　在欧阳氏川剧脸谱中，剧目里不同的人物角色有不同的脸谱形象，并且这种脸谱形象经过长时间的发展，已经形成一定法式、规则，不同角色的脸谱形象成为约定俗成的固定形象，并且同一角色在不同剧目、年龄、心情的情况下，其脸谱也会有所不同，形成了 “一人一谱”“一人多谱”“随戏换谱” 的特点。如川剧舞台上的隋炀帝杨广，在《问病逼宫》一剧中便换了三张不同的脸谱：初上场时是小生，表现出正义，聪慧的性格;但从他调戏后母陈妃开始，便暴露其丑恶的一面，因此脸谱也改为小丑脸谱;最后在抢夺玉玺，登上王位时，其脸谱改为花脸，从而借以表现他的残暴、粗野、缺乏人性的特点。
　　从构图章法的程式性特征看，欧阳氏川剧脸谱可分为整脸、三块瓦、十字门、六分脸等谱式，在同一谱式的脸谱中，还有不同的勾画方法，这样就可以演变出无数个脸谱来。这种演变首先讲求严谨有序、讲究章法，既将现实生活中某物像的形态特点抽象提取，按照人物需要和程式化的规范，巧妙的组织、归纳成一定的图案，使其成为可辨认的川剧脸谱。如孙悟空的脸谱，一出现即可便可辨认出人物角色。
　　（三）象征性
　　脸谱色调的象征意义，并不是不切实际的艺术虚构，而是根据剧中人物的生活进行提炼，再艺术加工的结果。虽然其他剧种脸谱，比如京剧脸谱，也形成了自己一般的程式化规范，但欧阳氏川剧脸谱是在一般戏曲脸谱程式化的基础上，对川剧脸谱加以创新，融入更多的人物性格等相关元素，使其在程式化的基础上带有了强烈的个性特征色彩。
　　欧阳氏川剧脸谱中，不同形象的脸谱代表不同的含义。在颜色的利用上，也有一定的规范讲究，如在一张脸谱中，即使图案复杂异常，但总有一个基本的色调，即象征剧中人物类型“主色”调。红色为主色的脸谱一般代表性情激烈、忠心耿耿、勇武过人的人物性格，如“三国戏”中的关羽、姜维的脸谱是以红色为主。蓝色或绿色为主色的脸谱多用于凶猛、可怕的人物，如卢杞、恶鬼。黑色为主色的脸谱一般代表正直、坦率、鲁莽的人物性格，如《霸王别姬》中的项羽、《牛皋扯旨》中的牛皋，他们的脸谱均是以黑色为主。白色为主色的脸谱一般代表奸诈、阴险，如《花子骂相》中的范丞相、《铁笼山》中的蔡中华、《群英会》中的曹操的脸谱均是如此。这些脸谱都明显地表现出脸谱程式化的特征，以便观众在看戏的时候，通过人物脸谱，就能准确的识别出相对应人物的角色类型。
　　欧阳氏川剧脸谱，在突出人物性格特征方面具有“寓褒贬，别善恶”的艺术功能，既通过脸谱的象征性，表达绘制者对所绘制角色的道德评价，观众通过观看脸谱，知晓剧中人物的善恶好坏。欧阳荣华通过自己的思考，对脸谱进行改变，使之具有较其他流派脸谱更丰富的象征性。
　　欧阳氏川剧脸谱象征性具体表现在“色”和“形”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色差的“离色”，欧阳氏川剧脸谱中如有很多脸谱的颜色是在现实人物的脸上所没有的，但是这些颜色又可用来表现人物性格特征;另一方面，形态的“离形”，欧阳氏川剧脸谱中勾画的图案、形状也与现实之中人的脸型拉开了距离，对现实人物的特点进行了夸张或变形，也因此形成了欧阳氏川剧脸谱 “遗貌取神”和“重神似” 的特点。
　　（四）地方性
　　欧阳氏川剧脸谱蕴含着巴蜀文化的特征，这源于巴蜀特有的“三国文化”，以及民间剪纸、年画、雕刻、泥人、刺绣等美术作品中的戏曲人物，这些都对欧阳荣华的创作、绘制和使用，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具有四川民间乡土气息的地方性，是欧阳氏川剧脸谱一个特点。例如三国戏、水浒戏、民间故事戏等戏中的人物形象，都是欧阳荣华经常使用和创作的题材，可以说欧阳氏川剧脸谱与四川民间美术的关系是密切的，四川民间美术给欧阳氏川剧脸谱提供了可汲取的丰富营养，同时欧阳氏川剧脸谱也体现着四川民间美术的地方性特点。②
　　（五）实用性
　　欧阳氏川剧脸谱讲求实用性，与其他流派脸谱相比，首先体现在形式的实用上。欧阳氏川剧脸谱首创以七分脸的形式记录脸谱，让画在纸上的脸谱略微侧斜，展现出面颊部分。其他流派脸谱是以正视图的方式在纸上绘画，相比较后，欧阳氏川剧脸谱的谱式更为准确完整的再现了脸谱中丰富精彩的侧面部分，解决了正面脸谱因缺少侧面脸颊部分，导致无法直接用于勾画舞台脸谱的难题，这是欧阳氏川剧脸谱的创新之处。而这种创新，源于欧阳氏川剧脸谱所绘脸谱，绝大多数都经历过舞台实践，并且融汇了众多前辈艺术大师的艺术精华。
　　其次在材质方面，欧阳氏川剧脸谱结合四川省对外交往与发展旅游的需要，绘制了折扇脸谱、木瓢脸谱、组合脸谱及川剧脸谱系列的美术工艺品，这些工艺品受到了消费者的喜爱，也为脸谱开拓了新的发展空间与经济价值。
　　最后，欧阳氏川剧脸谱还根据社会文化活动的需要，创新制作了具有川剧文化的新脸谱。如“四川成都 93年国际大熊猫节”大型开幕式中的《东方绿洲》创制了龙、云、雷、水、火等脸谱; 为首届成都市美食节创作了“灶神”脸谱彩车; 为 2007年央视春晚戏剧版块，创制了“太阳神”及“太阳神鸟”等脸谱。
　　总而言之，欧阳氏川剧脸谱从生活出发，也是从剧中人物性格出发，同时还表现出创作的川剧艺术家的美丑观，贯穿着鲜明的爱憎，是有着十分强烈的思想倾向的脸谱艺术。它最基本的特征是象征人物类型、标示人物区别、体现个性特征、外化内心情感、装饰美化艺术形象等等。同时，这些基本特征也是欧阳氏川剧脸谱的意义和作用。

■　结束语
　　目前四川省具有基本演出功能的川剧院团不足10家，以规模和实力较强的四川省川剧院和成都市川剧院为例，笔者通过实地的采访了解到，全四川省具有绘制川剧脸谱能力的专业人员不足 5人，均系高龄，基本集中在省川剧院和成都市川剧研究院。目前两家川剧院在演出的剧目中，都存在着不同程度京剧脸谱和川剧脸谱混用的现象，可见川剧演员对脸谱认识的匮乏和川剧脸谱面临的危机。其原因是懂川剧脸谱的老艺术家在流逝，川剧演员流失严重，演员年龄层次断代。中青年川剧演员只能对较为经典的川剧脸谱人物样式进行区分，对于较生僻的川剧脸谱人物样式，因缺少资料，而不得不对京剧脸谱和川剧脸谱进行混用。
　　脸谱是中国戏曲所独有的，也是戏曲艺的重要特征之一。脸谱可以提示演员所扮演人物的性格特点、身份地位等，可以实现丰富舞台的色彩，美化和突出舞台的演出效果等多种功能。川剧脸谱作为中国戏曲脸谱的一部分，可谓是戏曲百花园中独树一帜的一朵奇葩。2006年 5月 20日川剧成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川剧脸谱作为川剧表演艺术的组成部分，它丰富了川剧表演的人物形象、人物性格。可现在川剧脸谱遇到了不断流失的危机，如果没有了脸谱，便削弱了川剧的艺术性和表现力，更加会丧失其古典美的魅力。
　　川剧脸谱是历代川剧艺人共同创造并传承下来的艺术瑰宝。它继承了我国古典戏曲美术的优良传统，是中国戏曲艺术中最基础而又富有民族特色和地方风格的造型艺术。每张脸谱都是不同演员在不同时期、演出差别与变化的真实记录，具有鲜明的民间艺术观赏魅力。然而历史上，川剧并没有专职的脸谱画师，川剧演员都是自己画脸谱，川剧脸谱的绘制都是以 “师带徒”的方式传承，没有一套系统完整的教授方式。目前，川剧脸谱当中保存较好的即是欧阳氏川剧脸谱，通过对欧阳氏川剧脸谱的保护和整理，有助于对川剧脸谱进行规范性的引导，所以欧阳氏川剧脸谱具有一定重要的意义，我们应当加以重视和学习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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