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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山何平 发表于: 2016-4-9 22:25:43|显示全部楼层|阅读模式

[方言文学] 酒话(方言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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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平


  李二爷在街上一头碰到王老三,很高兴地招呼:“咦,王老三,咋个好久都没碰到过你了哎,哪儿去了?”
  “哪儿去啊,在屋头迂起,少有上街”。
  “迂起爪子?”
  “看世界杯噻。”
  “咦,你老弟还乡坝旮旮头的婆娘搽摩登红──洋盘儿起来了哎,看、世界杯,我两个几十年交道还不晓得,你有几两墨水,还世界杯,怕是四两杯啊!”
  王老三一听就高兴起来,“哎,当真,好久没钻拢了,走,去整二两。”抬腿就要上街沿坎。
  “不在这儿,繁糟糟的,上头那家,老板也要熟悉点噻,地势又要伸抖些。”李二爷说。
  二人走上几间店,进得店去,这时还不到晌午,店内还没客人。老板张老三赶忙过来招呼:“你两个硬是稀痕哎,坐坐”,随手抹了抹桌凳。
  “稀痕个屁,那天才在你这儿整了一台哒嘛,就记不倒了嗦!”李二爷坐下说。
  “哎,你看我这人就是记性好,忘性大。两个老辈子今天整点啥子?”
  “啥子,花生米,凉杂拼噻,再来两个啥子热菜?”王老三好象在问李二爷。“随便”李二爷很随便的答应。“来两瓶歪嘴儿哈。”
  李二爷递杆红梅烟给张老三和王老三,自己也点燃一杆烧起来两口猫儿尿一喝,话就多了起来。两人先是扯了阵闲把子,上场口说到下场口,吹世界杯到骂小日本,从姓薄的到姓徐的,天上地下也没个定准,管它整不整得清楚,哪儿都要扯几句。喝到喝到,王老三又扯起老话来:“李二爷”王老三跟着小辈称呼:“你一个人弄饭,夺锅夺灶的,两颗米在锅头跳一跳的,一个人整起来又吃不倒好多。”
  “就是就是”李二爷随口答应,拈了夹菜。
  “我看,找个‘人’来经佑噻。”
  “找啥子啊,都六十零的人了,这样子就安逸,想咋个吃就咋个吃。”
  “个人就是冷火秋烟的,还是要找个伴。我听赵麻子的婆娘说,要给你圆成一个哒嘛。”王老三探过头来,有点神秘的样子说。
  “你咋个听她的啊,哪个不晓得她是‘绍瞪眼儿’婆娘,又潮又宝,神说八谈的,啥子潮话宝话都说得出来。”李二爷一提起就有气:“去年子她还在街上逗老子,‘李二爷,李二娘死了几年了,你咋个格得住啊,哪天我给你找个婆娘’!”李二爷抿了一口,说:“这个潮婆娘,大街市上的逗起老子闹,不看看老子是啥子人,他的老汉儿都还要喊老子一声李二哥,还想逗老子!那回上咐了她,这个婆娘后来才收了疯,再不敢在老子面前随便扎造,乱散谈子,通街逗起老子闹了。”
  “人家是好心好意的嘛。”
  “好个屁,你默倒我不晓得她,那个婆娘精灵得很,遭她编排了你还不晓得,谨防安你的”簸簸鱼“。你不要看倒她嘴巴叉,心头嘹亮呢,你不要以为只有”面带猪象,心头嘹亮“,有些人看到长得伸抖,还就硬是做精做怪,不是他妈个好料子,你我披起蓑衣斗蓬从她肚皮头过,油星星都不得巴点。”
  “来,整!”
  “整。”二人一哈哈儿就各人整定完了一瓶歪嘴儿,“再来两瓶!”李二爷向张老三喊。
  “是倒是。那个潮婆娘,有时说些潮话潮龙门阵来牛都叉不烂。”王老三整了一口:“老子说她,你暗倒点发绍,不要弄么潮,是人是鬼你都要散谈子,这还是有瓦屋顶遮倒的噻,她还朽老子说:我这有好绍,有好潮,你们老者儿才巴不得越说得潮越听得安逸,你没看那哈儿生产队一齐作活路,在坡上,那些潮婆娘说点潮话,才安逸啊,笑得一个二个气都转不过,整得在地下打滚,龟儿老者儿些叭起个叶子烟,听得你妈清口水长流!”王老三说到说到就有些忿忿:“这个婆娘要不要也要朽老子几句,默倒老子好打整”。
  “我们咋个摆起这些来了啊,人家听到,笑死你两个老者儿,人都爆烟爆烟的了,还摆这些不上章的龙门阵”李二爷打了个酒嗝说。
  “这有啥子好笑嘛,大家都是吃五谷生百病的。”王老三也喝了口酒,拈了夹菜,边咬边嘟着说。“说默说,赵麻子婆娘嘴巴叉是叉点,还是嘴巴甜,巴适人,见人就招呼,笑咪咪的,只有说,哪个惹到她,她都要朽人家几句,其实,这种人还是口叉心真,心头没得啥子。人也还是算正经,也没得啥子鞋歪脚趴的。”
  “还背得住鞋歪脚趴!赵麻子一天到黑打起个光胴胴,背太阳包过山,只晓得做活路,婆娘在外头到处窜,要是给赵麻子整顶帽儿戴起,我看他戴起脸壳壳上街。”
  “哪个戴起脸壳壳上街?”张老三过来搭野白问。
  “管哪个戴脸壳壳啊,扯把子的,扯把子的。”李二爷圆场说。
  “哎,当真,李二爷,我还是敞到点耳边风,人家王三爷说的还是不拐的啊,你找个伴噻”。
  “哪儿去找啊,”李二爷抿了口酒:“这个年纪要找合适的,不好找,有合适的嘞,人家儿女又不同意。”李二爷拿给两人一唱一和,倒也有些在意,酒后也就吐真话了。
  “听到说,你跟杨三娘两个还说得拢哒嘛。是儿女不答应嗦,做工作噻,现在都啥子年辰了啊”。张老三边说,边向厨房走回去。
  “就是”王老三二麻麻的说,“现在,都有社保,又不要娃儿女儿哪个、哪个拿来吃,拿来穿,整拢一堆吗互相都有个靠头噻。”
  “有些是命上在,估倒整拢都不得行。”
  “哪儿啊,我看只要有缘分,早迟也是一家人。”
  “当真吃醉了,说酒话嗦”,李二爷从片刻的沉思中回过神来:“走,喝茶去。张老三算账”。
  张老三还没拢就开口报出靠头:“九十五”。
  “你娃儿暗、暗倒整哈,净是熟悉人些,九十嘛就是了嘛,整个嘴嘴爪子。”李二爷一边说,一边递出一张百元的票子。王老三这下有点鬼火起了,扯声卖气的:“这回该、该我开了”一步就叉到李二爷前面挡着,伸手在包里摸钱。
  “你老辈子都敢整嗦,我不想作生意了啊,”张老三笑嘻嘻说“四瓶歪嘴郎嘛也要五六十噻,就收九十嘛。”
  “跟你说笑,你不要一天倒黑把算盘抱在心口上。”李二爷说。“你娃儿赚、赚安逸了,赚发了,哪象人家王、王老三家,做点小生意,鸡、鸡脚杆上剐油,不准收他的”李二爷推开王老三,递过钱去。
  “我晓得,晓得”张老三一边答应,一边接过李二爷的钱,一边补十元钱递过去:“慢走、慢走哈”。
  王老三被李二爷推着,涨红了脸“你看、看不起我嗦,比你吃社保的嘛好点嘛。”
  “老兄还有、有点老窖啊,光是社保敢、敢请你喝酒”李二爷与王老三相互推着牵着,串着脚步出了店来。“我看你都薅一薅的了,不要打串、串啊”李二爷说。
  “你才串串连天的薅、薅秧子呢,还、还说我”王老三说“不给你去一齐喝茶了,我回去喊屋头个去、去找哈杨三娘的娃儿女儿,把你的事整、整巴适。”
  “关你屁、屁事啊”,李二爷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管、管得我啊,走、走了”王老三朝前串去。
  “你找得到屋不啊,串、串个屁”李二爷伸手抓着王老三也一边一薅一薅地说。
  “这个小乡场,拗、拗、拗杆烟吗要跑两三转嘛,闭、闭到眼睛都摸得回去。走,干脆你也到、到我屋头喝茶去”王老三反抓着李二爷的衣袖打了个嗝说。
  两人就这样一边打着酒嗝,串一串,薅一薅地向前走去。

2009-09-05 15:12:26,餐馆门前的蔬菜,远处的凉桥2009-09-05 15:12:26,餐馆门前的蔬菜,远处的凉桥
更多图片2009-09-05日(中):大小龙溪汇古镇──龙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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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屏山何平 发表于: 2016-4-9 22:29:18|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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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05 14:40:01,屏山 龙华古镇2009-09-05 14:40:01,屏山 龙华古镇
更多图片2009-09-05日(中):大小龙溪汇古镇──龙华镇


  两人转过街角,碰到陈老大端个碗去打醋。李二爷醉眼爬沙的:“陈、陈大……”王老三一口接过去:“大,大个球,就是陈老大!”王老三知道李二爷要喊陈大爷,先就开口打断。陈老大心知肚明,王老三不安逸他,也不理睬,笑着答应李二爷:“你两个整安逸了噻,薅秧子了啊,过的神仙日子了哈!”王老三酸纠纠地说:“那里比得起你嘛,一辈子都是神仙,跟你老汉儿一样,天天都有喝的。”这明明在挖苦。陈老大也不搭白:“两位慢走,慢走。”王老三有意打了个长酒嗝:“哎-──咳。”他最不安逸,也可说最恨,最见不惯的就是陈老大,早先,陈老大他老汉儿老陈老大当居委会主任,要不要都有人请他喝酒,只要在桌上一整麻,随口就许些酒愿,酒一醒,记不得了,公事公办。通街的人都知道那老陈老大是“水”的。王老三倒不是眼乞他喝酒,人家有这个口福,喝他的。恨的就是那老陈老大官不大,架子还大得不得了。王老三听老汉儿说,那年子,他的娘去盖个章给他免一期学费,硬是拿给老陈老大弯酸惨了。
  事情好象是王老三读二年级嘛三年级那年,开学报名,他的娘去居委会找到老陈老大给困难证明上盖个章,他娘把写好的困难证明恭敬地递给老陈老大,那老陈老大接过条子,看了又看,也不管他娘站得伸伸展展毕恭毕敬等着,随手就把条子放在茶几上,只管端起黑了一层茶垢的瓷盅盅喝他的茶。陈大哥──那时,他还不是陈大爷,王老三的娘低声说:“陈大哥,娃儿还等到去报名,麻烦你给我盖了嘛。”陈老大瞟一眼这王二娃家头的,看着那曾经垂涎过的现在已不再光泽鲜嫩的瓜子脸,心头想,老子那哈儿找媒人来说你,你的妈和老汉儿还不干,还说老子是癞疙宝想吃天鹅肉。搞齐煞角找你妈个漏屁股灯盏,天天吃你妈点包谷面糊糊。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只是慢吞吞倒阴不阳地说:
  “盖了,弄个撇脱,随便盖嗦?公章弄好盖?我还审查不?”好一阵,老陈老大才慢悠悠说。王老三他娘赶忙说:陈大哥你晓得的,我两个大点的女还做不得活路,都让三娃儿读书算了,我是劳弱户,年年补倒差,娃儿的老汉儿倒是在街上坐,他的脚又跌断过的,背生意又背不起好多,一家人吃饭都恼火。
  你困难?老陈老大说:哪个不困难?国家也有困难!
  那时,一个小学生一学期学费才一块二,还可申请免交,当然,那时书本费是不能免的。王老三老汉儿的脚跌断过,背生意只背得起五十斤,一天来回走百来里,只能得一块钱,一家人还要吃喝,这书学费对他还真是个重负担。那时,困难家庭免除学费,可那要居委会或生产队盖公章证明才行。这章在陈老大手里,他找些空话这拖那挨的就是不盖,没办法,王老三的娘只好左一个陈大哥,右一个陈主任央求。结果是王老三他老汉儿找起来,跟老陈老大大吵了一场:陈老大,你欺侮老子,你家两个娃儿都免了学费,当真你手头捏起公章嗦!老子到学校告你,你家天天吃油大,还要免学费!
  那老陈老大当然也不好惹:“你闹,你闹,在街上发疯,老子喊两个民兵捆你到公社去!”“你默倒老子怕你,三个钱买个李子,哪个不晓得哪个的底子!你哄老子,捆到公社去,老子未必害怕你嗦!”两个越吵越凶,最后还是居委会的支书钟大姐听说后过来,吼住了两人。钟大姐说王老三家确实很困难,符合免学费的条件,喊陈老大给他盖了章,这才大家下了台。
  王老三自从听了老汉儿说了这事,就更见不得那老陈老大了和他的娃儿了。
  这老陈老大死了几年了,现在,也就是现在这陈老大,也跟他老汉儿德性差不多,欺软怕硬,时常做起个要不完的样子,这让王老三更看不惯他。
  李二爷说王老三,你咋个给他计较啊,一齐都在一条街上,招呼一下也没得啥子噻。
  王老三说这个人也是跟他老汉一个德性,我就看不惯。还给李二爷说起那个“好复杂”的笑话,其实,这通街的人都晓得,可王老三要不要又要想起摆一下:
  事情都好多年了,那哈儿还是抓阶级斗争的时候,有一次,有两个青皮子娃儿在场头上抢了一个农民几块钱,这在小镇上当然就是大事,两个青皮娃儿被抓到公社去关起来。这陈老大,当然,那时还是陈大娃儿,听他老汉儿说,这事是有个民兵伙起干的。陈大娃儿就在街边上给大家说:“这阶级斗争好复杂,坏人都混里民兵里了”!
  可是,第二天,又听说那是两个青皮娃儿裁的赃诬陷的,这陈大娃儿又在街边上给大家说了:“这阶级斗争硬是复杂,坏人连我们的民兵都敢诬陷!”这陈大娃儿给他老汉儿学得好,转得快,硬是嘴巴两块皮,边说边移。你不要看倒他在公社和街道干部面前说话下声下气的,在一般人面前,那更是要不完的样子,从那时起,只要是有陈大娃儿的场合,大家编著编著都要整两句“好复杂,好复杂”来笑笑。
  两个人说说笑笑正高兴,王老三的波娘找起来来了,喊他转去劈烧火柴。王老三说,正好,我还说喊你去找找杨三娘的娃儿女儿,说一下李二爷的事。谁知王老三的婆娘说:“等你操心,水都过了山丘了。我昨天就去来,人家那娃儿不干,说是在街上有头有脸的,妈又去给找个后老汉儿,脸上咋个下得来,咋个作人嘛,整死都说不通。”“哎,这老的要找个伴,硬是不好整。”王老三打了个酒嗝:“年轻娃儿想些咋个找都要得,这个礼数是咋个兴起在嘛”。
  “王三娘,麻烦你了,我个人过惯了,没来头的”,李二爷边说,边朝右边巷口走,那里穿过去就能到他的家。
  “那个喊你一、一下就给他说穿嘛,不得行嘛也要避着下李二爷噻”王老三还带着三分洒意,说得他婆娘有点起火:“管人闲事受人磨,走,快点转去劈柴!”“咋个是管人闲事嘛,平常你都在操那个心哒嘛”“这些事那儿说得那么撇脱,一说就成?人家杨三娘是咋个想的,你都没摸清楚”两人一边走,一边嘀咕。
  “哎,想个啥子法,才能顺顺当当的就给他们整得归一了就好了”王老三一边说,一边迈着醉步,也不管她的婆娘在后面说啥子缘份长缘份短的。
  未必这硬是啥子缘份在作怪啊!
  王老三回过头,醉眼眯眯地问他婆娘:
  你在说啥子嘞?

2009-09-06 11:56:08,屏山县,,土墙上挂着紫色的牵牛花2009-09-06 11:56:08,屏山县,,土墙上挂着紫色的牵牛花
更多图片2009-09-06日:渡江拍摄锦屏镇


  这故事没有结尾,王老三和李二爷偶尔也碰面喝点小酒,扯几句把子。当然,李二爷还是一个人过。至于杨三娘嘛,她说:娃儿也说得在理,不能扫他们的脸,让他们抬不起头来。也许,这就是命,或者说是“缘分”也行,总之,这命,这缘分,不是想有就有的!心想事成,不过是哄人高兴的吉利话而已!
  2012年4月改定
部分图片、文章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见页底)删除
 leikang 发表于: 2016-4-10 00:11:20|显示全部楼层
因屏山县,我只去过一次,何老师的佳作,我一时还配得不好,只待以后再更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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