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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青衣江人|查看: 13848|回复: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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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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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主|青衣江人 发表于: 2004-6-14 16:58:54|只看该作者


戴善奎赠送给雷康的新书《纵横中国》

牛蚊吃人血
  许康荣也在自己的帐边忙碌。不时有飞行器在他的面部晃动,见老许粗犷,视若无睹,它们便纷纷降落。到老许觉得满脸针扎、疼痛难忍时,大手一煽,打死几十只,满手鲜血和蚊尸。“飞贼”受挫,仍然先顾食,后顾生。毒蚊是昆虫界的瘾君子,生来就好那一口,哪怕被人拍成血饼,也在所不惜。老许正焦灼,蓦然起了大风,突然间身上轻松起来,风像一阵清凉油般刮过,蚊子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此物是怕风的。风停,空气中又满是“钢针”。牛蚊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它们集结的密集,在空气里形成一种啸声。尽管有很多同伴被拍死了,丝毫无伤种群,依然铺天盖地,撒豆成兵,依然采用“神风突击队”似的攻击。已然尝鲜一口的蚊子舍不得离开,还没有上口的,更是急了,绕手盘旋,随时急停。蚊子能进化成吃人血,是有万年道行的。人类带着辉煌也带着蚊子这样的孽障前行。蚊子不灭,就像真理不灭,这好象很能难接受,但它强行挤进生物链,而且排位紧靠着人,却是事实。即使毛老人家号召六亿人上阵消灭家蚊,家蚊仍然存活下来,何况高原上不曾受过重创的牛蚊。
  几分钟之内,老许的脸便肿了。
  这一幕使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蚊子大如细钉,前扑后继,其针管足以扎穿衣服。稍稍驱赶慢些,脸上身上便成了停机坪,不下千只,浑如长了一层黑毛。尤其喜欢叮黄衣服。老许称它们是“牛蚊子”,本来是攻击耗牛的。耗牛皮多厚?能扎穿耗牛皮的利嘴,扎进人的皮肤是多么轻松?而吸惯了牛肉又来吸人血是什么滋味?葛加林说:“那当然像吃鸡肉罗!它哪里吃过人血嘛。没办法,我们个个都成了阿拉伯人,把自己裹得厚厚的。但是这些蚊子连羽绒服也要叮穿。拼命搽一些防蚊药,不顶事!不顶事!”
  险恶之地,产生险恶之物。在热带瘴疠之地,蚊子硕大,有“两个蚊子炒一盘菜”之说,那些巨蚊骇人而不叮人,形成“蚊大无妨”的印象。来乌藏布江蚊大且毒。英雄难过蚊子关!如果不是亲历,谁知道世上还有这样惨烈的人蚊之战!牛蚊是用尸体来堆积战果的,在无人区饥饿了许久,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多人,还不大撮一顿?队员们用围巾包头,只留出两只眼睛。蚊子不分藏汉,通吃。
  倘若一个裸露的肉体,被人策马送到这地方,不消几个时辰,他就会成为“诸葛草船”,血被吸光,人被吸瘪。那一定是世上最厉害的酷型了!

无鳞鱼风波
  8月29日的清晨来临。
  来乌藏布江又变得温柔敦厚,水汪汪蓝幽幽,清花亮色的,偶有鱼儿溅起水花,亦如关睢淑女的笑靥。
  但是,队员们晾在外面的湿衣,都蒙上了一层白霜,更湿了。那辆摩托还在水里,得捞起来。而陷在江中的汽车,倾斜度依旧,没翻筋斗,算是大幸。
  葛加林望着一川清冽之水,鱼翔如织,乌黑的鱼背,来来去去,身处世外,太平久了,一付“知有秦汉,不知有魏晋”的闭塞安详,群梭游弋,好象一江锦绣,都是它们这些“天梭”织出来的。想想队员干裂得起癣皮的嘴唇,忽生一念:为什么不钓鱼为大家改善生活呢?江里都是高山冷水鱼,其鳞细若无物,因此人们又叫作“无鳞鱼”,因为是无人区,没人捕捞,即使有藏民经过,也不以鱼为食,鱼们便在桃花源般无忧无虑的境界里繁衍后代,终至密集到赶大集一般,涉水行走,弄不好就会踩死鱼。不小心摔一交,也会坐死几条鱼。难怪民间有“飘舀鱼”“盆舀鱼”之说。
  鱼竿随便拿一个棒子就行,鱼线,拆几柳编织袋的丝儿不就是了?鱼钩可以用别针现弯,至于鱼饵,取一点红烧牛肉罐头充数吧。
  罗贵生、洪杨主钓,队医蒋小平见要钓鱼,也十分热心地来参与。果然,鱼饵一下去──即便是罐头肉这样不入流的鱼饵,鱼还是立刻咬钩,而且整个咬钩过程清清楚楚。如梦一般,便拉上来一只半斤左右、腹白背乌的红尾细鳞鱼,容易得像弯下身拾起来的!洪杨打算用饭盒去接住,却被蒋小平凌空一把抓住,他完全被这种神奇般的钓鱼速度惊呆了,忘形得只手握鱼,只手挥向天空,像中举的范进般开怀大笑。这精彩瞬间,又被队员以相机“立此存照”。蒋小平那阳光男孩般的笑容从此永存!
  鱼很快钓了一桶。队上有高压锅,搬出葛家林那个登山用的小炉子,炉子是烧气的,风很大,气炉子根本不顶用,于是挖坑,到周围去找来草柄和牛屎烧,烧鱼汤。放上一点盐巴作料,汤味“不摆”!而无鳞鱼细嫩的肉,使吃伤了罐头食品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
  蒋小平接手鱼竿,继续垂吊。他是医生,队员们身体再棒,缺乏营养造成的面容晦暗、指甲发乌、嘴唇起皮,让人看不下去,弄不好胖的拖瘦,瘦的拖死。他觉得对大家的健康负有责任。鱼这么好钓,不钓白不钓!多钓好解馋。何况,这种高原垂钓,是最来神的,指哪打哪,钓谁谁来,只管像抽签一样,往上拉鱼就是。
  钓者惬意,看者有气。多吉彭措就看不贯那付悠闲样儿。这是哪里?成都农家乐的鱼塘还是钓鱼协会的赛场?自己开的车陷在水里,摩托又沉了江,人急得要死。为了拖车救险,累得屁是屁,汗是汗。肚脐眼都快挣翻,他倒好──钓鱼!真是耍的耍死,累的累死。多吉越看越气,越看心态越不平衡。血气一冲,头就胀了,拉萨打人惹祸的事,全忘他娘的!踩着重笃笃的脚步,多吉几步就走到队医垂钓处:“你还有心思钓鱼?”蒋小平冷不防听到这么恶煞的语气,看到多吉满是易燃易爆物般的脸,还没作出反应,多吉已一把夺过鱼竿:“你有这个闲心,为什么不帮着下水拉车,或者想想办法,做点其他急事?”蒋小平说,这会儿还没得啥事。多吉更火:“没得事我就要撇鱼竿。”“鱼竿不是我的,是队长的。”“哪个的鱼竿我不管,我只管撇。”铜锤大手一撇,鱼竿成了断片。
  气撒了,多吉又去忙他的。

五汉子赤膊上阵
  虽然在被窝里捂了一夜,很多人并没有睡好,夜半被冻醒几回。毕竟太阳是新的,日历是新的,人是年轻的。28日那一页黑色皇历,已经成为过去,队员们又来了精神。昨晚那“死之将至”的感觉,哪还有一丝一缕?
  人们搭起了三个灶,煮食方便面、麦乳精。梅元皎划皮筏过来吃一点热食,聊以充电。
  吕玲珑脱掉外衣,只穿“火摇裤”,站在岸边大声地作了一个动员报告:“共产党员要带头呀!其他不是党员,而是团员的,身体好的,我要求你们尽自己的能力工作,当然,我先带这个头,我如果不能带头,我说的就是屁话。”
  来了两位老藏民,是帮忙的。昨天的事深深打动了他们:“从来都只有外国人的车从河上过,你们是第一支渡河的中国人的队伍,所以我们一定要来帮忙!”
  几条汉子穿了裤衩下去,李晓松被取消了姿格,由大吴出征。加上吕玲珑、多吉、洪杨、梅元皎,共5人。水已消下去很多,却剌骨,感觉是聂氏零度。毕竟水浅了,宜于打捞。不到十分钟,落水摩托就被水下队员,加上对岸的队员、藏民连拖带拽,轻轻松松地就在两岸欢呼声中,掀上岸去。
  这是值得欢呼的。来乌藏布江昨天发出的生命威胁,把打捞摩托变成铅沉般的乌云,把这一行动变成了一场战事,谁知道今天还要受多少磨难?说不定又是一场马拉松!短短十分钟,事情居然搞定!“战争”打赢了?也未免太离谱了!于是,欢呼几乎是喷嗓而出。五位下水队员更是兴奋莫名,浑身的劲好象才刚发挥出一点零头,本来都推车上了岸,几人又再次跃入水中,以优美的姿势,蛙泳过江。
  后4辆摩托的渡江可谓一帆风顺,汪秉宁是公认的“配重高手”,4车全部由他押车,均是一次成功。当最后一骑运抵对岸时,还不到下午三点。全队又为此发起一场欢呼──为来乌藏布江上的任何成功而欢呼,都不算滥用激情。因为它值!
  那辆水下浸泡了一夜的8号车,翻到河里时,油箱盖子都被冲跑了。大吴把油箱拆下来,清洗干净,抹布蘸干,用一个塑料布来蒙住油箱口。气缸也进行了全面清洗。重新装配,换掉机油、汽油,只一踩油门,就将车子打燃。
  现在,该解决陷在河里的汽车了。一辆闻讯赶来的解放牌汽车挂上拖绳,加足马力,喷出浓烟,轮下抛起大片稀泥,结果更糟!130没有拖动,解放牌倒陷在沙滩上,越是发力,陷得越深。于是沙滩上又多了一个待援者!
  罗贵生书写的求援快信,又送了出去。
  仲巴县武装部再派来一辆军车增援。军车先拉出岸上的解放牌,两车再一齐拉江中受苦受难的130。这差不多开始生根的倒霉车,总算像铁壳虫一样,被倒拽上来。抬腕看表,已是晚上11点。
  就为渡过这30米宽的一条小河,全队花费了三天时间!
  多乎哉?不多矣。因为,神秘的阿里无人区的大门,被敲开了!
  队上开会决定:8辆摩托先行赶路,130汽车就地维修,无法同步,由两位司乘人员吕玲珑、多吉去处理。队上给他们留下相关的手续和600元钱。
戴善奎漫像  J5TKuFXn.jpg  保存到相册
作者戴善奎漫像·曾循/画
12#
 曹斌 发表于: 2004-6-14 17:06:52|只看该作者
▲温馨提示:图片的宽度最好1800 像素,目前最佳显示是 900 像素,请勿小于 900 像素▲
人到了大自然中是那么的渺小,当人们面临自然的压力的时候,就会涌现出在都市早就绝迹了的真诚和献身精神;向上文中的勇士们致敬。
部分图片、文章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见页底)删除
13#
 朱晓剑 发表于: 2004-6-14 17:30:23|只看该作者
楼主弄的不错,顶
14#
 彭媛媛 发表于: 2004-6-14 21:18:13|只看该作者
很不错的文字,喜欢! 昨夜匆忙的读了,今早,仔细的重读,竟然让我心潮澎湃,优美风趣的文字中,让我感觉到了许多文字外的东西。作者在文章的要紧处发力.充满诗意亦充满哲理,这就是为文的高境界!不着痕迹,让看者慢慢地看,细细地品,在心里便有着想回一声 ,唱一句 的冲动。作者走的是一条关照生活的道路. 纯文学是象牙,而关照生活的作品是米饭.这一种道路在文学上路子更宽阔.这类文章人人都可以写,但要写精,写淡,却需要更强的功力. 作者在这方面把握得很好。 生死爱永远是动人.文学的真正魅力正在于此.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6-15 9:34:0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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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彭媛媛 发表于: 2004-6-15 11:34:10|只看该作者
曾循欢迎你的到来。
16#
 周进 发表于: 2004-6-15 13:19:08|只看该作者
一段难忘的旅程,一段铭心的记忆.

能不能多发点图片上来?好想看看呢.

青衣江人,多带些游记到旅游版来,让飘多学学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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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罗松涛 发表于: 2004-6-16 17:55:48|只看该作者
书已经出版了么?买一本来读,免得等得恼火!!
18#
 黄勇 发表于: 2004-6-17 22:53:12|只看该作者
戴老师的大名早就如雷灌耳了,以前在家读初中的时候就经常看四川日报,所以对戴老师、伍松乔等老师的名字就很熟悉了

现在虽然在同一个院子里上班,但惜乎他在上白班我在上夜班,所以还一直未曾谋面,很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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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杨正保 发表于: 2004-6-18 06:55:40|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老乱在2004-6-17 22:53:12的发言:
戴老师的大名早就如雷灌耳了,以前在家读初中的时候就经常看四川日报,所以对戴老师、伍松乔等老师的名字就很熟悉了

现在虽然在同一个院子里上班,但惜乎他在上白班我在上夜班,所以还一直未曾谋面,很是遗憾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哈
20#
 楼主|青衣江人 发表于: 2004-6-18 18:17:26|只看该作者

之二:苦度阿里人区

苦度阿里无人区阿里无人区是世界探险者神往的地方,是中外摄影家最想膜拜的地方,是旅行家们的“中国结”。因为是生命禁区,上面保存了许多特殊生命。因为无人,它保持了绝对的原始风貌和太多的神秘,它是毗邻珠峰的台地,是前往古格遗址的通道。阿里的异域感是世界性的,阿里的雄浑感是大气的。神山、昊天、雪域、异云,无一不磅礴! 8辆摩托渡过来乌藏布江的,便进入了一趟平的、4800米海拔的巨大的高山草甸,几公里宽,几十公里长,稀疏地点缀着几个小海子,很好看。没有路,却开阔得到处都是路,车印也很多,都是外国探险队的车或者普兰出来的军车辗的。摩托可以在荒原上乱开,只要找准西线方向,开就是了。再进去,就无一兵一卒了。因为喜马拉雅山就是天然屏障,海拔7000多米的山脉,哪个外国人过得来?摩托队虽然在世界屋脊上开行,实际上是行走在一个大走廊上,一边是喜马拉雅山,一边是冈底斯山。冈,是雪的意思,冈底斯山是雪上加霜的意思。它的主峰,就是佛教徒们膜拜的神山岗仁波齐峰。历史上,是有不少人穿越过阿里,但多半有马力强大的越野车待候。骑摩托车而且是成都产双燕750摩托来闯阿里,却闻所未闻!其冒险性没法试验,也无法评估。所以摩托队越接近阿里,耽心的空气就愈浓,反对的声音愈强。最有发言权的,当数边防军人。葛加林骑着一号车跑着,耳畔又回响起江孜武装部那位军人的话:“我守在这里20多年了,很少见到部队的车队横穿阿里的,更没有见过以你们这种形式穿越的,太危险了!劝你们不要跑了,不要拿生命开玩笑!”队上也不是没有掂量过轻重,最终还是决定走。尤其是副队长老许,土匪气,一讨论,他就吼:“走啊!管他妈的!”没有兵站哨卡,没有后勤保障,就这么开进来了。要是下个七八天雨,摩托跑不起来,队上自带这点油料和干粮,非困死在阿里不可!但是,要‘纵横五万里’,阿里这个‘结’又非解不可。葛加林左望,西北东南走向的喜马拉雅山脉,仍然那样绵长,西起克什米尔,东至怒江,全长三千公里,8000米以上的高峰,就有11座。但是,这里看喜马拉雅,已不再高峻,到了阿里,犹如站在肩头看额头,这就是阿里!它首先改变你的视觉,让你自己也变得不凡起来。喜马拉雅的云相却是精彩纷呈的,云层竟然是深蓝,向远方递减色彩,变成浅蓝,然后才是叼陪末座的白云。近处之所以乌压压一片,是云层太厚重,而至于沉重,好象就要垮下来。它们是空中最泛滥的衍生物。这一来,生存空间好象只剩下一个夹层,人被压抑着。远处倒很亮,白云一杠一杠,浸在蓝空中,像是独享轻扬。但是近处太压抑了,草地里黑瓮瓮的,幽幽冥冥的。余晖总能从云层中找到空子,投一束光,山上便亮了一小块,铜亮铜亮,成为难得的看点、稀罕的阳光地带。喜马拉雅山的光束,诗眼一般,只有“深入不毛”之人,才有这个眼福。他停下摩托拍照。来了阿里的摄影人,都贪。最好能把所有山川风物都微缩于菲林,带回去一个完整的阿里。许康荣摄影以快手著称,动作麻利,决不吝惜胶片。一个好景致,他可以在同一地点拍下若干张,哪怕这些片子冲出来后大同小异。不怕“重复”,一个好景致,是该多拍几张的,否则,易成绝版。喜马拉雅的黄昏非常漂亮,山体墨绿,恍惚整个山脉就是墨玉的富集区,你真的很想拿起地质锤敲下一块来验证自己的感觉,并把这种重大发现公之于世。这种典雅的色调,很固执,直到周围已经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这种色调还萦绕着你。可惜,这种感觉不能传递给镜头。荒原看起来宽,走起来难。不是泥潭,就是沙丘,都很陷车。加之后勤汽车没有了,帐篷食品器材,很多东西都装回了摩托。光梅元皎的7号车,就增加了4桶汽油、一箱饼干,共增重120多斤,开起来着实费力。这里也是雅鲁藏布江源头的水网地带,头一天,就过了4条小河。有了黑昌线和挺进珠峰的经验,对付起来都不算难事,直接冲!都很稳健。8台车全部顺利过江。下午时分,葛队长1号车的离合器坏了,停下修理一小时后,继续赶路到晚上11时半,才在河边扎营。也不生火,吃点压缩干粮、午餐肉罐头作数。晚上扎营时,害“想食病”的人,开始谈笑风生,插科打诨,人在阿里,心已到乌鲁木齐,甚至更远的地方。于是大摆宴席──商讨“海市蜃楼餐”的菜品和请客排序。地点:700公里外的乌鲁木齐以远,请客名单:全体队员。 “我在乌鲁木齐请全队的人和家属烤全羊。”葛加林说。届时,家属们都要到乌市来探队。许康荣说:“我请大家吃兰州的清烧小猪。” 汪秉宁许诺:“我在北京请吃烤鸭。” 梅元皎的安排是:广州蛇餐馆。好家伙,安排的都是品牌货!寻开心的人们,眼睛里是个“盼”!这是一段低消费的时期,队上的支出帐为零,阿里确实是个省钱的地方。如此困境中,梅元皎仍然记坚持记笔记。当日,他在笔记上写道:“说得口水直流,但眼下几天仍只有压缩饼干加冷水。这样的伙食吃得连大便都拉不出来。” 这地方是有狼的。有一天扎营后,邦达小狗一阵狂叫,把人们从帐篷里吼了出来,看是什么事?嚯,远处狼影憧憧!狗儿是给大家报警哩!晚上宿营时,大家都作好防狼准备:摩托车不取钥匙,好随时开灯。刀具也准备好,以便随时捉刀。宿营点海拔4850米,经过多日的适应,众人都没有太大反应,只有洪杨流了鼻血。这里比北京时间晚很多,早上9点,算是很早了,队员们宁愿早早出发。天气冷,好几台车又都出了故障,搞车、发动,费了不少时间。人动起来,才知道高海拔是经不得累的,好几个人都脸色发青,躺在地上喘了一阵粗气。营地旁的那条雪水河,水温仅1至2度,打水漱口,牙齿冰凉;蘸水洗脸,面如寒鸦。舀水进餐,冷食难咽。森林和流水是维持生态的两大重地。植被越茂盛,生态世界越繁华,但是,阿里太高了,几乎看不见植物。葛加林说,要是有谁说这里的草坪如何青绿,那他一定没来过。到处是乏味透顶的砾石,百无一用。当然,也有草,没有草,何以解释藏羚羊这类草食动物的存在?没有藏羚羊,狼又如何生存?可见是有草的。但是,这些草,说得上是“可怜”,地球之巅也就是地球之秃,阿里的草就是秃顶上的绒毛,贴地长出一点点,患了小儿疳似的,熟视,方能一睹。它能维持一个勉强的生态圈,就算不错了。好在有水。小河沟到处都是。最初,每过一条河沟,都要下来观看,过不过得。河沟太多,懒得下车,也自认为有经验了,直接冲!这些河沟里也到处是大石小块,讨厌极了。摩托在大包小块上辗,臀部叫屈,机器喊天。每天,都要过十几二十道水沟,饮马泽畔,溅湿衣衫。好在太阳大,紫外线强,很快就晒干,下一道河沟,刚晒干的衣服又湿,让人哭笑不得。大有吾乡诗圣“长夜沾湿何由彻”的苦处。 君子慎独并不是所有的时候,身旁都有伙伴。──这一回,葛家林单人独骑又陷在河沟里了。事情倒不可怕,也就是来人帮一把的事。而且,好几个人正好涉水经过。牵着马,马上是驮子。从打扮上看,很难一眼判断他们是干什么的──有穿体恤、外面又罩了不伦不类的竖条子背心的;有戴着镶帽檐的黑色绒帽、像三十年代日本士官生打扮的;有戴着不知出处的红色栽绒帽的;有穿连体服、腰上箍条黑皮带的;也有穿皮卡克的。这些人不牧不饮,不稼不穑,也不像是剪径的,只是掮了口袋、赶了驮子。老葛拿出罐头和压缩饼干请客,请不速之客们帮推摩托。这些人倒很仗义,挽袖捋臂的,有些还把裤腿挽到了大腿根,下水来推。四五个在前面拉绳子,四五个在后面推,吆吆喝喝,不吝出力。有一个裤腿没挽好,褪下来掉到了水里,也不管。摩托轮子本来已经陷进去一半,经生力军们齐声发力,车子干净利落就上了岸。完事后,其中一个把老葛拍一拍,带到他们的马驮子边。拔刀,将驮子划出一个口,袋子里哗哗的掉出来许多手表,瓦斯针,劳力士,英纳格,品种繁多。随便拿一个都值钱。原来遇了一帮走私的,正准备往拉萨去。老葛是谁?摩托考察队虽说是半民间组织,却也有点半军事化,穿着军队的迷彩服,安着军警的警报器,沿途用着军队的油料,油料员李天社也是正二八经的现役军人,考察队的名誉队长还是原军区的陈明义副司令员,葛加林自己也在部队呆过,一切都是蛮正规的,可不敢来半点Y的。走私贩子捧了一捧手表,也不要钱,想换罐头。这当然很诱惑人,要说完全一点不动心,那也不是。君子“慎独”,葛加林不能接这个招。跑了一路,也算是走了好多地方,光邮戳都盖了几十个,有哪一处写过信,打过报告给成都大本营,说你们那里来的摩托队抓拿骗吃?没有嘛!都是表扬。要是哪一处告了状,他当队长的丢得起这个人吗?葛加林指指手腕:“我有电子表。” “我一只表要当你100只电子表。” “承认你的表好,但我还是喜欢我的电子表。” “这你就多心了。”那贩子指指天,又指指地:“这是阿里,除了天知地知,就是你知我知了。” “你们的事,我不染。”葛加林从摩托车斗里拿出一箱压缩饼干给贩子:“你也别害我,饼干给你们,手表还是你的。这箱饼干算是你帮我推车的感谢!”那人也耿直干脆,手表收回,饼干笑纳。雅鲁藏布江再长,也有个头,雅鲁藏布江水网再多,也有个完。随着队伍的北上,地势越来越开阔,8辆摩托可以并行,排成几百米一线齐头推进,这个场面非常壮观,人也畅酣。随心所欲开,摩托各跑各。罗贵生开行中,碰见一只野驴,个体很大,屁股圆滚滚的,肌肉显得十分健壮。跑这些天,还是头一次看见。野驴想超过他的摩托,罗贵生此刻心情极佳,跑得正高兴,偏不让它超。野驴加速,他也加油,人、驴并驾齐驱,跑了约有两百米,那驴颈毛耸立,驴尾飘拂,一路狂奔,搞不清这不见经传、一路打着响屁的东西,是个啥!自从它降生到阿里荒原上,或者说从它的父辈们起,就没有见过此种轰隆隆冒烟的东西。罗贵生看看路码表,已经四五十码,对于三轮摩托,算是够快了,怕突然碰上石头块垒,或者什么坑洼,一减速,野驴便超车而去,不到一分钟,就跑进了山里。太阳快落山时分,藏羚羊出现了。它们更滑,而且更能跑。两只藏羚羊许是携侣同游,出来享受黄昏的宁静,宁静却被摩托引擎声打破。藏羚羊撒蹄就跑,羊蹄扬起的尘雾,不亚于摩托,其移动的神速,更为摩托所不及。羚羊是“惹不起,躲得起”生存哲学的最好诠释。残阳犹在,但最多还能照耀半个时辰,周围已经是低调图案,但残阳刚好照亮了羊背,连同它们扬起的尘沙,成了整个低调图案的亮点。羚羊黄褐的背,白的肚腹和脚,都照得清清楚楚。罗贵生拿出电影摄影机,将这低调子的“羚羊亡命图”记录在案。那晚,兔子也都跑出来了。好象它们都喜欢黄昏,黄昏是野物们一天中最精彩的时段。浅草地上兔子乱窜的景观,加上夕阳构织的图案,罗贵生十多年后还在回味:“那景色永远都忘不了,美得很!” 接连一两天,不见人烟,没有兵站,连过往车辆都没有,无人区呈现出一种旷大的寂寥。傍晚时分,碰见了两个赶羊的藏民。摩托队扎营后,罗贵生和洪杨去赶羊人搭的临时帐篷,想要一点热奶喝。赶羊人说没有,他们只是过路的,不是住家户,还能准备些酥油茶。罗、洪空手而归。第二天早上,队员起来时,两个藏民连羊带帐篷都不见了──老早就拔营跑了!罗贵生摇头苦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跋涉,我们已经比他们还要黑,胡子又长,又穿的迷彩服,把人家吓跑了!” 马攸木拉山奇遇老外翻越冈底斯山脉上5700米的马攸木拉山是值得一书的事。这是进入阿里以来,坡度最陡的一座山。漫坡都是风化后的砾石,寸草不生,连骆驼剌都没有。砾石散碎,开车就陷。走路吧,一味地滑。脚无蹬处,车难使力。摩托挂一档都爬不上去,只能人推,而且是几个人一辆一辆地推。若干天来,没有吃到一顿热饭,餐餐干粮,顿顿饼干。腹中无货,日渐萎靡,上这么陡的坡,空手行走,已经呼吸困难,脚步拖沓,再叫推车,个个喊天。刚推车的时候,后面还是一群人,走两步,倒一个,再走两步,又倒一个,推上十多米,后面已倒成一片,个个四仰八叉,面如死灰,命悬一线。只听“风箱”响,不闻人语声。摩托未上只能掀,小车不倒只管推,喘过气来又当“蛮”。如此推几步,躺一阵;躺一阵,推几步,停停走走,如吴牛喘月。看那坡,不过几十百把米,仅然花费两小时,才推将上山,噫与戏,危乎高哉!上了马攸木拉山,空气愈加稀薄,更是人心思卧,集体倒地。蒋小平也累得够呛,毕竟是队医,打起精神宣布:躺倒的人都得“倒桩”,脚比头高,以免大脑缺血。队长葛加林则认为:“不能躺倒,躺倒就起不来。最好站着,动着。”迅速离开山顶──此处危险!他想把躺倒的人都推起来。洪杨起不来,瘫在那里说:“队长,这会儿我好想吃酸辣面!” 葛加林奔过去朝屁股上就是一脚,嗓音干哑地吼一声:“起来!”天天吃压缩饼干,吃得老葛口水都没有了。小伙子被踢了起来。洪杨的父亲是峨影厂搞摄影的,同葛加林是师兄弟。这次出来,他们夫妇都托付过老葛照顾儿子。于是老葛就才有这番不客气──出了事,回去不好交待啊!洪杨受此粗暴,悻悻地暗骂一声:“魔鬼!” “魔鬼”是大家给葛加林取的绰号,你老葛脾气太臭,叫“魔鬼”,也不冤你! “大马棒”许康荣也像是个“累不死”,硬是用侧三轮把腿伤未愈的李天社推上马攸山。掉过头,又去帮推下面的摩托。也亏他累得下来,仿佛天生就是个磨心,一辈子的劳碌命!李天社自从进阿里,一直为高山反应所困扰。头痛、胸闷、气紧、鼻塞,诸种症状都齐了。上了山,更是头重脚轻、出气不匀、神志模糊、如临大限,病恹恹就地一倒,不知今夕何夕,此处何处!许队副在下面推车,瞥见天社倒地,怕有不测,“天社天社”地喊叫,不应。又急忙上山来招呼李天社。只见天社神思恍惚,气息奄奄,如一灯将熄,连忙和老葛商量:天社必须转移到海拔较低的地方,刻不容缓!昏昏然中,李天社蓦然昭昭:“附近就有一个坑洼,躺下去,海拔不是就低些了吗?”他还真躺进那坑洼“降海拔”去了。队员们本已经打不起精神,开不起玩笑,见天社病笃乱投医──不过低出几米的地方,天社居然有此“海拔低些”的慧眼,太搞笑了!老许更不迟疑,一骑当先,载李天社下山。几乎同一时刻,山顶众人都发现前面七八公里的地方,有车灯闪闪,风挡发光,不知是哪路神仙!老葛很兴奋,一脚踏燃摩托,率先冲了下去。老许、天社已经在下面一个避风处停车等待,天社到了这海拔稍的地方,好象出气匀净些了,但此处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蓬头垢面的许康荣正东张西望,确定应对之策时,后面的老葛到了,前面的车队也发现了他们。天社以为来了边防部队的车子,激动得一跃而起。这是一个不小的车队,全是“巡洋舰”,还配了带绞盘的大型拖车。共七辆车,每辆车上乘坐三人,全是澳大利亚的探险者。他们老远看见有东西带着一朵烟雾冲下来,不知是什么运行器械,直摆手,意思是不要到他们那个方向去,会陷住。山有好高,水有好高,长年雪水,化为沼泽,那外国车队正好开到了湿地里,陷住了,一点办法也没有!几位女性沮丧地坐在车上,动都懒得动。葛加林认为他们之所以被陷,是车辆太重,而长江750摩托自重轻,这种路应该可以开行,遂加足马力,冲过这一段湿地,在离外国车队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山上的队员也一辆接一辆开下来。那车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摩托阵容,很是惊异。队员们走向那车队,看是何许人。澳大利亚人是从尼泊尔口岸经普兰过来的,准备前往拉萨,刚好和摩托车队的方向相反。见到葛加林第一句话便问:“你们是日本人吧?”他们带有翻译,讲的是边塞口音的藏式汉话。老葛很是起火,连说三个“NO”。 “台湾人?” 老葛回答以两个“NO”。 “香港人?” 回答是更坎切:一个“NO”。葛加林会一点英语,但不好,遂对外国探险者们比划加汉话:“四川,和西藏挨着的。” 这下他们明白了,问他开的摩托是不是“宝马”。老葛说不是“宝马”,是四川人民生产的“双燕牌”。 “哇,中国人,了不起,了不起!”澳大利亚车队的人,翘起一片大姆指,这是“世界语”,勿需翻译,是由衷的敬佩,是瞬间的身体语言。有个人跑上来将老葛一把抱住。没有巨瓶香槟喷射庆祝,激情燃烧,无从发泄,于是从驾驶室提出水来,劈头盖脑将葛加林从头淋到脚,直说“中国,中国”。从普兰进阿里,是最捷近的路,可少走一半的无人区,也就少受一半的罪。即便这样,外国车队还是备尝艰辛,领教了阿里的滋味。能路遇这么一支装备差得多的队伍,当然刮目相看。葛加林的泪水一下出来了。全队也为之振奋。他们自豪,因自豪而感动,因感动而流泪!千般辛苦,万般磨难,都在瞬间蒸发。从国际探险者的称赞中,得到了观照和价值认可。当人们还在谋求温饱时,探险是一种“荒唐”;当社会发达文明时,探险就成了一种时尚,或者说是“奢侈”,也可以说是一种“玩格”,潜意识里,穷了那么多年的中国人,是玩不起这个格的。不过六七年的改革开放,穷得叮当响的中国人竟然就能骑摩托车出现在阿里,这是什么局面?中国已经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太难以置信了!外国朋友们又送罐头,又送打火机。一位妇女则提壶蓄水,犹如箪食壶浆,以敬英雄。一见李天社就说:“这是请来的玛法木措湖的圣水,你们每位喝一口,会保佑你们一路顺风,吉祥如意。” 考察队还遇到过一个瑞士制片厂,他们也想从西藏这边过阿里,还带了一个大牵引车,结果全部陷住了。他听说考察队拍了电影,就说:“把你们那电影胶片卖给我,我给你们二十万瑞士法郎。你们就当自己的胶片弄丢了!”人是葛家林接待的,老葛说:“这事不行!我们既然拍了,就是我们的一段宝贵经历,也是我们国家的!”电影胶片没卖,只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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