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那些文字，仿佛生在记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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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　严歌苓　人民文学出版社

　　作家严歌苓的笔调向来冷峻极致，而在最新长篇《芳华》中，她不无感伤地抒情了一把：“四十年了，那座排练厅早被碾压到大马路之下，让城市现代化给化了。那些留着我们年轻倒影的镜子呢？那些萦绕过我们琴音歌声和欢笑的冬青树呢？那座徘徊过我们秘密恋人的骑楼呢？粉碎得连渣子都没了。”如此叩人心扉的文字，正源自那令人又爱又恨的青春。
　　故事围绕男兵刘峰因“触摸事件”被处理的一系列情节展开。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些有文艺才能的少男少女被从大江南北挑选出来，进入某部队文工团。她们才艺不同、性情各异，碰撞出不乏黑色幽默的情境。在严格的军纪和单调的训练中，青春以独有的姿态绽放芳华。书中，郝淑雯、林丁丁、何小曼、萧穗子等文工团员朝夕相处，她们才艺不同、性情各异，与男兵刘峰发生情感的缠绕、交集，小说用四十余年的跨度，展开她们命运的流转变迁，且大相径庭又出人意料的人生归宿。字里行间，饱含了作者代表自己以及同代人对当年的愚昧、浅薄的反省。
　　女兵身边的“好人”刘峰，是一个平凡不起眼的人物，却最终在四位女兵心中留下最深刻的印痕。他超乎常人的心灵手巧、他超越自我本能的善良和利他心，甚至他执着的爱情，都让他卓尔不群、超越世俗。比起那些才华横溢的男乐手、英俊潇洒的男舞蹈队员，刘峰个子不高相貌平平也无才艺。他自觉地承包了团里所有的脏活累活，慢慢地，他成了每个人潜意识里的依靠，大家有了任何困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刘峰”。他暗暗爱上了独唱演员林丁丁。当他经过漫长等待，在他认为恰当的时机向丁丁表白的时候，他万万没有料到，得到的是跟丁丁以及大家伙儿平时对他的推崇完全相反的拒绝。读来令人唏嘘不已。
　　阅读中，不禁惊讶于小说对跳舞、兵营等诸多细节的生动摹画。比如写到萧穗子第一次打量男兵刘峰：“我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穿着两只不同的鞋，右脚穿军队统一发放的战士黑布鞋，式样是老解放区大嫂大娘的设计；左脚穿的是一只肮脏的白色软底练功鞋。后来知道他左腿单腿旋转不灵，一起范儿人就歪，所以他有空就练几圈，练功鞋都现成。他榔头敲完，用软底鞋在地板上踩了踩，又用硬底鞋跺了跺，再敲几榔头，才站起身。”如是情节在《芳华》中俯拾皆是，饱蘸情感。小说出众的气质和美感跃然而出，呈现着那个特殊年代的血色和浪漫。
　　《芳华》有浓厚的个人自传色彩。严歌苓化身为书中的女兵萧穗子，以她的视角记述、回忆、想象。她在四十余年后回望这段经历，笔端蕴含了饱满的情感。青春冲动下少男少女的懵懂激情，由激情犯下的过错，由过错生出的懊悔，还有时代背景的嵌入，构成《芳华》对一群青年男女青春的历史回望，对境遇变迁的感怀。严歌苓理解他们，理解青春在日复一日单调训练下的压抑与爆发，这股奇异的张力令《芳华》的句子短促而具节奏感。今天的作者严歌苓与当时的小女兵萧穗子，在作品里构成了时空以及理性与感性的对话关系，重新呈现了当时年代里青春的混沌、感性与蒙昧。
　　严歌苓是出了名的勤奋刻苦，这种品格她自认为是来自母亲的影响。写《小姨多鹤》，她专门跑到日本住进长野一个村子，了解日本人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写《妈阁是座城》，为了刻画赌徒的心理，跑到澳门赌场掷金“体验”。写《陆犯焉识》时，又特地去青海劳改农场采访……但这一次没有，《芳华》　的文字好像就生长在记忆的原地，等着严歌苓捡拾、组合。严歌苓文字的画面感强，很多场面像是电影镜头在运动，这是她的作品备受影视改编青睐的原因之一，《芳华》的开篇尤是如此。她认为，小说家应该能够把视觉等感官感觉放在文字里，让它更加有机，更加有活力，更鲜活一些。
　　阅读之前已知道，冯小刚执导的同名电影已经杀青，将在今年10月上映。为什么叫“芳华”呢？冯小刚解释：“芳”是芬芳、气味，“华”是缤纷的色彩，非常有青春和美好的气息，很符合记忆中的美的印象。绽放如“芳华”，可以寻找那个激情燃烧的可歌岁月。（来自《解放日报》　高中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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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华》
  

源自：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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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都　　签到　　面孔

　　严歌苓，小说家，电影编剧。1986年出版第一本长篇小说，同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89年赴美留学，获艺术硕士学位。旅美期间获得十多项美国及台湾、香港地区的文学奖，并获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编剧奖、美国影评家协会奖。2001年加入美国电影编剧协会。代表作有《扶桑》《第九个寡妇》《小姨多鹤》《陆犯焉识》《妈阁是座城》《金陵十三钗》及用英文写作的《赴宴者》等。作品已被翻译成十几种语言出版。
　　说起严歌苓很多读者都不陌生，她是张艾嘉执导影片《少女小渔》原作者，张艺谋执导影片《金陵十三钗》《归来》原作者，《梅兰芳》原作者及编剧，多部小说被改编为热播电视剧。与读者会面，严歌苓一如既往地优雅，她化着淡妆，戴着项链，黑色卷发盘起，坐姿挺拔。昨日，她带着新作《芳华》一天跑了两场活动，换了两套服饰，一袭白色长裙，和一套裸色套装裙。让人不觉她已年近花甲。
　　她创造力旺盛，保持每年一部小说，持续地写作。
　　严歌苓特别喜欢与读者交流，有多喜欢？在惠州活动现场，她会直接砍掉自己的分享环节，把近一个小时时间留给现场观众提问；她分享起自己的青春也毫无保留，“我15岁开始写情书，而这个人背叛了我，我的青春是灰色的。”

谈《芳华》
是冯小刚的命题之作但贴近自己的审美
　　与之前以部队生活为题材的作品不同，严歌苓这部最新长篇小说《芳华》，是以第一人称描写自己当年亲历的部队文工团生活。上世纪70年代，一些有文艺才能的少年男女被从大江南北挑选出来，进入某部队文工团，担负军队文艺宣传的特殊使命。小说用40余年的跨度，展开命运的流转变迁。
　　小说《芳华》开始叫《你触碰了我》，写一个英雄人物，严歌苓那个时代的英雄，触碰了一个女性的身体，由于这样一个小小的触碰，好几个人的命运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严歌苓写《芳华》还是冯小刚约的稿。4年前，冯小刚在为下一部电影寻找素材时，王朔建议他找严歌苓写。对文工团特别有激情的冯小刚给了严歌苓一段他的故事，解释这个电影应该是什么样的故事。严歌苓说，“小刚对不起，我只能写我自己的故事，如果写出来你觉得可以，那你就用，不可以就是我的故事，我的一本新书。”冯小刚答应了。
　　“这个故事非常接近我的人生经历，从12岁到25岁，我的青春芳华都给了军队。”严歌苓告诉现场读者，她在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在祖国的大西南行军，还当过战地记者。
　　从1971年12岁入伍一直到25岁因裁军退伍，严歌苓曾在军队待了13年，15岁在文工团跳芭蕾舞，这个作品就是她对那段生活的反思，是那段生活记忆，自己要筛选记下什么，漏掉什么，最后什么东西成为一种臆想式的记忆。于她来说，这个故事是自己写起来最自然的东西，创作人物更加诚实。文工团生活提供了一大堆脸谱，每个脸谱后都有一个非常鲜明的人格，对人格进行分析非常有趣。
　　完成《芳华》写作后，严歌苓跟冯小刚坦承，只能这样写，没有办法写另外一个样子。冯小刚看后非常喜欢，很快就进入了剧本创作。可以说虽然原始是命题之作，但还是写了非常贴近自己经历的作品。严歌苓评价，这是一部非常贴近自己审美要求的作品。

谈青春
15岁早恋写情书被告发影响很大
　　严歌苓说，自己的青春是灰色的，15岁早恋给她一生带来很大影响。
　　15岁那年，看排长很好看，排长多拉自己几下子，多给点好吃的，就产生了朦胧的感情，开始写情书了。她把情书放在一个公共的邮箱，大家要寄的信都塞在邮箱里面。邮箱下面有一个小小的空隙，她就把情书放在空隙里，“我看到这个男兵，就摸摸我自己军装第二颗钮扣，他就知道下面有情书。”说到这，全场爆发出一阵笑声。男兵收到情书后，也摸摸第二颗钮扣，给严歌苓一把小钥匙开他的箱子，箱子里经常放着水果、糕点。一个小女孩15岁情窦初开，未必知道自己爱上的是谁，是爱那个恋爱状态中沉醉的自己，半醉是很舒服的。
　　但对方背叛了她，把情书给了他爱上的一个大姑娘，大姑娘把情书交给组织。严歌苓却不知情，甚至把自己一小撮头发剪下来，做了一个小荷包放了进去，被逮到了。
　　这件事对她带来很大影响，好端端跳着舞，角色就给别人了。她为此一遍遍写检讨，天天去扫猪圈，给猪担食，脏的累的都要抢着干。因为害怕被退兵，严歌苓拿背包在夜里转，绝望到把背包袋拴在那里想结束15岁的生命。
　　这就是严歌苓青春十五六岁的记忆。

谈创作
现在的我比过去老实多了
　　严歌苓的早熟源自于家庭，父亲书房全世界的好书都有。《西厢记》是爷爷留下的，蓝色的布盒子，一册一册，有香艳图的那种。那时候严歌苓母亲很着急，父亲却说爱看什么就看什么，很多书在不懂得的情况就读了，这样家庭出来的女孩子“老实”不了。
　　一个作家能写出多少样式的小说，写出多少种类的小说，严歌苓认为，完全看他兴趣的发展。她形容自己就是像猫一样好奇，对什么事情都非常有兴趣，一旦好奇，就会进入这个领域，逐步地考察，到最后发现对这个故事的考察已经足够使自己保持浓厚兴趣和好奇心，就会把它写出来。
　　生活中的严歌苓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严歌苓还是一个表达狂，很爱表达。也非常有自信。大学时期，一位欧洲经典文学的教授一进来就特别强势地问，你们为什么要写书？世界上每天有千百本书在出来。所有的学生都傻了，感觉确实干了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我就自信地认为，世界就缺我这一份表达。”
　　随着年纪增长，严歌苓写作心态也发生了改变。过去总想怎么写的漂亮，华彩，有一种飞翔的感觉。现在的她已经摒弃了这些东西，需要把它写的非常贴切，非常贴近自己。她笑言，“现在的我比过去老实多了。”
　　在阅读方面，她会反思自己知识结构里面缺乏哪一些营养，给自己提要求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广州印象
广州的读者就像广州的天气一样热情
　　南都：对广州的感觉如何？
　　严歌苓：广州很热，广州的读者就像广州的天气一样，很热情。
　　南都：你的作品很多被改编成了电影，做编剧和大导演合作过程中有什么不一样的体会？
　　严歌苓：我这个人有两面派的，一面是非常桀骜不驯的，很自由，很独立的人，就是小说家的原则。还有一面是很能够跟人合作，很容易妥协的严歌苓，这就是编剧严歌苓。所以我在跟导演合作的时候，其实内心总有一个比较玩世不恭的想法：不管我怎么反对，你最后还是按照你的路走，那不如我帮你把你的路子走得更好一点，按照你的想法帮你写出来，写到我的最好。所以我觉得跟所有的导演合作基本上都是感到非常愉快，没有什么特别疙瘩的地方。

⊙记者：李春花
◎摄影：南都记者 陈志刚 实习生：陈海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