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富农家庭:福兮祸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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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 Q% l4 R8 N0 p, ~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为奇,善复为妖。 ──《老子·第五十八章》 老子认为,祸与福相互对立,又相互转化。当幸福到来的时候,祸早已埋伏在那里。而当祸降临之际,又未必不是福。 % B& u0 z [/ P6 T. Q! M http://www.phoer.net
http://www.phoer.net ) O: f4 A# u- y. {& k 时间回溯到20世纪30年代的四川潼南。 那时的潼南并不知名,是一处偏僻而闭塞的小县城,但山川秀丽,江水环绕城廓。在潼南与安岳交界的崇龛古镇,民风淳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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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住在离镇上仅一里路的乡下,这一带家家户户都种棉花。虽然那时的农村土地贫瘠,但崇龛的村民靠着产棉而自给自足,纺线织布和弹棉花便成了他们的手工副业。 % v& n+ x# ?8 M5 E http://www.phoer.net
http://www.phoer.net 2 |: W- r2 X/ c& }' F! ` 远远望去,随丘陵起伏的棉田,宛若浩瀚的棉海。白色的棉桃挂满枝头,像是天上的白云飘落地面。时值采收的季节,勤劳的薛大娘和村里的女人们在一棵棵的棉树间采棉花,那从棉铃里摘出棉花的双手轻盈地飞动着,一团团棉花,更多、更多,落进她们系在腰部的大围巾里。肩后的背篓里。 0 X* }+ X; X$ d0 D& q3 N( j http://www.pho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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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大娘白天下地干活,晚饭后点上一盏灯火如黄豆粒大的油灯,坐在用麦桔编织的蒲团上,熟练地摇动着一辆木制的纺车开始纺线。薛大娘是织布高手,脚踩着踏板,手上扔的梭子像流星一样快,织出的一匹匹布好看又耐用。很多穷人找她织布,她总是有求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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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 p# T) f. }5 N% O, Q; g0 S 薛大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薛万清,二儿子薛万成。那时薛家还很穷,红薯、土豆、南瓜便是全家的主粮,有时还吃不上。两个孩子是在饥饿中和母亲的纺车旁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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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 G4 d5 |5 a4 S5 \' u, P; A儿时的薛万成记忆最深的就是,一边伏在被窝里看书,偶尔抬起头,看见母亲手摇纺车的身影,便又继续读书。渐渐,静夜里,织布机转动发出的吱扭的声音,如催眠曲伴他进入了梦乡。 & ]# `7 e$ S3 L+ G. X- {/ H" s http://www.pho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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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男男女女穿的粗布衣服,都是薛大娘亲手织出来,然后拿到镇上漂染成深蓝或浅蓝的颜色。虽然质地与现在华丽的布料比起显得粗糙,但穿在身上舒适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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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大娘除了给家里缝衣做鞋外,其余布匹交由丈夫拿到镇上集市换些油盐柴米,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薛大娘心灵手巧和吃苦耐劳的韧性,传给了儿子,后来也传给了她未来的孙子薛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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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纺线,男人弹棉花。这是薛永新老家乡下的一景。薛大爷是远近出名的“弹花匠”。一弯长长的弹弓,一张圆圆的磨盘,手提一个弹花木槌和一卷牵纱篾,这是弹郎行走的所有家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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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棉花!” “弹-棉-花-喽!”弹花匠悠长的吆喝声,在场镇的街头巷尾,村落庭院回荡,打开了岁月消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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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空坝,薛大爷摆开阵势,背着八尺长的弯弓,有节奏地用木槌敲打弓弦,沾取铺在平板上的棉花。随着弓子的抖动,一声声弦响,只见片片花飞,转眼间魔术般地把一堆堆棉花压成一床雪白柔软的被子。那“嘭、嘭、嘭”敲打弓弦的闷音,或长或短,叩击人的心弦。薛大爷看上去就像一个弹琴的民间乐人。 , c% q* [% Q- } http://www.phoer.net
http://www.phoer.net $ b* g0 {! p+ u2 S 别看弹棉花似乎是力气活,却有很多道工艺,非常讲究技巧。薛大爷弹的被褥又厚又软,丝网细密,比一般的棉花匠的手艺高出很多,很多人家都找他弹棉花。 3 N# K4 d: n$ d6 H# b http://www.pho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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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生意好,但并不能赚多少钱。乡下穷人多,有的给不起工钱,就用几斤棉花抵。豪爽仗义的薛大爷有时还免费为别人弹棉花。稍稍有钱的人家,就给几个工钱,但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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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全家人的生活,薛大爷除了农闲走村串户弹棉花,平日便租地主的田来种庄稼。他带着两个儿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收获的季节到了,他交了租,剩下的一些钱便积攒起来,也舍不得买米吃。他的心里有一个愿望,一个中国农民最朴实的愿望:在自己的田地上种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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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I9 T& r5 z3 a* r$ w$ I春来秋去,一年又一年。薛大爷凭着辛勤劳动,终于置下了8亩田地:四亩种棉、四亩种稻麦。有了自家的收成,钱也就积攒更多。薛大爷又置了8间瓦房,3间草房。这便是故事开始时薛永新出生的那座大宅院。从那时起,薛家11口人不再挤在一间破旧不堪的草房生活,日子也渐渐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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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8 z B E1 U: N% p5 M @5 o8 M 1937年抗战爆发。战争打破了这座小村庄的宁静。人们鸡犬相闻、与世隔绝的桃源般生活一去不复返。 国民政府在各地农村推行民选保甲制,十户为一甲,设甲长。十甲为一保,设保长。这一天,村里选举保长。读过私塾的薛大爷有几分文化,知书达理。加上他是弹花匠,常年四处奔走,见过世面。而且他有头脑,有主见,还有一副古道热肠,人缘极好。于是他被乡亲们推选为保长,负责维持一村治安。 2 X4 B O0 l& b% c' ~2 I http://www.pho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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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大爷为人正直。村里的大小事务,他都处理得井井有序,包括邻里之间的矛盾纠纷,都得到公正的解决,毫不徇私。因而他受到村民的拥护和尊敬。 5 E3 g) m1 v8 u$ i, t7 { http://www.pho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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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薛家平静短暂的生活,也就在薛大爷当保长后结束了。这要从村里一个名叫夏猴三的人说起。 % g8 v+ u) {3 S http://www.pho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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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猴三家里一贫如洗,全家老小三餐不继。夏猴三平日游手好闲,不愿下地干活。他与一伙土匪纠结,四处打劫,欺压乡邻。民众激愤,纷纷聚集到县府,要求严惩为非作歹的夏猴三。 " J* q# g G$ R" q6 h" E5 [ http://www.pho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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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 H% [, R1 i7 X) `+ i" s8 m- Z1 e 为了平民愤,乡公所便派保长薛大爷去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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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人以为薛大爷惧怕夏猴三的土匪势力,不敢揭露其罪行。谁知薛大爷站在公堂之上,正义凛然,──列举夏的种种土匪劣迹。铁的事实面前,夏猴三像霜打的茄子,一下焉了。 2 G5 M5 ?. j. [! t0 r http://www.pho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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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薛的,老子治不了你,我儿子长大了也要收拾你!”夏猴三在被带离法庭前,朝薛大爷咆哮着丢下狠话。 薛大爷面无惧色。 ' R' O7 |% x3 c/ |' v http://www.phoer.net
http://www.phoer.net - V* C6 Q3 E* m" K* L0 m, M6 S 夏猴三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至此,薛家和夏家结下冤仇,灾难也随之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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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 R! L) Q. Z% P' V 1950年初冬,潼南与各地的农村一样,掀起了清匪反霸减租退押的热潮,向地主阶级展开第一场斗争。乡里组织各村挨家造册划成分。负责这项工作的是夏乡长。此人正是夏猴三的儿子。凡各村划成分的名单都要送到乡公所,由夏乡长审定签字。这意味着他掌握着生杀大权,许多人都不敢得罪他。 & a6 z7 B5 J7 {, w% s; @3 j5 W3 ? http://www.phoer.net
http://www.phoer.net 4 E: v' _& C) K& S 这天,各村的村长抱着花名册来向夏乡长汇报工作。薛大爷所在的明月村村长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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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过来。”夏乡长突然指着明月村万村长说。 秀才出身的万村长以为是叫别人,没有动。 “我说的就是你!”夏乡长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万村长赶紧站到夏乡长面前。 “说说你们村的情况。”夏乡长点名让他第一个汇报。 ( T% g/ M9 [) T http://www.pho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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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娃家、赵驼背家、潘豆子家,还有村头秦家、孙家、宋家,都没有田产、房地,划为贫农。李富贵、张胡子、钱麻子几家都有几十亩地,大量房产,划为地主。还有几户中农,如陈家、冯家……” “姓薛的那个弹花匠,你们给他划的啥成分?”夏乡长不耐烦地打断万村长。 % n" X6 h3 X0 _7 o! W2 y( S5 ` http://www.pho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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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村长恍然大悟,原来夏乡长让他先汇报,目的就是针对薛大爷。他知道薛家和夏家有宿怨,夏乡长肯定趁机报复。他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薛家过去生活贫困,没有土地房产。随后才置了几亩薄田,我们给划的是…中农。”万村长尽量婉转地解释说。 “你说啥?我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夏乡长顿时瞪圆了绿豆大的眼珠子。 “是,是中农。”万村长低声重复了一遍。 “你这个村长是咋当的?啊?薛某某当过伪保长,为国民党反动派效劳,历史上是有污点的。这种人早该抓起来!” “乡长,可……薛大爷当过保长,从来没做过坏事。”万村长急辩道。 夏乡长打断他,“我问你,他家有十几亩地,十多间房子,哪来的?啊?我看就划地主吧!” “这……薛家没有雇人、租地,恐怕还不能……”万村长为难地说。 夏乡长来气了,“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我说老万,人家给你多少谷子堵着你嘴啦?八成你跟你婆娘盖的被子都是弹花匠给送的吧?” 万村长顿时涨红了脸,“没有,没有的事。” “嘿嘿,乡长,那我们村有田的农户,是不是都得划成地主?”别村的一位村长陪笑着却不无讽刺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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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 y+ w3 r W' k4 \- ] \2 l 夏乡长斜了那村长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旁边分明有气的几位村长,心想自己是土匪的儿子当了乡长,本来就有很多人不服,还是别犯众怒。可也不能便宜那姓薛的。 3 H: W/ e8 M7 l1 c, ]) J; I3 p http://www.phoer.net
http://www.phoer.net ~6 g' n. ]* t1 | “啊,我看这样吧,薛家就划成富农。” “那,那就按乡长说的办。”万村长不好再说什么。他怕把薛大爷划成地主成分,结果比富农还惨。 薛大爷帮乡亲们做了很多好事,这样的好人怎么能打成坏人呢?唉!万村长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7 K8 Z5 r3 V4 a& ` http://www.pho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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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大爷一夜之间成了富农分子,两个儿子自然是“黑五类子弟”。那时候,薛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富农”的全部含义,就被打入“黑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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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兮?祸兮?至此,整个家族的命运被这顶帽子沉重地压在头上,喘不过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