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怀抱不是我的江湖 & 忧郁的仕途

向勤 · 发表于: 2004-5-25 23:17:59

雷立刚就是站长？？

罗子兰 · 发表于: 2004-5-25 23:28:14

小小宝宝，站长叫“雷康”。

吴光芬 · 发表于: 2004-5-27 00:12:58

呵呵，谢谢雷大哥的支持！大家已经有这么多评价我就不用再多说赞美的话了，总之希望以后继续啊~~~~

还有，现在四十岁以下都还界定为“青年”，所以不要“冒充”中老年人哦，呵呵^_^

雷立刚 · 发表于: 2004-5-27 21:12:01

九
　　小林这人守信，回去之后，第二天就给成子前寄了信，他原本想尽量挑点有价值的资料，但转念一想，成子前要的既然只是那么个信封，他又何必太当真，于是就随便找了些地市州报上来的文件，塞在信封里，寄了出去。从此小林在宣传部平淡的生活里，增添了一抹自己也觉得滑稽的色彩。
　　此外，由于《C省宣传》的发行数量比前些年按指令订阅时减少了许多，为节约开支，原先由印刷厂专业人员进行的校对工作，改由《C省宣传》编辑部自己进行。《C省宣传》的实际编辑只有老金和老夏，俩人忙不过来，于是老夏提议，研究室全体人员都分点校对活儿。小林自然是满口答应，老童则没啃气，惟有老施，私下里找老童抱怨了几句：“我们都不算编辑部的人，他们《C省宣传》年底分田分地的时候没我们的份，最麻烦的校对却要我们参加，这算什么事儿嘛！”老童叹了口气，没说话。
　　虽然不情愿，但老金是研究室主任，老夏的意思显然是老金的意思，所以研究室全体成员只好执行。从那以后，每一期《C省宣传》的校对，就成了研究室一件又费马达又费电的事情。校对这工作，说起来不算什么，做起来十分琐碎。一校，必须两人协作，一个念原稿，一个校打印稿。二校和三校，一个人独自便可完成。因为总共五个人，一校时多出了一个，于是在老夏提议下，老金不参与一校。老夏和小林一组，老施和老童一组，两组各校一半。二校和三校则由他们五人平分。没干过的人很难理解校对的辛苦和麻烦，这工作让包括小林在内的人大伤脑筋，老施意见尤其大，每当老金老夏不在，老施便说，“这校对，简直成了研究室的月经！咱们干了一辈子工作，干到最后竟然干成了兼职校对员！”老童在很多方面并不赞同老施，但在这一点上则同仇敌忾，点头不已。而小林，开始并不觉得什么，后来不断听老施抱怨，多少受了感染，也觉得校对是件每个月里最麻烦的事儿。但小林毕竟才工作不久，热情比老施老童高很多，有时候，校对完了，小林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轻松地喝着茶，看看报纸，觉得日子这样也很快意；而有时，浪费青春的感觉又缠绕住他，使他感到莫名焦躁。就这么，时光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从身边游了过去，不知不觉间，国庆节一过，他们上班就三个来月了。
　　国庆过后的第一周，小林发觉研究室的气氛似乎有点微妙，其实也没什么说得出的东西，但总觉得老金和老夏眼神和以往有些不同。果然，没过几天，就传来小道消息，宣传部原来的卢巡视离休了，老金即将升任副厅级巡视员。在机关，小道消息往往准确率不低，又过几天，干部处马副处长就来找研究室所有成员谈话了，征求对老金升职的意见。找小林谈的时候，小林心里本来就感激老金，自然是尽力说好话，马副处长看了看小林，说，小林啊，你虽然是新同志，但也是宣传部的干部，也可以对研究室的继任主任人选发表看法嘛，放心，组织上会保密的。小林本来不想说，可又担心假如自己不表态，马副处长会不会把他看成一个圆滑的人，于是想了想，说，我觉得老夏熟悉《C省宣传》，既然《C省宣传》是研究室里重要的一项工作，老夏继任可能更便于全面管理一些。
　　那之后不久，小林感觉到，老施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小林反复想了想，按说，马副处长不大可能把自己的话转告给老施的，所以，小林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其实，自从小林在换办公室时选择了与老童同屋之后，老施似乎对小林就有些成见了，只不过老施考虑到老金升迁后他即将竞争研究室主任，所以不愿意在这结骨眼上与同处室的同志闹别扭，对小林还是采取了绥靖政策。而这些，小林心里也有数，可是，他也是没办法，假如当初和老施同屋，说不定就会让老夏不高兴，小林确实也左右为难。联想到小代的事情，小林越发觉得在机关里当真要步步小心。

同路人
地点：商业街·青羊区·成都市
时间：2004-5-28 17:22:31

摄影摄像：雷康
　　小代的事情小林是听小贺说的，小贺与小代进的都是理论处，因为是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关系有些微妙。小代刚进理论处时，与副处级调研员老秦同办公室。老秦其实很年轻，三十出头，比小代大不了几岁。老秦长的不错，有些娇里娇气，小代长相一般，对漂亮的女性一向有些隐隐约约的防范心理。刚来时，她对老秦自然很尊重，每天抢着打开水，过了一个多月，小代自认为地皮踩熟了，知道调研员虽然是副处级，但没实权，于是有些不满起来，想，凭什么你就不主动打一次开水。于是一个早上，小代就没去打开水。老秦顺口说，“小代你今天怎么还不去打水啊？”，正巧那天小代心情糟糕，于是就顶了几句，弄得气氛有些不融洽。当时老秦也没说什么，过了不久，老秦就调到出版处当副处长去了，临走前对小代正眼也不看一个。这事儿本来知道的人也不多，但小贺总是做出无意中说漏嘴的样子把这事儿传了个遍，于是几乎是人人皆知了。研究室和理论处挨得很近，小林回想起以前多次从小代办公室走过时，都看到小代和老秦很少聊天，如今才知道原由，不禁心里有些感慨，想，水浅王八多，越是没事儿干的地方，这样的窝里斗越激烈，小林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可是有时候，再怎么小心都是没用的。俗话说，运气不好了，喝水都矻牙。这天，老金突然神色严肃地将小林叫到他们办公室去。原来，他们上一期《C省宣传》里有一篇文章，大标题校对失误，将省委书记的名字写漏了一个字。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回的麻烦在于，一个叫做鹿发军的退休老干部，以前和老金有过节，他发现了这一失误之后，便立即给省委书记写了信。省委书记简单做了个批示，说作为宣传部的部刊，类似疏漏要注意防止。这简单批示转到宣传部则成了大事情，部长亲自慎重要求，务必查明失误原因，找到责任人。
　　根据校对底稿，这个失误主要由老金、小林、老夏造成。具体地说，一校是小林和老夏做的，二、三校则是老金做的。老金将小林喊到办公室之后，老夏立即关了门，压低声音和小林谈起来。小林很快明白了老夏的意思：为了避免给老金升副厅级巡视员造成麻烦，老夏承担起二、三校的失误责任，而为了使老夏在老金升迁之后能顺利接任，小林最好多承担起一校的责任，实际上，一校时是小林在念原稿，老夏在校对，如今交代成老夏在念原稿，小林在校对。
　　事情最后的处理结果还算不太糟，老金的副厅没受到太大波折，拖了几天依然批下来了。小林则受到了部内批评，另外，老金、老夏、小林三人每人扣一个月奖金。但事情的余波并没那么轻易就过去，老施那段时间特别喜欢到部内其他处室串门，逢人就说“我们研究室小林年轻工作经验不足，出点小差错也正常，怎么老夏也一起出错，至少是没把好关嘛，害得人家年轻人跟着受罪……”此后，部里决定，让老金升副厅后继续兼任研究室主任，暂时不对新任主任的人选做出决定。

雷立刚 · 发表于: 2004-5-29 14:39:49

十三
　　决定了不分手，小林就开始为女朋友的工作问题更认真地张罗起来。以前也不是没张罗过，小林不是没责任心的人，简潞进入大四后不久，小林就帮着她制作了厚厚的自荐书，还偷偷到宣传部的打字室，请男小杨帮忙，将自荐书复印了50份。50份不是个小数字，每份有十多页，50份就是近1000页，假如在外面掏钱复印，得两百大元，所以小林当时还请男小杨吃了顿饭。男小杨平时不爱说话，那次喝了些酒，俩人都说了些平时在办公室没说过的话。男小杨在为自己学历低而烦恼，他正在广播电视大学读业余大专，还没拿到文凭，因此错过了一次转正的机会。吃完饭，男小杨拍着小林的肩膀，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咱们是哥们。
　　那次，小林将简潞的自荐书一股脑邮寄了二十个单位，可是都如泥牛入海，没有回音。十一月底，小林又陪着简潞，去了好几个单位，上门递简历，他们想，简潞外貌出众，上门去自我推荐，效果比不见面可能要好不少。记得那时天气已冷，他们舍不得打的，全是小林骑车驮着简潞，一家单位一家单位地上门，为此小林还向老金断断续续请了好几次假，理由是女朋友病重，在医院里打点滴，他要去守一守。老金还真信了，一次他很体贴地对小林说，你女朋友身体素质可不太好啊，怎么老是生病，搁我们二十出头那年代，男女谈恋爱重要的不是脸蛋，是身体好不好，身体不好的没人要──病不起啊。
　　然而，即便是上门自荐，结果也不理想。起初，是小林陪着上门，后来为避免别人知道简潞有护花使者，小林每次都只等在单位大门口，不进去。可是，多数单位当面就明确表示不进女生，还有些单位只进生源地便是C省省城新会市的学生，这些简潞都不符合。此外，还碰到了两个动手动脚的，面对青春靓丽的简潞，先是道貌岸然，随后暗示，一看暗示无效，想着说不定以后再难碰面，现在能揩点油就揩点油，反正不揩白不揩。于是，只要周围没人，公然便骚扰起来，简潞惊魂卜定，回来只冲着小林发火，再也不愿意上门递自荐材料了。
　　在以上这些时候，小林尽管也在尽力地帮着简潞找工作，但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个隐秘的念头，那就是，俩人在一起，他要尽可能地对她好，尽可能地帮她，但是，他愿意放任一种结果发生──亦即他们虽然努力了，但简潞还是留不了新会市，那么，他愿意她回到双庆去，然后让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将他们慢慢隔断。
　　可是，自从十二月底的那个夜晚，简潞在梧桐树下垃圾桶边那一哭，让小林感觉到她其实有多么在乎他，他也就更犹豫了。是啊，她是曾经背弃过他，可是，世上说不定本来就没有完美无缺的爱情，何况，她那么在乎他，她为了他而费力地争取留在新会，她从不要求他拼命去挣太多钱财，每次总是让他用自行车驮着她，而不要打的……这是多么好的女孩子啊，他以后怎么可能再找得到这么好的女孩呢？这么想着，小林下决心再努力一些。他把希望寄托在让简潞留校上。
　　这些年来就业不易，留校属于中上之选，难度不小。小林和简潞以及成子前都是华西法律系的，有着大致相互认识的老师和同学圈。小林素来不爱交际，和系里的领导都不熟悉，因此他希望能借助成子前帮点忙。成子前在学校时就是活跃的学生干部，与系里主管毕业分配的党总支副书记高达威素来关系密切，尤其在他毕业到了新华社之后，和高达威更是平辈论交。
　　小林大致给成子前说了说想法，成子前满口答应。不过，他也给小林提了个要求，希望小林和简潞帮他的同事喻东找个女朋友。小林再次感到，成子前确实是那种随时随地考虑到利益交换的人，不过这样的人，确实也无可厚非，在如今这个社会，或许这样的人才会成为最终的成功者。但是，小林不想自己也成为这样的人。他始终还是觉得，虽然，社会活动的本质就是人与人相互交换，但是，“结果是交换”并不简单等同于“目的便是交换”。
　　小林见过喻东，个子不高，有些谢顶，人很实在，给人一种厚道稳重的感觉，他也是华西大学毕业的，不过不是法律系，而是新闻系，他和成子前同一年分进新华社C省分社，都在社会政法室，如今成子前想竞争主任职位，此举想来是为了笼络喻东，带有很强的功利性。尽管如此，介绍姻缘终究是善事，何况简潞玩得比较好的女伴中，刚巧有个叫明欣的同班同学，和前男友分手不久，正处在不想复合却又害怕孤独的当口，于是就将明欣介绍给了喻东。
　　1997年元旦那天，小林和简潞、成子前和女友王慧芳，再加上喻东和明欣，一起在华西大学的草坪上打了半天牌。明欣长得小巧玲珑，大大的眼睛里很有灵气，让喻东有些一见倾心的感觉，然而明欣对喻东却似乎不太热情。玩了一天，明欣和喻东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大家就散了。回去路上，小林对成子前说：“假如喻东自己也想竞争这职位，你再怎么笼络也未必有用，而且谈恋爱要看缘分，我看明欣好像不太喜欢喻东。”
　　成子前回答道，“明欣喜欢不喜欢喻东，其实我不关心，只要喻东喜欢明欣就够了。拖过这一两个月，他们能成就成，不成拉倒。不过，说真的，现在竞争主任职位还轮不上喻东，我之所以这么做，一是考虑到多一个支持者就多一分胜算，二是考虑到我和他是同年进社里来的，如今我成长得快些，怕他嫉妒，笼络一下，即使换不来他的支持，至少也不让他站在我的对立面嘛。”

雷立刚 · 发表于: 2004-5-29 14:40:27

十四
　　元旦过后，宣传部的新宿舍楼开始打地基了。地址就在省委大院东侧，与小林他们的单身宿舍一路之隔。那些天，打桩机将长达两米多的钢筋水泥桩一根根插入地基，轰隆隆的打桩声让中午回去休息的小张、小陈、小黄、小贺等人无法盍眼，然而，他们的精神并没有因为缺少午眠而困顿，反而更为亢奋。不仅一回到办公室就积极加入讨论新房子的自发辩论会之中，而且每天晚饭后的散步，也像宣传部其他老干部那样，散着散着就散到了地基边来。以至于后来工地上不得不竖了块牌，写着谢绝参观，散步大军才有所减少。
　　看着喜形于色的小张他们，小林有些不解。一个中午，小林问小陈，那些新房子，咱们是无论如何分不上的，你们成天去看，有什么看头？
　　小陈说，只要新房子早点修好，我们就可以分旧房子，我们每天去看，怕只怕它停工，盼着它修快一点，免得夜长梦多。
　　小林说，你们去看，又不能把它看快了。
　　小陈说，也是，可是不看心里就不踏实。嗯，睡觉，现在我听着打桩声也能睡着了，而且睡得更踏实，你说，人这适应性可还真强啊。
　　小林心里一动，是啊，人的适应行可真强啊，他想起一个故事，说是青蛙在水里面，给水慢慢加温直至沸腾，因为温度是慢慢地提高，所以青蛙一直能适应，一直适应到死亡……然而，想通了这些又有什么用，他什么也无力改变，有时候，清醒还不如不清醒，至少后者更轻松一些。

已陈旧了的新房子，一个收荒匠很诧异地盯视我
地点：商业街·青羊区·成都市
时间：2004-05-28 17:26:07

摄影摄像：雷康
　　成子前还算是守信的人，忙完元旦那几天，就专门腾出时间，陪小林和简潞一起去高达威那里去。小林买了两瓶泸州老窖，两盒咖啡。高达威在学生面前历来作两袖清风状，谁看了他，第一印象都会觉得他清廉严肃，以至于小林有些迟疑，担心高达威或许会拒绝收礼，成子前冷冷一笑，说，“没有不吃腥的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管毕业分配的书记不喝‘学生血’喝什么？莫非喝‘红桃K’不曾？”
　　因为成子前事先打过电话，敲开门之后，高达威果然在家等着他们。相对于在系办公室里，他显得随和了很多，给成子前、小林、简潞泡茶，东拉西扯了一些家常。快吃饭的时候，成子前站起，说，“高书记，实在太耽误您的时间，我们走了。”高达威摆摆手：“不耽误不耽误，要不随便一起吃点？”小林说，“高书记，这回我们就不吃了，呆会儿还有点事呢。”高达威说，“是啊是啊，咱们小林，如今是宣传部的干部，当然忙啦。”
　　送礼和收礼都是一门学问，要领在于怎样让双方都感到很自然。小林在送礼方面不是老手，好在有成子前助阵，只用眼睛暗示了一下刚进屋时放在墙角不显眼处的礼品，便退到门口。而高达威显然在收礼方面是老手，也是会意地瞟了墙角一眼，一切已在不言中。整个气氛还是显得很融洽，临出门前，高达威拍了拍小林的肩膀，似乎很随意地说，“你们郎才女貌这么般配，放心，我们做长辈的会尽力成全的。”
　　下楼之后，简潞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高书记可什么都没答应呀。”成子前说，“你这就不懂了，做领导的，没有一个会把话说得太死的，这叫领导的艺术，高达威今天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啊，就等着留校当辅导员吧。”
　　小林基本认同成子前的话，不过，毕竟他与简潞的关系不同，态度自然更谨慎一些，所以过了几天，当简潞兴冲冲地打来电话，说，新一届公务员考试又要开始了，她打算报考，问小林的意见。小林想了想说，留校估计问题不会很大，但高达威那样的人，喝谁的血多就帮谁，万一有个舍得输血的也来竞争留校，一送就是几千大元，只怕凶多吉少，不可不多留条后路，你要报考公务员就报考吧，多条路总是好的。
　　放下电话，小林找到当天的报纸，果然，C省当地的各大报纸，都在大幅报导97年度公务员招考的事。小林心里叹了口气，想，没有女朋友的人寂寞，比如小黄、小张他们，成天像孤魂野狗；可是，有女朋友的人麻烦，自己去年为就业累得半死，今年竟然又得累一次，以后万一跟简潞分了，再怎么找，也不找大四的学生。
　　想是这么想，嫌累是嫌累，过了两天，公务员考试现场报名开始了，小林还是向老金请了假，陪简潞去报名。97年度的公务员考试名额，比96年度还多，连去年才招了人的省委宣传部，居然又要招五个人。简潞开玩笑说，我就报你们宣传部好了。小林连忙摇头，你少给我添乱了。简潞笑着说，瞧把你吓得，我才不想去你们那里呢，尽是老头老太，人都要给闷死了。
　　这么说笑着一路看过去，因为与去年相似的缘故，他们一致决定不报法院检查院，而因为了解了安全厅公安厅，小林坚决反对简潞报这种匪里匪气的地方。最后，简潞突然看到，共青团C省省委招考五个人，其中的青少年权益保护部需要一名学法律的本科生。简潞低声地尖叫了一下，掐了小林一把，说，就报它！
　　“报就报吧”，小林看着兴奋的简潞，说，“我跟你说，别看我是没关系考上了，可不见得都能如此，考公务员就是靠碰，反正全看偶然性，你要报就报吧。不过别太把希望放这上面。”
　　简潞瞪了小林一眼，说：“怪不得你这人不讨领导喜欢，乌鸦嘴！不过，我还真打算认真考一考，我要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实力！”
　　陪简潞报了名回来，下午上班，老金突然召集全研究室的人开个小会。原来，上午部务会上，包部长提到了如今部里有一些处室，用公家电话打信息台。其中，研究室有80元的信息台电话费。查了号码，是老童、小林那间办公室的座机打出的。小林说，金主任，我可一个也没打啊。老金没说什么，只说，我们也不追究具体是哪个同志打的了，那80元钱，我们已经主动从研究室的那点私房钱里扣除了。不过，以后千万不要再打了。
　　小会散了之后，大家各自回了自己办公室。小林坐在椅子上，有些沮丧。天地良心，他确实一个信息台也没打过，不过，他们办公室就他和老童，连小林也觉得，老童是不大可能打的。当然，研究室的三个办公室，彼此之间都互相有钥匙，不排除别人进来打信息台的可能性，小林最怀疑的便是老施，然而，有人会相信吗？全研究室只有他小林是年轻同志，而所有人都觉得，年轻人更有可能打信息台，甚至看得出来，连老童都这么认为的──然而，即使他们都怀疑小林，可谁也不明确把他们的怀疑说出来，这就使小林想解释也无从解释。小林感到一种压抑，或许，机关里都这样吧，你说不出有何不顺或者不妥，但就是感到不顺，感到心情郁抑，有苦都说不出来……
　　过了半个月，大学就放假了。简潞回了双庆，一边复习公务员考试，为春节后即将开始的笔试做准备，一边看看双庆那边有什么好工作没有。小林独自在新会，感到寂寞而无助。这天下班，碰到潘婷，他们有好些天没一起吃饭了，于是一同去了肯德基。小林把烦恼跟潘婷说了，尤其是他与女朋友之间的麻烦。潘婷说，别的我不多说，但你得劝你女朋友，最好别干公务员，因为我的经验是，假如组成一个家庭，夫妻双方最好别干同一个行当。也就是说，最好能“一家两制”，一个是公务员，另一个最好是在公司里干，公务员稳定，但工资不高，你女朋友条件不错，假如她在外资企业干，你们一个稳定，一个挣钱，这是上上之选。
　　小林叹了口气：“她现在根本听不进去，就想着证明自己的实力……何况，我和她，未必将来就会结婚……”

雷立刚 · 发表于: 2004-5-29 14:41:03

十五
　　临近春节，宣传部发了些年货。清单如下：金龙鱼牌色拉油一桶、大米一袋、阿尔卑斯巧克力糖一铁盒、腊肉十公斤、香肠十公斤。另外，每个职工两千元过节费。小林还在读书的时候，时常听一些传闻，某某银行年底每人发一万元啦、某某工商局春节压岁钱八千啦……大学生容易轻信，当时小林并不怀疑，如今想来，都比较可疑。宣传部效益在省委机关里中等偏上，也不过如此，有些机关应该更差。当然也有些效益好的单位，不过，那些都是别人的事儿，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去想。何况，以往过春节，都靠父母给，如今头一次靠自己挣钱过年，小林感到十分心满意足。
　　春节前几天十分清闲，每天都是看报。拿着年货，喝着香茶，等着放假，这样的生活不能说不惬意。在这种惬意中省视自己，小林更清醒地发现，他之所以想辞职，不是嫌公务员钱少，事实上他们的收入水平在社会上已经是中等偏上，何况还有稳定的福利；更不是嫌这里有什么辛苦，他们的工作，算是够悠闲的了；也不是嫌这里没有机会、没有竞争，事实上，机关里暗流涌动，处处都有竞争……然而，最关键的问题恰恰在这里──这里的竞争，不是他喜欢的竞争，这里的机会，不是他想要的机会。但是，为了房子，他必须继续呆下去，傻瓜都知道，他们赶上的，可能是全中国最后一趟福利分房末班车，所谓理想，所谓热血，在如此重要的末班车面前，都一下子失去了份量。
　　春节期间，简潞时常从双庆打电话过来。他们设了个暗号，每次电话响三声，挂掉，然后再想三声，再挂掉，这便表明，是简潞打过来的。于是小林按约定不接，然后用公家给简潞打过去，这样可以节省一些。在宣传部，干部们好像在攀比着占公家的便宜，打电话还是小事儿，更重要的是报销医疗费。如今，很多事业单位都限制医疗费报销额了，宣传部还没限制，由于大家都预期将来机关报销药费同样也会受限，因此有着一种只争朝夕的看病情结，没事儿就往省委大院门口对面的省直第五医院跑。多数老同志，一个月报销的医药费起码八九百元。一大家子，只要有一个人在宣传部，全家人生病都不用愁了。比如老施，几乎每周都要去一两趟医院，每趟都像逛超市似的采购一大袋五花八门的药品，口里还念念有词：“别的咱不敢跟领导比，这治病总得一样积极不是？”
　　刚到宣传部时，小林不仅很少去开药，而且还对用公家电话打私人长途感到有些不安，如今，这些都早已心安理得了。机关是个染缸，互相感染，互相壮胆，互相无意识地协助对方麻木。其实，一切的好坏全在于比较，有了比较就有了心理平衡。看着别人用公家电话褒长途电话粥，小林想，至少自己还算言简意赅。
　　然而女人总是啰唆，简潞在电话里总是絮絮叨叨的，使小林的电话每每还是拖了不短的时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我要挂电话了。”每次小林这么说，简潞都要不高兴，哼哼叽叽的，说，你这么不热情，小心我不回新会了。小林就打哈哈。
　　春节后又过了半个多月，简潞和小林通电话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小林担心电话打得太久，万一被老金批评，毕竟不好，于是又说，“就这样吧，我要挂了，啊？”这一次，简潞不是模模糊糊地哼哼叽叽几声，而是突然直接喊了小林的名字，“林廉桥，你是不是真的并不特别不希望我回新会？”
　　“怎么了？”小林说。
　　“我们这边的法院今年大规模招人，我高中的班主任她老公就在公检法系统，透露的这个消息，她已经帮我把材料交过去了，说不定，我有希望。”
　　“我也不知道……现在两边的工作都是八字还没一撇，总之，哪边希望大或者工作更好，就留哪边，你说是吧？”小林放下电话，心情突然烦闷起来。原本想，假如简潞回双庆未尝不可，但真要如此，他又有些舍不得。星相书上说，双子座的人容易首鼠两端，犹豫不决，他们太聪明，左右两条路的利弊得失都看到了，所以反而不知道究竟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小林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他内心真正希望与简潞能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因为烦恼，小林给潘婷打了电话，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和以往不同，潘婷这次有些迟疑，最后她说，“好，不过咱们从此以后得找离单位远点的地方吃饭了”。“为什么？”小林问。潘婷说，“不想给你添乱子……算了，见面再说。”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地点：四川省
时间：2003-10-12 10:02:44

摄影摄像：雷康
　　吃饭的时候，潘婷居然破天荒要了瓶长城干白。“怎么了，你？”小林问。“没什么，就是感到一个女人家，独自在外，不容易。”
　　潘婷喝了口酒，稍微迟疑了一下，跟小林说了件事儿。
　　潘婷她们文艺处，历来是出领导干部的地方。王副省长的老婆，当年就是文艺处的副处长，她虽然人早调到文化厅去了，但那条关系脉络一直还在，文艺处的干部顺着这条人脉，一个个进步得都很快，文化厅的两个副厅长，都是从宣传部文艺处处长任上升过去的。现在的文艺处处长姜军，虽然在年龄上属于少壮派，性格上却是个老好人，从不得罪人，处里的很多实际事务，都由副处长钱小群负责。钱小群才三十三四，据说他大学毕业刚分到文艺处时，王副省长的老婆还在，钱小群人长得帅，嘴巴也会说，很得王副省长的老婆喜欢，还认了他做干儿子。从此一帆风顺，年纪青青就当了副处长。
　　两天前，钱小群让潘婷陪同他一起接待江苏省文艺工作考察团。酒局之后，钱小群竟然喝得歪歪倒倒，无法独自走路。潘婷只好打车把钱小群送回家。钱小群住在老婆单位分的房子里，路上絮絮叨叨说，他老婆跟他正在闹离婚，肯定不愿意下楼扶他上去，想麻烦潘婷一下，“我没醉，你不用扶我，支一下我就成，免得万一我摔楼梯上……”一时心软，潘婷就扶钱小群上了楼，在楼梯上，钱小群确实也老实，一点没动手动脚，这让潘婷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一进屋，钱小群就关了门，搂住潘婷，死活不松手，潘婷大声喊，想把钱小群老婆喊出来，没想到他老婆根本就不在家。“我是真的爱你，从你一进咱处，我就爱死你了……”钱小群一边表白，一边想要更进一步。关键时刻，潘婷抬起膝盖，用力顶在钱小群双腿之间，钱小群一声惨叫，潘婷赶紧冲出房门。
　　“没把他伤着吧？”小林忍不住大笑起来，“没想到你们那钱处长，竟然胆子这么大，不过，你也真够冷静的，换了别的人，说不定早慌了神。”
　　“伤着也没办法，那时只能这样……冷静？其实也说不上，遇到的次数多了，积累的经验就多了。”潘婷有些凄然地一笑，“我觉得我运气不好，或者说，我不能给人带来好运气。”半瓶长城干白喝下去后，潘婷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
　　“我老家那个县，你是知道的，在全省都算偏僻的，我父亲在县上算是老领导，当了我们县十多年的财政局长，我两个哥哥一个当交警队长，一个在税务局当科长，我们家在当地，算是有点势力的了。你不清楚，县上全靠关系，都是一个家族一个家族，关系网错综复杂，比省上还麻烦，我讨厌那些关系，我好象从来没有很快乐过……”
　　“父亲是特别保守的那种人，从小教育我特别严，而且很封建，老说女人这样不能做、那样不能做……把我看得特别紧……初中时，我已经算我们学校最引人注意的女生了，可是我根本不敢打扮，更别说和男生多说话了……而且，我有些怕引起是非，不瞒你说，初三的时候，一次我走在校门口，几个小混混向我吹口哨，我们班的一群男生看到了，生气得不得了，和那几个混混吵起来，后来竟然发展成一次群架，有个男生还被打瞎一只眼睛……我都是过了好久才偶然知道那次打群架竟然是因我而起，那之后，我特别内疚，总觉得自己的长相害人害己……”
　　“初中毕业考上我方地区的中师，学的是体育专业，虽然我各子高了点，一米六六，搞体操不算很合适的身高，可是，我懂体操，你看，我现在韧带都特好，毕业后我分在县城关小学，没多久，就当了副教导主任，还不都是靠着家里的关系……不过，我自己干工作确实一向特别认真，我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还入了党。”
　　“后来到县委宣传部干，再然后，别人就给我介绍对象。我根本就没谈过恋爱，开始是父母管着不敢谈，后来我分到学校，县城就那么点点大，所有人几乎互相都认识，事业有成的，要么是年龄大的，要么是我不喜欢的，而我多少有些看得顺眼的，比如我们学校一个年轻教师，都觉得我条件太好，配不上我，想都不敢想追我的事儿。我呢，一个女孩子家，总不可能主动吧……所以，一晃几年，竟然一直没谈恋爱……”
　　“小县城里，岁数稍微大点了，家里就慌着给你找对象了，以前不让我谈对象的是他们，如今逼着我谈的也是他们，我知道他们这都是为我好，可是……后来，一个西南政法大学的本科生分到我们县检察院，大家都觉得他有前途，就介绍给了我，我想着老这么挑来挑去不是个办法，于是就答应了……我们认识三个月就结婚了，连电影都只看过一场，说实话，我简直没有恋爱的感觉就结婚了，有时候我想，我这辈子可能根本连一次恋爱都没经历过，真惨呵……”
　　……
　　说到最后，酒也快喝没了，潘婷说着说着，低声哭了起来。小林一下子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说，“潘姐，要不别喝了。”潘婷说，“你这是头一次喊我姐，我在新会，其实算是举目无亲，干脆，就认你做个弟弟吧。”小林说，好。一边说，一边看过去，小林发现喝了酒的潘婷脸上红晕泛起，动人心弦。小林明知道对方现在确实还只把自己当弟弟，可依然心襟荡漾，他想，怪不得都说红颜祸水，其实不是这红颜有多坏，而是看了红颜的人，总忍不住自己去闯祸，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雷立刚 · 发表于: 2004-5-30 22:46:15

十六
　　快到三月，即将开学，简潞从双庆回到新会。那边的法院，也要进行公务员考试才能进去，时间是在新会这边考试之后。“这样也好，两边考试都不耽误，争取两边都考上，可以随便挑。”小林说。简潞撇了瞥嘴：“就为了这牢什子考试，准备了一寒假，连春节都没过好，我实在是复习腻了，只要这边考上了，我才不再到那边考了呢，再考我要成‘烤全羊’了！”
　　三月初，C省97年度的公务员考试进行了笔试。小林去年考过，对于考试的风格、题型之类，大致有些了解，辅导简潞做了最后冲刺。简潞人聪明，寒假里又用了功，加上小林尽心辅导，笔试竟然过了。
　　那段时间，简潞因为时常到小林寝室里来，逐渐和小张小陈比较熟悉了。漂亮女孩子在异性面前总是人缘比较好的，得知简潞通过了笔试，连一向与小林不怎么说话的小张，也连声向简潞祝福。小陈在一旁，冷不丁说，“我们副处长戴沛南以前就在团省委组织部工作过，跟那边的领导迄今都很熟，要不，小林你去找戴处长说说。”
　　小林说：“你们戴处长，我怎么方便去说。”
　　小陈说：“你们不是中午常在一起下棋吗？你跟他简直比我跟他还熟，弄不好还真能帮上忙呢。”
　　简潞听了，连声说：“要得要得，林廉桥你抓紧行动。“
　　小林与戴沛南确实比较熟。在宣传部，不少住得远的人，中午不回家，为消磨时间，便在办公室下棋。其中象棋下得最好的两个，就是新闻处的肇新强和戴沛南，此外，小张所在的对外联络处有个北大毕业的马晓明，象棋围棋都下得很好。再排下来，就该算小林了，小林进宣传部不久，就在中午自发的“棋赛”中连下几城，被一致公认为宣传部“象棋界”的生力军。由于他们几个都喜欢下棋，而且都下得好，经常在一起切磋，所以彼此之间自然比较熟悉一些。
　　然而，小林一直觉得，以棋会友，最不应带有其他色彩。他与棋友们相处，平等而友好，是他在宣传部里最珍惜的东西，记得他犯校对错误时，在整个部里，除了同办公室的老童之外，惟有那几位棋友，是真心关心他，而不是看笑话。所以，小林很不想给他们添任何麻烦。他觉得，自己本来职位就最低，之所以能得到棋友们看重，一是棋下得好，但更重要的是他不卑不亢，不带功利目的。如果，他现在向戴沛南开口寻求帮助，一来未必真帮得上忙，二来说不定他们从此在心底里看轻了他……如此想来，小林又十分犹豫。
　　犹豫的最后结果，是决定不向戴沛南开口。而简潞在电话里问起时，小林则撒了个谎，说已经向戴沛南说了。小林唯一担心的是怕小陈万一问起戴沛南，假如得知小林其实并没开口，又万一，小陈把事情真相告诉简潞，那就麻烦了。然而，仔细分析，小林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很小，几乎为零。第一，对于这样的事，小陈并不方便去问戴沛南；第二，即使问了，小陈也不方便专门去给简潞说；第三，让小林去找戴沛南帮忙，小陈当时也就随口一说，很可能说了也就忘了，这年头，谁还老惦记着别人的事情呢；第四，就算小陈问了情况并告诉了简潞，小林也可以一口否定，他可以说，戴沛南作为副处长，不愿意此事声张，所以戴沛南给小陈说的未必是真话……总之，小林分析之后，觉得基本没什么破绽，他的这个谎，总的说来是安全的。
　　然而，小林依然隐隐约约感到自己有些自私，不大对得起简潞。可是，小林又自我开脱说，简潞当真留在团省委，当真留在新会，难道他们就一定会幸福吗？不如什么也不做，彻底放弃主观能动性，一切听凭天意，假如在什么也不刻意的情况下，简潞依然进了团省委，那就只能说明他们确实有缘，假如进不了，那正说明他们无缘，他也就不再需要为两人的未来走向烦恼了。
　　冥冥中似乎真有天意，三月下旬，简潞居然过关斩将，一路领先，顺利通过了团省委的面试和政审。到学校里给简潞做政审的是团省委组织部的两个副部长，焦大姐和杜建。每一个程序，简潞都要跟小林汇报商量，这次也不例外，电话里，她最后还半开玩笑地说，“那个杜副部长啊，可真有意思，竟然还专门问我，有男朋友了没。”
　　虽然团省委的部长只相当于省委的一个处长，但杜建仅仅二十八岁，便当了要害部门的副部长，应当说是前途无量。早在面试时，小林就听简潞说，从眼神上看，杜建或许对她有意思，女人在这方面是最敏感的了，小林想，以简潞的长相气质，对她有意思的男人将来只会越来越多，做漂亮女孩的男朋友，就是麻烦。不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情是管不了的，别人要喜欢你女朋友，那是别人的自由，只要你女朋友只喜欢你，那就够了。退一万步说，万一你女朋友不喜欢你了，那也是命，小林想，或许多数有漂亮老婆或女朋友的人都会比较缺乏安全感吧，或许他们都常常告诫自己，不要太投入，免得有一天一旦失去了，会无法承受。

阳光下的新人
地点：商业街·青羊区·成都市
时间：2004-05-28 17:20:03

摄影摄像：雷康
　　和团省委那边几乎同步，小林他们宣传部新一轮公务员招考，也尘埃落定了。这次新进了三名，两男一女，其中，宣传处进了个小余，是个女孩子，文明办进了个小游，研究室进了个小贾。与上次不同之处是，这次进的三个，都不是应届毕业的大学或者研究生，而是从其他单位考进来的。C省97年的公务员考试，与96年一大不同是增加了面向社会的名额，有很多单位，甚至不分是否应届一律招考，如此一来，有工作经验的人自然比应届毕业生占了些优势。
　　小余原来是一家保险公司的中层干部，居然弃商从政，来考公务员，更说明了这些年公务员职位的灼手可热。小游和小贾以前都在工厂里，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居然是从同一个国有大型企业──铁八局──考过来的。铁八局是个大单位，几十万职工，小游和小贾从里面脱颖而出，的确也不容易。
　　由于小贾即将到研究室来成为同事，小林自然要多留意一些。面试结果出来之后，小林就得知，考进他们处室的叫贾明武。面试时小林和宣传部其他一些好奇的干部一样，坐在后面旁听，当时对这个贾明武就留下了印象，一眼看去，小林觉得他似乎是天生就该走仕途的那一种人：脸上总带着谦虚谨慎而又似乎很诚恳的微笑，不多言语，但说起话来总是头头是道，抬手投足十分沉稳，一问，原来在铁八局时就是在干部处里呆着的，怪不得历练得一身小官僚气息。
　　对于这个小贾，小林第一印象就不好。除了不喜欢他那一身小官僚气息之外，多少有些迁怒于人──小林感到有些被愚弄了，直到公务员招考，他才得知自己所在处室要再招考一个公务员，姑且不论别的处室在96年招了公务员便没再招，单说这消息完全没人透露一点给他，就让小林觉得自己根本不受重视。他不禁有些愤愤然，可是，又不好说什么，是啊，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连转正都没到时间的准科员，别人难道还要跟你商量不成？尽管如此，小林还是觉得有些伤自尊。
　　老童阅人无数，能够体会小林的心情。一次，他们办公室没旁人的时候，老童仿佛很不经意地说，小林啊，我也是才晓得咱们处室又要进人啊，其实这也没啥，老施一直闹着他办公室缺个跟着他写材料的年轻人，他都到部长那里提几次了，而且研究室确实编制没满人手也少，原本据说想从转业军人里调一个来的，后来适应潮流，改招公务员了。
　　小林点点头，他感到，老童确实对自己还是比较关切的，两人同屋大半年，从来没有红过脸，的确生出些感情了。

雷立刚 · 发表于: 2004-5-30 22:47:19

十七
　　春暖花开，似乎给不少人都带来了好运气，小林身边的人，不单女朋友简潞如愿以偿，考进了团省委，成子前也心满意足地当上了社会政法室主任，而且是新华社C省分社最年轻的主任。据说，在竞争主任的最后关键时刻，喻东起到了意想不到的积极作用。小林不得不由衷感叹成子前的棋布得妙，几个月前不费吹灰之力当了回红娘，竟换来事先都没料到的丰厚回报，看来凡事未雨绸缪，尽量多创造一些条件，方为高手之道。
　　当然，喻东也不是毫无斩获。既然他反正就与社会政法室主任无缘，不如这次做个功臣，让成子前欠个大人情，将来总有得到补偿的时候。更重要的是，他沉浸在爱情的喜悦之中，明欣对喻东，由不太喜欢到比较喜欢再发展为喜欢，最终成了他的女朋友。尤其令喻东自豪的是，明欣的前男友后来曾多次来找明欣，但明欣在前男友和喻东之间选择了后者，这极大地满足了喻东的男子汉荣誉感。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个春天，对于包部长来说，却不顺利。四月初的全省党代会中，省委书记刘云龙离休，但新任省委书记并非像小道消息盛传的那样由省长赵一志担任。而是由中央派了个部长钟纶思来当封疆大吏。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此一来，产生连锁反应，包铁林原本仿佛囊中之物的省委副书记职位，无可奈何地轮不上了。
　　包部长这边一耽搁，宣传部计划中的大规模干部轮动自然也便相应耽搁了。叶啸原本是这一次竞争部长职位的最佳人选，如今一延误，到了下次竞争部长职位之时，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条件都必然发生很大变化，届时刘云龙离休日久，人走茶凉，变数太多，前途就不像这次这么明晰了，所以也难免沮丧。至于老施、老夏，原本指望着包部长高升后，不管是谁来当这部长，都要安置一下研究室这复杂的人事了，哪怕结局不美好，但也总比老拖着强，可是，如今显然又要继续拖下去了，所以，他们同样也很烦闷。
　　四月中旬的一天中午，小林因事没下棋，回寝室了一趟，当他赶往办公楼上班时，在省委大院外面的马路上，与包部长迎面相逢。小林印象中，以往每次看到包部长，要么是前呼后拥，要么是轿车相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就他一个人，如同其他普通的老年男人，微微鞠着肩，低垂着头，沿着省委大院墙根下的马路沿，悄然地走着。
　　小林一向不大跟领导套近乎，何况面对的是素来高高在上的省委常委、宣传部长，自己只是个小小的未转正科员，在宣传部，部长历来忙得不可开交，一年有多半时间并不在部里办公，除了为数不多的全部干部大会，多数普通干部并不能常与部长打照面的。所以，小林估计，包部长八成就不认得自己。换做平时，小林头一埋，也就过去了，可是这次，他却有些不忍心，于是离得很近时，主动打了个招呼，“包部长，您好！”包铁林本来低着头，仿佛在想什么，听到招呼，抬起头来，友善地朝小林点了点头，笑容里有着平时少见的慈祥，而且那眼神，似乎辨得出宣传部里有小林这么个人。
　　擦肩而过之后，过了一小会儿，小林往回看了一眼。包部长已经离得很远了，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排在马路沿上，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使包铁林的背影被衬托得更小了，他远远地独自走在成排的大树下，那景象，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小林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惆怅，他有些感慨，那么多人，在为了一官半职而费尽心机，可是，即使混到了省委常委这样的级别上，依然有那么多自己把握不了的东西，依然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局势左右的棋子，想想，有什么意思。

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排在马路沿上，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地点：商业街·青羊区·成都市
时间：2004-05-28 17:16:16

摄影摄像：雷康
　　可是，想得明白并不意味着就舍弃得下，其实，宣传部里多的是聪明人，面对人世的无常，许多人肯定比小林感慨更多、体会更深，然而，即便悟透了又能怎样？感慨之后，面对现实利益，依然只能像狗见了骨头一般，去争，去抢。人终究是无法战胜欲望的，这或许便是人生最终必然悲剧收场的内在缘由吧。
　　因此，当短暂的沉闷过后，又一个小道消息传出，说是包部长打算换换秘书，宣传部重新又暗流涌动起来。
　　领导干部一般轻易不换秘书，秘书就像个工具，就像一支笔、一副眼镜、一个锁、一把钥匙，甚至就像一副手套、一具假肢，更甚至就像一个掏耳勺、一张按摩椅……总之，这样的工具，用习惯了，谁都轻易不换的。可是，有时，假如用得不顺手，又或者，即便顺手，可这工具老是不能带来好运气，假如正巧主人比较迷信，那就都可能替换这工具，毕竟，这只是一个工具。
　　可是，这又是一个如此特殊的工具，光明的前程和人所共知的官场潜规则，使领导干部的秘书，成为机关里的年轻人最向往的职位，无数有才华有能力的人，为争着成为一把工具，而头破血流。
　　谁也说不清楚包部长为什么要更换秘书，没人去问，也没人敢问，原秘书小陶，历来小心谨慎，工作从无疏漏，因此有人悄悄议论，包部长可能是嫌小陶跟了他之后，他就没再上升了，怕是这小陶有些晦气，冲了包部长的官运，当然这只是开玩笑的说法，说说也就算了。而情况，则很快就如小道消息所说，小陶被安置为宣传部办公室副主任，并带一个括符，内有三字，“正处级”。这就是当秘书的好处，即使被中途替换，也能迅速得到比较重要的一官半职。既然小陶当正处级副主任了，当然就缺了个部长秘书，盛传，干部处早就开始在本部的年轻干部中进行考察了。
　　秘书当然得选年轻人。在宣传部，有所谓“四大公子”，一个是戴沛南，从团省委组织部起家，前途看好，不过他已经是新闻处的副处长了，没必要争这个秘书；一个是钱小群，但一来他也已经是副处，二来据说分管文艺处的叶啸副部长，近来对钱小群越来越没好感，其中缘由，大家晦莫如深；第四大公子，是个拿来凑趣儿的老公子，即研究室退休干部老袁，老袁因为做股票发了大财，穿着在他那个年龄的人里比较时尚，性格上又敢于跟领导顶牛，所以被捻来做了第四公子，他人已退休，自然更不可能当这秘书了。惟有这第三公子，即理论处的邓华安，希望很大。
　　邓华安人称邓公子，老家是双庆市的，据说，他的父母不是一般的富裕，而是巨富。至于究竟怎么个“巨”法，那就众说纷纭了。邓公子是宣传部的年轻人中，第一个买私家车的。96、97年那阵，轿车的品牌还不太多，新会市的私家车也还不多，即便有，也多为奥托之类，邓公子买的是一辆富康，知道的人说，其实，他即便买个奥迪，在经济能力上也不会成问题，但他只买富康。要知道，那时，省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出门坐的都只是桑塔那，邓公子如此精明的人，自然懂得不扫领导面子。
　　因为花钱大方，平时宣传部的同事里，有个喜庆什么的，邓公子往往送上厚礼，所以他的人缘，在部里是极好的，而且，邓公子也并非什么有钱无脑之徒，本科是南开毕业的，如今又在华西大学攻读在职硕士学位，并且写得一手漂亮的理论文章，是理论处长老阴最欣赏的部下。而老阴，与研究室的老施。是包部长“御用写作班子”里，最主要的笔杆子。因此，不少人认为，这次邓公子很有可能当上包部长的新秘书。
　　然而，在机关，呼声最大的往往会败走华容道。很突然地，有匿名信寄到了包部长、宣传部干部处以及省委组织部那边，揭露邓华安有作风问题，又称邓家是新时代的资本家，这样的人给领导当秘书，其心可疑……这年头，匿名信作用已经大不如前，但终究还是让领导有些迟疑，即便邓华安并无那些问题，但假如老有四处人告他，那么，用他当了秘书，始终是麻烦的事儿，谁都不愿在身边放一个“麻烦的制造者”，因此邓公子的秘书期望，就这么泡了汤。
　　邓公子没能上马，真当上秘书的，竟然是素来不大张扬的马晓明。因为常和马晓明下棋，小林比较了解这个人。此人极其聪明，这从其棋风上便可看出，然而，与多数聪明人不同的是，他又善于藏拙。社会上一度流传，“北大毕业生华而不实”，作为一个北大毕业的高才生，马晓明却向来踏实，今年二十九岁，主任科员，升得并不算快的，但他却从来没有抱怨过。如今一举当了部长秘书，锦绣前程便在眼前，让不少人嫉妒得咬牙。
　　于是又有小道说，“不叫的狗咬人”，分析任何事件，要看既得利益者是谁，那么他就最可能是那幕后人物。但是，小林不太相信马晓明会是写匿名信的那人。一来马晓明这人骨子里比较清高，二来，小林有些怀疑小贺。理论处是宣传部第一大处，人多眼杂，不仅处长老阴与副处长老吴长期不和，而且年轻干部相对比较多，除了邓公子，还有小贺、小代等人。小林记得，一次他到理论处去闲聊，听小贺谈起邓公子，小林无意中瞥去，发现小贺说到邓公子时，眼神里满是羡慕和嫉恨甚至是怨毒，那一瞥给小林留下很深的印象，他深知，世界上绝对有这么一种人存在──他们损人不利己，而且专损离自己近的人──凭着直觉，小林觉得小贺就是这么一种人。
　　然而，究竟是谁写了那匿名信，没有谁能真正肯定。大家各怀疑各的，而且多数都把怀疑烂在心里，只过了十多天，刚进五月，就仿佛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宣传部又恢复了平静。

leikang · 发表于: 2004-5-31 00:12:23

今天一气看完，我已看上隐了，谢谢“家们”的好小说，我在等在你的后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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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怀抱不是我的江湖 & 忧郁的仕途

【忧郁的仕途】──告别宣传部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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