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时谈履职南科大校长4年：给自己打65分

★　人物介绍

朱清时，1946年2月生，四川成都人。化学家、中科院院士、中国科技大学前校长，南方科技大学校长。2009年朱清时从全球两百多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获得遴选委员会全票通过，当选为南方科技大学校长，自此开始推行“去行政化”等一系列教育改革。朱清时1968年毕业于中科大近代物理系。1991年当选为中科院院士。

记者刘黎霞 通讯员：刘慧婵 从2009年意气风发上任，朱清时已走过了四年多路，明年，这位与南科大命运“绑定”的校长，将完成其五年履职路。昨日上午，首届中国南方教育高峰年会上，在畅谈南科大教育改革理念间隙，朱清时接受了南方都市报等媒体的采访。谈及近五年履职路，他给自己打了65分，称“勉强及格”，“去行政化”步履艰难，是拖分点。对最终放弃“独立招生”的路径，他不认同是妥协，“因为要爬一座山，你会找一条阻力最小的路走上去，最终目的都是到达顶点。”四年多的校长路让他备受失眠困扰。这位67岁的校长告诉记者，比起五年前刚来深圳时自己足足瘦了10斤，现在每天要服安眠药入睡，剂量是任中科大校长时的两倍。

谈履职：希望更年轻更有能力者来继任

记者：明年你的五年任期就到了，您会选择留任吗？

朱清时：明年任期到了我会离任。当然续聘也有可能。但我个人希望有比我更年轻、更有能力、更有精力的人来当南科大校长，使南科大发展得更快更好。

记者：如果他们继续挽留你呢？

朱清时：毕竟我年龄这么大了，我想挽留是很难的事。学校需要更朝气蓬勃、更年轻的人来做。

记者：你对自己四年多的工作打多少分？

朱清时：65分。刚及格。遇到的困难太多了，及格是因为目标实现了，但离满分还有很多路要走，65分比较准确概括。

记者：扣分点在哪里？

朱清时：比如说去行政化的改革。去行政化有两个含义，一是指上级管理我们，要按照教育规律办事，给学校充分自主权。管理治理方面，我们采取理事会治理模式。理事会是世界上大学共同的成功经验，在我们国家这种模式大家都不习惯，还没有经验，这是我们遇到的非常实际的重要困难，要实现完美治理还需要几十年时间吧。二是指学校内靠追求学术卓越来管理发展，而不是靠谁的官大谁说了算，这个我们只完成了一部分，还不够彻底。

记者：你刚上任时提到除了“去行政化”外，还要“做中国的加州理工学院”。后一个目标实现如何？

朱清时：这两个目标可以说是教育界的“中国梦”。但梦就是要来实现的，不是现在马上实现。

记者：争取办学自主权是否达到你的预想？

朱清时：其实南科大还是争取到不少自主权的，比如自己评教授的权力，现在深圳大学还要到省里来评，南科大可以自己评教授。又比如自己定教授工资待遇，而不是由上级定。领导班子成员中间，秘书长、教务长由教授选举产生。我们现在还在争取经费的使用权。但还有很多困难。

谈妥协：现在是在找一条阻力最小的路

记者：南科大现在的招生方式“6+ 3+ 1”的综合评价录取模式，这和你的初衷独立招生不一致，你还有无考虑独立招生？

朱清时：实事求是地说，完全自主招生，学校付出的成本代价太高了，我们现在招400个学生，全校全员出动，今后要招上千学生，自己组织各种考试，困难太多了。高考有它存在意义。我们认为学生还是要参加高考的，借助高考，我们可以了解学生掌握中学知识的情况，高考不足的地方我们可以自己组织考试来弥补。我们今后追求的目标是希望把比例不断调整

记者：你设想的比例怎样？

朱清时：现在的综合评价录取模式还是有问题，都要算分，各种成绩折算。在国外，不管你成绩多好，面试可以一票否决，只有在这样的机制下，偏才怪才才能真正成长起来，但我们现在没法做到，现在的高考录取是阳光工程，需要所有的人都能接受，你不可能把后面的录取前面的不录取。

记者：你觉得这算不算是一种妥协，你现在的想法和五年前有很大变化了？

朱清时：这不算是妥协，当你要爬上一座山，你会找一条阻力最小的路走上去。刚开始想走直线，走着走着发现直线走起来太困难了，所以你一定会找一条现实可行的绕路，盘旋式上升，最终目的都是到达顶点。这不叫妥协，这是实践过程中发现困难太多，所以我们就找困难小一点的来走。

记者：今年相继有几所大学都采取了类似于南科大的综合评价招生模式，你怎么看？

朱清时：去年做了一年，马上有几所高校这样做，这是比较振奋的，说明我们走的路是不孤立，不孤单了。

谈学生：南科大三年还未有偏才怪才

记者：这三年里有无发现到偏才怪才？

朱清时：现在还不是很突出，这两年还是按照传统方式招生，以后做久了会遇到吧。

记者：你觉得这与中学教育有关系吗？

朱清时：我们说民国大师钱钟书、沈从文，他们都是考试一塌糊涂，但某方面才能很突出，学校看上了就把他破格录取了。真正大师都是偏才怪才才和一般人不一样。但中国的偏才怪才在小学中学很快就被筛选掉了，不用等到大学。

记者：你觉得这个时代没有出大师原因是什么？

朱清时：我们只注重学生掌握知识就好，损害了学生的创新能力。该创新时不能创新了。民国时期大学生那么少，反而出那么多大师。那个时候考试少。这是教育深层次的问题。

记者：第一届学生毕业走向有无预计？

朱清时：大多数人是准备读研究生。少部分在国内就业。

谁适合当南科大校长

谈继任者：已有人选

记者：你觉得接任者需要具备哪些素质？

朱清时：对中国教改要有热情，要充满献身精神，理解南科大改革，并且愿意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

记者：现在有无备选的人选？

朱清时：还没开始程序。当然在我头脑里有，但人家不一定愿意来。我有个非常好的候选人，在美国，很年轻，还是美国工程院院士，但关键是如何说服人家来工作。

记者：怎么看继任者将会面临的挑战？

朱清时：很多方面应该比我们好。我们从零开始，打下了基础，正式招生已经度过最难时期，现在是平稳发展时期，也同样困难很多，提高教学水平、科研质量是需要解决的问题。另外，对继任者来说，挑战还包括如何得到更多人支持，还有财政上的支持。

记者：对继任者有哪些建议？

朱清时：我希望他们更擅长和官员打交道。（笑）

谈自己：严重失眠

记者：你曾经说过因为南科大受到失眠困扰，现在还是这样吗？

朱清时：还是。现在比五年前刚到深圳时瘦多了，瘦了5公斤。睡眠方面，以前是睡得好的，当了中科大校长，要服安眠药，当了南科大校长，服安眠药比以前要多一倍。我说的多一倍就是比正常人要多一倍。

记者：你退休后继续搞科研吗？

朱清时：我有很多事情可做，比如我喜欢文物考古，在故宫博物院客座研究员，不当校长我还可以继续做这个事。

原文标题：南科大校长给自己打6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