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难者家属称伊春鞭炮厂爆炸曾瞒报死亡人数

　8月29日，黑龙江伊春。鞭炮厂爆炸现场被炸6米深坑旁边散落着红红的鞭炮残迹。南都记者 孙涛 摄

⊙ 南都记者：石玉

8月16日，黑龙江省伊春市一家烟花厂爆炸。8月20日官方公布死亡20人，失踪4人，到了9月1日，官方的数据变成了死亡33人，失踪3人。真实数据被拖延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尸体辨认需要一个过程”

8月16日9时40分左右，伊春市乌马河区华利实业有限公司（烟花爆竹企业，以下称华利公司）发生爆炸。

9月2日，事发半个月后，新华社引述伊春市政府消息称，“816”烟花厂爆炸事故直接造成30人死亡、3人失踪，还有关联死亡3人。该消息最后宣布，“根据相关规定，由于死亡人数的上升，这起爆炸已属于特别重大安全生产事故，事故调查将由国务院及相关部门组织进行。”9月1日，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网站的“事故快报”中称，8月16日9时40分，此次爆炸事故截至9月1日，共造成33人死亡，仍有3人失踪。

奇怪的是，8月17日凌晨，事故发生的第二天，新华社引述伊春市政府消息称，截至17日零时，爆炸已造成19人死亡，5人失踪，住院伤者则有153人。

8月20日，事故发生4天后，黑龙江省安监局《关于伊春市乌马河区华利实业有限公司振兴烟花厂“816”重大爆炸事故的通报》（黑安办传真〔2010〕第33号）称，截至目前，事故已造成20人死亡，4人失踪，153人入院治疗。同一天，国家安全监管总局下发的《关于黑龙江省伊春市华利实业有限公司“816”烟花爆竹爆炸事故的通报》（安监总管三〔2010〕140号）重复了黑龙江安监局上报的数字。

20人死亡、4人失踪── 失踪数字减少一人，死亡数字增加一人：这一数字或可合理推断是，一名失踪者在20日被确认为死亡。

但是，9月初官方公布的死亡数据，为什么会与8月20日的数据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昨日，记者拨通国家安监总局统计司的电话，询问华利公司死亡人数为何存在变化。一名工作人员解释称，“爆炸事故，尸体辨认需要一个过程”。但当问及“死亡人员为何忽然暴增”时，对方表示，并不了解伊春方面统计“失踪人员”的方式。

记者又致电伊春市安监局一名领导，该领导称，对事故的调查是省里做的，也是省里发布的，要记者到省里去了解。

记者拨通黑龙江省安监局值班室的电话，工作人员称不清楚上述情况，让记者到危险化学品处了解，该处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也不知情，人员统计是伊春市政府有关部门做的，他们并不了解。

“政府当时就知道实际数据”

由于家属始终在周围聚集，遇难、失踪人员的统计工作很快就展开，同时也采集了失踪者家属的DNA样本，与现场无法辨认的残肢进行比对。

据多名参与救援的人介绍，位于华利公司中前部的合弹车间、锅炉房、礼花弹车间、装药车间，在十几分钟内先后发生了4次爆炸。

爆炸发生20分钟后，现场四处起火。华利公司后部的火药库尚存有20吨以上的炸药（后幸无发生爆炸），由于火势及由此造成的高温引爆华利公司的火药库，现场在爆炸发生1小时即被封锁。

泰桦木业与华利公司（鞭炮厂）仅隔一条铁栅栏，损失也很严重。遇难者绝大多数都是华利公司和泰桦木业的员工，员工们大都住在乌马河区内，距离华利公司数公里范围内。

爆炸发生后，员工家属们纷纷聚集展开救援。爆炸停止后的20分钟内，从现场逃出以及被闻讯赶到的家属救出的人员很多。56岁的李凤怀被冲击波催倒后失去知觉，几分钟后，她的丈夫马守龙赶到现场。“厂房塌下来，她被埋住了，就剩一条腿在外面。”马守龙告诉记者。李凤怀被丈夫救出送往医院，目前仍在伊春市中心医院治疗。

当天下午6点火势被控制后，现场救援又重新开始。据记者调查，一些遗体在爆炸当天晚上就被确认。如遇难者李长波、王桂芝、侯春伟、温雅范的遗体都是8月16日晚间被搜救人员找到，当晚家属也辨认了。

17日，爆炸现场又被封锁起来。当地官方的说法是：“截至17日2时，火场仍有明火，在约30万平方米的区域内存在23个火点。由于附近都是木材加工厂，一些火点极易火烧连营，出现新的险情。”

泰桦木业遇难者黄亚杰丈夫的弟弟李国良告诉记者，18日早上，要求进入现场的家属们被乌马河区政府有关部门召集在一起。

“工作人员说今天（18日）已经搜寻结束了。完了给我们整到会议室，说新闻界要接见（我们），领导也要来，等了1个半小时（发现）不对。”李国良说。

李国良介绍，家属们要求见亲人遗体未果，便要求去现场亲自找。但通往现场的道路已被警察封锁。

“一直打到（指与公安人员发生推搡）大桥底下，武警上大桥了（指乌马河桥被封锁，乌马河桥是去爆炸现场的必经之路，华利公司即在乌玛河边），我们就水过去，警察看见了，害怕我们淹死，就领我们进去了。”李国良说。

“进入现场以后，发现领导都在里面，领导说我给你们安排吊车，安排人力，家属指定哪个地方有尸体，就在哪个地方挖。”李国良说。

“我嫂子（黄亚杰）的尸体，是当天找出来的第7具。”李国良介绍，他们运走黄亚杰的遗体后，还有家属在当天陆续找到几具尸体。

“18日晚上，华利公司剩下的炸药开始转移，拉了4天才拉完，拉炸药时现场一直封锁着。搜救就停了下来，不知道后来有没有挖出尸体。”李国良告诉记者。

一名遇难者家属告诉记者，18日的早上，家属赴现场寻找尸体之前，伊春市乌马河区政府民政局的一名官员曾当着他的面打电话向上级汇报情况，称“目前已发现23具尸体”。

“可以肯定，伊春政府当时就知道了死亡人数的实际数据，只是拖到现在才公布出来。”这名遇难者家属说。

但在8月20日，官方公布的数据是仍是20人死亡、4人失踪。

死者家属不相信“死亡20人”

华利公司爆炸后，20人的死亡人数在伊春民间引发极大争议。记者采访期间接触到的17名遇难者家属均不相信这个数据。而官方对实际情况也讳莫如深。

多名泰桦木业遇难者家属为记者提供了该企业有17名员工遇难的说法，截至发稿，记者已核实了其中的7人。而9月1日，在泰桦木业厂内，记者见到该企业的曹总经理，他坚称泰桦木业的遇难者只有4人。

9月2日下午5时许，记者来到带领遇难者家属找尸体的李国良家，坐下不到10分钟，便有两名伊春市乌马河区委宣传部的人员与一名辖区派出所的民警登门，一名区委宣传部的男性成员进门后，对记者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哪家媒体的？”此前，记者未与伊春市委宣传系统有过接触。

“824”空难发生后，云集在伊春的大批记者均听到烟花厂爆炸死难人数与上报人数不符的传言。浙江一名记者向伊春市委宣传部一名官员表示要调查爆炸实际死亡人数时，该官员神色顿时紧张起来，称安监部门已经调查过了，此事已经定案。

9月2日，遂出现了上述33人死亡、3人失踪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