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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者: 金达莱|2013-3-6 18:22|查看: 282|评论: 0|来自: 外滩画报

从桐城家法到哈佛比较文学

叶扬祖籍安徽桐城,家学深厚,复旦大学外文系本科毕业后赴美,获哈佛大学比较文学硕士及博士学位,终身受聘于美国加州大学,在中国古典文学、比较文学、诗歌等领域都有独特见解。

叶扬

美国加州大学河滨校区终身教授叶扬,在上海图书馆为读者开了一场名为《桃花源与乌托邦》的讲座。“桃花源”是中国人对没有阶级、平和恬静的生活的美好向往,而“乌托邦”则是西方人对美好社会的想象,叶扬用比较文学的方法,探讨了两者之间的异同。这是他第一次用中文讲这个题目,因为此前有友人埋怨他,来中国怎么老用英文讲,看来这个激将法奏效了。这个题目不仅本身非常有趣,而且涵盖了比较文学、中国古典文学、诗歌等领域的内容,恰好将叶扬的所学融合在一起。不过他自己对演讲效果并不十分满意,“有些该详细的地方不够详细”。相比之下,他觉得已经演讲过多次的另一个题目《传统诗文的吟诵与赏析》要成熟一些,讲演的文稿经过整理,已经刊登在《文景》杂志上。而他在报刊上发表的文学鉴赏和文化观察文章,也已于 2012年由上海书店出版社集结出版,名为《覆水年华》。

叶扬


父兄主持的家庭学堂

叶扬祖籍安徽桐城,复旦大学外文系本科毕业后赴美,获哈佛大学比较文学硕士及博士学位。单看叶扬的形容举止,并不会觉得他是个旅居美国多年的学者,采访当日他穿一身宽松的白西装,仍保有世家子弟之风。虽然受的是西方高等教育,但因家学深厚,叶扬从小打下了扎实的中国古典文学功底。他的祖父叶玉麟是桐城派古文大家;外祖父郑孝胥不仅是清末民初政坛要人,而且是“同光”诗坛的领军人物之一,有《海藏楼诗集》传世;父亲叶葱奇多年闭门专攻李贺和李商隐诗的疏注;长兄叶治就是笔名“主万”的著名文学翻译家。

叶扬家一直有“家庭学堂”的传统,他所写《同等学历的岁月》一文(见上海书店出版社 2008年版《人间世》),就是对这一“老叶家的传统”的回忆。叶扬没有念过小学,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开始教他识字,6 岁用《三字经》启蒙,接着从清人杜诏的《读史论略》读到《论语》、《孟子》、《左传》和《礼记》。至于桐城文章,叶葱奇在 40年代末自编过一本《古文辞初编》,其中收录了不少姚鼐《古文辞类纂》里的短小文章。叶扬说:“一路以来,父亲教的都是经书和古文,诗却没有多教。”不过叶葱奇念诗总用叶家世代相传的旧式吟诵,这使叶扬至今非常看重诗的音乐性,他在讲座上念起古诗,用的也是吟诵的方法。

叶扬最早的英文老师则是曾经上过教会学校中西女中的母亲郑文渊,母亲去世后,大哥接替了这项任务,为他选了许多原版英文小说和散文来读。所以初到哈佛时,叶扬的英语听说都没什么困难。

14 岁时,叶扬考进五四中学念初中,不过 6年后,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影响,他又从学校回到家里,成了“逍遥派”。那几年,叶扬读书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大多死记硬背,“因为理解能力不一样了”,读得多,也读得进去。“那一段特别好,又把《左传》拿出来读,不懂的去问父亲,一讲就明白了。”在此以前,父亲教叶扬读的文章以短文居多,比如韩愈的《说马》,后来开始读长的,比如三苏的史论。三四年间,他觉得自己的古文和英文都突飞猛进。此外他还听西洋古典音乐,读外国小说。在当时,这些都是禁忌,所以贝多芬和莫扎特的唱片,要放在样板戏《红灯记》、《白毛女》的封套里。

叶葱奇虽在古文上恪守桐城正宗,对古诗词的评判标准也自成一家,但并不古板地管束子女的阅读趣味。叶扬回忆道:“最早我还没开始读书,夏天晚上乘凉的时候,父亲会给我们讲《西游记》、《七侠五义》。他还再三跟我说《聊斋志异》好极了,简直是小说里的司马迁,叫我一定要细读。我母亲喜欢看弹词小说,我也看一些各种各样的闲书。大哥搞翻译,与友人相互赠送译著,所以家里还有许多翻译小说可看。”


哈佛的老师们

1983年春天,叶扬开始在哈佛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美国著名的诗歌评论家海伦·范德勒(Helen Vendler)和汉学家宇文所安(Stephen Owen)是他的论文指导老师。在那里,他还重遇曾在复旦演讲的比较文学专家哈里·莱文(Harry Levin),他的演讲《文学不是比较又是什么?》对叶扬选择攻读比较文学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经另一位也去复旦讲演过的教授丹尼尔·艾伦(Daniel Aaron)引见,叶扬还认识了专治英国诗歌和文艺批评的沃尔特·杰克逊·贝特(Walter Jackson Bate)。他在《文学批评家艾略特》一文中,对贝特《过去的负担与英国诗人》一书也有提及。在贝特之后,耶鲁大教授哈罗德·布鲁姆(Harold Bloom)也有一部有关英国诗歌传统的著作《影响的焦虑:一种诗歌理论》,被指责剽窃前者的观点,但是叶扬认为这个指责并不公平。叶扬取得硕士学位的那年暑假,曾把贝特介绍哈佛以英文系为主的文学教学历史的文章译成中文。

哈佛大学常有大作家来讲课,其中墨西哥小说家卡洛斯·富恩特斯(Carlos Fuentes)是叶扬上过课的老师中最著名的一位。他说富恩特斯英文、法文都很好,出任过墨西哥驻法国大使,口才极佳,“但是上课有时候像开无轨电车,扯得很远”。富恩特斯当年教的课程名为“文学中的时间”,叶扬的期末论文选了英国小说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奥兰多》来写,分析小说里对时间的处理方法。富恩特斯给了他全A,后来叶扬找工作时还请他写了推荐信。“富恩特斯教学很认真,看我们的论文都有批语。他最喜欢《堂·吉诃德》。”不过仅以文学成就而论,叶扬还是更喜欢马尔克斯:“说老实话,我觉得富恩特斯的小说有点怪,也可能我对墨西哥的文化背景不太了解,但我觉得确实没有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那么深刻。”富恩特斯很长一段时间在巴黎和伦敦游历,他去哈佛教书,完全是因为西班牙诗人纪廉(Jorge Guillén)的儿子、哈佛教授克劳迪奥·纪廉(Claudio Guillén)的邀请。叶扬到哈佛的第一个学期,也跟着这位纪廉教授上过课,他笑说他的老师们当中,唯一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就是中国文学教授韩南(Patrick Hanan),而他还是新西兰人。原本叶扬和几个同学还曾经想去上爱尔兰诗人希尼(Seamus Heaney)开的课,但诗人只给本科生上课,不收研究生,所以没有去成。


B=《外滩画报》Y= 叶扬
“文化大革命”前期在家读书,后期在江西打球

B:你 14 岁上初中,比一般小孩要晚一些。

Y:对,但我同学中也有和我差不多的,我不是最大的。我读的是静安区的重点五四中学,但后来我的母校很惨,我们当年根本不把市西中学放在眼里,但“文化大革命”之后五四中学走下坡路,一度甚至关门。后来很多海外校友关心这件事,还有人找到钱其琛,因为五四也是他的母校,他来过问才又恢复办了起来。五四旁边有个七一中学,当时是非重点,可是现在七一比五四名气还大。

B:你没读过小学,进中学时有没有觉得和别的同学不一样?

Y:他们都戴着红领巾,我没进过少先队,也算另类。不过我适应性还比较强的,因为体育很好,没多久就去打球,所以人缘比较好。我们那时候其实读书不是那么紧张,读好了有很多时间可以玩,锻炼身体。我记得那时候我还买了一副吊环在家里练,因为当时班上有个同学肌肉很厉害,欺负别的同学,我练了一个夏天,开学了去找他挑衅,结果他退缩了。因为五四中学那时候是静安区少体校,五四老校友乌维培从上海队退下来,到了静安体校,回到五四,为母校选拔校队梯队,也把我选上了。所以我后来一直打篮球,“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在江西打了六年,进了复旦以后也是校队的。

B:打篮球是你的兴趣吗?后来为何会去江西打职业篮球?

Y:我自己喜欢,我们弄堂隔壁是个小学,有个篮球架,进中学之前,我经常和另外一个朋友去打。后来有人走过看到,说你们打得不行,我来教你们,这个人是长宁体校的老队长陈正维,人称“阿维”,他是我打篮球的启蒙老师。去江西是因为“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要么插队,不想插队就只能另找出路,去打球是一条路。外地球队有人来上海招人,但是得“曲线救国”,先找个地方插队落户,到了那边再转身份。我还不是最早去的,1970年就有了,江西来招人的特别多,我就去打了几年。蛮好的,交了不少球队的好朋友。

B:你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你读了很多书,没有人来抄家吗?

Y:一开始还好,可能因为父亲和大哥都是自由职业,没有单位。1968年复旦大学的红卫兵来抄家,书也没有动,大部分书都还在。虽然我是研究英美文学的,但其实我们这一代是读俄国小说长大的,果戈理、屠格涅夫,俄国人的小说特别抒情。现在外国人不大会去看屠格涅夫了,嫌拍子太慢,挺可惜的。你听俄罗斯的民歌比如《三套车》什么的,跟别的国家就是不一样,有一种苍凉的意境。那几年确实读了很多,真的读进去了。

B:后来考大学,你是老三届吧?

Y:算是,其实 1977年刚恢复高考时我没去考。那时我刚从江西调到苏州,工作蛮好的,心想何必去考。后来想想还是去了,我们 1978年进复旦英文专业的学生连考三天,有 5 个人跳级到七七级,我是其中之一,进去第一年是曹又霖老师教,第二年学校觉得没法教了,就让客座的英美老师教。第三年,又抽了 5 个同学到研究生班,原来想混过去,不让我们参加研究生考试,直接读研究生,后来上面不同意,就跟七七级一起毕业了。

中国诗歌的教材是外祖父选的诗

B:你母亲这边,外祖父写诗也是一家,你是否受到他影响?

Y:当然,我们家读古诗,教材里就有外祖父自己选的七言诗,很特别。前面近体,先选他自己的诗,他有一个外号叫“郑重九”,因为阴历九月初九、“重阳节”那一天,他往往写一首七律。其次是老杜,接下来选的是北宋的《西昆酬唱集》,这一派的诗用很多典故,并不是很好的诗,但是差不多句句用典,随后是陆放翁。七言古诗则包括王摩诘、李太白、杜少陵、韩昌黎、苏东坡。他用这个选集教我母亲,后来父亲也用它来教我们。父亲还为这个选本写了一篇序,说明为什么要这样选。先用自己的诗,是因为子女熟悉背景,觉得亲切;西昆体是让你知道怎么用典;陆放翁则是学习他灵活的句法,放翁“三日无诗自觉衰”,很多产。七言古诗他选的这几家,是接近他自己的风格的,比较直抒胸臆。他和同时代的陈散原很好,散原好用典,我外祖父认为他典用得好,推崇他,认为论诗,散原是最好的。

B:你外祖父的字也很有名。

Y:我小时候南京路上大布店的匾额都是我外祖的字,什么协大祥、宝大祥之类的。30年代他的字卖得最好,学他的人也很多,因为他有自己的风格,其实是从魏碑里化来的。胡适和徐志摩都到家看过我外公写字,程砚秋和梅兰芳也来看过,陈子善教授有篇文章里写到,胡适的字也是学我外祖父的。

B:你的祖父是马其昶的大弟子,你父亲是跟你祖父学的吗?

Y:马其昶先生是姚永樸的姐夫,我父亲小时候跟姚永樸先生学过。后来到了上海,有一个瓜尔加氏旗人震钧(字在廷),民国以后他也许不愿意别人知道他是旗人,改名唐元素,在上海开了个丽泽文社,我父亲也在里面,写古文,练书法。丽泽文社请我外祖父批阅学生的古文。当时里面还有一个同学是张爱玲的父亲张志沂,古文经常拿第一。不过我外祖父有一则日记上写,这一期的古文叶元为第一,我父亲那时候名字叫叶元。

照我四伯伯叶曼多(叶参)的回忆,我外祖父蛮看重我父亲的,那时候我父母还没有结婚。有一次聚会,我外祖父来了,因为他很有名,同学都拿着东西请我外祖父题字,就我父亲没有过去,他不喜欢凑热闹,反而我外祖父倒留下印象了。据我四伯回忆,我外祖父悄悄写了一个扇面,给了我父亲。后来我看外祖父的日记,有一条写,在张之洞的幕府上,来了一个大官,有聚会,同僚说一起到楼下去跟客人一块儿,我外祖就说,在楼上我有自己的身份,跑下去就变成小雇员了。我看了日记以后就懂了,为什么外祖父会看上我父亲。

现代诗应该从大白话中寻找音乐

B:能不能简单讲讲所谓“桐城家法”有哪些标准?

Y:当然有些标准,外面通行的《古文观止》我们是看不上的,我们读的都是姚鼐的《古文辞类纂》。读诗,同样也不能读《唐诗三百首》,选得太烂。所谓“桐城家法”,比方说桐城对结尾很讲究的,所谓“临去秋波那一转”,最后得有一点余音袅袅。我从小跟父亲学得比较多,父亲一辈子没怎么在外面教过书,后来我去台北,我的表姐郑雷夏原来在那里做大学教授,退休了。她跟我说,我们这些做教授的,根本不能跟姑父(就是我父亲)比,差得太远,我们当年凡是古文诗词不懂,都是去请教姑父的。

B:你父亲一直在家做学问,他注的李贺和李商隐是什么契机得以出版?

Y:50年代,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古典文学部编辑里有位安徽同乡舒芜先生,父亲把李长吉的疏注稿送去,他看了觉得很好,就出版了。后来又做李义山,李义山的诗蛮难的,一直做到“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时我父亲被批斗,在里弄里扫地,回家继续做。“文化大革命”之后,北京人文的编辑王思宇先生来问还有什么著作,父亲就把义山诗疏注拿给他们。很可惜,出版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世了。还有个事情就是,李义山的诗,有一些典故我父亲查不到,就找到我叔叔叶百丰,叔叔是华师大的教授,跟我父亲一起到华师大的古籍整理所,找了一个姓刘的研究生帮他查,最后都解决了。这个姓刘的研究生,我猜想可能就是如今已经成名的刘永翔教授。

B:出国学习比较文学之后,你对桐城派有没有新的认识?

Y:桐城派在“五四”以后一直是被批判的,其实胡适他们这些“五四”时期的激进派,过了六七年以后都重回故纸堆了。后来人们发现桐城派有些东西其实蛮有道理,很多东西还没有被充分发扬。解放以后的文学史,“五四”以来就不讲传统文学了,都是鲁迅啊、巴金啊,传统文学被新文学压制了。但中国的文学史是渐进的,传统文学也还继续在发展,“同光”诗人的诗,到最近章培恒和骆玉明的文学史,才开始提到一些,比如把陈散原拿出来讲了,但还没有充分讲。现在在桐城有个桐城派研究会,但还没很好地整理,包括我上次讲的吟诵,因声求气说,都没有好好研究。对西方来讲,桐城派根本就是个未知的领域。所以你说到西方去以后回头来看,比如姚永樸的《文学研究法》,就是很系统地在分析文学是什么,像《文心雕龙》一样,分很多章节的。现在西方比较注意《文心雕龙》了,看到《文心雕龙》,觉得中国文学批评也有很系统的。姚鼐的诗其实写得很好,桐城派对诗也很有讲究,高步瀛的《唐宋诗举要》里选的诗,比较代表桐城派的取向。

B:读了你的书和文章之后,我的理解是,以你的角度来看,文学比历史和哲学更重要。

Y:这是我的老师范德勒教授的看法,我也赞同,你要学文化,文学艺术的文本比其他的更重要。一方面,作为传统观念上的“士”,应该“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但是作为专业来讲,不要把做的学问和现实拉得太近,要保持一定距离。讲学问的时候一定要提现实,这就俗了嘛。

B:你说诗歌的音乐性是很重要的,那你怎么看中国的现代诗?

Y:我这么说,会得罪很多人──中国的现代诗发展到现在,也没什么太大的成绩。写现代诗的人还很多,我经常看,但是不满意,包括北岛,我觉得他散文写得比诗好。我现在注意到欧阳江河,他的诗歌有些灵气,观察很敏锐,但也是在音乐性上没有成功。我在文章里也曾经很明确地提出,并不是要回到旧诗,每行字数一样、押韵什么的。我的想法,是应该像闻一多的《飞毛腿》那样,从平时说的口语里去寻找音乐和韵律。有一年去香港开会,遇到瑞典汉学家马悦然,谈到现代诗,我跟他两个人都喜欢《飞毛腿》,不约而同地开口就一起背了起来,马悦然先生说一口带四川口音的国语。另外,徐志摩有一首《残诗》,“怨谁?怨谁?这不是青天里打雷?”也很好。但现在的新诗人大多不去探索了,不到语言里去找那个音乐,有的甚至就是把散文分分行而已。你也许骗得了眼睛,可是骗不了耳朵呀。

法国作家萨特说诗和散文完全不一样,诗歌不在于追求意思的表达,写散文的人是运用语言的人,诗人则拒绝使用语言。不然你写个格言警句就算是诗了吗?诗人对待语言,应该像画家对待颜色、音乐家对待音符一样。应该从我们的大白话里、我们的日常语言里去找那种音乐。闻一多一辈子都在探索,现在的诗人在这方面太懒了,路子走得不对。(文/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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