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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风流蚂蚁|查看: 8594|回复: 41

为蚂蚁设计一种死亡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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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风流蚂蚁 发表于: 2004-9-9 16:53:36|只看该作者
第十五章 李长生说,我没有杀人  李长生说,我没有杀人。李长生就坐在我的对面冲我说。第二天,准确地说是孙世贵到我家串门的第二天,李长生也到我家串门来了。我没有杀人,这是李长生进门就说的第一句话。  李长生垂头丧气地坐父亲留下的那把红漆木椅上,眼神很无辜。他一再强调他没杀人。我说,我没有说你杀了人啊。李长生说,你没说,但你心里这样想了。孙世贵也这样对你讲了。我听说,昨天他到你家来了,他来做什么?他除了来向你说我的坏话外,我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理由来登你家的门。  我说,他是我大哥的舅子呢,到我家来很正常嘛,为什么不可以来。李长生说,他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梦瑶死后他就来了,而且还神神秘秘的。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说我什么了。  我说,没有啊,他怎么会说你什么呢?你可是他妹夫啊。李长生说,什么妹夫,我跟他没什么交情。这次,他认为我做生意赚了钱,就眼红,便来找我要。也不是要,很久以前我欠他一笔赌债,当时他说算了,可是现在他竟然要讨回去,你说气不气人。我告诉他,都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你还有脸来讨吗?我没有把钱给他,他肯定跟我不高兴了。我想,他肯定对你说过什么的,他还从你那里拿走了一包外国烟,他没给你说什么,你肯给他烟么?  看来,与孙世贵来给我提供线索不一样,李长生是来澄清自己的。他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提供给我,但他还是来了,他来至少表明了一种态度,一种立场。似乎只要表白了,他就可以洗脱凶手的嫌疑。  李长生来的本意是为自己开脱,但客观上对我分析案情还是有帮助的。因此,我对他还是欢迎的。于是,我拿出一包骆驼对他说,你也拿一包去吧,你并没对我说什么。你来了,我就欢迎,烟是我欢迎你的表示。知道吗?是欢迎你的表示,就像我给孙世贵烟是对他的欢迎一样。  李长生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样做,他半天才说,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我有钱买烟,你以为给我一包烟就可以收买我么?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李长生的眼珠在滴溜溜地转动,显然是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接受。我淡淡地说,随便你吧。我把烟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说,要就自己拿,不要也没关系。  这包烟似乎是一个联接两颗心的桥,李长生说话明显带着一种亲近我的感情了,他没有伸手去拿那还没开封的烟。但他却向我开了他内心的封。他说,我和你大哥的确有点过节,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的确在你家院外转悠来着,但那不过是我想找你大哥谈谈,想和他化解矛盾。古书上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再说,我们毕竟还算是亲戚。  接下来,李长生也叙述了他和大哥之间的纠纷。与孙世贵和大哥的叙述出入不大,只是在细节上有一些偏差,但这无关宏旨,整个意思还是一样的。我想,李长生还是诚实的。  我给诚实的李长生递了一支烟,并且亲自给他点燃了,李长生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语无伦次地说,我怎么能让你给我点烟呢,你是省城回来的大学生,我怎么能让你亲自点烟呢?李长生显然有点受宠若惊了,其实我并没有一点那个意思,我认为给他点烟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李长生抽了一口,便赞美起烟来,不知道是真赞美还是因为对我的态度改变使然,或者是在有意暗示我些什么。李长生看着燃烧的烟头问我,这烟叫什么来着?骆驼?我说是。李长生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两声,然后问,你说在县城买得到么?改天我也去买他一包来抽抽。真是过瘾,好抽,真的好抽。  不管李长生是发自内心说这话的,还是其它什么,有一点是肯定的,那脸上流露出了一种向往,和一种占有的欲望。我想我得对李长生的称赞表示一下。当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时候,如果你不表示表示那就显得太没趣了,以后谁还愿意夸奖你呢?  我将桌上那包烟拿起来笑着对李长生说,好抽那你就留着抽吧,反正我多着呢,回省城买也方便。这次李长生犹豫了一下就接过去了,然后放进了上装胸兜里,还小心翼翼地充满爱抚地按了一下。  李长生接受了我的馈赠,然后他就对我说了一些“掏心窝子”的话,“掏心窝子”,对,李长生就是这么说的,我想那就是知心话的意思了。在李长生心里,好像他接受了我的东西就有了向我提供一些线索的义务。  对我来说,这是意外的收获,对李长生来说,也是顺手牵羊的事。李长生大概觉得,不就是说一些自己知道的情况吗?这些情况对钱梦昌来说很重要,但对我来说却屁也不顶一个。让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也就烂在肚子里了,说出来还能换一包外烟抽抽何乐而不为呢?再说,还可以借机报复一下孙世贵,简直是一石二鸟。  这里得补充一下,李长生说的钱梦昌是我,是我的学名。还要补充一点的是,据我的了解,李长生决不是一个将事情烂在心里的人,他在我这里不说,在村里别的地方一样会说,既然都是说,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说呢?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  接下来,李长生开始和我说出了心里的疑窦,他说他怀疑是孙世贵害死了梦瑶。他说得斩钉截铁,这种语气表现出他的公正,表现出他决不是报复孙世贵才瞎编的。李长生说,你不知道,他孙世贵一直对梦瑶垂涎三尺。垂涎三尺是我给李长生概括出来的,他的原话是,他孙世贵一见了梦瑶妹子就流口水,还傻不拉叽的,他一直背地里喜欢梦瑶妹子,听说他还,他还,李长生的声音弱下去了。  我说,他还怎么样,李长生就尴尬地接着说,他还对着梦瑶妹子的照片干一些下流事。我想,李长生所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很明白,孙世贵所做的,便是得知小妹死讯那天早上我在床上所做的,那天早上,我躺在床上对着一张画有女明星的挂历自 慰。按李长生的话说就是干下流事。  李长生很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皮,接着说,这个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实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孙世贵暗恋小妹,如果这是事实,那么,孙世贵这条光棍害死小妹便极有可能。我突然便现出了小妹死时的惨状,一丝不挂,头发散乱……我的眼中喷出一团火。  李长生显然没有料到我的情绪会变化得这么快,他不再往下说。他说,我就知道这么多,你可别告诉孙世贵是我说的。我走了。走时,李长生再次称他不是凶手。我冲他笑了笑,他迷茫地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我是不是相信了他的话,但又不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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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风流蚂蚁 发表于: 2004-9-9 16:54:35|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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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李长生对孙世贵说,我用刀子贿赂你  李长生离开没多久,孙世贵便气呼呼地走进了我的家门。孙世贵进门就愤愤不平地问,你为什么给他烟,你说,你为什么给他,还整整一包呢。他究竟给你说了些什么话,你肯把一整包烟给他。  他是指李长生,我觉得孙世贵这人有点不可理喻,烟是我的,我爱给谁就给谁,我是给了李长生烟了,那又怎么样呢?你凭什么指手划脚?我承认,我对孙世贵的态度变了,也许是李长生说的一番话起了作用。  孙世贵痛心疾首地说,你不应该给他烟,他的话你也信么?你也给我一包烟吧,我有更有价值的话要对你说。  我淡淡地说,是吗?你倒说说,我看你的话到底值不值一包烟。孙世贵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仿佛也觉出了我的变化。他说,你不相信我?  我说,不是我不相信你,是别人不相信你。孙世贵说,你是说他?孙世贵好像不愿意提李长生的名字,或者是不屑于提,或者是不耻于提。我说是。孙世贵看着我问,他说什么?  我对孔世贵说,李长生不是凶手,李长生说他不是凶手。孙世贵愣住了,他说,他不是凶手,那谁是凶手,难道会是我吗?我说,我可不敢说是你,但有人怀疑是你。谁,谁他妈的乱说。  孙世贵控制不住了,问,难道又是他。我点了点头。孙世贵一幅被冤枉的表情说,他凭什么怀疑是我?我说,他说你一直对我小妹心存不轨的想法。  孙世贵的气焰一下弱了下去,他低低地说,我就知道他会说这个,我就知道。李长生他妈的不是人,他胡编乱造呢。  我问,你有没有打我小妹的主意。我看见孙世贵不易察觉地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支支唔唔地说,我,我,有过……  大概他知道自己是掩盖不过去了,只好如实招来。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镇定,他说,是又怎样?难道我就不可以喜欢她么?难道喜欢一个人有错么?难道我喜欢她我还会害她么?赵春武也对她想入非非,你为什么不怀疑他?  我说,够了,你不是喜欢她,你是想占有她,但是你知道你无法得到她,所以……孙世贵突然打断了我,眼哥,你怎么这么说呢?你凭什么这么说呢?你没看出来吗?这完全是他妈的诬陷,李长生他在往我头上扣屎呢,你也相信?你是信他还是信我?我们可是亲戚哦,有亲戚害亲戚的吗?  好像我们之间有那么一点沾亲带故我便应该相信他一样,真是可笑。亲戚能说明什么,亲戚靠不住的时候多了。我说。孙世贵真的有点愤怒了,他说: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他这是栽赃嫁祸呢。  然后不容我插话便说,他李长生肯定是凶手,前两天我在路上碰到他,我问他是不是害了梦瑶妹子时,他脸都绿了,如果他不是凶手他为什么作贼心虚?我还记得我曾对他开玩笑说,我知道你是凶手,你看怎么办吧,如果你不拿点钱贿赂贿赂我,我就去钱梦昌那里告你。当时李长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他恶狠狠地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李长生是这么说的,我贿赂你?好,我贿赂你,我用刀子贿赂你!我本来以为他是说着玩的,谁知道过了两天,他果真拿刀来威胁我,让我不准说。我为什么不说,我就是要说,我偏要说。他既然敢做还怕人说不成?  还有,老爷子下葬那天,李长生的妹妹李长英在坟前哭得死去活来,说是她害了老爷子,她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她为什么说是自己害了老爷子,肯定是她觉得没有把钱给她哥哥才发生了后来李长生设计害你大哥钱梦恒的事,因为这件事两人的仇恨加深,然后她哥哥李长生为了报复就杀了老爷子,还有梦瑶妹子。  父亲下葬那天,我也看到了李长英,并且看到了她伤痛的样子,当时我没太在意,我以为她曾经是父亲的得意弟子,父亲非常喜欢和关照她,甚至考虑到她家穷还帮她交过学费。因此父亲死后她比别人伤心一点也很正常。谁知道这背后还存在其它因素呢?  这件小事不仅为寻找杀害小妹的凶手提供了新的线索,而且让我再次动摇了父亲自杀的说法。说不定父亲真如孙世贵所说,是被人谋害的呢。  孙世贵如愿地得到了一包骆驼烟,然后扬长而去,孙世贵的话却一直留在我的耳边,她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为什么呢?说不定李长英知道内情。  还有一点让我感触颇深的是,在诱惑面前,人的免疫力是越来越差了,以我为例,以前看到再漂亮的女性也不会动心,可是现在呢,一看见美女就眼睛发直,就想上去摸上一把。后来发展一看到诸如“性、爱、小姐”等敏感和不怎么敏感的词汇时我便会产生一种不可言说的冲动。而朋友晓毕更夸张,他说,他一看见女字旁的字就受不了。而孙世贵们也是,为了一包烟便可以出卖朋友出卖亲戚。我甚至想,在人人自危的时候,即使没有那一包香烟作为诱惑,孙世贵们也会一触即溃,以求保全自身。但话说回来,谁又比谁好得了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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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槟子如花 发表于: 2004-9-11 10:39:38|只看该作者
写得不错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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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风流蚂蚁 发表于: 2004-9-15 10:29:29|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槟子如花在2004-9-11 10:39:38的发言:
写得不错

继续
谢谢,我准备做大的修改,也许会更好些。但我还是打算把原来的贴到这里来。
部分图片、文章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见页底)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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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风流蚂蚁 发表于: 2004-9-15 10:36:29|只看该作者
第十七章 对着铁轨说我想你  我以为李长英是一把打开父亲案件的钥匙,于是,次日,我便按孙世贵的指点,来到了县城梦都歌舞厅。但是,我没有找到李长英,老板说,我也正找她呢。这个贱女人,几年都过来了,突然某天发了神经,不肯接客了,更要命的是没过两天就莫明其妙地失踪了,我也正找她呢。  就这样,一条重要的线索刚刚好不容易被我捕捉到就突然间中断了,就像一条美丽的狐狸尾巴,只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就倏忽消失了。当我循着这条线索的尾巴一路找去的时候,我没有发现那只狐狸,但是,我在途中却无意中发现了一只灰兔,我想解释一下,我这样说的意思是,我有了意外的收获。  应该说,那是收获,却是一种我所不愿意看到的收获。其实也不是收获,我实在不敢把那件事情与收获发生任何关联,也许我应该换一个词来形容,那其实是一个噩耗,不管对我来说还是对村长一家来说,都是一个噩耗。  这是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噩耗。那天上午,当我寻找李长英而不得正在县城颇为落寞的大街上踯躅而行的时候,我看到人们不约而同地往同一个地方涌去。隐隐约约地我听说在那条从县城的心脏穿过的铁路上发生了一些事情,好像是谁卧轨自杀了。  本来我是没有兴趣和精力去多管闲事的,但是,突然之间我想到了一个人,在那天早上我猛然间想起了赵春丽,然后,一种不可节制的悲伤便从心底不断地往上冒,就像公园里那些永远也不枯竭的喷泉。赵春丽的影子便在喷泉里向我走来,从模糊到清晰。  那是十年前的赵春丽的影子。那时的她以一条火红的毛巾作为标志,那时,赵春丽和我在县城里同一所学校读书,只不过我读高三,她读初一。那时赵春丽还是一个幼稚可爱的姑娘,她给我说了一些幼稚可爱的话。我从来没有把那些话当过真,但那天早上,那天我去县城寻找李长英的早上,我突然有了一种相信的感觉。  通往省城的铁路在县城很优美地回旋了一下,在那个回旋的地方,是一片开阔的空地,那里有许多不知名的树木。那里特别的安静,当然是火车没有来的时候。我和赵春丽曾经经常坐在这片空地的荒草上,我们兄妹一样相对而坐,手里拿着各自的课本。我们静静地在夕阳的美丽光辉中看书,也看夕阳不无留恋地下落。  那时的夕阳总是那样地美,而赵春丽脖子上那条毛巾也同样地美。我没有想到,那条围巾有一天也会像那美丽的夕阳一样无可奈何地落下去,夕阳落了有爬起来的时候,那条围巾一旦飘落风中,便再也拾拣不起来。  那也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那天也有着玫瑰般艳丽的夕阳,那天傍晚,赵春丽突然开玩笑地对我说,昌哥哥,你要一辈子对我好,如果有一天你对不起我,我就,我就这样躺在铁轨上,看着火车从我身上碾过。说完就轻飘飘地仰卧在了铁轨上。我拉起她说,春丽你疯了,尽说胡话。赵春丽看着发黄的树叶幽幽地说,昌哥哥,我没有疯。  我说,春丽,我的好妹妹,昌哥哥决不会让你受到欺负的。那时我确实把赵春丽当作自己的妹妹,她是那样地可爱。不像小妹梦瑶,有点高傲得不可侵犯。当时,我确实没有明白赵春丽话中的意思,或者说,我没有往更深的意思去想。  然后我们就会沿着铁路慢慢地散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直到累得走不动为止。那时,我们常常望着火车呼啸而过,然后充满向往地远望火车开走的地方,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我们不约而同地都想到要到那个地方去求学,去打拼。  后来,我果真坐着火车到省城读书去了,我走的那天,是一个阴沉的秋天,赵春丽到火车站来送我,赵春丽的脖子上意外地戴着那条火红的围巾。因为我曾经说过她带着这条毛巾很美丽。赵春丽问:昌哥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在一起呢?你说我们还有没有机会一起沿着这条铁路从容地走呢?  我说,我会给你写信的。到了假期,我就带你去看夕阳,去追寻火车的足迹。赵春丽很幸福地笑了,她说,我会想你的,我想你的时候,我就在我们一起坐过的地方,对着铁轨说我想你,铁轨会告诉你我的思念的。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我说,傻姑娘,我也会想你的。赵春丽说,你怎么想我呢?我一时语塞。赵春丽把那条红色围巾递给我说,昌哥哥,送你吧。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吧,看到它就像看到我。我把围巾重新围在她的脖子上说,还是你留着吧,只有你最配得上它。那条围巾虽然最终没能戴在我的脖子上,却温暖了我短暂的一生。  我刚刚把那条围巾戴在赵春丽的脖子上,进站的铃声响起来。我握了握赵春丽的手,走向火车。当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见赵春丽不停地挥动那条红围巾,我看到那团红色不断地远去,像是一片红云渐飘渐远。之后,那片红云就常常飘在我的眼前,飘在我梦中。  后来,我再也没能同赵春丽一起沿着铁路散步。赵春丽倒是坐着火车来看过我一次,其实也不算来看我。那是我坐火车离开后的第三年,有一天,赵春丽高兴地对父亲说,朴树在省城开了一场演唱会,她要去省城看朴树。村长不懂什么朴树,但对于女儿的要求他总是竭尽所能地满足。然后赵春丽来了省城,看到了她的偶像朴树,也顺便看到了我。  赵春丽说,朴树的歌有一种深沉的痛彻肺腑的忧伤,有一种单纯的动人心弦的惟美。说着就给我哼唱起了《白桦林》: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后来我也学会了唱《白桦林》。我唱得最动情的一次是最后看到赵春丽的那次。当我从赵春丽的房间里仓惶出逃的时候,我没有想到过后果。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找过赵春丽,赵春丽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我没有接。  之后,赵春丽给我发了一条短消息,短消息说:白色是值得交的朋友,蓝色是爱的人,绿色是心灵深处的人,红色是憎恨的人,黄色是不会忘记的人,橙色是偶尔想起的人,粉色是性伴侣,在你心中,我是什么颜色?  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是值得交的朋友吗?好像是,是爱过的人吗?也许是的,是心灵深处的人吗?仿佛也对。因此我没有回答她,我说,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但我终于想明白的时候,赵春丽已经听不到了。  那个充满忧伤的春天的早上,我宿命地将那个卧轨自杀的人与赵春丽联系起来,然后,我便随着人流来到了那个我熟悉得有些淡忘的空地。一条黑色的铁轨沉寂地从空地前伸向远方。那个早晨那里并不沉寂。铁轨前围了许多人,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围着一滩血渍忙碌着。血已经变得暗红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在我的眼前,其实,那已经不是尸体了,而是一滩溅满鲜血的绿色衣襟包裹的肉浆。  我看过死人,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惨的,我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当我准备从人群里转身离去的时候,一条鲜红的围巾把我牢牢地钉在原地。我感到那是一根醒目的铁钉,从头到脚把我贯穿了,然后,我听到内心一种破裂的声音,我忍不住就哭了。  我已经辨认不出那具尸体,但我认出了那条火焰般的围巾,它曾经多么神气地围在村长女人的脖子上,尔后又多么幽雅地围在赵春丽的脖子上。凡是莲花村人,没有不认识这条围巾的。我盯着那条无辜地躺在地上的围巾,它深深地灼痛了我的眼睛。我看见它在我面前幻化成了一个双手抱膝的姑娘,那个姑娘背对夕阳坐着铁轨上,她曾经靠在我的肩上说要躺在铁轨上看着火车从她身上碾过……  作者:风流蚂蚁 回复日期:2004-5-25 8:57:02   第十八章 赵春丽死在春天的尽头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如何从县城回到莲花村的。我只记得那天我盯着那条红色的围巾,那条围巾曾经幻化成赵春丽的样子,然后火焰般在我眼前燃烧起来,然后渐渐弱下去弱下去。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抽紧,我仿佛看到一个人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失去色彩。然后,我莫名其妙地唱起了朴树的《白桦林》,唱得旁若无人,唱得声情并茂,唱得泪如雨下。  当我的声音嘶哑以后,我感动自己也像一片火燃烧起来,在早晨最动人的晨光中燃烧起来,最后化成了一堆灰烬。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里,一位中年妇女坐在我旁边慈详地看着我。我似乎看见她的嘴在有节奏地动着。我问,你在唱歌吗?她说,你说什么?我说,我听到歌声了,你听。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谁来证明这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中年妇女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我没有唱啊?我轻轻地转动了一下眼睛,我说,你没有唱吗?那就是我在唱。中午妇女说,我看你是太紧张了,恍恍惚惚的。不过那场面也确实太吓人了,你承受能力差以后少看那些惨烈的场面。尽管我并不认为这是我昏迷的原因,但我还是向这位好心的人点了点头。  那位中年女人说她认识我,她说,你是钱老师的儿子吧。我很吃惊地看着她,恍惚觉得有点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中年妇女提醒我说,我曾经偷偷地去过你们的村子,我看到你在做作业,你的妹妹在院子里玩。我说是吗?我记不起了,或许我那时根本没有注意到你。  中年妇女说,也许是吧。然后又自顾自地说,我去看你妹妹,我当时以为她是我的女儿,结果不是。我看到中年妇女眼中有一种温柔的东西在闪动着。  对于小妹的身世,我一直知之甚少,只是隐约听村人说起过,说她不是我的亲生妹妹,她是父亲在路边上拣来的。我曾经向父亲求证这个传言,父亲只是说,你问这个干什么,不该你问的事就别问。后来我便真的没问,并且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大哥肯定也问个同样的问题,我相信他从父亲那里得到了同样的答案。但是大哥没有淡忘,大哥认定小妹不是自己母亲所生,他甚至怀疑小妹是父亲一夜风流的结果。因此,他对父亲的死很淡然,对小妹的死更是毫无悲伤,草草地就将小妹火化了。  中年女人的话使我再次想起了我曾经向父亲求证的问题,难道我妹妹真的是拣来的?那么,事情就变得更加错综复杂起来。她和父亲的死已经把我搞得筋疲力尽了,小妹的身世问题将把这种筋疲力尽推向极至。  中年女人见我神不守舍的样子,便说,年轻人,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可不能像那个卧轨自杀的人。说着就起身要走。我说,阿姨,还没请教您的尊姓大名呢。中年女人说,这重要吗?我说,我很感激你。中年女人笑了笑说,不用谢,一边说一边走,走到门口时她回头对我说,我叫王惠珍,是这里的清洁工,我上班时路过那个人卧轨自杀的地方,然后看见你昏倒了便把你送来了这里。  我再次向她表示了谢意,她冲我微笑了一笑消失在门外。她的背影还是给我一种熟悉的错觉,事实上,我回忆了她所说的那件事,仿佛记得是有这么一天,我在院子里做作业,妹妹在旁边玩,但我绝对没有看见过这个女人。也许是我当时太专注吧,但怎么解释这种面熟的感觉呢?  我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有些事情只是还没有到水落石出的时候,等时候一到,自然就明白了。这个问题并不是我迫切想知道的,我犯不着特意地思考,以便想真相大白的一天提前到来,我的时间应该放在其它地方,我这样对自己说。  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味道,这让我想起了赵春丽,想起了那个晚上,由于我脑袋里那种仿佛是固有的酒精味儿而从赵春丽的床上逃离的事情。然后,我又想起了那堆血污和那条围巾。  我不由自主地再次来到事发地点,那个时候正午的阳光有点刺眼。我坐在发烫的铁轨上,看着经警察处理后的现场,地面还残留着一些血渍,血的腥味在春天的风里氤氲着。单凭这些血渍和血腥味,没有人能判断出这里曾经静静地卧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赵春丽死了,她死在春天的尽头,她死在春天美丽的朝阳里,或者,死在春天寂寞的月光下,但我觉得赵春丽更像一片秋天的枫叶,带着一种火红,带着一丝绿意,从枝头翩然坠落,那是一种没有挣扎的自然坠落,它坠落时那种不规则的曲线有一种简单的美。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有些模糊,有些不真实,只有那片枫叶是那样执著地穿越季节时光,从秋天的傍晚飘到春天的午后,它曾经那么孤独地在风中旅行,惊鸿一瞥的短暂,却浓缩了整个秋天的美丽。  然后,它悲壮地跌落,在它跌落的地方,唯余一滩鲜红的血渍,是如此地醒目,如此地猩红。我想起了那条短消息,那条关于颜色的短消息。我知道,在我的心目中,赵春丽不会是红色的,尽管她曾经在我的内心一直以一条红色围巾的形式存在着,因为红色代表仇恨,我怎么可能仇恨她呢?  看着周围一片春意的绿色,我想,赵春丽在我眼中应该是这春天的绿色,那么朝气,那么青春。但这种朝气和青春都已经过去了,它只能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了。是的,绿色,赵春丽是绿色──绿色是心灵深处的人。赵春丽就是我心灵深处的人,从她平静地躺在这条铁轨上的时候开始,她就是我心灵深处的人了。  我不知道赵春丽走向这条铁轨时的心情,我不知道她在临死之前是不是也在寻求一个答案,寻求她在我以目中是哪种颜色。我相信一身绿衣的她很可能已经明白了她在我心目中的颜色,在我的记忆中,赵春丽从来不曾穿过绿色的衣服,那天是她第一次穿绿色衣服,她穿着那件绿色衣服忧郁地走向了那条铁轨。  也许她曾经在那条铁轨前徘徊,也许她曾经一个人沿着那条铁轨孤独地漫步,也许她曾经一个人坐在那片荒地上发呆,也许她曾经在那里将我和她所有记忆一并梳理,就像我在这里梳理与她有关的记忆一样。  在众多的颜色当中,赵春丽选择了绿色,那是一种美丽的颜色。她的选择其实也是我的选择,现在我可以告诉她了:我喜欢绿色,你就是我心中那朵永恒的绿。赵春丽知道吗?我俯下声来,对着铁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是我心中那朵永恒的绿。  我听到我硬梆梆的声音在空旷的天空下寂寞地回荡。那种回荡的声音重新凝聚在一起,成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个声音说,我会想你的,我想你的时候,我就在我们一起坐过的地方,对着铁轨说我想你,铁轨会告诉你我的思念的。  我说,我对着铁轨说,我也会想你的,我想你了,我就来这里看你,对着铁轨说我想你,我想你会听到我的声音的。  然后我站起来说,春丽,我要走了,我要回家了,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我会再来看你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地走,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哪怕是在天堂里,我也要保护你,以前我没有好好地保护你,以后,我会做到的。  回到村里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村长家。村长和村长的女人都不在家,只有村长的大儿媳王玉瑾在家,也就是我中学时曾经暗恋过的那个女人,我曾经把她的名字刻在左手臂上。那时,她告诉我,也许不是爱吧,是喜欢,一个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却可以喜欢很多人和物。后来我把这句格言式的话一直放在心里,并且一直试图找一个相爱一生的人。但这确乎是困难的,我曾经想把赵春丽作为后备人选,但是赵春丽却自杀了。  对了,我是来告诉王玉瑾赵春丽自杀的消息的,我对她说,我刚从县城回来,赵春丽卧轨自杀了。  王玉瑾把我让进屋说,梦昌,你进来坐坐,我给你泡茶。我说,我不渴。王玉瑾就说,茶是提神的,我看你失魂落魄的,喝点茶醒醒脑。我听见王玉瑾的声音自一个遥远的虚空里响起,一丝一丝地传进我的耳朵。我说,我是来告诉你赵春丽的死讯的,不是来喝茶的。  王玉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是,谢谢你,我已经知道了,公公和婆婆都已经去县城了。我做出一个笑容说,哦,那我走了。王玉瑾说,你精神不好,还是歇一歇吧。我说没事,反正又不远。然后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王玉瑾上来扶住我说,梦昌,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然我送送你吧。我感到王玉瑾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温柔的声音,那种声音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  我曾经渴望这种声音,我曾经渴望那一双手。今天,在这样一个时间和地点,这一切我都轻易地得到了。命运就是这样的,我想。我没法拒绝命运的安排。我身不由己地向王玉瑾斜了过去。  王玉瑾不失时机地拥住了我。我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中,眼泪决堤般冲了出来,王玉瑾小心地给我擦拭着,并轻声地安慰我。我竟然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在我的一生中,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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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风流蚂蚁 发表于: 2004-9-15 10:38:19|只看该作者
第十九章 一垅很好却不收割的庄稼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王玉瑾坐在床边爱怜地看着我。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美是完全有别于小妹的另一种美,小妹是一种柔弱的骨感美,而她却是一种肉感很强的丰腴之美。  王玉瑾像是一朵开在寂寞深闺的艳丽的花,美丽得有些忧伤,有些寂寞。我曾经听说过她的不幸。那年秋天,她没有考上大学,她回到家里帮助父亲种地。那年秋天,村长赵拥军带着彩礼走进了王玉瑾的家门。村长是来为他的大儿子赵春文提亲的。  父母对这门亲事都很满意,王玉瑾也没有反对什么。与赵春文结婚后,王玉瑾在公公赵拥军的帮助下到莲花村小学当了代课教师,后来,又没怎么费事就转成了公办教师。丈夫赵春文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人,和他的祖父和父亲一样,是一个健壮的劳动者。  赵春文长相也还马虎,只不过脸上的肌肉像是僵死了一样,感觉像冬天里的冻土。这或许与他从来不笑有关。赵春文并不是生来就不会笑,而是他生来就比旁人多一根手指,在他的左手拇指上一小截肉棍横空出世。破坏了整只手的美感,也破坏了赵春文的自信,这让赵春文背负了一种与生俱来的耻辱和自卑。自卑的原因是经常听到别人的嘲笑,因此,赵春文不笑,他厌恶笑,他厌恶所有爱笑的人,他认为他们的笑里都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尽管某些有意讨好村长的人认为赵春文的这种与众不同暗示了一种大福大贵,但我们不管什么大福大贵,我们只是觉得六指很可笑。在我们读书的时候,便总是以此取笑和打击他,就像未庄人打击阿Q头上的癞疮一样。每当这时,赵春文那深陷的眼睛里面就射出一种仇恨的剑光,像是要把人辟了。  应该说,赵春文算得上是大福大贵了,房子是父亲给盖的,那是村里第一幢拔地而起的两层楼楼房。还娶了一个漂亮的妻子,那是莲花村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只是,赵春文娶了一个美丽的妻子却很少享用,就像农人种了一垅很好的庄稼却不收割,这就不免让人惋惜了。  也不是赵春文不愿意享用,而是没有太多的机会享用。也许是不满意种庄稼那点微薄的收入,也许觉得自己当农民比当教师的妻子矮了一截,于是,赵春文雄心勃勃地去了省城,并且据说是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说赵春文没有太多的机会是因为他很少回家,每次回来也都匆匆忙忙,一幅日理万机的样子。所有的人都觉得赵春文了不起,是省城里的成功人士。那种把他的六指作为大福大贵的象征的人便越发理直气壮。但是赵春文却不理会这种说法,义无返顾地去医院将那多余的指头割去了。  由于赵春文长期不在家里,人们有了制造传闻的理由和条件。当然,王玉瑾那迷人的身子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和小妹曾经被谣言围困一样,漂亮的王玉瑾也没能逃脱被流言追逐的命运。  有人传说,王玉瑾寂寞难耐的时候,就用胡萝卜插进自己的身子。那个时候,村人倒是发现自家地里的胡萝卜经常不翼而飞。大度的村人并没有骂街,而是很风趣地说,哪家的女人又饿了哇。饿了就跟我说嘛,何必吃胡萝卜呢,比胡萝卜营养的东西多的是。  最恶毒的一种传闻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赵家的小儿子赵春武趁哥哥不在家时便鸠占鹊巢上了嫂子的床。有人甚至把他们在床上的细节都说得栩栩如生,说得唾沫星子乱飞,说得听者也都直咽唾液。当然,这也只是传闻而已。据我的猜测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对王玉瑾想入非非,但因为她公公是村长之故,他们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但过过嘴瘾还是不犯法的。因此,他们就想方设法地编故事将王玉瑾摧残一番,并从中获得快感,一种就像被自己强奸一样的感同身受的快感。  在不少莲花村人的眼中,王玉瑾应该是幸福的,衣食无忧,有个当村长的公公,有个在省城干大事的丈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但是,在这种表面幸福的背后,却是掩藏不住的悲伤,我相信我的眼睛。  从王玉瑾那双寂寞的眼睛里,我读出了这种悲伤,这种不可触摸的悲伤。对于一个正常的女性来说,还有什么比夜夜独守空房更加心酸的呢?而她,却还要小心翼翼地维系着那个并不幸福的家庭,这比打骂她甚至更叫她难受。  那天晚上,灯光映衬下的王玉瑾格外地凄艳动人,当我同她那深邃的目光对接的时候,竟然触电般浑身激灵了一下。我不禁感叹,让如此迷人的女人独守空房,这简直是一种罪过。我终于明白了刘亮程那句话:宁愿荒废良田万亩,也不要让女人荒睡一个晚上。  我在明白这句话的时候,一种不要让女人荒睡一个晚上的念头油然而生。但我不知道,多年前我就没有得到的东西,今天还能得到吗?我警惕地听了听外屋的动静。王玉瑾善解人意地说,他们都没有回来,春武赌博去了。他们是指她的公公和婆婆。公公有一个妹妹在县城,可能他们在那里暂住一个晚上。  这真是天赐良机啊,我暗暗地说。我仔细地端详着那张美丽的脸,那张脸上似乎找不到丝毫的暇疵,唯一的不足就是那双眼睛太深邃,一种如饥似渴的感觉从深邃的尽头闪了出来。我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关于胡萝卜的传闻,我突然冲口而出,我说,你饿吗?后半句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我的原意是,如果你饿,我有胡萝卜,营养丰富的胡萝卜。  王玉瑾显然会错了意,她问:你饿了吗?是的,应该饿了,我去给你弄饭。说完站了起来。我制止她说,不必了,我不饿。王玉瑾就呆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过了一会儿,我鼓了鼓勇气说,我倒是有点饿了,不过,我不想吃饭。王玉瑾说,那你想吃什么呢?我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吃你。  王玉瑾几乎是本能地噢了一声,然后有些恍惚地看着我,接着就开始脱衣服,那种悉苏之声却像惊雷一般在我的大脑里炸成一片。很快一道闪电射向我的眼睛,闪电来自于王玉瑾光洁的身体。王玉瑾的身体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身体,美丽得我不敢用手去摸。  几年的婚姻生活,让王玉瑾洗去了少女的羞涩,更添了一种成熟的少妇的风韵。这是任何一个男人也无法抵挡的风韵。她并没有勾引我,但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魅力,让我欲罢不能。很快,两具裸体便纠缠在一起。  当饥渴的王玉瑾准备将我同样饥渴的胡萝卜放进她的嘴中的时候,我猛然地挣脱了她。她奇怪地看着我,我说,我有病。我不能传染给你。王玉瑾眼里掠过一丝感动,然后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盒子,我一看便知是安全套。她的枕头下竟然藏着安全套,这在莲花村恐怕也是第一个。  王玉瑾说,那是丈夫从省城带回来的,丈夫说,省城的人都用这个呢。于是就狠心花了二十块钱买了一盒回来,但好像他们一次也没用过,不然怎么会没有开封呢。王玉瑾的丈夫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为妻子和别的男人苟合提供了方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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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风流蚂蚁 发表于: 2004-9-24 10:29:23|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章 八成孙世贵才是真凶 从县城找李长英回来之后,我让自己好好地休整了几天,然后又开始继续寻找凶手的线索。没有找到李长英,但却由此证明李长英肯定心怀鬼胎。不然她为什么要逃走?肯定是做了亏心事怕被人找到。 李长英找不到了,但李长英的哥哥却还在莲花村,他应该知道李长英的去向,很可能他也知道杀害父亲及小妹的凶手。 当我趁着夜色的掩蔽藏身于李长生家的屋檐下的柴堆时,我就听到孙世芳打开衣柜的吱吱声。我听见孙世芳说,你知道吗,钱梦昌在怀疑你呢,他前几天到县城找过你妹妹李长英。 李长生好像是在抽烟,他将烟盒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然后说,怎么会呢?女人家就是心眼多,他怎么会怀疑我呢,他还送烟给我抽呢。李长英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村里就你的嫌疑最大,你想,你和他大哥之间的矛盾那么深,谁都会怀疑你的。 李长生有点不耐烦地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还提它作什么?!孙世芳说,我倒是不想提,可是我却不敢保证别人也不提。自从李长生从大哥手中敲诈了一千块钱后,李长生便有了改邪归正的迹象,在县城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日子好起来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更加深了。孙世芳并不介意李长生过去的劣迹,只要丈夫现在对自己好就行。 屋子里沉静了一会儿,然后就听到一声关衣柜的声音,李长英说,我已经把衣服给你收拾好了,你还是到外面躲一躲吧,免得又闯些祸出来。李长生说,我凭什么要躲起来?我没做亏心事,我躲起来做什么,我越是躲起来,人家越是怀疑我。 孙世芳就叹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孙世芳说,我看你还是躲一躲吧,我总觉得躲一下会好一些,你今晚就走吧,免得夜长梦多。李长生说,要躲你躲,我人正不怕影子歪。孙世芳说,谁知道你的人是正的呢,我的老祖宗,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你还是走吧,快走吧。 我不走,我走了就中你哥哥的圈套了。孙世芳被李长生的话咽住了,你怎么这样说。李长生说,我怎么说,我为什么不可以说,他到处散布谣言,说是我杀了钱梦瑶,我看八成他才是真凶。 孙世芳的声音有点变了,她说,我哥哥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总是跟他过不去。李长生有些不高兴地说,怎么就成了我跟他过不去呢?明明是他跟我过不去嘛。赌债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说他又说过不还的,现在看我有了点钱就眼红想跑来讨点小钱花,我偏不给。 孙世芳也不示弱,你不还他的赌债倒也算了,你干嘛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可是我的亲哥哥!李长生说,你是意思都是我不对了?谁让他胡说八道,说我杀了钱家的人,这样的事是能胡说的么? 孙世芳说,那你不也给钱梦昌说过我哥哥的坏话?李长生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说,是他先到钱家说我的坏话的,他不仁我当然不义了。 孙世芳说,就你一人是对的,仁义你都占全了。李长生愤怒地说,没占全怎么了,没占全也比你那个下流的哥哥强。 孙世芳吼了起来,我哥哥怎么了,我哥哥怎么下流了?李长生哼了一声说,我不说你也知道的,他对着人家钱梦瑶的照片干下流事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孙世芳说,别人说说也就算了,你跟着添什么乱?我哥什么时候那样了,你亲眼看过吗? 李长生说,我亲耳听说的。孙世芳说,我还听说是你杀了钱老爷子呢!李长生一拳打在桌子上说,你的意思是我杀了钱老爷子啰?你也不相信我?不信就算了,我看你跟你那下流哥哥是一伙的,合起来栽赃我。你说,让我离开莲花村是不是你哥哥的主意?他是想我一走他就可以说东是东说西是西了?没门! 孙世芳含着眼泪说,随你怎么说吧,但是请你不要侮辱我哥哥,他这人胆子小,怎么可能杀人呢?你以后讲话可要有根据。李长生说,他这人,哼,我还不了解…… 我的心砰砰地跳着,但究竟谁是凶手,还是判断不出来。这时,我听到狗的叫声,原来是李长生的哑巴哥哥带着狗巡逻回来了。这李家以前是地主之家,祖上据说是清代一个什么大官。叶落归根,大官死后,被送回莲花村安葬。莲花村最大最气派的坟墓便是李家祖先的,在坟墓的前面还立了一块人高的石碑,上面记载了李大官人生平的主要事记,以及孝子之类的。据说李大官人死时,有两个童男童女陪葬。莲花村人最关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这座坟里据说有许多金银珠宝。 以前李家是地主,专门请了人看守这座坟墓,解放后,李家家境败落,也没请人再看守坟墓了,加上人心不古,有人便想打这座坟墓的主意,这座让李家后人引为自豪的坟不知被谁用钢钎插了几个洞。既然是李家的自豪,当然得好好地维护好,何况那里面还可能有金银财宝呢,要挖也得自个儿挖,哪容那些游手好闲的人拣了便宜呢? 当然,那坟是不能挖的,地主婆吩咐过李长生兄妹三人,那坟万万挖不得。自己挖不得,又不能让别人挖,于是,地主婆便让哑巴儿子每天夜里牵了一条大黄狗去坟前查看。想来这个时候应该是哑巴查看坟墓回来了吧,我赶紧溜出了李家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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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风流蚂蚁 发表于: 2004-9-24 10:29:59|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一章 寻找幸福的小猪 关于小妹的死还是没有半点眉目,倒是父亲的死已经有了一些进展。派出所差人告之我们说父亲死于服用安眠药过度。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目前尚无定论,更据分析,死于自杀的可能性最大。但再大也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我心想。 这位高个子民警问了问家里最近的情况,然后他盯着我问:听说你妹妹被人杀了,你们为什么不报案,是不是不相信人民警察的办案能力?我说,哪里呢?父亲和小妹的死让我脑袋都忙昏了,简直就忘了报案了。高个子民警脸上露出了笑容说,这就对了嘛。我还以为你们不相信我们呢。我说哪里会呢?高个子民警就很严肃地说,现在你妹妹的尸体已经火化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要追察凶手的确很棘手,不过──,高个子民警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小钱哪,你放心,你妹妹的死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接着,那位民警就热心地向我了解情况,并煞有介事地拿出一个本子准备做记录。我不太满意这位民警居高临下的感觉,这使得他的热情在我的大脑里有了一种虚伪的错觉,于是我说,小妹死的时候我尚在省城,我把省城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听起来就有了某种弦外之音,只是不知道那位民警察觉没有。我接着说,对于小妹的死,我基本上可以说是不知情的。如果民警同志确实要办这个案子,不如问问村里的其他人。 高个子民警果真揣着那个本子去村里展开了调查,至于有无收获我并不知道,不过听说他没呆多久就离开了。据说那个本子上还没记满一页。 我把父亲吃安眠药的事给香雪儿说了,并说,他可能是自杀死的。香雪儿就问,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自杀呢?是啊,为什么呢?我还是想不明白。 香雪儿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她的婚姻的事情,以前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也许是看在我对她无所不谈的份上才肯告诉我的。 香雪儿没有读过大学,不过,她找了一位大学毕业的丈夫,也许对她来说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但如同香雪儿匆匆与大学生毕业的化工厂工人结婚一样,他们婚后不久,化工厂的工人丈夫就匆匆地下岗了。 下岗后的丈夫无所事事,他不想再去找工作,也没什么本事找工作。这位大学生其实是一个书呆子,除了考试拿文凭厉害,其它一无所长。据说他一连拿了两个本科文凭,本来以为他的人生将会因为文凭的增多而出现转折,结果事与愿违,不少单位一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第一轮便把他刷了下来。 没有了工作,一家人的日子却得过下去,香雪儿在小城找了一份文员的工作,靠她每月六七百元的工资养家糊口。婆婆每月有几百元的退休金,常常拿出一部分来帮衬儿子和儿媳。儿子在找工作上连连受挫之后,心灰意冷,开始迷上了打游戏,成天不分昼夜地坐在电脑面前,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当初香雪儿答应嫁给她时考虑的是:这人长得不算丑,好歹还是个大学生,又有城市户口,尽管比自己大上了那么几岁,但还是可以接受的。谁知道他会是这副样子呢?香雪儿几次想提出离婚,但都因为考虑到婆婆而打了退堂鼓。 婆婆是个好人,这个很早就死了丈夫的孤老婆子,对香雪儿就像对自己的闺女一样,每次小俩口吵架,婆婆总是教训儿子。想想婆婆,香雪儿又不忍心了。最后香雪儿就问,为什么幸福就离我那么远呢。我说,其实并非如此,我发条短消息给你看看,说不定你会有所领悟。 我给香雪儿发的短消息如下:小猪问妈妈幸福在哪里,妈妈说幸福就在自己的尾巴上。于是小猪开始用嘴咬它的小尾巴,妈妈笑笑说:“孩子,只要你一直往前走,幸福会一直跟着你的!” 香雪儿收到短消息后心情好了许多,她回短消息说,有道理,只要一直往前走,事情也许会有转机的。我说,那是肯定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香雪儿就这么继续往前走。我也这样一直往前走,我们都相信有柳暗花明的一天。对于我来说,尽管在查找凶手上没有多大的希望,但我还是人为地给自己以希望,继续找下去吧,说不定哪一天就找到凶手了呢。 因为派出所插手小妹的案件,并且带了几个人回所作询问笔录,村子里人人自危,一种让人压抑的沉闷气氛开始笼罩莲花村。曾经热闹的钱家大院也开始门庭冷落,现在很少有人主动到我家串门,即使请他们来他们也不愿意,甚至一见我就躲得远远的,生怕惹火烧身把自己牵连了进去。 孙世贵是少数几个不躲我的人之一。那天,我来到孙家,对他说,世贵哥,我再问你一句,你杀没杀我小妹。孙世贵赌咒发誓说决没有伤过小妹一根毫毛。我问,是吗?孙世贵说,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说什么都等于零。我说,我相信,但是,我想请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忘了给我讲的事情?有些事情在你看来或许无足重轻,但或许在我看来就是至关重要的。 孙世贵说,知道的我都说了。我问,是吗?孙世贵说,当然。我说,现在派出所已经着手调查这件案子了,这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再想想,如果你想对我隐瞒什么,以后出了问题,可别说我不念交情。 当听我说到派出所时,孙世贵脸上的肌肉明显地抽动了一下,眼神中有一丝惊慌掠过。我就知道他肯定对我隐瞒了一些什么。我说,你再考虑考虑吧。明天我再来找你。 从孙世贵家里出来,我心里就重新燃起了希望。我开始怀疑起他来了,因为那天我在李家屋檐下听到了李长生和妻子孙世芳的谈话。我凭直觉认为李长生不会是凶手,只是我还不明白他一直在县城做生意,怎么突然回来了,他的生意谁在给他经营?还有就是他妹妹李长英究竟为何一走了之? 怀疑孙世贵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李长生口口声声地说孙世贵就是凶手,那天夜里,我在他家屋檐下偷听他与妻子的争吵,他同样也这么说。这就说明他没有向我撒谎。二是孙世贵有过犯罪前科,他曾经强奸过一个疯女人,并因此坐了几年牢。他回来之后,便没有人敢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因此他一直单身,那么,他强奸小妹然后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 还没等我去找孙世贵,他便到我家来找我了,大概觉得把主动性掌握在自己手中对自己是一种有利的行为。孙世贵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他称,小妹被奸杀的那天晚上,他就在作案现场附近。 我问他都看到了些什么?孙世贵说,我看见哑巴在月光下发亮的脊背。我听到他的嘴里发出一种怪怪的声音,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我发现哑巴的位置是哑巴家的一片胡豆地。梦瑶妹子就是在那里被人强奸的。只是我当时并没有看到梦瑶妹子,也没有听到她反抗的声音。 我问他,你看清楚了?孙世贵说,看清楚了,还有那种呜呜的怪声,除了哑巴没有人能发得出来。我想了一下又说,那么晚了,你为什么在那里。孙世贵说,我那天到村外有点事情,回来得比较晚,正好撞见了那一幕。 如此说来,哑巴极有可能就是凶手,但孙世贵会不会是想到哑巴不会说话而嫁祸于他呢? 孙世贵离开以后,我便走出了家门,我想了解一下,小妹出事的那天晚上,孙世贵是不是不在本村。但我了解的事实却是,孙世贵那天根本没有离开过村庄。有人曾经看见他鬼鬼祟祟地进了友根家,而且不同的人都向我证实了这一点。那这又如何解释呢? [co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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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风流蚂蚁 发表于: 2004-9-24 10:30:59|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二章 友根说,我看见了哑巴 在了解了孙世贵当日的行踪之后,我敲响了友根家的门。友根是一个孤儿,他父亲在一九六七年的冬天冻死在回家的路上。那年,莲花村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那年,由于自然灾害,粮食收成普遍不好,没有余粮喂猪,家家户户的猪都瘦骨嶙峋。然而年关临近,过年总不能没肉吃吧?当时的村长赵满北把几个干部召集起来,最后商定第二天就把村里仅存的两头病怏怏的老母猪杀了。 然后,村干部便组织村民召开了一次大会,在会上,村长向大家宣布了这个完全可以称之为振奋人心的消息。村长还告诉大家,让大家明天带着装肉的家伙到大队(村)保管室领肉。人群一下子沸腾开了。 我们不妨这样想,在宣布消息的那个夜晚,在莲花村会有多少人夜不能寐啊,也许,他们做梦都在想着第二天分肉的情景,可以说,几乎没有一个人不盼望明天的太阳早点升起来。然而,莲花村的太阳不会因为明天有肉分而提前起床,莲花村的公鸡不会因为人们对明天无比盼望而提前啼晓。甚至,人们还会觉得这个夜晚变得多么的漫长。 我的这种想象并非空穴来风,从第二天一大早就纷纷涌向山梁上大队保管室的男女老少脸上那种喜悦和急切中,你便会明白此言不虚。 这是一个不平常的早晨,前一天晚上,莲花村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次日,太阳从雪白的山端蹭出身子,人们像欢快的小鸟一样走出了家门,踏着积雪涌向了大队保管室。全村九十余户人家,三百六十口人,将大队保管室围了个水泄不通。年老者将草鞋脱下来垫在屁股下,一边与旁边的人闲聊,一边陶醉地“吧嗒”着叶子烟,当然,也偶尔漫不经心地看看保管室的方向。年青媳妇们则拣块石头坐了,一边做些针线活,一边说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话,最后又回到分肉的事情上,然后就咯咯咯地脆笑。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则撸着袖子跃跃欲试,也有站在一边观望的。最快乐的还是那些在人群中蹿来蹿去的小孩子。 当听到第一声猪叫的时候,大家一下子全静下来,都把目光纷纷转向了保管室那间养猪的屋子。 大家帮忙把猪按倒,然后杀了,去毛,再称重量按人头进行分配。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却让村民们忙活了一整天,但他们的耐心却出奇地好,大家都目光定定地望着那两头连皮带毛加起来不过300斤重的老母猪,生怕它飞了似的。 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地融化,大家在瑟瑟的寒风中翘首以待。等得太阳渐渐升高又慢慢落下。当天快黑时,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分肉那一刻,大家已经排队等候多时了。 每家人都分得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肉,肉不多,每人三两,而且都是那种今天谁也不会吃的劣质肉,但那时每个人的心里都甜蜜蜜的。 友根的父亲就在这种甜蜜蜜的满足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友根的父亲在回家途中,没有禁受住饥饿的折磨,也没有禁受住猪肉的诱惑,在半路上,他迫不及待地在路边的树林里拾了一些干柴,将肉烤着吃了,还美其名曰:提前过年。 关于那一段往事友根的记忆是模糊的,只能借助于想象去感受,因为那时他刚刚出世。母亲刚生下他就由于营养不良去世了,叔叔和叔娘抱养了友根。我去友根家──准确地说是友根的叔叔家时,友根正蹲在鸡粪和草屑满地的院里修理犁具。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旁边一张断了一条腿用木棒捆绑的凳子说,你请坐。然后继续手里的工作。 我很认真地看着他,他似乎在耐心等待我问话,却一直没有听到耳边有话音响起,他又抬起头来,问,你找我有事吗?我平静地说,是的,你忙,我等你忙完再说。友根就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说,你问吧,不碍事。 我看着友根,递了一根烟过去,友根反复地审视了一下那烟,说,我看这也没什么稀奇嘛。他大概是听说了关于我的骆驼牌美国烟的一些传闻。我说,是的,也没什么特别,都是烟嘛。 友根就笑了,友根说,我就说嘛,我就这样说来着,可是他们都不相信我,还说我没抽过不知道好坏。我笑了,友根也笑了,这样,我们的关系便显得亲近起来。我趁势问,我小妹出事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友根眼中划过一丝警惕,说,你不会是怀疑我吧?我说,当然不会了。友根说,告诉你也不怕。那天晚上,我和孙世贵去挖坟了。挖坟?挖谁的坟?李地主家的啊,听说坟里面埋着很多值钱的东西。友根不好意思地笑笑,补充说,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叔生病了,我又爱打牌,缺钱花呢。 难怪孙世贵要向我撒谎说那天他去了村外,敢情是怕把挖坟的事泄露出去妹夫李长生肯定饶不了他。孙世贵在村里也是响当当的穷人,光棍汉一个,又抽烟又喝酒还打牌,如果不是两个妹妹暗中帮他,恐怕早就饿得喝西北风了。 友根家这么穷我倒是没有料到。我看了一眼破旧的泥瓦屋,屋门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凌乱不堪,有一种家徒四壁的凄凉。友根将修理好的犁扶起来,倚在墙根。友根扔掉已经燃到泡沫的香烟憨厚地说,还真是不太一样,不过,我还是喜欢劲大的。 我笑笑说,是吗?噢,对了,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友根从屋檐下搬来一个木头墩子,在上面放了一张草垫子,然后坐在上面掏出烟盒,递了一支给我,然后自己点燃了一支。我抽第一口时,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友根就呵呵笑着说,看来你是抽不来的。他自己却很陶醉地吐了几个烟圈。 友根说,我看见了哑巴。我看见哑巴在那片胡豆地里,他光着身子。我问是上半身光着还是全身光着。友根说,我记不太清了,反正上半身肯定是光着的。我问,你还看见什么没有?友根说,我当时看到哑巴心里就慌了,没敢多看。我怕他发现我们在挖他家的祖坟,就拉着孙世贵的手偷偷地走了。 我对友根说,你发誓你没有向我撒谎吗?友根把抽完的烟头用中指弹到院外说,我发誓我没有骗你半句。 这时,我听到屋内一阵咳嗽声,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友根,你又在跟谁乱谄呢,友根,你给我倒点水来。好,马上就来。友根腾地从木墩上站起来,奔到屋里去倒水了。我猜那个声音是友根的叔娘发出来的。 怀着好奇,我踱到门边,里面和院子里一样肮脏,显然很久没有收拾过,散发出一股恶臭。友根在里屋安慰叔娘,服伺叔娘吃药。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从兜里搜出仅有的钱,放在桌子上悄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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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风流蚂蚁 发表于: 2004-9-24 10:32:30|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三章 哑巴有一种作笑料的天赋 哑巴开始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其形象越来越真实和具体。哑巴是地主李清和的大儿子,自小就是村里被叽笑的对象,莲花村人说哑巴有一种作笑料的天赋。他们在对别人说这句话时还会强调一点:不信你看看他那副长相嘛。 哑巴的长相的确有些奇特,尖嘴猴腮的,两只眼睛特别大,耳朵呈长边竖放的等腰三角形,一颗硕大的脑袋像是直接放在两肩之上,个子特矮,腿像麻杆一样细。哑巴不会种庄稼,为了找俩油钱,地主婆把从嘴边节省下的钱为哑巴买了一只种猪。这只黑色的高大的种猪特别健壮,差不多有哑巴那么高吧,有时,种猪嗅到母猪的味道,就兴冲冲地往目标冲,哑巴几乎拽不住它。便拿鞭子抽它,一边抽一边呜呜哇哇地骂,具体怎么骂没有一个人听得懂,我们只能想象。 地主崽哑巴理所当然没有娶妻,他一生与动物为伴,白天牵着种猪走村转户,夜里带着大黄狗在村口坟地巡逻。那只大黄狗是一只老母狗,老得掉毛了。哑巴对这只狗特别好,甚至还搂着狗睡觉,久而久之,村里就流传出一种说法,说哑巴想老婆的时候,就把母狗当老婆。 村人大概觉得打击一个不会说不会还手的哑巴没什么意思,而且哑巴毕竟也是男人,男人编排男人总不如编排女人更有味道,因此后来就有了另一种说法。他们称哑巴生得这么怪,又与狗那么有缘──据说全村的狗见了哑巴都会摇尾巴,所以村人认为,哑巴可能是狗的后代,换句话说,哑巴可能是地主婆当年与某只威武的狗作下的孽种。 地主婆其实不是婆,大概五十来岁吧,虽然已经年老色衰,但从她的脸形轮廓上依稀可以推测出当年水灵灵的样子。地主婆其实是不太值得的,她是一个穷人家的女儿,被地主抢去没几天就遇上了革命,不仅所有土地被没收了,家也被抄了,房子最后充了公。以前村长住的房子其实是地主婆家的,后来,村长一家有了钱,鸟枪换炮修起了楼房。之所以这样,村长始终觉得住着地主婆家的房子心里不是味儿。 唯一不说地主婆的是老村长赵满北,赵满北就是现任村长赵拥军的父亲。赵满北曾经是地主婆家的一个佃户。赵满北从来不说地主婆的坏话,像这样的佃户还是很难找的。但让人奇怪的是,当初却是他带着工作组斗争地主李清和的,地主婆尽管才当上几天的地主婆,还是被拉来陪同斗争。 哑巴三兄妹更是没有享受到一天的地主奢侈的生活。哑巴的全部生活都与种猪和母狗密切相联。可以想象,一个成天看着种猪交配的拥有七情六欲的正常或基本正常的人,如果得不到排遣,在那些漫长的寂寂春夜将是怎样的一种煎熬?我曾经有一段时间过得相当腐化。那段时间我正处于离婚后最寂寞的状态,在朋友晓毕的怂恿下,我经常出入于风月场所。那时,我常带个小姐到宾馆开房间,或者干脆把小姐带回租住的地方,胡天胡地狂欢。 当我的钱花得所剩无几到了点灯基本靠油的时候,我的娱乐也基本靠手。得知小妹死讯的那天我正在做着一种借助于手的娱乐活动。我的双手在飞速地运动中,手以及全身都获得了一种无与伦比的亚性快感,一种仅次于性交的快感,然后幸福地看着我的胡萝卜慢慢地小下去。我的胡萝卜曾经非常有幸地享受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或温柔或热辣的手的抚慰。 我无法想象一双粗糙的手抚摸它的感觉,相信这一点哑巴也是明白的,他也许也不会用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来娱乐自己,那将不是娱乐,那是受罪。但是我相信,在这个尼姑也知道使用胡萝卜的文明时代,智商并不怎么低的哑巴一定有一种独特的方式并沉迷其中。 流传在莲花村的另一种传闻证实了我的猜测,这种传闻说的是哑巴经常与母狗交合。 那天,当我从友根家走出来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个传闻,然后我又想起了我小妹,我想,我的小妹说不定在哑巴的眼中曾经扮演了一只母狗的角色。想到这里我就恶心,我就觉得哑巴真的和他家的母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觉得哑巴是一个不洁的人。 我对事发当天的情况是这样假设的。那应该是一个月光稀微的春天的晚上,莲花村的灯光先后都退出了夜的舞台,莲花村的原野应该是风平浪静的,在静谧的夜空下,那些昼伏夜出的动物开始蠢蠢欲动了。 那天晚上,两个穷光蛋孙世贵和友根一人提着一把锄头走向了村口那片坟地。那里埋葬着许多莲花村仙去的人,最重要的是,那里曾经埋葬了地主李清和地位显赫的祖先,李家祖坟里除了有李家祖先已经腐化的尸骨,也许还埋有可以改变两个穷光蛋命运的金银财物。孙世贵和友根正是冲着这一点来的。 孙世贵和友根显然估计错误,他们一定以为哑巴已经牵着大黄狗例行公事般在坟地转了一圈然后回去了,他们一定早就摸准了哑巴的行踪。但是,那是一个不同往日的春夜,那天,哑巴因为事情而比平时晚一些时间才来到坟地。 那天夜里应该有一只母猫在叫春,哑巴支楞起他那等腰三角形的奇特耳朵,一切声音都被它收了进去,在诸种声音中,母猫叫春的声肯定让哑巴难受了。这时,小妹不合时宜地从村外走来,她美丽的身影在月光下一定显得婀娜多姿,哑巴一定看到了小妹那风情万种的身体。也许,他还闻到了一种与夜露如此不同,却又与之相得益彰的来自小妹身上的香味。 哑巴看着那个美丽的身形越来越近,那股若有若无的女性的体香让他心旌摇荡,而那声声催情的母猫的叫声,更是让他无法承受其凄婉。哑巴终于受不住了,他将狗小心地赶走了,然后,像一条狗一样地伏在那片胡豆地里。 当小妹经过那片胡豆地的时候,哑巴突然从小妹身后冲上去,用木棒或者石块敲在小妹的身上。这种可能性后来被我否定了,我认为,以哑巴的个子,即使是跳起来,也最多够到小妹的肩。我是这样自圆其说的,哑巴一定是考虑到了身高这个因素,因此,他在路上设置了不易觉察的障碍,当小妹绊上障碍摔倒的时候,哑巴像捕获猎物的狗一样噌地蹿出来,照着小妹的脑袋就是几棒子。 小妹在哑巴残忍的木棒下哼也没来得及哼一下,就昏了过去。余下的事情就很显然了,哑巴迅速地脱下了小妹的吊带衫和牛仔裤,哑巴的动作一定笨拙到了极点。然后,哑巴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 这个时候,孙世贵和友根走到了那座巍峨的大坟前,当他们正要动手挖坟的时候,他们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光着脊背的哑巴。他们毕竟是做贼,一看到哑巴便狼狈地逃走了。可惜,他们却错过了抓住一个杀人凶手的机会。 也许哑巴根本没有发现黑暗中另外的两个人,他旁若无人地发泄完毕,然后从容地穿上衣服。然后,他才仔细地打量身边的小妹,这时,他惊恐地发现小妹已经死去。哑巴一定惊慌不已,他看了看四周,突然想到几步远有一个废弃的墓穴。然后,哑巴将小妹的尸体拖进了墓穴,并将她的衣服扔在墓穴里。 也许筋疲力尽的哑巴径自回了家,也许尽职尽责的哑巴还到他家祖坟前认真地转了一圈然后才离去。那时,莲花村还在沉睡之中,轻轻的夜风拂在哑巴身上,一切都已经静了下来,也许仍有一只野猫在凄凉地叫着…… 第二十四章 哑巴的反常是在小妹死后开始的 那几天,我刻意去邂逅哑巴,但我非常失望,一连几天都没见着哑巴的影子,晚上哑巴也不再去巡逻了,巡逻的人变成了他的弟弟李长生。 我也曾冒昧地去了哑巴家,希望从他那里可以发现一些蛛丝蚂迹。我明明看见哑巴和他那条大黄母狗进了院子,但当我去哑巴家时,却只看见那条已经开始掉毛的行动有些迟缓的黄狗。 看到陌生人,哑巴那条忠心耿耿的母狗开始对着我汪汪地大叫。我用一根棍子把它驱赶到一边,然后敲哑巴的门。但无论我怎样敲门,哑巴就是不予理会。见我没有要走的意思,那条黄狗也就失去了再叫的兴趣,安安静静地到一边养精蓄锐去了。 我就在哑巴所住的房前等。那是一间茅草屋,以前是李长生家养牛的地方,后来牛死了,那间屋子就空了出来,有时装点草什么的。那个时候,哑巴的地主婆母亲还健在,哑巴就住在紧挨母亲卧室的厨房里,住厨房倒也不错,冬天很暖和。 后来,也就是一年前,地主婆患病死了,地主婆死后不久,哑巴从厨房搬到了那间废弃的装草的茅屋。弟弟李长生说,哥,你夜里要巡逻,住在牛圈里方便一些,免得每天夜里我起来给你开门。以前哑巴从坟场巡逻回来都是地主婆给他开门,地主婆死后,没有人给他开门了,哑巴就只好搬进了曾经的牛圈。 等了一会儿,我又开始敲门,敲了半天,哑巴的兄弟媳妇孙世芳,也就是我大嫂孙世兰的妹妹才从隔壁探出头来说,你找哑巴啊,别等了,他可能早从屋后那个洞隙溜了。我绕到茅屋后面,果然看见低矮的墙顶端有一个桶口大小的洞。 我只好无功而返,我想我就不信逮你不着。总有一天我会碰上你的。然后我又开始琢磨,哑巴既然存心躲着我,那他一定有问题,是不是我的猜测没有错呢?我越来越觉得哑巴有一些反常。 其实哑巴的反常是在小妹死后就开始了的,他在牵着种猪去配种的时候,脚步再没有了以前那种慢条斯理,他似乎总是想躲着别人。而且哑巴似乎变得冷酷无情了,他经常将手中的鞭子无缘无故地抽在种猪的身上。更明显的变化是,以前哑巴常常流着唾液看着津津有味,现在,哑巴在看种猪交配时,眼睛里却射出一种仇恨的光,这个时候,哑巴就紧握手中的鞭子,牙关也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全力抽谁似的。 哑巴越来越憔悴了,大概是把精力都用在对付种猪上了吧。种猪因此就遭了殃,也许是受够了哑巴的折磨,那只曾经作为哑巴唯一生活来源的种猪高傲地死去了。细心的人们发现,那只种猪竟然没有生殖器。种猪怎么会没有生殖器呢?一定是哑吧把它给割了。哑巴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哑巴真是太奇怪了,哑巴不仅长得怪,行为也怪。莲花村人都这么说。 哑巴是智慧的,他竟然颇富创意地想到了用割掉种猪的生殖器作为折磨种猪的手段。这种聪明后来启发了莲花村人,差点给哑巴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自从哑巴赖以生存的种猪死了之后,哑巴开始了一种深居简出的生活,他很少出现在村人视线中,守坟的差事也由他的弟弟李长生接手过去了。这样一来,莲花村人竟然差点把他给遗忘了,在莲花村人的眼中,哑巴的存在本来就好像是可有可无的。 就在人们几乎已经淡忘了哑巴的时候,村里不知谁宣称哑巴是杀害小妹梦瑶的凶手。一石击起千层浪,人们开始恢复哑巴在记忆中的样子。同时,他们把哑巴的种种反常联系在一起,于是大家众口一词,哑巴就是凶手。 我曾经随便问过一位把哑巴如何杀人描绘得活灵活现的村人。我问,你把这个故事叙述得这样有声有色,你是不是亲眼看见哑巴行凶了?那人愣了一下说,看倒是没有看见,不过大家都这么说?我问,那你是听谁说的呢?那人搔了半天脑袋说,好像是赵春武。 赵春武是村长赵拥军的小儿子,初中刚毕业,回到家里也不知干什么,后来就迷上了赌博。在赵春武小的时候,常常跟在哑巴的身后,看哑巴的种猪如何给母猪配种,据说赵春武看多了种猪交配就受不了,就想自己也变成一只种猪。后来,他找到了一种用手解决问题的方法,有人曾听到他跟哑巴交流心得,他把他的实践经验告诉哑巴,哑巴则对他进行演习。 关于这一段往事,赵春武是耻于向人提及的,更是不准村里任何一个人当他的面提起,否则,赵春武不会给他好颜色看的。尽管赵春武才十六岁,但他的狠劲已经在村里流传开来,因此,很少有人敢公开与他为敌。 赵春武曾经是一个非常沉默的一个人,村里的同龄孩子几乎都不愿和他玩,或者说,他不屑与那些同龄孩子玩耍。他唯一的乐趣就是跟在哑巴的身后,看那只种猪的尾巴如何有韵律地抖动,看种猪如何配种。 而哑巴似乎是他唯一一个朋友,哑巴每次配种得了钱后,都爱在商店里打一两火酒喝,哑巴总很慷慨地让赵春武也尝一尝。曾经有人想从哑巴手中分一口酒喝,但无论怎样哑巴就是不肯,而赵春武从来不开口向哑巴讨酒喝,哑巴却次次主动把酒和他分享。 可以说,赵春武是与哑巴走得最近的一个人,他的话或许有一些可信性,于是我找到赵春武,我问,你怎么说哑巴是凶手呢?赵春武很吃惊我问这样奇怪的问题,他说,那还用问吗?别人告诉我的。我又问,谁告诉你的呢?越春武也像个大人似的在头上搔来搔去,除了搔下一片雪白的头皮屑外一无所获。最后赵春武说,我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这一笑似乎伤了赵春武的自尊,他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当然知道是谁告诉我的了,但我就是不告诉你。我笑了,果真是一个孩子,顶多是一个蛮横的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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