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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睢文发|查看: 7938|回复: 60
[社会科学

丑陋的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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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睢文发 发表于: 2011-8-26 11:17:12|只看该作者
洋人进一步,中国人退一步(1)
  祖先崇拜在本质上是充满了灵性的,可是再优秀的细胞都可能堕落成致命的癌,灵性有时候也难免堕落成僵尸。祖先崇拜遂一步栽下楼梯,成了对僵尸的迷恋。孔丘先生是驱使祖先崇拜跟政治结合的第一人,那就是有名的“托古改制”,“古”跟“祖先”化合为一,这是降临到中华民族头上最早最先的灾祸。孙观汉先生曾在《菜园里的心痕》中对此生出很大的困惑,盖外国人遇事都是进一步想的,中国人遇事却退一步想。呜呼,“退一步”,这正是儒家那种对权势绝对驯服的明哲保身哲学。其实,“退一步”只不过是果实而已,在孔丘先生当时,这种思想已经十分浓厚,他阁下对社会的不平、政治的黑暗、人民的疾苦,都有深切同情,而且也有其解决的方法,不过他的解决方法不是努力“向前看”,不是提出一个新的时代方案,而是努力“向后看”、“向古看”、“向祖先看”、“向僵尸看”,看三皇、看五帝、看尧舜、看周文王。他的本意可能只是画一张蓝图挂到祖先的尊脸上,以便当权派有个最高榜样。但这种本意被时间冲淡,也被酱缸蛆曲解。于是,“古”也者,就成了黄水直流的香港脚,无论干啥,如果不捏捏该脚,就不算搔到痒处。必须捏得龇牙咧嘴,又唉又哼又哎哟,才是真本领,才算舒服得没啥可说。死祖先进而化成活僵尸,不但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成了万能的百事通,而且还忠勇俱备、品学并臻。道德高涨时,一辈子连女人都不看一眼,每天呆坐如木瓜,啥都不敢想,要想也只是想“道”(好像听哪个酱缸蛆说过,孔丘先生到死都是个童身,真是守身如玉,可为万世法者也)。
  对僵尸迷恋的第一个现象是:“古时候啥都有。”凡是现代的东西,古时候都有,原子弹有,辐射线有,飞机大炮有,汽车有,民主有,共和政治有,砍杀尔有,拉稀屎有,人造卫星有,公鸡下蛋有,脱裤子放屁有,西服革履有,阿哥哥舞有,迷你裙有,等等等等,反正啥都“古已有之”,无往而不“有”。只要你能出一个题,酱缸蛆都能写出一大串古时候都“有”的典故。既然啥都有啦,潜移默化,中华民族遂成了一个肤浅和虚骄的民族,盖你那些玩意都是俺老祖宗搞过的,有啥了不起?自己搬块大石头挡住自己的去路,只好在自己的太虚幻境里,闭着尊眼,猛想美女如云。
  ──闭着尊眼猛想美女如云,是一种“意淫”,说这话还是“直八哲学”,如果说老实话,对僵尸的迷恋简直是一种他妈的手淫,更要斫丧元气。
  第二个现象比第一个现象还要使人怒发冲冠,那就是:“古时候啥都好。”仅只啥都“有”不稀奇,必须啥都“好”,才算够水准。这种畸形观念,大概秦王朝统一中国时就很严重,惹得皇帝老爷嬴政先生一肚子火,再加上宰相李斯先生直打小报告,于是陡起杀机。呜呼,柏杨先生可不是拍巴掌赞成焚书坑儒,而只是说“古时候啥都好”的毛病也是“古已有之”,并不是最近才抬头的新兴势力。两千年来,不要说是一种思想,像硝镪水一样侵蚀着灵性,就是一天只滴一滴水,也能把喜马拉雅山滴出窟窿。
  所谓“好”,似乎不是指东西好,大概再伟大的酱缸蛆,都不好意思说穿草鞋比穿皮鞋好,用丈八蛇矛比用机关枪好,骑牛骑驴比开汽车坐飞机好。所以,古时候啥都好者,可能限于四个节目(但这四个节目却是大节目,已够中国人奄奄一息),该四个节目者,曰“人好”、“事好”、“书好”、“名好”。夫“人好”者,不用介绍,大家的口头禅就是“人心不古”,这口头禅真是口头禅,只要有人稍微碰他一下,这口头禅就会像吃了屁豆似地立刻放之。既没有经过大脑,也没有经过心脏。盖他阁下已一口咬定古人都好得顶了尖,不但不会坑他骗他,甚至当他坑了古人骗了古人的时候,古人还要温柔敦厚地向他献旗感恩。古时候的好人说起来车载斗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连孔丘先生都服帖的,莫过于唐尧帝伊祁放勋先生,他连国家元首都不干,而把宝座像烫山芋似的抛给姚重华先生。姚重华先生也是好人大学堂毕业的,在干了四十八年帝王后,又把那玩意抛给姒文命先生。然而他们还不算了不起,了不起的是许由先生,一听说有人教他当皇帝,就好像谁向他念了三字经“干你娘”,赶忙跑到亚马逊河,把耳朵洗了个干净。
  权力是有毒的,当权派当得久啦,免不了就要中毒。古时帝王,大概跟日月潭毛王爷差不多,一个部落的酋长,到了夏王朝,多少建立起来一点规范,开始有点舒服,于是姒文命先生进了棺材后,他的儿子姒启先生就硬是不肯放。这未免使酱缸蛆脸上没有光彩,只好用文字诈欺战术,硬说小民非跟着他走不可。姬发先生父子起兵叛变,把殷纣帝子受辛先生活活烧死,如果依照酱缸蛆的原则和逻辑,这种行为实在该入十八层地狱吃阎王老爷的屎,可是古人既然都是好的,而孔丘先生又在他们父子尊脸上抹了金,就不得不也靠文字诈欺战术。孟轲先生就很文艺化地说他阁下向东征时,西边的小民就怨啦,曰:“为啥不先来打我们呀。”向南征时,北边的小民也怨啦,曰:“为啥不先来打我们呀。”听起来真是悦耳,盖古人既都妙不可言,就索性让他妙到台风眼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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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睢文发 发表于: 2011-8-26 11:20:55|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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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进一步,中国人退一步(2)

  古时候的“人”既然都“好”,则古时候的人干出的“事”,像法令规章之类,自然也都好得不像话,碰都不能碰。如果胆大包天,想改它一改,就像一枪扎到酱缸蛆的屁眼里,听他号声震天吧。王安石先生是一个了不起的政治家兼思想家,那个纸糊的宋王朝,如果不是他大力整顿,恐怕早亡了国──早亡给西夏帝国,还轮到金帝国动刀动枪?王安石先生曾说过一句冲击力很强的话曰:“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这对酱缸蛆真是个致命的一扎,所以酱缸蛆屁眼红肿之余,便把他恨入骨髓(有一点可供读者老爷参考的,凡是抨击王安石先生最烈,或对王安石先生的人格或私生活最污蔑栽赃的,用不着调查,我老人家敢跟你赌一块钱,他准是条大号酱缸蛆)。他阁下最后仍大败而归,实在是酱缸蛆太多,难以抵挡。
  在历史上,“祖宗家法”成了猪八戒先生的五齿耙,对任何改革,用五齿耙当头一筑,就能把人筑出脑门痈。呜呼,现在学堂里,都是学生坐着听,教习站着讲,盖学生太多,而且一天站上五六个小时,真能站成香港脚。而古时候私垫,却硬是教习坐着讲,学生站着听。这是我们这个自吹为礼义之邦的规矩,可是这规矩到了宫廷那种兽性多人性少的地方,就变了花样。却是皇帝学生孤零零一个人坐着听,大臣教习呆愣愣一个人站着讲。宋王朝时,韩维先生曾建议教习也应该坐,这请求并不过分,可是想不到喝尿分子刘邠先生马上反对。后来程颐先生也建议教习该坐上一坐(他阁下虽然也是一个酱缸蛆,却为了自私,倒也明白了一阵),闹嚷嚷了一阵,屁股仍没着落。盖这玩意是祖传的家法,动不得也。
  这只不过是屁例子,比屁还大的例子多矣多矣,中国专制政体下最后一次变法百日维新,就是毁到这五齿耙上的,嗟夫。这个五齿耙乱筑中华民族,筑了两千年之久,筑得流血抽筋,不成人形,只有出气的份,没有吸气的份。迄今为止,残余的酱缸蛆和喝尿分子,仍坚决地主张继续乱筑,有人偶尔躲一躲,就立刻大喊大叫曰:“动摇国本。”呜呼,这种国本,如果再不动摇,中华民族的生存,恐怕就要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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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睢文发 发表于: 2011-8-26 11:22:58|只看该作者
最大的殷鉴(1)
  中华民族有五千年传统文化,当然有优秀的一面,介绍这一面的朋友太多,说的话写的书,更排山倒海,用不着我再插嘴,即令再插嘴,也不能增加优秀的重量。我们现在面对的,却是五千年从没有见过的巨变。一种崭新的西洋文明,像削铁如泥的利刃一样,横切面地拦腰砍过来。如果拒绝接受消化,只有断成两截,血枯而死。美国一些印第安人保留地和散布在各地印第安人的废墟,每一处都使我们胆战心惊。印第安人几乎全部住在保留地,所谓保留地,用不着睁眼乱瞧,仅只掐指一算,就可算出那里准是穷乡僻壤,一片荒凉。虽不能说寸草不生,但保留地的农作物,往往难度一次荒年。最糟的是距城市太远,也就是距交通线有学堂的地方太远。其实太远也没啥,多走几步路就行。问题在于,印第安人压根儿拒绝接受现代文明的西洋文明。
  现在,他们还可以在保留地马马虎虎过日子,过的是两三百年前美国西部武打片上差不多的日子。可是,不知道酋长老爷想到没有,一旦有一天(这一天不是不可能来临),美国人口急剧增加到十亿──别说十亿啦,十亿能吓死人,假如美国人口急剧增加到三亿四亿吧,第一件事,你敢跟我打赌乎哉,恐怕就是把印第安同胞驱逐出保留地,赶到落矶山区,在那里,深雪没胫,无尽荒山,他们在草原上的古老求生技能,派不上用场,最后只好全体饿死。盖那些保留地的贫瘠不毛,在现代科学技术之下,开水利、施肥料,都会变成良田。目前美国政府还不在乎,到那时候,可要非常在乎矣,美国政府绝不可能永远允许印第安人,糟蹋那些土地。这是远虑,而远虑基于近忧。前已言之,近忧是他们顽强地坚持他们那种固步自封的传统文化。举个例子说吧,直到今天,他们都不尊重法律,也不相信法律,仍继续几千年来的勇敢内斗,部落与部落间经常仇深似海,不可开交。美国政府前去干预,酋长老爷曰:“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好吧,悉听尊便,只要不妨害白人安宁,你们即令把自己人杀了个净光,都没关系,白人乐于看到天然淘汰的成果。
  ──白人对归化为美国人的落后民族,一向采取“厌而远之”的态度。对印第安人如此,对中国人也是如此。就在华盛顿机场,曾上演一场镜头。吾友海伦女士貌美如花,性烈如火,丈夫老爷麦卡菲先生,台北文化界人士对他相当熟悉,不必细表。表的是某一天,海伦女士在等飞机,站得两条玉腿发酸,看见一个空位,就走过去坐下。不久一个中国人从厕所回来,发现座位没啦,一脸不高兴,跟她身旁另一位中国人用广东话骂起大街,措辞肮脏下流,写出来准吃风化官司,姑且找一句最文明的介绍,曰:“这女人的屁股怎么不丢在你大腿上呀,偏丢在我的位置上,骚到我身上来啦。”想不到海伦女士是言语奇才,啥话都懂,她正气愤中国同胞乱占座位,更气愤中国同胞难堪的粗野。于是,一跳而起,用广东话向他们回报,教他们注意自己的教养。两位广东老乡不但不对自己的失礼道歉(注意,中国人没有道歉的文化),反而回骂起来。候机楼霎时吵成一团,华洋黑白,一齐围上来观看奇景。白脸警察闻声赶来,在一旁歪着尊脖,仔细欣赏。麦卡菲先生听到娇妻大发神威,赶忙奔来救驾,白脸警察拦住他曰:“老哥,这是他们中国人内斗,咱们千万别管。”麦卡菲先生曰:“老爷容禀,我不管不行,因为吵架的是我太太。”这则小故事可看出白人对中国人(无论你是华裔、华人、华侨),就是如此这般,跟对印第安人一样,看成化外之民。
  印第安人为啥排斥现代化的西洋文明,有人说他们始终怀恨白人的罪恶,有人说他们的民族天生僵固,没有接受新观念新事物的细胞。这两种原因都有点怪,因怀恨而拒绝接受敌人的制胜法宝,可谓其蠢如猪。因天生缺少力求上进的细胞,可谓其情堪怜。但至少有一点致命伤是明显的,可能因为生理上的缘故,印地安同胞之酗酒,似乎比台湾山地同胞,还要凶猛百倍。富兰克林先生在他的自传上,曾喟然叹曰:“酒毁灭了印第安人,但没有酒,印第安人宁愿死。”柏杨先生没有资格作深入分析,只是说明,无论啥原因,结出的果实都是一样的。我老人家在芒特玛古堡,看到印第安废墟,和他们用野草编织的箩筐,六百年后今天的成品,跟六百年前昔日的成品,色彩图案,一点没有分别,不禁老泪纵横,似乎看到,阴风四起,黑云渐布,日暮途穷,苍茫朦胧,一幕即将来临的巨大悲剧,正在死寂的气氛下进行。可能千年,也可能只几百年,当他们被逐出保留地之日,也就是这个古老民族全族覆灭之时。连上帝都救不了他们,除非赐给他们吸收现代文化的灵性。而迄今为止,上帝仍没有赐给。反而,却像《圣经?约书亚记》上所说的,决心使他们:“没有一个留下,将凡有气息的,尽行杀灭。”
  写到这里,读者老爷一定大吃一惊曰:老头,你三天没照梨花镜,就自以为三头六臂,当起预言家啦。我可不是要当预言家,而只是联想到中国同胞,不禁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中华与印第安两大民族,虽然有许多不相同之处,却也有许多相同之处。最相同的一点是,大家都有浓厚的崇古崇祖的情绪,这情绪是浪漫的,多彩多姿,使人动容。可是却因之使我们无法面对现实,对现代化深拒固闭,对有些已经毛病百出的传统文化,仍搂在怀里,沾沾自喜。类似乎这些相同之点,都是致命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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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睢文发 发表于: 2011-8-26 11:27:04|只看该作者
最大的殷鉴(2)
  印第安朋友的传统文明,少得可悲,如果他们肯吸收现代化西洋文明,可以说易如反掌,盖房子里空空如也,只要新式沙发搬进来就功德圆满。中国人屋子里却塞满了长板凳、短板凳、高板凳、铁板凳、木板凳、带刺的板凳、滑不溜丢的板凳,如果不动心忍性,把它们扔到化粪池里,新式沙发就永远进不了大门。印第安人是个活榜样,这个可哀的红脸民族,跟西藏冈底斯山的牦牛群一样,低着头,朦胧着眼,蹒蹒跚跚,有意无意,身不由己地,一步一步,走向绝种的死亡之谷。听到他们蹒跚的脚步声,和世代的辛劳喘气,心都裂成碎片。有人说,你别杞人忧天,中国人多呀。咦,在可怕的核武器和强大的生存竞争压力下,人多可没有用。印加帝国的人口可多,如今都到哪里去啦。有人说,中国人聪明呀,聪明确实聪明,但把聪明用到抗拒改善自己品质,动不动就翻天印和窝里斗,聪明反而会被聪明所误。似乎只有自惭形秽、痛改前非的觉醒,才能躲过印第安朋友所遭的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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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睢文发 发表于: 2011-8-26 11:27:51|只看该作者
把羞愧当荣耀(1)
  “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堂”接受“台北市政府教育局”的委托,调查大家对体罚的意见,提出报告说,百分之九十一的教习,百分之八十五的家长,及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认为只要不造成伤害,适当的体罚是应该的。这个调查表示,开揍的和挨揍的,跟赤壁之战周瑜和黄盖一样,两情相悦,一方面愿打,一方面愿挨。“中国心理学会”和“中国心理测验学会”的联合年会上,也提出讨论,与会的若干英勇好战型的朋友,在学院派魔术名词的云雾中,要求把现代课堂,恢复成为古代刑堂。而身为“台湾省政府主席”的林洋港先生,跟柏杨先生的命运恰恰相反,在“台湾省议会”中,现身说法,说他小时候读书,就是因为教习把他打得哭爹叫娘,他才获益良多。“国立阳明医学院”教习刘家煜先生,还要建议教育部,认为教习对学生,可以作适当的干活。
  最精彩的还是台北《自立晚报》记者杨淑慧女士的一篇特稿,标题是:“爱心乎?体罚乎?运用得当最为重要。只要避免学子误入歧途,教育局何须硬性规定。”文中有一段流芳千古的话,她报道曰:“据了解,台北市某著名国民中学一位男老师,他的‘教鞭’和‘教学’同样有名,上课的第一天即在教室中安置好藤条(柏老曰:好一个大刑伺候的场景),然后和学生约法三章,每次考试距离标准成绩几分,就打几下。结果,这位老师的班级,成绩总是特别好(柏老曰:也就是升学率高)。他的大名全校响丁当(柏老曰:他如果在讲台摆上钢铡,大名丁当地恐怕能响到伦敦),学生都期望让他教(柏老曰:这得作一个科学调查才算数,不能用文学的笔法),许多毕业后的学生怀念的竟是‘排队打手心’(柏老曰:刚考上联考的老爷老奶,还可能有此一念。以后下去,恐怕不见得),足见实施体罚与否,并不重要(柏老曰:在该响丁当的教习看,恐怕是实施体罚十分重要),重要的是体罚所带来的意义。”
  这段文章是酱缸文化的特有产品,远在一○六八年宋王朝,这种产品就已经上市。当时皇帝小子上课听教习讲书,是坐着的,教习却像跟班的一样站在一旁。宰相兼皇家教习王安石先生尊师重道,建议应该也赐给教习一个座位。消息传出,酱缸立刻冒泡,大臣之一的酱缸蛆人物吕诲先生,好像谁踩了他尾巴似地嚎叫起来,提出杀气腾腾的弹劾,曰:“王安石竟然妄想坐着讲书,牺牲皇帝的尊严,以显示教师的尊严。既不知道上下之和,也不知道君臣之份。”
  呜呼,古之时也,有些教习以站着伺候为荣。今之时也,有些学生以“排队打手心”为荣。记得一九一○年,“中华民国”建立之初,一个遗老爬到县衙门前,露出雪白可敬的屁股,教他的家人打了一顿板子,然后如释重负曰:“痛快痛快,久未尝到这种滋味矣。”这比打手心的涵义,就又进一层。
  百思难解的是,奴性在中国何以不能断根?中国文化中最残酷的几项传统:其中给女人缠小足、阉割男人和体罚,都已被革掉了命。教育部严禁体罚,是它所作的少数正确决定之一。想不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竟面临挑战。问题是,羞辱就是羞辱,只有奴性深入脑髓的人,才会身怀绝技,把羞愤硬当作荣耀。有英勇好战型的人不足奇;有吕诲这样的人,有甘于“排队打手心”这样的人,才是中华民族的真正危机。如果这种羞辱竟能变成荣耀,则世界上根本没有荣耀矣。被羞辱而又其乐陶陶,如果不是麻木不仁,就是故意打马虎眼,包藏祸心,再不然,准是天生的奴才或奴才胚。
  主张体罚的朋友,强调只要有爱心就行。呜呼,爱心,爱心,天下多少罪行,都披着爱心的美丽画皮。父母为女儿缠小脚,为了她将来好嫁人,是爱心。“君父”把小民打得皮破血流,为了“刑期无刑”,也是爱心。试问一声,教习对学生,一板子是爱心?十板子一百板子还是不是爱心?报上说,教习把学生三个耳光打出脑震荡,他同样也坚持他是出于爱心。分际如何划分?内涵又如何衡量?爱的教育中绝对没有“修理学”镜头。至于“适当”,啥叫适当?谁定标准?又用什么鉴定?“只要不造成伤害”,事实上,任何体罚都造成伤害。好比说,只要不造成伤害,就可把手伸入火炉里,这话比轮胎漏气的声音还没有意义。任何人在开揍时,都先要肌肉扭曲,目眦俱裂。而这种邪恶的神情和眼中冒出的凶光,还没有动手,就已造成伤害矣。再加上所展示的绝对权威的感情蹂躏,像教孩子自动伸手待打,那根本没有爱,只有恨──双方面互恨,因为那是一种人格上的凌辱。
  一旦学生对“排队打手心”都不在乎,羞耻心便荡然无存,体罚也失去被认为“好”的一面的意义。考试有标准答案,不合规格的就要受到暴力镇压,孩子们的自尊、灵性和最可贵的想像力,恐怕全部斫丧。至于有百分之二十九的教习,因为教育部严禁体罚,就“心灰意冷,不管教学生”。一个从事教育工作的文化人,如果不准他施展把学生打得鬼哭神号的手段,就束手无策,怠工弃守,教育部应请他们卷铺盖走路,介绍去赌场当保镖。
  柏杨先生没有力量反对百分之九十一、百分之八十五、百分之八十。但我老人家可要向那些不甘受辱的学生老爷,提个秘密建议,如果打到你头上,你虽不能起而抗暴,但你应该跟柏杨先生对侯仰民先生一样,记恨在心,来一个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有些好战分子的教习,可能发狠曰:“我就是打啦,十年后见。”对这种地头蛇,你就更应该永远不忘,给他来一个真的十年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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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睢文发 发表于: 2011-8-28 08:26:17|只看该作者
把羞愧当荣耀(2)

  然而,这并不是柏老的主要意思。主要的意思是,这次调查结果,愿打的跟愿挨的,所占比例竟如此之高,使人沮丧。夫教育的目的在培养人性的尊严和荣誉,而今大家居然有志一同,都醉心于摧毁人性的尊严和荣誉,可说是教育界二十世纪十大丑闻之一,说明酱缸的深而且浓,也说明我们教育畸形发展,已到了倒行逆施的地步。越想越毛骨悚然,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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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睢文发 发表于: 2011-9-1 09:07:41|只看该作者
  炫耀小脚

 
  抗战之前,柏杨先生曾在报上看到过一位记者老爷的西北访问记。该记者大概在十里洋场的上海长大,一旦到了甘肃河西走廊,对女人的小脚大为惊奇。该报道原文已记不得啦,只记得大意是,他访问了一位小脚老太婆,该老太婆谈起当初缠脚的英勇战斗时,正色曰:“俺那村上,有女孩子缠脚缠死的,也有女孩子缠了一半不肯缠的。”该记者形容曰:“当她说这些时,故意把她的小脚伸出炕头,似乎是炫耀那些死亡的成绩。”这段评语一直印在脑海。嗟夫,酱缸蛆炫耀传统文化,跟这位老太婆炫耀她的残废小脚,你说说看,有啥区别?
  老太婆炫耀小脚是一种至死不悟,酱缸蛆炫耀酱缸则是一种至死不悟兼虚骄之气。孙观汉先生上周写了几个字在一份他剪寄的《真实杂志》单页上曰:“中国人在‘倒运’时期,心理上尚有这么多自夸自傲,我真怕‘走运’时期来临!”孙先生显然对未来感到隐忧,不过,“欲知来世果,且看今世因”!今世充满了自满自傲,绝不会有一天成为真正的大国,敬请放一百二十五个心可也。但孙先生的隐忧却发人深省,嗟夫,中国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真应该父母兄弟,抱头痛哭,把过去的一切都搬出来检讨。然后,……,偷东西的戒掉偷东西,包妓女的立即把妓女遣散,病入膏肓的立即送进医院,害花柳病的立即打六○六,断手断脚的立即装上义肢。然后,一齐下田,耕地的耕地,播种的播种,挑土的挑土,浇水的浇水,这个家才能够兴旺。如果大家只会张着大嘴瞎嚷,而嚷的只是我们从前是多么好呀,恐怕只能限于过去好,现在可好不了,将来更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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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睢文发 发表于: 2011-9-1 09:09:37|只看该作者
  臭鞋大阵
  其他地方所没有,惟独台湾特有的,就是“臭鞋大阵”。不管去谁家,都要攻破臭鞋大阵,才能登堂入室。上得楼梯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每家门口,都堆满了臭鞋。我说臭鞋,只是观感上的,既不能──拿起来放到鼻子上,当然不敢一竿子打落一船鞋,说每一只都臭而不可闻也。但如果说它奇香,也应该查无佐证。
  每家门口都堆臭鞋,实在是二十世纪十大奇观之一,有新鞋焉,有旧鞋焉,有男鞋焉,有女鞋焉,有大人的鞋焉,有儿童的鞋焉,有高跟的鞋焉,有低跟的鞋焉,有不高不低跟的鞋焉,有前面漏孔的鞋焉,有后面漏孔的鞋焉,有左右漏孔的鞋焉,有像被老鼠咬过到处漏孔的鞋焉,有类似柏杨先生穿的一百元一双的贱鞋焉,有类似“台湾省议员”陈义秋先生穿的四千九百元一双的阔鞋焉(陈义秋先生还有价值四百五十元的阔头,那属另一可敬范围,心里有数,不必细表)。群鞋毕集,蔚为奇观。
  这些臭鞋所布下的臭鞋大阵,跟契丹帝国萧天佐先生在三关口布下的天门大阵一样,暗伏奇门遁甲,诡秘莫测。于是有的鞋仰面朝天,有的鞋匍匐在地,有的鞋花开并蒂,有的鞋各奔东西,有的鞋张眉怒目,有的鞋委屈万状,有的鞋鞋相迭,有的则把守在楼梯之口,形成现代化的绊马桩。主人之出也,先伸出脚丫,像吾友穆桂英女士的降魔杖一样,在臭鞋大阵中左翻右踢,前挑后钩,直到头汗与脚汗齐下,才算找到对象。客人之入也,比较简单,但如果遇到像柏老这类朋友,袜子上经常有几个伟大的洞的,就得有相当勇气,才能开脱。而有些朋友则鞋上是有带子的,你就得耐心的观光他们撅起的屁股,如果属于千娇百媚,当然百看不厌,如果是属于老汉或讨债精之类,就无法不倒尽胃口,尤其有幸或不幸的人,客人如果太多,一连串把屁股撅起,就更显示臭鞋大阵的威力。
  然而,臭鞋大阵的最大威力,还不在使人伸脚丫或撅屁股。伸伸脚丫,撅撅屁股,等于活动活动筋骨,也是有益于健康之举。问题是从臭鞋中所宣传出来的那股异味,实在是一种灾难。从前南方蛮荒地带,有一种瘴气,谁都弄不清瘴气是啥,有人说是毒蛇猛兽口中吐出来的,有人说是妖魔鬼怪布下的天罗地网。我想那分明是一种空气污染,人们冒冒失失闯了进去,轻则头昏脑涨,重则一命归阴。而中国公寓中家家户户的臭鞋大阵,使得整个楼梯,从根到梢,无处不熏人欲呕,可称之为公寓式的瘴气,一个人如果从二楼走上十楼,他至少要冲过十八个臭鞋大阵。而每一个大阵的臭味都是具有辐射性的,透过气喘如牛的尊鼻,侵入咽喉和肺部,积少成多,累瘴成癌,恐怕现在砍杀尔大量增加,医院门庭若市的场面,即与此有关。
  得砍杀尔也不严重,顶多死翘翘。严重的是为啥外国都没有这种景致,而中国独有?沿梯而上,一堆臭鞋连一堆臭鞋,即令不得砍杀尔,也会得鼻腔癌。纵是现代化大厦,走出漂亮的电梯,首先入目的就是一堆臭鞋,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室内装潢得跟凡尔赛宫一样,金碧辉煌,却狠心在门外堆起一堆臭鞋。这似乎包含着一个严肃的课题──绝对的自私兼绝对的自卑。自私的是,把自己都不能忍受的东西,推到大门之外,教别人去忍受。把自己看了就心乱如麻的玩意,推到大门之外,教别人去心乱如麻。把自己嗅了就会中毒的奇异怪味,推到大门之外,教别人去中毒。
  ──一切一切,只想到自己,没想到别人;只想到自己的利益,没想到别人的利益;只要自己家里一尘不染,不管公众场所如何脏乱;只要自己舒服,别人就是栽倒到他的臭鞋大阵之中,气绝身亡,他也毫不动心。
  自卑的是,对解决不了的事情,“眼不见,心不烦”,乃“锯箭杆学”的传统干法,只要俺家像个神仙洞府就好啦。从前之人,还扫一扫门前雪,现在不但连门前雪不扫,还把自己家里的雪堆到那里。古诗不云乎:“双手推出门外月,吩咐梅花自主张。”现在则是:“一脚踢出臭鞋阵,推给别人胃溃疡。”六十年前的事啦,那时柏杨先生年纪方轻,有一次去探望一位朋友,他慷慨大方,举世无匹,当下就买了四两排骨请客,预备教柏老过过馋瘾,他太太不知道怎么搞的,一不小心,把那块伟大的排骨掉到茅坑里。该朋友不动声色,用竹竿好不容易把它捞了出来,洗了一下,照样下锅。一直等到酒醉饭饱,他才宣布真相,那时的柏老已经十分聪明,念过洋学堂的卫生之学,立刻就要往外呕吐,他跳起来掐住我老人家的脖子吼曰:“咽下去,咽下去,眼不见为净,这都不懂,还上洋学堂哩。”
  那一次我可真是咽下去,一则舍不得吐,一则被他掐得奇紧,吐不出也。这事早已忘光,最近碰见大批的现代化的臭鞋大阵,家家户户,都在眼不见为净,才觉得胃肠有点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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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睢文发 发表于: 2011-9-1 09:16:26|只看该作者
  为别人想一想
  在中国,只拼命想到自己,视别人如无物的现象,多如驴毛。对方如果竟然胆敢证明他也存在,而且有独立的人格,麻烦可就大啦,小者吵嘴,大者打架,再大则一顶帽子罩下来,不是说你小题大做,就是说你惹是生非,不是说你不知道安分守己,就是说你不知道温柔敦厚,乱发牢骚乱骂人。而乱发牢骚乱骂人者,──都在卷宗里,后果堪哀。
  柏杨先生安居汽车间中,将近十月,头顶之上,都是富贵之家,而就在二楼阳台的栏杆外边,屋主支起铁架,在上面放了一排盆景。盆景赏心悦目,当然妙不可言。但该屋主每天都要浇水两次,而且每次都浇得淋漓尽致。有一次,酷日当空,柏老在门前买了一碗豆花,蹲在那里正吃得起劲,忽然大雨倾盆,倾了我一头一脸,刚吃了半碗的豆花,也荡荡乎变成满碗,心里诧曰:“这是何方神圣,赐下这种宋江式的及时之雨。”抬头一看,原来能源出在浇花上,而屋主老爷已经龟缩在案,不见踪影。我本来要大声开骂的,怕骂了要挨揍,就没有骂。又想上楼找该家伙理论,心里一想,我这个三无牌恐怕不是对手,只好作罢。于是不久我就练就一种三级跳的奇功,只要他阁下手提喷壶,抛头露面,我就一跃而入,或一跃而出,身上滴水不沾。
  这种栏杆上列盆景的奇观,在公寓式的楼房之上,几乎触目皆是,有些更前后夹攻,在屋屁股的阳台上也罗列一排,则下面晒的衣服就要遭殃。而且日久天长,铁架生锈,忽然有一天塌啦,下面的朋友岂不要脑袋开花。即令不塌,铁架孔洞奇大,万一掉下一片碎瓦或一块石头,尊头同样受不了。实在想不通,住在上面的家伙,为啥不为下面的人想一想。
  和这同属奇观的是悬挂高楼的一些冷气机。呜呼,巍巍大厦,七层焉,八层焉,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层焉,高矗天际,美仑美奂,俨然小型皇宫,却每个窗口都突出一个黑漆漆的小棺材。既大小不同,也式样不一,每个小棺材又都有一根输尿管,晃晃当当,迎风招展。好像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人生了一身脓疮,把全部美感都破坏无遗。然而我们担心的倒不是美感,而是万一有一天小棺材的支架跟花架一样,由老而锈,由锈而断,忽地扑通,翻滚而下,砸到路人的尊头之上,据我了解,那效果可比倾盆大雨厉害。我们再一次地想不通,有钱的大爷,为啥不为路人想一想。
  公寓的威胁不仅是后天的人造雨和小棺材,也有先天的胎里毒。柏杨先生为了谋生,每天要经过台北市忠孝东路四段两次之多,每逢驾临到一个名“国泰宝通大楼”的庞然大物,就怦然心动。心动不是想搬进去住,我可是从没有这种想法,犹如我从没有想搬进吾友伊丽莎白二世的白金汉宫去住一样。我之所以怦然心动,是它的窗子。盖别的大楼,窗子都是左右拉的,只有“国泰宝通大楼”的窗子,却是向前开的焉。
  夫窗子向前开,空气的流通量,当然比窗子左右拉要大两倍,屋主老爷住在其中,可能因此多活三千年。但问题也就出在这上面,向前开的现象是,每个窗户都跟衙门一样──作八字形,金属的窗轴是惟一的支柱,这支柱再粗也粗不过放盆景或冷气机的铁架。即令是钢的吧,钢也有腐烂之日。好吧,俺的窗轴是钻石做的,那就算钻石做的。可是窗架窗框总不能也是钻石做的吧,窗轴如不先坏,窗架窗框也会先坏。一旦坏啦,恐怕倒霉的仍是行路的朋友。如果它不垂直而下,来个天女散花,散到马路之上,坐汽车的朋友,也难逃此劫。
  最主要的是,风力的强度,随着高度而比例增加。比例的数字,柏杨先生一时想不起来(这非关记忆不好,如果你阁下欠我银子,看我记得清楚),只仿佛记得,纽约的帝国大厦,如果地面是一级风,屋顶就是八级风,而八级风足可以把一个人像稻草一样卷起来抛到半空,以致游客们不得不像幼儿园一样,“大家小手牵小手”,或战战兢兢,紧抓栏杆,胆小鬼还得用一条绳索绑住纤腰。
  台北“国泰宝通大楼”固然没有纽约帝国大厦那么高,但风力的递增定律,却是天下一样。该大楼现在是新盖的,还没有跟台风老爷碰过面。而且即令撑过一次两次,柏老也不相信那细细的窗轴能长期抵抗日夜不停的高空的强风,万一表演炸弹开花,别人的态度如何,我不知道;我自问可是誓不敢当。于是又想不通,当初设计的工程师老爷,为啥不为窗外人想一想。
  写到这里,敝孙女拿了一张表格,教我老人家填写。表是啥表,不必说啦,反正是临表泣涕,不知所云。尤其使人泪落如雨的是,表上留给填表人应填项目的位置,空白奇小。像“住址”栏的“省”、“县”、“市”、“路”、“街”、“巷”,上面的空格,小得简直是在主办视力测验。有些空格倒是比较大方,留的位置较大,但也只能大到眼睛可以看见的地步,想把要填的字挤进去,恐怕得使用世界上最尖的笔,外加上一副世界上最精细的显微镜。“阅读书籍”栏,奇窄而且奇短,填三本两个字书名的书,都得冒汗,一个人一生如果读过三十本书,仅填表就能填出近视眼。更想不通,制表人为啥不为填表人想一想。
  这些都是小事,但从这些小事,可看出心理上的症结。浇花水倾到你身上,冷气机掉到你头上,窗子把你砸得稀烂,填表填不进,那都是你的事,原主钱大力猛,就是这么干啦。不出事时,谁嚷嚷都没用,嚷的嗓门稍大,则招灾进祸。一旦出了事,血肉横飞,官盖云集,开会如仪,号叫着要追查责任,结果查来查去,除了死人有责任外,谁都没责任。呜呼,这症结跟家家户户门口的臭鞋大阵一样,是一目了然的,过度的自私和自卑,使头脑不清兼老眼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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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睢文发 发表于: 2011-9-1 09:18:34|只看该作者
  不会笑的动物
  记得若干年前,有人曾对民族舞蹈演员面无笑容感到诧异,主持人答曰:“那一幕是‘宫女怨’,宫女当然愁眉苦脸。”但后来演至《喜相逢》、《万寿无疆》,仍愁眉苦脸如故,不知主持人如何说词。过去我曾想到,可能黄种人天生地不会笑和不喜欢笑。可是到了日本一瞧,他们那些黄种人不但会笑,也喜欢笑,除了车掌小姐会笑外,连开那单调如棺材的电梯小姐也会笑,乃大吃一惊。于是再追究中国人所以笑脸甚少的原因,可能是百年来战乱频仍,哭的时候多,依生物学“用进废退”的定律,再加上整天无米少盐,以致想笑都笑不出。
  中国人的缺少笑容,对观光事业是一种威胁。但最大的威胁仍在中国人对陌生人的态度上,柏杨先生为谋生走遍各省,发觉除了北平一个地方外,几乎无一处不“欺生”。
  人类是一种会笑的动物,但中国的女护士和女车掌例外。关于这一点,大家呐喊了十余年,大概公共汽车管理处和台大医院(台北医院也很精彩)当局忙于搞红包,无暇改进之故,所以一硬到底,迄今不变。看情形,除非把钞票摔到她们脸上,便是老天爷都无法教她们龇龇牙。
  另外,女店员的面孔,似乎也应纳入改进之列。当你进店之时,活像一头猫撞进了老鼠窝,小眼睛全充满了敌意地望着你,如你索物,则先打量你的衣服,然后告曰:“贵得很。”你问:“还有好的乎?”曰:“更贵。”我有一个朋友,在外语学堂读书时,便曾在台北中山堂前一家委托行,因购一件价值五百元的毛衣而大吃其瘪,该老板伸颈细瞧其领牌,不屑曰:“你外语学堂毕业,当个翻译官,一个月也不过五六百元,还是省点吧。”不过结果大出老板意料,吾友竟然有钱买了一件。然而最痛苦的是,当顾客看了两件不买辞出之时,上至老板,下至店员,无不怒目而视,口中念念有词,一种像被鸡奸了似的嘴脸,全露了出来。于是,有人曰:没有关系,他们见了洋大人,笑容自出。须知观光事业发达后,洋大人如过江之鲫,将逐渐不再稀罕,且洋大人也有寒有穷,久而久之,劣根性复发,难免终有一天,华洋一视同仁。
  坐计程汽车没有小账,应是中国惟一值得大吹之事,但仅此一项,难广招徕。不二价运动应设法展开,凡是在台北中华路买过东西的人,恐怕都有同感,真正地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上当不上当全凭运气。柏杨先生从前曾发明一定律曰:“还他一个你根本不想买的价,包不吃亏。”结果不然,前日往购一皮箱,要价三百,我以为它只值一百五十元,但嫌其式样不好,乃大声曰:“七十元。”料想他宁去自杀,也不会卖,想不到他大叫曰:“好啦,拿去。”呜呼,如何使中国人以善意和诚恳对待陌生人,不仅是观光之道,亦是做人之道。
  中国人好像是一种不会笑的动物,圣人曰:“君子不重则不威。”每个人似乎都要“重”要“威”。人生篱笆就像西柏林围墙一样,活生生筑了起来。笑固然和“重”、“威”并不排斥,但天长日久的冷漠,却是可以把笑排斥掉了的。呜呼,中国人不但对别人从不关心,似乎还对别人充满了忌猜和仇恨。前天报上有则消息,台北峨嵋餐厅一个伙计病故,老板不给钱,家族们就把棺材抬到餐厅抗议。食客同胞一瞧,大喊倒霉,一哄而散,有的趁此良机也就没付账。嗟夫,抬棺材对不对是一个问题,我们只是感慨,那位死人对活人的意义,难道只是“倒霉”?难道没有一点哀伤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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