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急流勇进

87296648@qq.com · 发表于: 2011-3-14 18:54:12

⊙作者：扎西江措

　　一九五二年七月的措曲河畔，群山帔绿，清风沁人心肺，东方的天际，朝阳染红云雾，朵朵彩云给人以吉祥的征兆。
　　忧郁的斯达尔甲站在楼顶上，他仰望着绚丽的霞光，手捏着佛珠，念诵着祈祷的经词。在祭坛上斯达尔甲点燃松枝，煨槡的缕缕青烟，飘散着阵阵松香，捎上了他无尽的思念。谷汝寨上方传来阵阵隆隆炮声，不知是吉是凶，他合掌于胸，虔诚的祈祷着。
　　斯达尔甲在芦花周围是个见多识广的老人。前几日，他听女婿杨初基讲：一些汉兵从垭口山下来，个个疲惫不堪，看到他放牧的牛群，没等他同意就杀了几头，到了芦花，就去官寨了，有的人说是国民党兵，又有人说是共产党的兵。斯达尔甲在楼顶上边徘徊、边思虑着。女儿俄满初叫他下楼吃早饭都没听见，他站在煨槡的祭坛边，远望东边的天际，朝霞映红了他饱经沧桑的脸庞。此时，他想起了十七年前红军路过措曲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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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296648@qq.com · 发表于: 2011-3-16 10:59:31

　　滚滚措曲河，穿越崇山峻岭，沿着连绵不断的峡谷，由西向东浩浩荡荡，其冲击的涛声如万马奔腾，把措曲打造的沟壑纵横，地势险要。
　　一九三五年六月，四方面军一部分别从尔玛和嘉绒地区先期进入措曲河畔。七月，红一方面军先后翻越垭口夏雪山，经马河坝寨，顺着湍急的措曲河，以坚定的信念，不畏艰辛来到芦花。在历时一年多的时间里，红军三进三出措曲，前后约9万多红军在措曲休整。那时，因不了解红军的情况，听说红军要来之后，措曲河畔各寨子的人除老弱病残外，都跑到深山密林中避祸去了。
　　斯达尔甲从成都做生意回措曲，沿途守磨坊的熟人都不在，从隐蔽处看到磨坊及河畔土坎上全是头戴八角帽，身穿深蓝色服的兵，他默道：“难道这些就是在灌县听说的‘霉老二、共匪’和在凤仪听说的‘共产共妻、杀人不眨眼’的红汉人。”白天他不敢贸然赶路，都是晚上走。
　　清晨他走到别尔窝河坝时，已饥渴难耐，当他爬在河边喝水时，忽然听到一个小孩的哭声，回头一看，见一个三岁左右，穿着措曲人服的孩子被几个汉人女兵抱着，朝他走来。斯达尔甲自言道：“老天爷，我可能回不了家了。”让他出乎意料的是，那三个汉人女兵亲切的让他把孩子抱走，交给他的父母。他木然的接过孩子，还未等三个汉人女兵说完，抱起孩子就慌忙走了。
　　当他翻过日白尔山，穿过森林时，碰见了银宁寨焦急找孩子的罗格他夫妇。当罗格他夫妇看见斯达尔甲抱着他们的孩子小尼玛时，又惊又喜。罗格他接过小尼玛连声说道：“谢谢你啊！菩萨保佑，若不是你，我的小尼玛可能就死了。”斯达尔甲把遇见小尼玛的情况给他们简单谈了一下之后，要了半块烧馍，便继续赶路。
　　到了芦花，太阳还在河对岸半山腰，斯达尔甲从奎尼寨后山的树丛中看到奎尼寨与往常的不同，只见有许多人在忙碌。他熬到天黑后，便悄悄从后山摸回寨子，当他走到核桃树下，见路坎两边的大草坝和晒坝上，都搭着许多简易棚和临时草棚，草坝中间还搭了几个大简易篷，每个大简易篷上插了一面经幡似的红旗。各处都住满了穿浅灰色衣服的汉人，这与他路上看到的汉兵一样，都穿的是相同的服装，只是颜色有深浅而已，好几个地方都有两三个持抢汉兵在站岗。
　　一个哨兵发现了斯达尔甲，马上举枪跑过来，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斯达尔甲虽然懂汉语，但只好装聋作哑。
　　“我发现一个老乡，”哨兵说道。另一个有点年长的哨兵说道：“把他带过来，不要把枪对着老乡。”“是！班长，”然后亲切与斯达尔甲并肩过去。
　　那些汉兵戴着粗糙的灰色八角帽，中间贴着用红布剪成的五角星，衣服领两边贴着红布领章，他们穿的衣服破烂不堪，有些衣服上缝补的巴子颜色深浅不一。
　　斯达尔甲被带到一个较大的帐篷外，他惊恐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想跑，但脚好象被什么东西拽着似的，心想只有听天由命。
　　斯达尔甲在帐蓬外上下不安地站立着，班长走进帐篷说道：“报告杨连长，回来了一个老乡，我们把他带过来了。”
　　杨连长走出帐篷，看见一个当地老乡，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他比划着说道：“你懂汉语吗？”斯达尔甲只是呆悚的看着杨连长，杨连长见斯达尔甲无反映，认为斯达尔甲不懂汉语，亲切的说道“老乡，你不要怕，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是咱们穷人的队伍，你回去吧！”斯达尔甲做出似懂非懂的神情，转身慌忙向自家的碉房走去。他路过大小帐篷时，看见汉兵们虽面黄肌瘦，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亲切和善的目光，没有要举刀杀人的凶像。
　　斯达尔甲忐忑不安的走到自家碉楼门前，让他没想到的是圈内的牲畜，安然无恙，而且到处干干净净，房前屋后地里即将成熟的麦子和圆根萝卜秋毫未犯，除了小寨守泽旺家住了几个领头模样的人外，没有感觉到其他什么异样，他惶恐的打量着这些汉人，“听天由命吧，”他默默的叹道。
　　在二楼墙脚，斯达尔甲习惯性的找到木钥匙，看看锁及门周围都没有被动的痕迹，他撬开木锁打开门，急忙上楼走到房里到内屋翻了翻他珍藏柜的东西，看到麝香、熊胆及珊瑚等各类名贵药材饰品完好无损，心头便踏实多了。
　　在火塘边上，他铺开毡子，靠墙而坐，想打个盹，但毫无睡意，他想起了几天来回家的经历以及看到这些汉兵后，并不像在灌县、风仪等传说的那么回事。“这些汉兵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他反复问自己。
　　夜晚，小寨守家楼顶上始终有滴答……的声音。
　　在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后，第二天，斯达尔甲到沟边背水，看到晒坝上汉兵列队，在听一个汉兵领头模样的人讲话，只见两个汉兵被绑成五花大棒，神情颓废。四个汉兵把俩人押到老核桃树下，只听两声枪响，便倒地而亡。
　　那个汉兵领头模样的人告诫士兵：“再困难也不能违反群众纪律，大家要时刻牢记三大纪律六项注意。”斯达尔甲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自己打死自己的人。被打死的红军尸体还未收捡，心情略为平静的斯达尔甲就用汉语与那个汉兵领头模样的人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死这两个人，既然人已死，请你们尽快把尸体处理好。”
　　汉兵领头模样的人听他能说汉语，极为兴奋，他急忙跑到小寨守家，叫来了一个个子高大，头发很长的汉兵长官。
　　汉兵长发长官棱角分明的脸庞露出慈祥的神情，他端详着斯达尔甲，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了一包快要抽完的香烟，礼貌的对斯达尔甲说：“吸烟吗？”斯达尔甲点点头，长发长官便抽出一支烟递给斯达尔甲说道：“你懂汉语？”斯达尔甲还是点点头。在交流中，斯达尔甲觉得虽然语言上有些障碍，但还是基本听懂了那位长发长官的话。他对斯达尔甲说道：“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在这个地方休整一段时间就要离开，请你上山把乡亲们叫回来，地里的麦子、青稞已经熟了，再不收，烂掉就太可惜了。”斯达尔甲听后没有立即回话，因为他对眼前的这支队伍还不怎么了解，但至少已经有一种安全感，觉得这些人有一种亲切感，然后心里默记“共产党……”
　　斯达尔甲回寨子已经好几天了，寨子上的人一个也没回来，地里的麦子、青稞经昨天午后的一场雷阵雨后，大片大片的被风雨吹倒，斯达尔甲看在心里急在心头，看到这些叫红军的汉人还不走，寨子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后才回来，已熟透的麦子和青稞如再不收，就要烂在地上，那今冬明春就接不上锅了。
　　早晨，斯达尔甲简单喝了两碗酸菜面汤后，走到田坝上修补被野猪拱翻的栅栏，隐约听见后山德切朗寺下面有激烈的枪声，“啊嗬……啊嗬”的号子此起彼伏，斯达尔甲顿时警觉起来，他急忙停止了手上的事情，健步如飞的跑回家，取下了他的明火枪，准备上德切朗寺去探个究竟，刚下楼梯，还未跨出门槛，就听到红军的紧急集合号。
　　杨连长大声说道：“同志们，部分不明真相的藏兵此刻正在和我驻扎在庙子周围的兄弟部队交火。为给藏兵一点教训，我连奉命速援驻扎在庙子的兄弟部队，请同志们灵活机动，尽量少伤害藏兵，给他们一点教训就行了。大家听我口令，向左转，跑步走。”原想上山去看个究竟的斯达尔甲只好止步，他回屋站在楼上，目送红军上山。晌午后，上喇嘛庙的红军撤回驻地，同时还抬回十多具红军的遗体。
　　红军们那几天在山上和麦地周围到处打转找吃的，他们采回一些野芹菜和奶浆草、菌子什么的，有几个红军因误食了有毒的野菌，还未走到驻地，在沟对面山坡上，上吐下泻。他们东倒西歪，相互搀扶着走到驻地，未熬到第二天清晨就被夺走了生命，这给正在传染痢疾的红军雪上加霜。一些带伤的红军，因得不到及时治疗，加之饥饿，气候不适，营养极度贫乏等因素，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斯达尔甲看到被疾病折磨的许多红军相继倒下，对数据较为敏感的斯达尔甲初步估算了一下，几天来死的红军比寨子里的人还多。
　　在掩埋那些红军遗体时，斯达尔甲看见红军悲伤的表情中，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但从他们的眼神里，都能感觉到一种压倒一切邪恶的英气，这种神情，让斯达尔甲也不得不发出由衷地感慨：“天那，这是一些什么材料组成的人啊？”
　　斯达尔甲背了一背篼柏树丫，在掩埋红军的坟堆上，点燃了柏枝，口中念着祭语和六字真言，撒上一些糌粑，以表示他对逝者的一种哀悼。当他在念祭语时，他虔诚的心得到了红军的响应，老班长吃力地说道：“同志们，你们安息吧，藏族同胞给你们送好吃的了，你们就好好吃一顿饭吧！”
　　斯达尔甲把带的一小口袋糌粑和一块酥油全部倒在青烟四起的柏树丫上，柏树丫在溶化酥油的助燃下，浓烈的紫烟飘逸的浮上天际，与蓝天融为一体。

87296648@qq.com · 发表于: 2011-3-16 11:13:48

　　措曲河以它豪迈之势，接纳了急流勇进的红军，涛声如措曲儿女善良的心境，回响山岰。红军在饥饿和疾病中在措曲河的滋养下，为他们的信仰支撑起了坚强的精神力量。
　　“同志们，藏族同胞因不了解我们，他们至今也不敢回家，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到地里的庄稼烂掉，今天天气很好，我们一起去帮藏族同胞收割青稞和麦子。”长发长官在用浓重的地方语言讲道。斯达尔甲不由被红军热情的行为感动，他对红军有了一种更亲切的好感。
　　斯达尔甲正在家里火塘上熬面汤，长发长官来到他的寨楼中，比划着对他说：“老乡，你有镰刀吗？借给我一把，我和同志们一起去收麦子。”斯达尔甲应道：“有两把，我吃了早饭也要收麦子，我用一把，另一把你拿去用就是了。”斯达尔甲把另一把镰刀找到正准备递给他时，看见长发长官目不转睛的看着锅里沸腾的面汤，他清瘦的面孔露出了强烈的食欲，脖子上的喉结在上下蠕动。出于一种好客的本能，斯达尔甲请他坐在火塘边上，端下已煮好的燕麦面汤，热情的为长发长官舀了一碗，长发长官客气的说到：“谢谢你老乡，我已经吃过了。”
　　措曲河畔的庄稼地里，红军上至中央领导，下至炊事员，分别奔赴山间田野，开始抢收青稞和麦子。田野中有的用镰刀割，有的用手拔，有的用刺刀割。措曲河畔凡是有地块的地方，都有红军劳动的身影。红军将士们忍着饥饿，汗流浃背，用各自的方式收割着青稞和麦子。
　　长发长官和几个首长带领着红军十分卖力的用镰刀割着麦子。
　　一位小战士跟着斯达尔甲，一瘸一拐吃力的用手拔着麦秆，他累的直喘粗气，拔着拔着一个趔栽倒在地上，他躺在地上手拿一吊麦穗，在鼻子上狠命的闻着麦穗的香气，几乎有虚脱的神情。斯达尔甲赶紧扯了一把麦穗，在手上反复揉搓后，吹净杂物，把搓净的麦粒送到了小战士嘴边，小战士含着眼泪，死也不肯张嘴，斯达尔甲大声说道：“吃吧，你们红军的规矩总不能让人都饿死吧。”听到斯达尔甲的吼叫，红军战士都围过来，斯达尔甲扶着瘦弱的小红军战士，看看围拢的红军，大声用汉语说道：“小兄弟，你吃吧。”小战士依然不张口，老班长蹲下对小战士说：“孩子，吃吧，如果要受纪律处分，我去替你承担。”红军战士们消瘦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大家都看着斯达尔甲手上的麦粒，个个吞咽着唾液。
　　看着小战士眯着眼始终不张嘴，斯达尔甲仰望着太阳，大声诵道：“老天爷，你看看这些可怜的汉人吧，他们为了自己的信仰经过我们这里，不杀人、不放火、不抢、不盗，这些好人不能再死了。”
　　长发长官听到斯达尔甲在大发感慨，看见一大队红军围了一个圈，也走过来看个究竟。
　　老班长缀着泪花说道：“毛主席，小郭已饿得没力气了，你就让他把老乡给他的麦粒吃了吧”！
　　毛泽东躬身慈爱的扶起躺在地上的小红军战士说道：“小郭，吃吧，这是老乡让你吃的，不犯纪律。”他从斯达尔甲手上捧过麦粒。小郭含着眼泪，挣扎着坐正身子，毛泽东小心的把麦粒捧到小郭嘴边，小郭把头移向毛泽东的大手掌，张嘴将麦粒扫了一大半，毛泽东爱惜地把余下的麦粒用手指集拢，右手捧着小郭的头，将麦粒全都递进他的嘴里。毛泽东站起来，深情地对围着的红军说道：“同志们，让大家受苦了。”
　　斯达尔甲听到毛主席几个字后，端详着毛泽东对战士的亲切举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脱口说道：“你就是朱毛。”“我是毛泽东。朱德同志带着一部分同志到下面帮助老乡收割麦子、青稞去了，朱毛是国民党蒋介石对我和朱德同志的简称，不是他们所说的‘猪毛’，你觉得我可怕吗？红军可怕吗？哈……”说完，毛泽东带着笑容又和士兵们一把一把的收割起麦子。看到饥饿面前依然英勇的红军在挥汗如雨为乡亲们收麦子、青稞，想起红军进寨后，对乡亲们的财物秋毫无犯及刚才感人的一幕，斯达尔甲跑回寨子。
　　毛泽东及红军不知道斯达尔甲要干什么。斯达尔甲回到家里把自家柜里的糌粑抱了一口袋，割了一大块陈年老猪膘扛下楼，送到在露天正在煮野菜的炊事班老王手上。炊事班的几位红军愣着，你看我，我看你，还没回过神，斯达尔甲又跑回楼上扛了一小袋糌粑送到另外正在煮清水野菜的红军炊事员手上。斯达尔甲拉着年长的炊事班长老王的手说道：“这是我送给红军的一点心意，让这些好人吃一顿好饭吧！”老王消瘦的脸庞充满了感激，眼里泪光闪烁。
　　小郭吃了几口新鲜的麦粒后，终于缓过虚脱的状态，精神大有好转，为鼓舞战友们斗志，他唱起了苏区的《少年先锋队队歌》，在小郭的启发下，红军战士唱起了一、四方面军会合歌，歌声响遍山间田野。红军用崇高的精神境界忘记了病痛、饥饿，这让正在给红军送食物的斯达尔甲感慨不已。
　　一阵吃饭的号声，把奎尼坝周围收割麦子的红军召集到营地，红军战士经过长时间饥饿的困扰后，今天终于闻到了糌粑的香味。
　　斯达尔甲在猪膘上插了一根木棒伸进火苗上猛烧肉皮上的毛根，然后将滴油的猪膘伸向锅上，让油滴入锅中。烧毛猪膘的香味把红军都吸引过来。毛泽东和王稼祥也兴致浓烈的跟过来看斯达尔甲的操作。斯达尔甲用他的藏刀刮尽肉皮上的毛根后，把猪膘剁成块分成几份，让炊事员分别倒入几口煮野菜的行军锅里。“打牙祭啰”，毛泽东笑着说道：“这是老乡办的招待，不犯纪律。”
　　斯达尔甲舀了一碗有油花的野菜汤，盛上糌粑，端给毛泽东，炊事员也按照斯达尔甲的样给每个战士盛上一碗，这让备受饥饿折磨的战士们像过年一样，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粮食味和油腥味。
　　毛泽东双手从斯达尔甲手里接过香喷喷的野菜糌粑汤,细细品味糌粑汤的香味,举目看着那些生死相依的士兵有滋有味吃着糌粑汤, 他也爱惜的吃着这顿久违的午餐。斯达尔甲抱着糌粑口袋爱怜的给士兵添加糌粑,这让毛泽东这个刚毅的人眼里也冒出了感激的泪花。
　　经过几天的调理，驻奎尼坝的红军在斯达尔甲的关照下，精神面貌有了起色。斯达尔甲带着红军，教红军识别各种能吃的野菜和菌子，红军的食物结构得到了一定改善。同时斯达尔甲将自己珍藏的麝香、熊胆等名贵药拿了一些出来给重伤员疗伤，把大蒜捣泥后，用酸牛奶调匀给得痢疾的病号口服，许多伤员用斯达尔甲的土法调养后，伤情和病情逐渐好转，在奎尼坝休整的红军中传播的痢疾也得到了有效控制。

87296648@qq.com · 发表于: 2011-3-16 11:15:26

　　措曲河水在日夜不停的咆哮着，如在旧的制度下被奴役的人们在呐喊，这让在逆境中顽强向前的红军，感受到了肩上的千斤重担。
　　平日里的措曲河畔宁静、空旷，只有措曲河湍急的涛声在空谷回响，偶尔也能听到几腔高亢的号子声。红军进驻措曲河畔后，河谷两岸喧闹了许多，那段时间蓝天也不时传出巨大的“嗡……”声，这让还在深山老林中躲藏的人倍感新奇，他们都仰望着天际，都在相互问道：“这是什么，又不像神鹰，这是个什么怪物，声音大的吓人。”
　　斯达尔甲也在楼顶上目送飞机消失在天宇。在休整的红军都在开玩笑，“蒋介石真闲不住，还真舍得下本钱，居然派出飞机来看我们。”红军将士在极端困难的日子里乐观豁达，他们的笑声一阵阵传到斯达尔甲的耳朵，这让他感到有一点不可思议。
　　第二天早饭后，天空中居然又飞来了六架飞机，斯达尔甲看到，飞机飞到四美寨上空时，像鸟屙屎一样，丢下了很多像獐子那么大的东西，那些东西掉在地上后，传来了一声声巨大的爆炸声，奎尼寨的红军听到爆炸声，吹起了号子，只见杨连长焦急喊在地边上薅洋芋的斯达尔甲：“快趴下，快趴下。”斯达尔甲也慌忙学着红军的样，迅速跑到沟边的柳树林中趴下。那大鸟飞到奎尼寨上空时，也丢下几枚像獐子那样大的东西，刚收完麦子、青稞的地上震出阵阵爆炸声，有几个红军的简易棚也被炸得稀烂，把猪、牛、马等牲畜吓得到处乱窜，那六架大鸟在谷汝寨上面转了一圈后，又往河谷下游飞去。
　　隐蔽的红军都走出树丛。毛泽东弹去身上的草叶，便坐在沟边的石墩上，习惯的掏出卷烟叼在嘴上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斯达尔甲走到毛泽东身边，问道：“这种像大鸟一样的东西我在汉族地方做生意时也看到过在天上飞，今天还飞到我们这里来了，还屙下那些打雷一样的东西，你们看到后为什么都要趴下。”一连串的提问，把毛泽东逗乐了，他亲切的给斯达尔甲解释道：“这不是什么大鸟，叫飞机，是用人驾驭的机械飞行物，它扔下的东西是炸弹，那东西炸到人，可不得了啊！”
　　夜晚，皓月当空，毛泽东在斯达尔甲家的楼顶上吸着斯达尔甲送给他的本地兰花烟，口劲极大的兰花烟把毛泽东呛得咳嗽了几声，他带有倦意的眼睛凝视着明月，在楼上来回踱步。经堂里，时而传来发报声，机要人员将电报送到毛泽东面前，他看后，神情更加凝重。隔一会儿，机要人员又送来一份电报，这份电报让毛泽东忧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四方面军的同志是好样的，把国民党的飞机击落了一架，这个消息叫人高兴。”然后他吩咐机要秘书道：“请速将此份电报让恩来和朱老总他们看看，并传达到每个指战员。”
　　斯达尔甲煮了一锅洋芋，用酸菜和猪膘焖了一大碗本地藏椒，端上楼，叫毛泽东一同享用，同时又下楼抱了一坛十多斤的青稞酒，很高兴的请毛泽东品尝，毛泽东有意识地说：“斯达尔甲，你看，回来这么几天了，忙前忙后，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啊！”斯达尔甲忧心的叹道：“唉，早知你们红军这么好，乡亲们就不该跑到山上躲起来，这几天不知他们在森林里过得好不好，阿妈年纪也大了，我真担心她啊！”
　　两人边摆谈边开始吃洋芋。斯达尔甲拿起酒杆，郑重其事的诵念了一段祝酒词，把毛泽东听得云里雾里，然后请毛泽东从竹杆里吸坛子中的青稞酒，毛泽东对这种饮酒法颇感好奇，他冷不丁吸了一大口后，把从不饮酒的毛泽东呛的脸红筋胀，他直摆手，“你这青稞酒还有些厉害呢，把我的脸和筋都催红催胀了，”毛泽东风趣的说道。当他手抓了一块藏椒送进嘴里后，他显然适应辣味，而不适应酒味，他说道：“青稞酒的味道很好，在卓克基我也尝过，你的青稞酒好象口感要好些，但我还是喜欢吃辣椒，你们这种新鲜辣椒的做法还很特别，很好吃。我们家乡也产辣椒，我也是吃辣椒长大的。”然后忧郁的说道：“红军在这里不会住很久，现在日本人想吞并我中华，中华民族又要遭受苦难啊！”斯达尔甲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
　　“日本人，” 斯达尔甲仿佛感觉对这个名字似曾听说，蓦然间，他想起大头人曾召集各沟的小头人一起磋商，称“有一个在海上的国家，叫日本，他们坐船过来打我们的国家，蒋总统要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前一阵他从汉族地方做生意时，也听说了日本人打中国之类的传言，看来传言在毛泽东这里得到证实。
　　几声狗叫，把熟睡中的斯达尔甲唤醒，他习惯性到沟边去背水。看到红军煮的野菜汤锅，心中涌起怜爱之心。他把毛泽东和其他几个红军首长请到家里，割下一块大猪膘，烹制了一大锅酸菜面块。火塘中，锅里翻滚沸腾的洋芋和酸菜，蒸腾的香气把几位客人闻的口中生津，毛泽东风趣地与他几位同伴说道：“看来今天我们又要打牙祭啰。”
　　面块下锅后，斯达尔甲把切好的一大碗猪膘肉放进铜瓢里，加一些野茴香在火边煎香后，趁热倒入沸锅，锅内顿时嗞嗞作响，满屋弥漫着酸菜面块的香味。
　　斯达尔甲端下大锅面块，给几位红军将领──乘上大碗可口的面食，毛泽东边闻边喝了一口汤，深情的感慨道：“这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啊！”大胡子恩来因病虽话不多，当他吃了几口面块后，也动情地说道：“这顿饭的确好吃，如是当年的乾隆吃到这东西，可能也要把这种美味带到宫中。”毛泽东与他的战友们对恩来说的话点头称是。
　　毛泽东继续开导斯达尔甲，“要尽快把乡亲们请回来，告诉乡亲们，红军只是路过此地，过一段时间就走。”
　　早饭后，斯达尔甲扛上猎枪，带上他的猎狗“沙尼”，上山去喊人去了。日落至河对岸半山腰时，上山的乡亲陆续回到自己家中，当他们看到家中圈舍的牛、猪等牲畜丝毫未受到损伤时，个个感慨万千。若玛大妈手拿转经筒，“玛呢边边嗡……，没想到，没想到，这些汉人是真正的好人啊！”

87296648@qq.com · 发表于: 2011-3-17 08:13:11

　　夜晚的一场中雨洗去尘埃，措曲河水冲击的波涛声比往日要大一些，好似庙堂里和尚诵经声，祈福着红军吉祥。
　　第二天，艳阳高照，家家炊烟缭绕，楼顶上的祭烟台上，煨槡的烟雾袅袅升起，在晨光的照耀下，整个奎尼寨生机勃勃，空旷的河谷回响着家家户户的诵经声。
　　若玛阿妈和几个老年人在白塔边转经筒时，看到几处红军在行军锅里煮的是野菜后，十分惊讶，“天那，他们吃的是什么？”就是吃这些食物的汉人，没有动各家的任何东西，这和头人、管家说的就是不一样！她爱怜地看着这些汉人，手捏佛珠，双手合十，为这些菩萨一样的汉人军队表示出了由衷的敬仰，她口里念念有词，祈祷这些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的队伍大吉大利。
　　老人回到寨楼，急切地喊道：“斯达尔甲……斯达尔甲……”斯达尔甲以为阿妈出了什么事，慌忙走到楼梯口接应，回到屋里，若玛阿妈边转经筒边说道：“我的儿子啊！那些汉人吃得太差了，你去组织一下各家各户，以‘拉斯巴’的名义，请每家出一点酥油、猪膘等食物，给红军送去。”
　　斯达尔甲挨家串门后，每户都十分乐意给红军送点好吃的，寨守泽旺虽不情愿，但也背去了一背篼洋芋。若玛阿妈拿出一大坨酥油，和送食品的乡亲一道，东瞧西看，当她走到另一个煮野菜的红军炊事员前时，若玛阿妈慈爱的看着在锅中稀稀沸腾的野菜汤锅，还未等炊事员反应过来，就把酥油丢进野菜稀少的锅中。
　　斯达尔甲和乡亲们把每家拿出的一些麦子面和荞子面，还有洋芋等食物送到炊事班的老王手上。
　　斯达尔甲把他的女儿俄满初叫过来，把皮口袋中的麦面全部倒入锅边的石板上，其她的姑娘们和俄满初一道分别在各营地帮助红军揉面块、做早饭，清晨的奎尼坝上，出现了军民鱼水情的浓浓画面。
　　老炊事班长看到藏族老乡们的这份热情，连忙阻止，但他怎么也阻止不了热情的乡亲们豪爽的好客之情。想起千里迢迢沿途失去的战友，老班长思绪万千。战士们含着激动得泪花，个个从乡亲们手中接过一碗碗野菜面块，狼吞虎咽，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看到晒坝上、田边地角上军民的和谐场面，对虚弱的周恩来动情地说：“恩来啊!一定要记住支持我们的藏族同胞啊!”他看了一下太阳与周恩来说道：“派杨连长，请上斯达尔甲，再带上几名战士，到官寨给大头人送些礼品，再一次向大头人表明红军只是借道，并向他们积极宣传我党的民族政策，希望得到大头人及藏族同胞对我们的支持。”
　　杨连长找到斯达尔甲恳切的说道：“红军还要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首长要我去拜会一下大头人，请你帮我当通司你愿意吗？”斯达尔甲干脆的说道：“行！为你们这些好人做事我愿意。”
　　斯达尔甲和杨连长带上几名战士，携枪支等礼品来到官寨，狡诈的管家斯德基眨巴着三角眼，拉长他的下颚，阴险的干笑了几下，他不很情愿的把客人带到大头人处。此时大头人正在喝一碗滋味悠长的西玛拉。看到斯达尔甲后招呼官家沏马茶。
　　斯达尔甲把杨连长等到官寨的目的向大头人介绍了一番。头人苏拉木很友善的听完斯达尔甲的介绍，并高兴的接过红军送他的枪支。杨连长向大头人说道：“今天毛主席、朱总司令派我来看大头人，一是向大头人说明我们在措曲只是借道通过，过一段时间红军就要离开；二是红军在措曲休整期间，没有受到地方的阻挠，我们向措曲百姓及大头人对红军的友善表示感谢；三是希望大头人全力支持红军，在物质上对红军给予帮助。”在向大头人讲完主要事由后，杨连长就党的民族方面政策给大头人进行了宣传。听完杨连长的宣传后，大头人说道：“红军是真正的汉子，说话算话，我们将尽力支持红军。”大头人安排管家向杨连长回赠了一个猪膘及几个熊胆，以示友好。
　　大头人苏拉木是一个有头脑的措曲土司，他对红军比较友善是有原因的，一是红军到达措曲后，在赤不苏他与红军交过手，知道红军的厉害；二是他不希望措曲再燃战火，给老百姓带来灾难；三是他把红军与当年的二十八军作了比较，红军的纪律与当年的川军是两个概念，他很佩服这支长途跋涉到措曲的红军；四是他在赤不苏与红军道别时，要求红军不能到他的官寨，红军信守了这一约定。
　　斯达尔甲和去送礼的杨连长回到奎尼后，杨连长向毛泽东和几位首长汇报了大头人的态度，表明大头人对红军没有敌意，只是觉得措曲地区人少而且较穷，没有多大能力从物质上支援红军，但愿意以微薄之力支援红军，并感谢红军赠与他的枪支。
　　红军在卓克基时就拟定了攻打松潘的决定，因张国焘的阻挠，红军错过了攻打松潘的好时机，一军团一师二团往毛尔盖前进中，团长龙振文在毛儿盖河畔被不明真相的藏民乡役用冷枪击中牺牲。为摆脱国民党川军和胡宗南部的围追堵截，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便调整策略，制定了翻越昌德雪山和打古雪山，经毛尔盖往北走的路线，要踏上这漫漫征程，几万人的给养是头等大事。
　　为筹集几万人北上足够的食物及翻越雪山过草地的保暖行头，红军采取积极有效的措施，一方面红军的各级将领在斯达尔甲等善良的措曲儿女带领下，深入藏家山寨，广泛发动措曲人民，宣传红军和党的民族政策，依靠措曲儿女的善良本性，筹集给养。另一方面，采用统战为主，军事为辅的方针，对地方头人，寨守等人士进行团结、帮助、引导的统战政策，争取到了大多数同情革命、支持红军的地方上层人士的帮助。再一方面，大力传播革命火种，巩固统一战线成果，相继在措曲河畔建立了多个苏维埃政府，广泛发动和武装措曲儿女，星星之火在大山深处点燃。

87296648@qq.com · 发表于: 2011-3-18 08:24:23

　　措曲河水养育了两岸善良淳朴的大山人，它虎啸似的欢叫，如声声拥军的战歌，表达了措曲儿女为红军奉献的慷慨豪情。
　　仲夏的措曲河畔，细雨霏霏、清风送爽，群山披着云雾。斯达尔甲、罗尔基、三基塔等苏维埃成员与红军筹粮队的一道踏着花香，前往各沟各寨开展筹粮。斯达尔甲骑在马上，放开喉咙，高声地吼了一腔“噢……嗬”。
　　罗尔基、三基塔等也随着斯达尔甲调子悠扬的唱起来，一腔多声部的和声“噢……嗬”在山谷回响。
　　音韵婉转的多声部合唱让筹粮队的几名红军心潮澎湃，随行的小郭等红军笑声不断，惊得林中的鸟儿四处纷飞。
　　在善良的措曲百姓及少数寨守的积极帮助下，措曲河两岸大规模的筹粮活动拉开序幕。建立了苏维埃政府的各山寨积极行动起来，帮助红军筹粮。红军严格按照政策办事，反复阐明所面临的困难和北上的决心。红军的坚强信念得到了措曲百姓和一些上层人士的倾力支持。洛多沟女头人俄斯密在红军的感召下，怀着对红军的同情和对革命的一腔情意，在短短的十多天时间里筹集了部份粮、盐、猪膘和牦牛等，亲自带领驮队，将各户筹集的二万五千多斤粮食及动物油送给红军。红军在措曲开展的筹粮活动初见成效，保证了红军在措曲休整期间的粮食供给，使红军的体力和精神得到很大提高。
　　斯达尔甲和妻子三郎初商量道：“现我是这里苏维埃政府的主席，你又是委员，我们要带头多为红军捐粮，我看给红军送十斗青稞及两块猪膘如何。”三郎初露出了不快的神情，她说道：“我家已经给红军送了一个油饼和一袋糌粑，如都送给了红军，我们怎样过日子。”斯达尔甲软硬兼施，最终三郎初同意给红军再送五斗青稞和一个猪膘。
　　扎窝寨储粮较多，为给红军征用更多的粮食，斯达尔甲组织罗尔基、三基塔等苏维埃成员自告奋勇与一军团干部肖锋一道，连夜翻越谷汝山前往扎窝。
　　夜晚的山路更是崎岖不平，莽莽的林海不时传来一声声熊叫鸟鸣，一阵阵凉风伴着松涛声，使人不寒而栗。斯达尔甲手举火把，三基塔牵着肖锋的马，罗尔基殿后，三人艰难的穿梭在森林中。当鸡鸣三遍后，他们便来到扎窝寨。
　　斯达尔甲找到他的老朋友阿沙基等向他们衷心的感慨道：“红军真是好样的，他们对穷人格外好，我走了一些地方，从来没有看到红军这样的兵，我们都帮红军一把吧。”阿沙基说：“红军确实和原来的国民党兵不一样，虽然我有一点粮食，但不能全借给红军，我借五千斤给红军。”肖锋听了斯达尔甲的翻译后十分感动，当即命令驻扎在毛儿盖河畔的一军团拿出一支汉阳造步枪，一个小瓢和一个盆子，这对喜爱枪的阿沙基来讲，是没想到的，当他拿到枪后，与斯达尔甲和乡亲一道试靶打了几枪，把试靶用的木板打了几个漏眼，这可把阿沙基乐坏了，他当场对肖锋说道：“红军确实了不起，你们做的事让我心服口服，我再借给你们五千斤粮食。”这对极度缺粮的红军，更是喜上加喜。肖锋当即接受了阿沙基的献粮。之后，阿沙基逢人便讲，“红军是好人，借了我家的粮食，还给了我一个小瓢，一个盆子和一支枪。”
　　扎窝寨在阿沙基等乡亲的带动下，各户均给红军拿出几千斤粮食和猪膘等借给红军。在筹粮过程中，红军严格纪律，能用一些日用品兑换的就用日用品兑换，能货币交换的就用货币交换，在无物无币的情况下便立字为据，写明借粮数量，叫藏民们好好收藏，待革命胜利后，加倍奉还。
　　斯达尔甲的另一个朋友沙尔甲在他说服下，将自家存粮一万多斤借给了红军，肖锋和斯达尔甲紧握着沙尔甲的手说：“谢谢你，沙尔甲，我们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沙尔甲从肖锋手上接过借条后，客气的说道：“不用谢，我有一种感觉，和红军打交道我觉得靠得住，菩萨保佑你们，希望你们追求的大事早日成功。”肖锋从沙尔甲朴实话语中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大声说道：“感谢你们，亲爱的藏族同胞，请你们相信红军，相信共产党，待革命成功后，到时我一定会来看望你们，把措曲建设好。”说完饱含深情的跪下，向扎窝寨的老百姓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阿沙基、沙尔甲等扎窝寨老百姓将红军留下的借据和器物，各自藏在他们知道的地方，使其成为一个他们心中的秘密，这种秘密和期盼，支撑着他们迎来了共和国的曙光。
　　经过大规模的征粮工作，红军在措曲地方几个苏维埃政府及措曲百姓的支援下，共筹集借用了七百多万多斤粮食，借用宰食各类牲畜三万余头，借用各类畜油一万多斤及一大批牲畜皮张、牛羊毛和野兽皮等。各苏维埃政府成员组织人力，利用一切条件，将筹集的粮食全部加工成面粉，各寨有旱磨及水磨的地方都有军民加工面粉的喜庆场面。
　　色尔古寨守磨坊的泽尔旺老大爷日夜加班加点，为红军无偿磨面粉一万多斤。斯达尔甲把奎尼寨的苏维埃成员召集起来，说道：“我们这里各沟、各寨都在为红军准备口粮，我们寨也要尽快把给红军筹集的十五万斤粮食加工出来，希望大家把好事做到底。”苏维埃成员立即响应，各自组织几个寨乡亲约一百多人，把各寨的十多个水磨坊都利用起来，夜以继日为红军磨面粉。苏维埃成员罗尔基在身体十分差的状况下，在为红军筹粮和加工面粉过程中因过度劳累，倒在背粮的路上，这让红军无不为之动容，红军在奎尼寨为支援革命而牺牲的罗尔基举行了一个庄重的追掉会。
　　在善良、豪爽的措曲百姓及一些头人、寨守的支持下，红军从远征的极度疲倦中，身体及精神状态得到很好的恢复，革命的实力得到了很好的保存，为顺利北上创造了极好的物质精神条件。
　　红军第一次经过措曲时就集结了近三万多人，在芦花附近奎尼等寨休整的部队就有万余人。为挽回未能发动松潘战役的损失，争取时间尽快北上，中央政治局决定召开政治局会议，解决张国焘提出的所谓“组织问题”。
　　一九三五年七月二十一日，斯达尔甲和奎尼寨的人看见几位骑马的红军将领，他们表情不一，各自若有所思。喇嘛斯旦珍问斯达尔甲：“今天这些汉人做什么，每个人脸上都是严肃的表情。”“好像他们要开什么重要的会，他们的事我也弄不清楚，”斯达尔甲答道。斯达尔甲在晒坝上与妻子三郎初在粮架上取已晾干的青稞把，儿子仁真和女儿俄满初舞摔着打粮棒，在晒坝上打收青稞。
　　红军战士们今天也好像在期盼什么，都各自准备即将要远征的衣物和粮食等。小郭问满脸忧郁的老班长：“我们什么时候走啊，不是说要往北走吗，怎么还不走呢？”老班长对小郭说：“就你话多，什么时候走，今天中央领导开完会后就知道了。”
　　斯达尔甲到三基塔家去要酸菜时，看见草坝上开会的红军首长们在激烈的辩论。第二天西边太阳要落山时，斯达尔甲在楼顶上吃酸菜面汤，看见毛泽东等谈笑风生的到炊事班吃饭。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边吃饭、边说、边比划着，神情凝重的恩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微笑。斯达尔甲若有所思道：“红军可能要走了。”
　　红军要远征了，驻扎在各寨的红军近万人全部集结到芦花的奎尼周围，这让平日里较为寂静的奎尼寨顿时增添了旺盛的人气。银宁寨的罗格他到了奎尼寨，就找到斯达尔甲，高兴的说道：“老朋友，你还认识我吗？”斯达尔甲觉得似曾相识，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你是哪个寨子的？”斯达尔甲说道。“一个月前，你和红军救了我的小儿子尼玛，怎么你忘了呢？”罗格他兴奋得说道。斯达尔甲回过神来，“是你啊，朋友，小尼玛现在好吗？”罗格他说道：“小尼玛很好。”两人边叙旧，边历数着红军的种种好处。
　　“我把红军送到这里，明天就要回去，有人传言，说大头人对给红军做过事的人很不满意，红军就要走了，你也要小心一点啊！头人、寨守毕竟和我们不是一条心，据官家说：‘红军是水，我们是石头’意思就很清楚了，还说他们正在统计给红军做过事的人。”罗格他忧心的说道。
　　斯达尔甲说道：“大头人不可能出尔反尔吧，要说你们银宁寨寨守王基保到是一个心不好的角色，你要提防他。” 罗格他说道：“总之我们都小心一点，如果红军不走就好了。”
　　那几天斯达尔甲还听说色尔古寨扎西等十多人要当红军和红军一同走的消息，斯达尔甲也在左思右想，心神不宁，若玛阿妈看出了儿子的心思，慈爱的说道：“你要当红军，阿妈不反对，但家里全是女人，如一个家没有个男人，女人就很可怜，你要想清楚。”斯达尔甲没有立即答复阿妈的话，只是说：“先把红军带到毛儿盖再看情况而定。”

87296648@qq.com · 发表于: 2011-3-19 08:50:07

　　滚滚措曲河似一匹野马，奔腾着流向东方。它日夜不停的涛声如一支雄壮的乐曲，给勇往直前的红军以信心和勇气。
　　红军出发那天，在奎尼寨大操坝上集结了近万人，出征仪式上，斯达尔甲、三基塔等带路的向导排在队伍前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出师盛况。
　　毛泽东和周恩来、朱德等红军将领面对红军指战员，大家神情凝重。
　　朱老总用浓重川话作动员：“同志们，我们在藏族同胞的大力支持下，在这里休整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今天我们就要北上了，希望广大指战员发扬团结、互助和不怕苦的精神，早日到达目的地，打击日寇，把日本鬼子赶出我们的国土。”
　　经过出征动员，红军排成一字蛇形的队伍向西北朝三打古方向开拔。
　　奎尼寨各家各户楼顶上青烟缭绕，老人们在楼顶上，其他人站在地边田坎上，飘洒龙达，目送红军远征。阿妈若玛手拿转经筒，在煨槡祭坛上点上松枝，撒上糌粑、面粉、颂扬着经词，祝福红军一路顺风。
　　斯达尔甲和三基塔等乡亲带着红军翻越昌德山，夜晚在三打古河坝宿营。第二天开始他们一生最辉煌的征程，引领着红军将士翻越人迹罕至的打古雪山。斯达尔甲搀扶一位和蔼的女红军踏着积雪，沿途经过千难万险，于第三天到达毛儿盖。斯达尔甲原本想和红军一道走，但由于割舍不下家人，在离开措曲的六天后，他就向毛泽东辞行，毛泽东遗憾的说道：“你有难处就回去吧！请向老阿妈问好，你们要好好的生活，待革命成功后，红军还会回来的。”
　　斯达尔甲和三基塔等带路乡亲原路返回。回来的路上，他们看见陆续有掉队的红军吃力的在追赶队伍，斯达尔甲和三基塔都──把路线方向告诉那些红军，避免了那些掉队红军迷路的危险，同时他俩将倒在打古雪山的红军能用雪掩埋的，就用雪掩埋，有些他们只能用松枝盖在牺牲的红军身上。
　　回到家后，斯旦尔甲休息了几天，便计划又到内地做生意。
　　一天，管家斯德基找到斯达尔甲，要他到官寨去一趟，当他到官寨后，大头人对他怒目圆瞪，按平常惯例，由于斯旦尔甲见多识广，到头人家还是有几分体面的，看今天的阵势，斯旦尔甲心想不妙。大头人问斯旦尔甲：“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斯旦尔甲搪塞到：“到毛儿盖去收药材去了。”“你在撒谎，”大头人愤愤不平的说道，“你到毛儿盖不是收药材，而是去给红汉人带路去了，我们和红汉人不是一码事。”说着，他把斯旦尔甲的问题抛给了坐在旁边像做生意模样的一个汉人，那陌生人问道：“你给共匪带路，走的是哪个方向，他们现在驻扎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具体方位在松潘的哪个地方？”“我不知道，我没有给哪个带路，也不知道什么匪不匪，我只是到毛儿盖去收药材去了，”斯达尔甲反驳道。
　　那个陌生的汉人给大头人交代了几句后，便离开。
　　大头人苏拉木轻蔑的说道：“斯达尔甲，烂汉人给了你什么好处，我看你成天跳八丈高，你以为你是天上飞的雄鹰，其它的鸟都要围着你转，你这个措曲的败类，你要小心一点。”
　　大头人边喝奶茶边斜眼对望了一下斯达尔甲，当他斜瞟斯达尔甲时茶端到上嘴唇，鼻孔吸气时，正好把茶水吸了一丁点到鼻孔里，一个喷嚏让大头人措手不及，一不小心，茶碗随喷嚏掉在地下，奶茶溅了大头人一身。看到斯达尔甲不惊不诧，大头人鼓起双眼，掩饰着打倒茶水的尴尬，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国民政府为提高措曲等地对付红汉人的能力，要在成都办一个战术培训班，考虑到你懂汉语，我想由你带十二个人到成都受训，只要这件事你做好了，你给红汉人做的那些事我也不追究了。”听完大头人的意思，斯达尔甲说道：“我不去，我是个做生意的料，弄武我不行，请您另派他人去。”大头人吼道：“那你就去和红汉人一起去当讨口子，还回来做什么。”斯达尔甲还是那句话“我到毛儿盖是去收药材，其它什么也没有做。”恼怒的大头人命手下把斯达尔甲关在了官寨底楼的牛圈栏中，可没两天又莫名其妙的被放了出来。

87296648@qq.com · 发表于: 2011-3-20 08:36:41

　　滔滔措曲河，见证了措曲的沧桑岁月及措曲河畔人们的喜怒哀乐，它不尽的涛声，如措曲儿女向苦难的抗争和呐喊。
　　红军离开措曲后，官寨又宾客盈门，一些藏匿的小头人、寨守等相继窜回寨子，向大头人诉苦，他们气势汹汹，要向给红军做过事的苏维埃政府成员算账。那一段时间，那个像做生意的汉人隔三岔五的往大头人家跑，显得比谁都忙碌。
　　一天，斯达尔甲看见管家斯德基带着一队人马从色尔古寨上来，耀武扬威的管家看到他虎视眈眈，他杀气腾腾的给斯达尔甲说道：“明天你到衙门来一趟，头人有话对你说。”
　　从管家斯德基的神情里，斯达尔甲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兆。
　　管家和乡役带上来的大多是斯达尔甲熟悉的面孔，都是色尔古、瓦钵梁子等苏维埃政府成员，连他的老朋友色尔古寨守磨房的泽尔旺老人也被他们押在其中。斯达尔甲心想“看来罗格他说的是真的，头人、寨守开始反攻倒算了，管他呢，看大头人会把我怎样。”为不让阿妈、妻子担心，斯达尔甲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家里人。
　　“我今天要到庙子去转一下，有可能要回来，也有可能几天才回来。” 吃早饭时，斯达尔甲给阿妈和妻子说道。若玛阿妈关切的嘱咐道：“我的儿，路上要小心，听说近几天管家在到处抓人，可能他们要找你的麻烦，我真担心你啊！”三郎初也担心的说道：“你不要出什么事啊，不然一家老小怎么办。”
　　斯达尔甲吻别了母亲和妻子，忐忑不安的朝官寨走去。行至白塔时，远远看见许多人都在往官寨走。官寨大门前的坝子站满了周围几个寨子的人，碉楼上、路坎边、坝子的入口处都有乡役把守，看阵势有点让人不寒而凛。
　　“南京蒋总统命令，对红汉人留下的东西，书写的宣传品和标语等一律销毁，你们听到没有。”管家在装腔作势的吼道。“听……”，人群里大家懒心无长的说道。“如果不听，以后查到，将严加追究”，管家恐赫道。
　　“今天我们还要抓几个人，有些人以为给红汉人做了事会有什么好处，今天我让你们看看，到底是好处还是坏处。”管家扯起嗓门叫着：“斯达尔甲来没有？”管家用搜寻的目光喊道。“来了！”斯达尔甲毫无惧色。“把斯达尔甲、三基塔抓起来”。在管家的命令下，四个乡役蜂拥而上，拿起牛皮绳就把斯达尔甲、三基塔捆绑起来，连打带拖往官寨底楼牛圈处拉。
　　“为什么抓我们？大头人也接受了红军的礼物，为什么不抓大头人，我们既没有杀人也没有偷抢，苍天看到在，你们无故抓人，菩萨不会饶恕你们的，”斯达尔甲抗议道。三基塔也毫无惧色道：“红军到我们这里，他们没有祸害我们，只有那些心不好的人打红军，红军才象征性的还击了他们，今天的太阳可以作证，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人群里议论纷纷，管家见场上秩序有点混乱，大声吼道：“把他们俩先关到牛圈去。”
　　斯达尔甲忍受着疼痛，关切的问三基塔怎么样？三基塔脸上冒着虚汗，咬紧牙关说道：“这些烂人，心太黑了，一脚踢在我的腰间，到现在还在钻心的痛。”
　　“朋友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遭罪了，”斯达尔甲欠意的向三基塔说道。
　　三基塔严肃的回敬道：“红军本来就是好人，他们像菩萨一样，我加入苏维埃政府是我自愿的，我这辈子给红军做的事，我死都不后悔。”三基塔越说越激动，洪亮的声音把乡役引来了，那个乡役一脸痛恨的样子，走到栏栅处以威胁的口气说道：“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想死？”
　　斯达尔甲劝三基塔不要和他争辩，可三基塔也是一个有性格的人，向那个乡役正色道：“都是乡里乡亲，你这样说不好吧，你想死的哗你去死。”这句话把乡役激怒了，他翻过栏架，用他的明火枪托，恶狠狠的砸向三基塔头部，这致命的一击，顿时让三基塔感觉天昏地转，被击打的头部倾刻间起了一个大血浸包。三基塔双脚乱蹬，隔一会儿开始出现呕吐的症状。他眼含仇恨的泪花，嘴里含混不清的骂着什么。一个好端端的人转眼间被残害的没得人形了，把斯达尔甲吓得束手无策。当他回过神，急切喊道：“朋友三基塔……朋友三基塔……”乡役看三基塔不行了，急忙跑到坝子上给张狂不止的管家斯德基嘀咕了几句，斯德基和乡役急忙走到牛圈问道“三基塔怎么了？”斯达尔甲悲愤的说道：“你问那个混帐东西，你们太黑心了。菩萨你看看吧，这是什么世道，他们把我的朋友打死了。”
　　斯德基命令乡役把三基塔拖出去。被毒打的三基塔已浑身无力，奄奄一息。斯旦尔甲在极度的悲伤中，听到斯德基在叫嚷道：“这就是你们给红汉人做事的下场。”失去知觉的三基塔被两个乡役拖到坝子上，被甩在地上，他的妻子叶西卓玛扑到三基塔身上，哭的悲天呛地，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三基塔的儿子杨初基呼唤着：“阿爸……”此时的三基塔已不知道亲人的呼喊。
　　斯德基还在叫嚷：“那些给红汉人做过事和给过东西的看到没有，三基塔就是下场”。
　　杨初基背着父亲，与他阿妈叶西卓玛一道，急忙朝喇嘛庙赶。
　　杨初基把阿爸背到喇嘛庙后，喇嘛斯旦珍正在沟边背水。看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母子俩背着三基塔，吩咐在沟边就把三基塔放下，边看三基塔的伤情边问情况。叶西卓玛恳切的请求斯旦珍道：“阿哥斯旦珍，你要救救我的男人啊！”斯旦珍腑首耳听三基塔的心脏，用力掐着他的人中，过了一会儿，三基塔毫无反应，斯旦珍扳开三基塔的双眼，看了看，心痛的说：“三基塔已经死了，致命的是头上挨得太重了，我无能为力，可惜了，多好一个人”。
　　看到丈夫转眼间与家人阴阳两隔，叶西卓玛昏厥过去。杨初基左手扶着刚去逝的父亲，右手慌乱的摇着母亲，急唤“阿妈……”。叶西卓玛慢慢苏醒，当她回过神来，看到一动不动的丈夫，她撕心裂肺哭道：“三基塔啊……你就这样走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啊？你在时，累死累活的，饭没吃到一口好的，衣服没穿一件好的，你死得太惨了！”说到伤心处，叶西卓玛哭得更加悲切。
　　“红军啊……你们现在在哪里啊！阿爸……”杨初基也悲痛的在嚎哭。
　　杨初基的哭声把庙子里的和尚都引来了。喇嘛斯旦珍安排道：“苏郎三基，你带几个帮手将阿爸三基塔背到奎尼寨去。”他安慰叶西卓玛和杨初基道：“菩萨知道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你们不要伤心了，回去准备三基塔的后事，下午我下来一定为这个好人念三天经。”
　　斯达尔甲被头人关押在低矮的牢房，他被囚禁了近三个月，期间，色尔古寨守磨房的泽尔旺大叔也在悲愤中死去，其他一些给红军做过事的苏维埃政府的成员，一些掉队的红军被大头人不知弄到那里去了。
　　经过几个月牢狱的生活，加之管家的非人折磨，斯达尔甲已骨瘦如柴，人也苍老了许多，他念叨着：“可能要死在这个囚房里了”。
　　一天清晨，斯达尔甲吃力的爬到囚房通风口处，已是仲秋的核桃树叶开始泛黄，树上几只喜鹊在欢快的叫着，他虔诚的对着蔚蓝天空说道：“红军，你们现在在哪里啊！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得到你们。”过了一会儿，一个好心的乡役给斯达尔甲送清水面汤时告诉他：“喇嘛斯旦珍和好几个和尚还有你儿子仁真到大头人房间去了，我听到大头人笑了几声，可能你要被放了。”
　　太阳落至房顶时，乡役打开了囚房门，扶着斯达尔甲走出阴暗的囚房来到坝子中，管家跟着大头人站在官寨门口，看着斯达尔甲，喇嘛斯旦珍和好几个和尚及仁真站在一旁，一看斯达尔甲虚弱不堪的神情，仁真跑过来扶住斯达尔甲，饱含着泪水喊道：“阿爸……你站得起吗？”“好儿子，没问题，” 斯旦尔甲坚强的说道。
　　“念你经常给大家做好事，也帮衙门跑了不少路的份上，喇嘛斯旦珍和乡亲们一直在为你求情，今天就把你放了，你要好自为之，以后再也不要说红汉人的什么好处！你们走吧。”说完，头人和管家便转身走了。
　　喇嘛斯旦珍和几个活尚围过来，大家沉重地看着斯达尔甲说：“我们的好斯达尔甲，你受苦了！”斯达尔甲感激地说道：“谢谢大家，谢谢你们来接我”。
　　回家的路上，沿路碰到的乡亲都在亲切的向斯达尔甲问寒问暖，都说道：“菩萨保佑，你终于活着出来了”。
　　斯达尔甲回到家已几天了，一直看见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蹲在墙角边，穿着一套与她年龄不相服的长衫，瞪大眼睛看着他，吃饭时她从俄满初手上接过面汤，除了吃饭时有一点声响外，平常一言不发。
　　晚上，那个小女孩从梦中惊醒，大喊“妈妈……”
　　“是一个汉族娃娃”，斯达尔甲默道，他忙喊：“我的女儿，你把娃娃带一下，叫她不要哭，深更半夜娃娃哭不好。”俄满初急忙走到墙角边哭泣的小女孩身边，爱伶的说道：“三金初……不要哭，阿爸还在生病，不要吵到阿爸。”
　　小女孩边哭边用汉语说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俄满初，干脆你把她带到你房间和你一起睡。”俄满初只好把哭的伤心的小女孩带到她房间去。小女孩到了俄满初房间后就止住了哭声。
　　斯达尔甲半夜吵醒后，已无睡意，他反复在想回家后的一些异样。阿妈、妻子到那里去了？就连寨子里的乡亲也在回避谈论阿妈、妻子的问题，那个乖巧的汉族小女孩又是怎么回事，他越想心里越不踏实。
　　一天他悄悄问儿子仁真：“你阿妈和奶奶到哪里去了，那个汉族小女孩是怎么回事？”仁真说道：“她们到草地转庙子去了，已走了二十多天了，那小女孩叫三金初，其他事我也不知道。”

87296648@qq.com · 发表于: 2011-3-21 09:34:29

　　汹涌和措曲河不畏阻挡，以雷霆之势，带着措曲儿女大山一样的豪情汇入岷江，它奔腾的波涛，如措曲儿女势如破竹的刚毅性格和对文明的向往。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斯达尔甲身体状况逐渐好转，精神面貌也好了许多。他在养伤期间一直未听到妻子和阿妈的消息，这让斯达尔甲疑惑不解，向儿子仁真问了几次，都被女儿俄满初用眼神让仁真搪塞过去，气得斯达尔甲说道：“你这个臭小子，不给我说老实话，小心我揍你一顿。”
　　十月的措曲河畔，秋风送爽，一九三五年的秋天，山涧峡谷景色旖旎，人们感觉红叶格外艳丽，黄叶也十分灿烂。寨子里的人都在议论，是不是死的红军和被害死的苏维埃成员的魂化作了红叶或黄叶。人们虽然借景生情得到一丝精神安慰，但心里总觉有一块石头压着似的。
　　那几天管家又四处跳窜，要求各家各户出一个人，准备半月的口粮要到草地打冤家。
　　为了不让阿爸再去受苦，仁真向俄满初要求道：“阿姐，看来不去是不行，总之我已十六岁了，我替家里去。”俄满初悲愤的说道：“弟弟你年纪这么小，如你再有个闪失，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奶奶和阿妈。这是一个什么世道，还让人活不？”
　　斯达尔甲得知又要打冤家了，他也无能为力，只有听儿子仁真话，让他去，然后把他以往打冤家的经验──传授给儿子，说道：“好儿子，你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去闯一下也不是一件坏事，刚才我教你的那些方法一定要记在心里。”仁真恭敬的──点头。
　　为了准备好弟弟出征的口粮，姐弟俩到寨子上面的磨房去磨面。在咕噜……的水磨声中，俄满初感到十分伤感。看到伤心的阿姐，仁真取出挂在领口处的羌笛，试吹了两节鸣笛的音竹，把起音器的音调正常后，接上精致的竹笛，全力吹响羌笛。
　　空旷的山谷中传来悠悠的羌笛，悲怆的笛声宛如措曲儿女对命运的抗争，让人听后无不为之震撼。
　　仁真用笛声倾诉完内心的真情后，仿佛置身于措曲河畔的大山人不屈的性格和顽强的抗争力，他拽紧拳头，狠狠地向石磨的立柱砸了一拳。
　　俄满初听毕那曲悲怆的曲子后，潸然泪下。仁真在一旁安慰道：“阿姐，你也别太难过，去的人已去，阿妈、奶奶也不可能再回来，我们把阿爸和红军娃照顾好，等我从草地回来，我和阿爸一起去做生意，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等我走了以后，你把奶奶、阿妈和阿爸的朋友三基塔及其他苏维埃政府成员如何被大头人和管家逼死、打死的情况给阿爸详细谈一下，他现在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相信他经得起这个打击。”
　　去草地打冤家的几百乡役已组成。仁真在队伍中虽显得幼小，但由于他的个头较高，还是给人一种彪悍。
　　老人们拿起大刀和明火枪与妇女们为出征的乡役跳起了古老的卡斯达温。斯达尔甲受乡亲们的委托，站在白塔下，端起了一碗青稞酒：一敬天、二敬地、三敬自然万物、四敬菩萨，然后他高亢的讲道：“年轻的小伙子，你们是措曲的男子汉。男子汉顶天立地，生死何惧，小伙子们，我们保佑你们，菩萨也会保佑你们，希望你们不要丢措曲的脸，更不要丢我们的脸，我们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众乡亲有的在为丈夫敬酒，有的在为儿子壮行，有的在为兄弟、兄长祈福，整个白塔的转经坝子上，长号声、诵经声，声声入耳，飞洒的龙达在半空飞舞。
　　“措曲的男子汉们—出发。”
　　大头人一声令下，出征的乡役开始缓缓西进，大头人骑着一匹白马，亲率乡役到草地打冤家，年青的小伙子边走边吼起雄壮的号子，在飞舞的龙达中开始向草地方向前进。斯达尔甲、俄满初等乡亲一直把队伍送到二古鲁河坝才依依不舍回到奎尼寨。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那个说汉语的小女娃在斯达尔甲家人的呵护下，开始叫斯达尔甲阿爸，并逐渐能意会当地的语言，时常在斯达尔甲怀里撒娇，露出了本具有的童趣，这给斯达尔甲以莫大的宽慰。
　　“你阿妈和奶奶怎么还不回来呢？差不多快两个月了还不见他们的影子，我的女儿，请你给我说实话行吗？”斯达尔甲向俄满初恳切地说道。
　　俄满初觉得时机已成熟，该到了给阿爸说实话的时候了。晌午后，父女俩在楼顶上席地而坐，俄满初含着悲愤的泪水，开始向斯达尔甲叙述阿妈和奶奶被害的经过。
　　“你被大头人囚禁后，银宁寨、色尔古寨、瓦钵寨、罗军寨等凡是建立了苏维埃政府的寨子都遭到以管家斯德基为首的恶势力血腥反扑，一部分曾给红军做过事的苏维埃成员和掉队的红军一道，被押往松州，现不知死活。银宁寨的罗格他夫妇被寨守王基保捆绑吊打，后被拖到寨子下方水沟旁的一个大石头上被活活砍死，只有少数几个苏维埃成员逃走了。过了一段时间，一大部穿蓝色服装的红军又沿途返回，经措曲到凤仪，又在芦花周围驻扎了十多天。他们向大头人问起了你的情况，大头人向红军撒谎，一方面说你到汉区做生意去了，其他苏维埃成员有一些去给红军带路没回来，一些到草地去帮工了。另一方面，他派管家威胁苏维埃成员的家属，我们因为你还在囚禁，怕你遭不测，也没敢象红军告诉实情。再一方面，大头人为了麻痹红军，给红军献了一些粮食，但那么多红军要吃饭，大头人给那点粮食只能解决部分红军的临时问题。山上能吃的野菜几乎都被红军挖完了，有些红军因连日来翻山越岭，身体都十分虚弱，很多受到了流感传染，看到红军饿得可怜，奶奶和阿妈在夜晚悄悄与一些好心的乡亲背了点洋芋和圆根萝卜等去帮助红军。阿妈叶西卓玛在自家的口粮都没保证的情况下把仅有的一点荞面都送给了红军，她只有吃难咽的荞壳，好一点的洋芋让杨初基吃，由于荞壳不易消化，阿妈叶西卓玛被难以排泄的荞壳折磨得走路都十分艰难，弄得她坐时都只好侧起身子，即使这样，她都没有说半句怨言的话。官家听说她也给红军一些吃的，又来威胁她，她无所畏惧，而且和官家大吵了一次，那个时候管家怕红军会对他不利，也就没有和阿妈叶西卓玛论长短。红军看到措曲已不堪重负，芦花附近的一万多红军在休整了五天后便到凤仪方向去了。不久，那一部分红军又经措曲到草地，由于他们来回往返两次，走的太疲劳，有许多身体不好的红军和一些小红军掉队。
　　阿妈叶西卓玛怕红军走后官家报复她们母子俩，就干脆叫杨初基参加红军，和红军一道走。杨初基开始不愿丢下阿妈走，但在阿妈叶西卓玛的强硬下，他勉强同意给红军带路便与红军一道走了。奶奶和阿妈本来是准备到康猫寺去转经，走到马河坝时，遇见了几个乡役正在毒打一个掉队红军，还恶狠狠要那个红军把枪和子弹交出来，把那个红军打得奄奄一息。奶奶见状，怜爱万分，她老人家竖起大母指恳求他们，要他们把那个可怜的红军放了。寨守二基木问奶奶是哪个寨子的，奶奶告诉他是奎尼寨的，二基木叫嚣道：”你就是那个奎尼寨给红汉人做过事的斯达尔甲的阿妈嘛，你们一家人都喜欢红汉人，怎么不和红汉人一起走呢？你这个老不死的，还胆敢给这个红汉人求情，看到都是措曲人得份上，最好不要管闲事，不然对你没有好处。奶奶和阿妈没想到二基木那么毒，奶奶也寸步不让，大声说道：‘红汉人怎么了，我们是帮红汉人做了事，因为他们比你们好，哪像你们，坏事做绝，到处乱杀人，红汉人又没有乱杀人，老天爷看得见，你们这样做会遭天打五雷轰的，菩萨也不会饶恕你们的。’二基木听完奶奶的怒诉便恼羞成怒，他丧失了人性，挥舞着青冈棒狠狠地朝奶奶头部打去，瞬间，奶奶失去了知觉，还未等阿妈扶到她，她老人家两眼怒目，便从一丈多高的崖子上坠入滚滚的措曲河，阿妈眼睁睁地看到奶奶被汹涌的河水吞没。阿妈悲痛的呼唤奶奶，那个掉队的红军见状，用汉语骂声不绝，结果被二基木用刀捅死，那些心黑的人还不死心，把红军的尸体从树上解开后，也把红军尸体抛入河中，二基木还冷酷的说道：‘死老婆子，就让这个红汉人给你搭个伴吧。’阿妈看到这幕残酷的场面，悲痛的昏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太阳已在半山腰了，阿妈身上沾满了那个红军的鲜血。临近天黑时，阿妈回到家，回来时，还带着红军娃三金初。“斯达尔甲满含愤怒的泪花默默地听着女儿的叙述，接着又问道：”你阿妈呢？“
　　俄满初强忍着泪水，继续说道：”阿妈在回来的路上，走到谷汝河坝，在路边发现一个小红军娃已经死了，从死的痕迹看，是被马踏死的，死的小红军眼睛还惊恐的睁着，死都没瞑目，嘴里还含着未吞咽的豌豆，手上紧紧捏着几个豆角，死得很惨。阿妈把小红军娃抱到河边，给那个小红军娃简单的洗扮了一下后，就把那红军娃埋在了河边的沙滩上。当阿妈上坎准备回来时，看到树笼在摇晃，她刨开杂草看到三金初在树笼丛中吓的瑟瑟发抖，阿妈拉她出来时，她拽着树丫根本不肯出来。阿妈爱怜的给她掰了一块馍，一边叫三金初吃馍，一边自语，‘造孽啊，这些娃有啥罪，把娃吓成这样，这些遭雷打的坏人，心太黑了，连小红军娃都不放过。’阿妈慈爱的擦去三金初未干的泪水后，三金初才松开手和阿妈一同回来。阿妈突然一个人带着三金初回到家，把奶奶的死因说了之后，一家人抱头痛哭了一场，红军娃也跟着我们边哭边用汉语说：‘我要妈妈……我要妈妈……’为预防不测，阿妈就给红军娃取一个我们这里的名字三金初，说她是我们谷汝亲戚的娃娃，免得这个娃又遭罪。第二天，仁真弟弟和几个小伙子沿河寻找奶奶的遗体，一直找到维古河坝，连续找了三天都没找到，奶奶就这样彻底离开我们了。由于红军娃说汉语，又不懂本地语言，难免走漏风声，大头人派管家要把三金初带到官寨，阿妈至死不肯，就说红军娃叫三金初，是我们亲戚的娃娃，把三金初吓得只要听到马蹄声就到处躲藏，弄的三金初平常连汉语都不敢说。米尔克河坝磨房中，有十几个因体力不支而掉队的红军白天根本不敢出来，只有深夜才敢出来到处找点吃的。一些好心的乡亲看到红军的惨状，也只能偷偷得给他们一些洋芋。好心的何子芝大妈给红军了一点燕麦面，因早晨煮面汤从磨房里冒出了炊烟，结果被寨守王基保发现，王基保喊了十几个人悄悄包围了磨房，近二十个体弱多病的红军因无力反抗，全被那些心黑的人用棍棒、石头打死。砸死红军的鲜血，从磨房流出，把水都染红了，可怜那些红军，连煮好的燕麦面汤都没吃到就被打死了。那几天，措曲河畔到处都在流血，隔几天就有举行葬礼的枪声，哭声。掉队的红军，身体好一点的就被押走了，留下来的大多数被打死，有些年幼的小红军被好心人收留，有的被逼当娃子。狠心的管家见阿妈不交三金初，便采用卑劣的手段欺负阿妈，还到处宣扬阿妈和他有关系，阿妈强忍着管家的刁难，始终告诉我和弟弟不要相信斯德基的鬼话。我没有做对不起你们阿爸的事，时常告诫我们以后不管怎样，一定要把红军娃保护好，我们做事要对得起良心。将来无论红军是否回来，等三金初长大后，给她找一个像你们阿爸一样的能干人，让她生活过好！如红军回来了，就把她交给红军。阿妈在给我们兄妹俩说这些话时，就像是在交待后事一样，开始我们都没在意，三天后的一个中午，我们姐弟在我家后面地里挖洋芋，就听见三金初在屋里大哭，而且哭得很凄惨，我们慌忙跑回去，看见三金初抱着阿妈的双腿，阿妈悬梁自尽了。阿妈火葬那一天，喇嘛斯旦珍看到我们家的惨状，他借葬礼人多的机会，把寨子里的人和亲戚们召集在一起，悲切的倡议道：‘斯达尔甲平常和大家相处很好，是一个好人，这次他家遭受了这样大的不幸，我们不能再让他的两个娃娃受苦了，如大家愿意，每家每户出一点银两，我去求大头人，我想大头人会给我一个面子，想办法把斯达尔甲保出来，不然姐弟俩太可怜了。’在好心的喇嘛斯旦珍和乡亲们的帮助下，大家以拉斯巴的形式筹了一些银两和粮食、猪膘等，经喇嘛斯旦珍在大头人那里多次说情，才把你放出来，不然你现在是一个什么结果还不得而知。“

87296648@qq.com · 发表于: 2011-3-22 07:51:08

　　秋尽冬来，措曲河一改仲夏汹涌的姿态，它清澈见低，露出女人般的柔情紧围着大山。明镜似的河水诉说着措曲儿女不屈不挠的精神。
　　多少个日日夜夜，俄满初一直沉浸在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中。当她把情况向斯达尔甲陈述完后，感到了一阵轻松。父女俩相互安慰，她疑惑的向斯达尔甲说道：“红军是好人，但他们现在在哪里，已离开那么久了，到底在东在西都不知道。”
　　“等仁真回来了，我们就到汉区跑生意，顺便了解一下红军的情况。但好女儿你放心，向红军这样有信仰的人，菩萨都会保佑他们的。”斯达尔甲坚定地说道。
　　秋后几场晨霜，措曲河畔到处是秋风扫落叶的景象，让人感觉到了一丝丝寒意，奥太基神山已披上了洁白的银装。又是一年快要过去了。当太阳照在奎尼寨后，消融的白头霜浮起了袅袅雾霾。
　　俄满初牵着三金初，准备去背荞子，看到核桃树上嘎嘎叫的喜鹊，心头略感一丝喜悦。核桃树叶片片飞落到地上，又让俄满初感觉到一丝惆怅。
　　管家斯德基骑着马又到奎尼寨，后面还跟了几个乡役。俄满初背着大捆荞子，三金初也背了几把荞子，步履蹒跚的跟着俄满初。斯德基讥讽道：“这个烂汉人娃娃你们还带的好呢，她是你们家祖宗吗？”还对着三金初恶狠狠的戏谑道：“烂汉人，长大了给我当娃子啊。”俄满初气的两眼怒瞪斯德基，毫无畏惧地说道：“你不要欺负人，以后三金初讨口也不可能来给你当娃子。”
　　“那干脆你来当我的小太太，我要你。”说完，斯德基和他的狗腿子在一边耻笑。
　　俄满初愤怒的说道：“你做梦吧。”说完牵著有点害怕的三金初把荞子背到了晒坝上。
　　斯达尔甲问俄满初：“女儿，管家他们在笑什么。”俄满初忍住泪水，哽咽的说：“那些畜牲在欺负人。”
　　斯达尔甲怒火中烧，拿起打麦棍就要去和斯德基轮高低，被俄满初拉住，她恳切的说道：“阿爸，算了，忍一忍吧，管家是大头人的红人，我们惹不起，他刁难我们也不是一两次了，如你有个好歹，我们这家人就完了。”三金初也泪眼婆娑的望着斯达尔甲，一直在摆头，这让斯达尔甲又软下来了，他爱怜的抚摸着三金初的头，俯下身子，用手轻轻抹去三金初的眼泪，自言道：“我气不过啊！如不是想到你们两个女娃，我早就想废了这个烂人，这个该死的，总有一天转到我手上，我给他老帐新帐一起算。”
　　斯德基嚷道：“各家注意了，到草地去打冤家的明天要回来，明天早饭后各寨的人都要到谷汝河坝去迎接我们的措曲汉子。”正在忙碌打荞子的乡亲，都停止了手上活，听官家杀猪般的叫嚷声。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俄满初说道：“难怪今天早晨喜鹊叫得如此欢快，菩萨保佑我的弟弟能平安回来。”
　　斯达尔甲第二天早早的起来，把秋收后刚磨的荞面捣好后炕了几个好吃的荞面饼。俄满初也起来，忙着把她存放近一个月酿制的一坛青稞酒抱在火圈边上，打开盖高兴的说道：“阿爸，你闻一闻这酒好不好。”
　　斯达尔甲在酒坛上闻了闻，满意的说道：“好酒，我女儿做的酒就是好！”他舀了两瓢在锅中即将开沸的水倒入咂酒坛中发酵，屋中顿时飘散着青稞酒的芳香。
　　三金初也自己穿好了衣服，兴冲冲的坐到火塘边，斯达尔甲和俄满初父女的高兴神情让她感到了家里会有什么喜事，她微笑的看着斯达尔甲，帮着在火塘边上架柴。
　　天已大亮，斯达尔甲习惯的上楼，在祭坛煨槡，各家各户的楼上都传来阵阵祈祷声。远处的一些寨子都能看到袅袅的紫烟。
　　“啊……走了，去接人的走了。”斯达尔甲走下寨楼，吆喝着乡亲们。
　　“啊……”各寨的人满颜欢欣，山间峡谷回荡着人们喜悦的吆喝号子。人流都朝谷汝河坝的白塔走去。
　　已是晌午，乡亲们望穿双眼，各家各户都把仅有的一点好吃的东西摆出来，河边的芦花荡里家家户户都围成了许多大小圈，连有一点饥饿感的小孩们那天也特别乖巧，看着比往日较丰盛的食物，都没去伸手动一下。三金初吞咽着口水，可能长那么大，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较丰盛的食品了。许多老人手转着经筒，虔诚的祈祷着六字真言：“嗡嘛呢边边哄”的诵经声此起彼伏，都在希望自己的亲人平安回来。
　　喇嘛斯旦珍领着庙子里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和尚，手拿长号，也来到谷汝河坝，等候着队伍的归来。斯德基骑着一匹黑褐色的马朝二古鲁方向奔去，三个乡役屁颠屁颠跟班跑着。
　　“男子汉们快要到了，”斯达尔甲兴奋的说到。喇嘛斯但珍也跟着庙子里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和尚，手拿长号，等侯着队伍的归来。
　　太阳落至河对岸时，从二古鲁方向传来几声火药抢响，紧接着马的嘶鸣和“啊……嗬”的号子也从二古鲁方向传来，迎接亲人的人们开始骚动，都不约而同朝上方望去。
　　一群小孩跑上跑下的高喊“来了……！”
　　远见大头人骑着他的白马雄赳赳气昂昂的，朝谷汝河坝走来。斯旦珍命和尚吹起长号，悠远的号声在河谷回响。人群手捧哈达，自动站在路的两旁迎接措曲汉子的到来。
　　全副武装的措曲汉子紧随大头人，吼着号子，踏着坚实的步伐终于回来了。队伍拖着浓浓的灰尘，显出措曲汉子能征善战的勇气。
　　队伍走近人群，喇嘛斯旦珍、斯达尔甲各自端了一碗青稞酒走向大头人，大头人踩在乡役的背上下马。斯旦珍高诵大头人带领措曲汉子无往而不胜的功劳后分别为大头人献上哈达，斯达尔甲敬上青稞酒。大头人端起盛满青稞酒的酒碗一饮而尽，他摸了一把嘴大声说道：“这次我们出征草地，措曲的男汉子为父老乡亲争了光，把草地人打怕了，大家都是好样。这次有两个小伙子不辛被打死，我很痛心，也有十几个人受伤了，他们是真正的措曲汉子。”
　　众乡亲尽情挥洒龙达，五彩的龙达在秋风的吹拂下漫天飞舞，尔后分别去找各自的男人、儿子、孙子、兄长献哈达敬酒，很多人喜极而泣。
　　斯达尔甲在人群中急切的搜寻着仁真，俄满初牵着三金初在队伍里寻找着弟弟。
　　各家各户把自己的亲人带到河边的芦花荡里，路上人群散尽，只留下斯达尔甲一家和塔瓜寨一家。
　　俄满初和三金初不知所措的望着斯达尔甲，克制着眼泪不要流出眼眶。河畔芦花荡里人们的欢乐声与措曲河声融为一体。斯达尔甲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大头人走去。
　　斯达尔甲一家在措曲河畔可谓历经磨难，他的母亲、妻子相继离开人世后，儿子仁真也不知死活。到草地征战的乡亲回来那天，当他向大头人询问儿子的情况时，大头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向他冷言道：“你们家仁真到底死没有死我不清楚”。为了不影响乡亲们见到亲人的喜庆场面，斯达尔甲强忍着怒火，一家人便悄悄离开回到家。
　　经历了几次打击的斯达尔甲一夜间头顶上增加了许多银发。多少个夜晚，他在梦里梦到儿子被草地人乱刀砍死的血淋淋惨景。每当梦到儿子惨死的场景，斯达尔甲便从噩梦中惊醒，他更咽道：“我的儿啊，我的儿，阿爸对不起你啊！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我不该让你去打仗啊！”带着对儿子的思念和愧疚，斯达尔甲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瞑之夜。
　　为了改善一家人生活的窘迫情况，斯达尔甲再次清理了他原来收购的麝香、熊胆等贵重药材，计划到川西坝子继续做他的生意。走时他给俄满初嘱咐道：“再苦再累也要保证三金初的温饱，一定要把她带好，我过年前一定回来。”
　　在内地做生意期间，斯达尔甲在经商的同时，四处打听与红军有关的消息，他忍饥挨饿，虽然做生意上赚了两个钱，但想起家里两个可爱的女儿，他省吃俭用，不轻易用半个子。
　　一天傍晚，他买了两个锅魁回到他的临时居所西郊外，房东见他可怜，送给他几根葱子，他感动的对房东说： “谢谢你，祝你们一家扎西德勒，下次来我一定带点你们喜欢的木耳！”
　　斯达尔甲回到房间里卸下东西后，怀揣着锅魁和葱子，带着他的茶碗向茶铺走去，因为茶铺里能听到他想听的各种信息。
　　一个年近60岁的老人，嘴撬一根长烟杆，噗哒……的吸着叶子烟。茶铺里乌烟瘴气，每个人端一碗茶，天南海北胡吹神侃。倒水的店小二手拿长嘴茶壶在来回穿梭忙碌着。斯达尔甲端起他的茶碗伸向店小二，店小二伸出长嘴壶友好的为斯达尔甲倒了一碗白开水。
　　“阿啰坐嘛。”那位抽长烟杆的老人招呼斯达尔甲。因为斯达尔甲长期在外做生意，与西郊这一带人都面熟了。
　　斯达尔甲拿出他的锅魁和葱子摆在茶桌上，微笑的示意那位老人一同吃。那位老人客气的摆摆手，他问斯达尔甲：“这几天生意好吗？你的猴骨还有没有？我有个朋友风湿较重，他想买一点泡酒。”
　　“还有一个腿骨，我便易一点卖给你！”斯达尔甲说道。那位老人和善的言道：“你们山上的不容易，该收多少你收就行了，没得事。”
　　“那我明天给你拿来，按质论价”。“要得！”斯达尔甲和那位老茶客客气的寒暄道。
　　“张幺叔冲几句新鲜的壳子嘛，”茶客门请求道。
　　“没得啥子新鲜的，不过我昨天真的还听到几句，你们想不想听，”张幺叔半眯着眼睛，带着一种灵通人士的优越感卖着关子说道。
　　“张幺叔的龙门阵肯定有听头”，茶客们你一言我一句的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老练的张幺叔身上。
　　斯达尔甲也竖起耳朵，看着这位人称张幺叔的能侃个啥希奇。
　　“你们晓得不，前天也就是12号，蒋委员长在西安遭逮了，”张幺叔用浓厚的川话说道。
　　“你在神吹噢！蒋委员长都遭逮了，那还搞个球噢，群龙无首那不乱套了。”茶客们都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你们不信算了，这种事情那个敢吹噢，等几天你们就晓得了”，张幺叔不服气的说道。
　　蒋委员长被逮没逮对斯达尔甲所要了解的无关紧要，他关键是要了解共产党、红军和朱毛的情况。
　　几天后，斯达尔甲到华西坝正摆摊经营他的药材生意，看见那边热闹非凡，很多学生都在谈论一个话题：蒋介石在西安的确遭逮了。有个学生说道：“ 共产党现在已到了陕北。这些年蒋委员长一直在打共产党，结果共产党被越打越壮。现在日本人也想吞食我中华，蒋委员长在西安也不知是一个什么结果，真让人担心啊！”
　　听到“共产党”几个字，斯达尔甲感到十分兴奋。为了印证一下学生谈论的是否是红军，他喊到一个略有点斯文的男生急忙问道：“朋友，问一下？共产党红军到那里了。”“啥子红军噢，那叫赤匪，你不要乱称呼，如果遭警察听到了，就会把你安通匪论处，”那个学生提醒道。“那赤匪又是啥子意思呢？”斯达尔甲反问道。“赤就是红的意思嘛，这都不晓得，”那个斯文男生轻蔑道。斯达尔甲见缝插针道：“那就是红军嘛。”“就是！”那学生突然觉得表达失误，马上用他的手捂着嘴吧？左右前后看了一下，好在人声嘲杂，没有人注意他的言论，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瞪着斯达尔甲说道：“我啥子都没说，你不要乱说啊。”说完钻入学生群。
　　“赤就是红，那就是红军！”斯达尔甲兴奋的自言道。红军终于有消息了，斯达尔甲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脸。中午，斯达尔甲特意卖了二两烧酒，坐在他的地摊上边做生意边小酌那点烧白干。
　　“这些藏人好凶噢，没的事就在喝酒耍。”旁边路过的几个人看到斯达尔甲在边饮酒边做生意，希奇的谈论著。
　　为了进一步核实消息的可靠性，那几天斯达尔甲从华西坝又移到少城摆摊，之后又转到春熙路等繁华的地段摆摊。街头巷尾听的全是有关蒋介石遭逮的消息，有关红军实质性的消息还没有听出个头序。
　　眼看快要到过年的时间了，斯达尔甲既想念两个女儿，又割不下红军的最终消息，他横下心再坚持两天，如再得不到红军的确切消息，所了解到的大概信息也是一种希望。
　　入冬的川西平原虽有一丝寒意，但确实不失天府之国的美名，广博的田野处处是绿色的庄稼，农家田舍在菊花的点厾下，到处皆是文人骚客笔下“种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画意，虽是冬天，但尽显春天的生机。
　　斯达尔甲把余下不多的山药材背到锦江河畔的望江楼边上，他在门口边上的茶铺上摆好摊。也是茶铺上，听到了让他为之一振的消息。
　　“政府要与共产党联合了，共产党里的周恩来不简单噢，他到了西安通过各方面的努力，把蒋委员长放了不说，委员长还接受了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条件，委员长打了那么多年共产党，不但没把共产党洗白，现在还要和共产党合作了，真是世事难料。”说话的坐在竹椅子上，戴着一副眼镜，手拿一张蜀报，在给那些坐茶铺子的茶客们津津乐道的侃道。
　　“李先生今天这个壳子有点听头。”其他茶客们符合到。
　　那个叫李先生的继续说道：“这个共产党太凶了，近两年被将委员长打的到处跑，十多万人打的只剩几万人，最后到了陕北，在那个穷地方扎了根，现在提出了联合一切力量抗日主张，这不把人心都全部集拢了。”“‘朱毛’共匪现在总算熬出头了！”一些茶客七嘴八舌的说道。
　　另一个茶客说道：“共匪里头有好几个都是我们四川人，听说凶的狠，说的是‘朱毛’是四川人。”“啥子朱毛是四川人噢，朱毛是两个人，朱是朱德，那个人才是我们四川人，毛是毛泽东，说是共产党里头最大的头头，你们要弄清楚，不要捞起半截就跑。”李先生老练的说道。
　　“晓得了，晓得了！”那些茶客点头称是。
　　茶铺子里的消息基本已肯定，红军已到了目的地，斯达尔甲兴奋不已。他坐在茶铺子门前的摊边上，默默的说道：“老天爷，今天终于让我听到了想要听到的消息。”
　　“现在形势变了，对共产党不能叫‘共匪’了，那样不利与合作。现在委员长都要和共产党合作了，和小日本这一下要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了。”那个叫李先生的说完，准备起身离开，当他走到斯达尔甲的药材摊上时，看到鲜艳的藏红花十分高兴，他说道：“这颜色看起来喜庆，你这药咋卖。”斯达尔甲和善的看着他，示意他搂起长衫顺手抓了一把藏红花放入他的长衫内。李先生说道：“阿啰，好多钱。”“不要你的钱，今天我有一点高兴，你拿去泡酒喝，”斯达尔甲微笑的对他说道。
　　李先生没有想到这个买山药材的藏族汉子那么豪爽，他不相信的一步一回头，看到的还是斯达尔甲对他友善的微笑。
　　斯达尔甲心怀着新的希望，踏上了回家的路上，沿途他与那些驮队的商人一道，沿着岷江河畔的茶马古道归心似箭。一路上他高吭着山歌，为那些远途跋涉的商人们带来了欢笑。经过五天的路途，临近春节的前夕，斯达尔甲回到了奎尼坝。
　　俄满初和三金初从山上砍柴归来，借着暮色正在杩柴，三金初站在放柴堆的石墩上，突然兴奋起来，“阿爸……”俄满初怀疑的往下一看，见核桃树下一个熟悉的影子正在兴冲冲的向他们走上来。“是阿爸，阿爸……”两个女儿跳下柴堆，飞快朝斯达尔甲跑下去。斯达尔甲看到两个可爱的女儿，高兴的泪花夺眶而出，他放下牛皮背囊，父女三人相拥而泣。
　　斯达尔甲亲吻着两个女儿，俄满初边哭边说道：“阿爸，你终于回来了，我和三金初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回来呢，我每天做梦都梦见你们俩，不哭了，回去吧，我给你们两姊妹买了好的礼物。”斯达尔甲爱怜的安慰着俄满初。俄满初说道：“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阿爸平安回来了，比什么都强。”说着俄满初背起斯达尔甲的牛皮囊，父女三人边走边聊回到家中。
　　俄满初吹燃火塘里的余火，三金初点燃一块松光，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斯达尔甲解开背囊从包里取出一块蔗糖，送给三金初，看着黄溜溜的糖快，三金初怜惜的撇了一丁点放在嘴里，那种香甜的滋味恐怕她是第一次吃到。斯达尔甲慈祥的说道：“我的女儿吃吧！这是汉族地方的红塘，”说着又给俄满初递了一快。懂事的三金初又撇了一大块递到斯达尔甲嘴边，说道：“阿爸也吃点，我们都吃。”一家人围着火塘边，边品尝着蔗糖的甜意，边摆谈着团聚的喜悦。
　　斯达尔甲高兴的告诉俄满初：“红军有消息了，他们已到了叫陕北的地方，外面的汉族人讲：他们要和国民党一起打日本人了。我早就给你说过红军是有希望的，好人会有好结果的，这下你该信了吧。”
　　“红军能有好的结果，那三金初以后也有希望了，”俄满初也兴奋的说道。俄满初忧郁的看了一眼三金初继续说道：“不知三金初的阿爸、阿妈如何！”
　　三金初向着斯达尔甲说道：“你才是我的阿爸，我是你的女儿。”三金初边说边依偎进斯达尔甲的怀里，喜的斯达尔甲说道：“你是我的女儿。”说着亲吻着三金初的小手，三金初被斯达尔甲亲吻的幸福大笑。自三金初被好心的斯达尔甲家收留后，今天是第一次露出喜悦笑声。斯达尔甲、俄满初也开心的笑着，久违的欢乐终于来到了这个饱经磨难的人家，笑声从他们的碉楼里传出，消失在漆黑的夜晚。
　　冬去春来，夏至秋归。为了那份期待，斯达尔甲先后多次出外做生意，每一次出去他都有新的收获。岷江河畔留下了斯达尔甲的坚实脚印，他的脸上也逐渐印上了岁月之痕。斯达尔甲坚信着他的信仰，每次出门进山时，他都抛洒着希望的龙达，祈福红军能早点回到措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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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长篇连载]急流勇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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