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大忠和他的北川
⊙作者：张晓林
“我们北川县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绝对称得上山水园林城市。”
不久前，面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的采访，四川绵阳市北川羌族自治县的县长经大忠，满怀深情地介绍道。
经大忠说：“在我们那里，夏天经常只有20℃左右，好多外地人都喜欢到我们北川来避暑休闲。我们北川人以羌族为主，民风淳朴，热情好客。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川人，我深深地热爱这片土地。”
当记者问到北川的社会经济发展情况时，经大忠更是两眼发亮，酬踌满志：“在各级党和政府的亲切关怀下，我们北川发展得很好，很快。2004年、2005年以前，北川每年的经济增长只有两三百万，去年我们达到了2000万，在今年我们预计可以翻一番，达到4000万！”
听完经大忠激情飞扬的推荐，没有谁不想去亲眼看看那个美丽而神奇的川北小城，没有谁会怀疑16万北川人的生活将越来越好，越来越幸福美满。
每天，县长经大忠都感到精力充沛，浑身是劲儿。他的心中有一个梦想，一个北川的梦想。这个梦想鼓动着他，激励着他，让他不知疲倦地带领北川人向着美好的未来挺进，飞跃。
然而，谁会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天大灾难，使经大忠的梦想，北川的梦想，顷刻间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那一刻，成为北川人永远的伤痛。
那一刻，必将为历史所铭记。
5月12日下午，北川县青年创业大会在县委礼堂召开，500多人把会场挤得满满当当。2点28分，会议即将开始的时候，地下传来一阵强烈地震动，伴随着玻璃落地的声音，会场上的人突然意识到：“发生地震了！”
这时，一块天花板掉了下来，猛地砸在椅子上。震感越来越强，危险越来越大，求生的本能让台下所有人纷纷离开座位，朝门外奔去，礼堂只有两扇小门，无法满足500多人同时撤离，稍有不慎，就会发生踩踏危险。
面对险情，经大忠和主席台上的所有人都没有离开座位。他们知道越是这个时候，领导干部就越要镇定。几秒钟后，震动变得更加剧烈，这时，经大忠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吼道：“党员干部留下，让学生先走！”
跳下主席台，经大忠立即组织人员分流，小学生、中学生、企业代表、机关干部依次撤出会议现场。8分钟后，经大忠才带着主席台上的其他领导，跑出倒塌了一半的县委礼堂。
而外面，整个北川城已经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经大忠像挨了一闷棍似的回不过神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经大忠还是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角色。他立即叫上身边的两个人，跑过到处开裂、余震不断的街巷，躲过时时垮塌的房屋，爬过一座废墟，在城区跑了一圈。整体情状让他们惊恐万分，不寒而栗。
巨大的山体崩塌，把新县城埋在了石头堆里，百分之七、八十的房屋都垮塌了，没塌的也都歪歪斜斜、摇摇欲坠。石头下，垮下来的断梁残墙下，废墟的缝隙间，到处都是尸体、鲜血、人的残肢。
穿城而过的河对面，老县城依山建造的三五排房子，被半边山体的巨大滑坡推着向前冲出，前面的房子被一排排推倒，一直推到河岸边，百分之九十的房子已经倒塌，老县城几乎被夷为平地。
到处都是废墟、浓烟、逃窜的人影。到处都是绝望的哀号，悲惨的哭喊……
县长经大忠却来不及哭喊。经大忠立即带领带幸存者挨家挨户搜寻抢救被埋群众，同时在老县城和新县城划出5个相对安全的区域，组织受伤的群众撤离至此。随后，经大忠又将6名工作人员分成了3组，分别从不同的路线步行出县城，向市委、市政府报告灾情。
短短1个小时时间，在经大忠的调度指挥下，已经将县城8000余名幸存者聚拢在一起，同时组织部分医生，开始对重伤者紧急施救。
由于北川县城三面环山，考虑到余震还有可能发生，下午三点过，经大忠又组织8000余名幸存者有计划地撤离。100人……沿途，机关干部都在保护受伤群众，鼓励他们一定要坚持住。到下午五点，5000余人成功地撤出了北川县城。
但是经大忠却没有撤。他带着几名干部，继续在城内四处搜寻幸存者。在一幢还没有完全倒塌的楼房前，经大忠捡起脚下的一块木板，砸烂玻璃，只身一人冲了进去，身后的干部也紧跟其后，两人合力抱出一名中年妇女。
紧接着，经大忠又奔向新城区，继续组织搜救工作。要不是旁边一名干部提醒，经大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臂已经受了伤，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一直奔忙到凌晨，经大忠已疲惫不堪。但经大忠还是对随行的干部说：“要是我睡着了，你必须马上把我弄醒，迟了我就处分你！”因为经大忠知道，在这种危急关头，时间就是老百姓的生命，他必须坚持，必须拼命。
三天过去了，经大忠没有合过一次眼，没有吃过一顿热饭。伤痛切割着他的心，过度劳累让他人都变了形，只有从废墟中求出一名群众，他的心里才有一丝安慰。
14日下午，经大忠带领工作人员来到幼儿园附近时，忽然听到微弱的呼救声从废墟中传来。经大忠立即俯下身子，把头钻进缝隙里大声喊话，并立即安排人请求部队支援。5分钟后，一支10余人的救援分队赶到现场。经大忠配合营救人员，把周围的石头、砖头一块一块搬开，手掌磨出了鲜血，脚也被石头砸伤，但他却全然不顾。50多个小时后，营救终于成功。
被救出来的是一名小女孩。当经大忠抱着孩子往担架跑的时候，孩子一直在哭泣。经大忠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柔声说：“别怕，女儿，爸爸救你来了！”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或许都不知道，其实经大忠与这个孩子从未谋过面。
这一天，经大忠与救援人员一起，先后救出了4个孩子。
被埋的人一个个救出来了，但是经大忠的妹妹和两个侄女、一个侄儿在灾难发生后却一直没有消息。经大忠顾不上过问一句，甚至来不及在亲人可能被埋的地方望上一眼。一直到15日傍晚，一名认识经大忠妹妹的群众才把噩耗告诉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劝经大忠去看看，争取能见上最后一面。经大忠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句话：“失去的永远回不来，我的任务是救活人！”
话虽是这样说，有的时候，经大忠还是禁不住一个人在僻静处心如刀绞，双眼含泪，心里充满对亲人的愧疚。后来，在一个间隙时间，经大忠到妹妹遇难的地方去了一下，捡了一件妹妹的衣服回来。他说想把那件衣服挂在办公室，天天看一眼，陪陪妹妹，算是尽到当哥的一片心吧。
北川，就这样被噩梦般的大地震撕碎了，埋葬了。而县长经大忠，却依然坚韧、倔强地挺立着、挺立着。很多死里逃生的北川人，在见到经大忠，或者在撤离北川的时候，流着悲伤凄凉的眼泪说：“县长，我们北川不见了，没有了！”
经大忠哽咽了一下，他的目光掠过曾经是那么秀美宁静，而今已是满目疮痍的故土，禁不住紧紧拉住父老乡亲的手,动情地说：“我们一定要挺住，一定要坚强。只要北川人还在，北川就一定在！”
(621000 四川绵阳市文联 0816-22916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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