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网

 找回密码
 免费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中篇小说•误区

已有 521 次阅读2008-12-6 08:28 |个人分类:小说

·中篇小说·

   

□李德佑

      

作者创作手记】教育的误区、社会的误区、执法的误区,迫使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走入了杀人犯罪的误区。本小说很多素材取自真实故事,这是一个值得认真思考的沉重的社会话题,倘能引起读者的关注,则为幸也。

 

(一)

这是一九九零年初夏一个明媚清新的早晨。

       巴山矿区那高高的矸子山巅,先是看到一大片镶满金边的云彩,紧跟着就冒了出了一个硕大的朝阳,顷刻间它的光辉四散开来,到处布满了耀眼的金光。于是,巴山矿务局子弟校的教学楼和操场,都罩上了一层金晃晃、红彤彤的颜色。

矿工子弟们这时从矿区宿舍各自的家中走出来,三三俩俩地陆陆续续地涌向巴山矿务局子弟校,即将开始他们新一天的学业。

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响了起来,各间教室里的嘈杂声霎时被安静所取代。

初一(三)班的教室设在三楼左面的最尽头。班主任董老师一出现在教室门口,就紧绷着一张阴沉的脸,与明朗的天气形成极大的反差。同学门根据以往的经验,知道她是在生气,又要对同学们发火了。

随着值日生的一声“起立”,同学们刷地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喊道:“老师好!”

老师走到讲台上,脸越来越阴沉,她没有回答同学们的问候,,也丝毫没有让同学们立即坐下的意思,将讲义使劲往讲案上一扔,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在讲台上来回踱起步来。董老师平时讲课也爱在讲台上一边讲一边来回踱步,在她心目中,那“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军事家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她平时踱的是缓步,此刻踱的是急步。同学们不知道发生了啥事,都屏声静气地小心翼翼地望着她。教室里显得特别静,静得令人有一种压抑感。

她叫董文珍,六年前毕业于一个县级市的师范学院,现在是一个刚满一周岁的孩子的妈妈。她身高不足一米五,长得瘦小,相貌普通。如果要从她脸上找出特别的地方来,那就是眼睛、鼻子、耳朵等附件统统很小,很节省皮肤。与本校其他老师相比,所不同的是,她那比她大十二岁的丈夫是这所学校的校长。

她让全班同学足足站了有五分钟,才极不耐烦地用手做了个让大家坐下的动作。同学们都坐得谨小慎微,生怕弄出声响。

同学们坐下后,她终于停下步来开口了:“哪些同学的爸爸妈妈在矿机厂上班?嗯?……凡是矿机厂的子弟,全部都站起来!”

有三名女生和四名男生怯怯地站了起来。

她又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在讲台上来回踱起急步来。七位同学面面相觑,不知道有啥倒霉的事情要降临到自己头上。教室里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

她在讲台上不知来回踱了多少圈,突然停住脚步,发话了:“我问你们,我教你们辛苦不辛苦?”

“辛苦。”七位同学的回答声参差不齐。

“究竟辛苦不辛苦?”

“辛苦!”同学们的回答声整齐了,声音也大些了。

“我们当教师的应不应该受到尊重?”

“应该!”

“既然如此,那我昨天晚上到你们矿机厂澡堂去洗澡,守澡堂的却不让我进,非要我拿洗澡证不可!这难道是尊重我吗?”她说罢仍不解恨,又补充了一句:“哼,居然还说没有洗澡证就必须掏钱买洗澡票!”

同学们顿时明白了她生气的原因。

“这跟我们有啥关系?”四名男生中有位叫魏欣的,立即不服气地说。

“哼,又是你魏欣!你说啥?你再说一遍!”董老师见魏欣居然敢公开顶撞她,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吼道。

“这本来就跟我们没关系!何况那守澡堂的也是执行厂里的制度呀,你凭什么拿我们来出气呢?”魏欣更不服气了,马上回答道。

“我就是要拿你们来出气!我的气是在矿机厂受的,你们的爸爸妈妈都是矿机厂的,我不拿你们出气拿谁出气呀?”

“你这是蛮不讲理!”魏欣以不屑一顾的口气说。

“你敢如此顶撞我?你给我出去!马上回家去把家长请来,否则你就别想上课!”董老师气得一边说一边走下讲台,快步走到魏欣面前,用手去拽他。

“出去就出去,我不要你拽!”魏欣抓起书包,跑出了教室。

“哼!敢跟我斗?看谁斗得过谁?我就不相信脚肚子斗得过大腿!”董老师望着魏欣的背影狠狠地说。

她回到讲台上,用手指着教室外面,又狠狠地向全班同学说:“他是班上最坏的学生!今天我宣布一项纪律,今后班上不允许任何一个同学和魏欣交往,谁要是和他交往,都不会有好结果!这项纪律任何人都不准违反!”

她看了看还站着的六位同学,余气未消,又说道:“这节课你们六个就站着听!”

 

(二)

       魏欣十四岁刚满过,在同龄人中个儿要算是高的了。他身材四四方方,胸脯宽宽大大,五官端正且轮廓清楚,很有立体感,特别是那高高的鼻梁,酷似刘德华,颇有几分英俊,是女同学们心中的帅哥。他是班上的差生,学习成绩排在后五名中,因而不招老师们喜欢。特别是班主任董老师执教的语文和英语两门课,他成绩最差,因此他特别不招董老师喜欢。只有上体育课的罗老师还比较看重他,认为他是搞田径的好苗子。除了罗老师,魏欣和其他老师之间没有一点师生情谊。正像董老师特别不喜欢他一样,他也特别不喜欢董老师,他觉得董老师总是跟自己过不去,总拿很多冤屈给他受,并且从不容他作任何申辩。还有,他感到听她的课特别枯燥,特别无味,听着听着就走了神。他常在心里想;“哼!你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哩!”

       魏欣此刻跑出教室,又一次感到委屈。上初中还不到一年,董老师已经让他请了七、八次家长。他突然感到对不起爸爸妈妈来,爸爸妈妈一天到晚又忙又累,自己还要给他们添麻烦。他爸爸是矿机厂分管经营的副厂长,长年累月忙于厂里的经营,还经常出差在外,根本没有精力顾及家里的事。他妈妈是矿机厂金工车间的一名铣工,身体本来就很单薄,干了厂里的活还得干家里的活,而且还要上中夜班,一天到晚的确很累。

       “今天确实不是我的错,凭啥要我请家长?”魏欣后悔刚才不该一时冲动跑出教室,就应该在教室里死死地赖着不走才对。他越想心里越气:“哼,这次我就偏不请家长,看你姓董的能把我怎样?”他赌着气,走出校门,一时不知该去哪儿才好。这个星期妈妈上夜班,此刻正在家里睡觉哩。家是不敢回的,得想办法把时间打发掉。

       离学校不远有两个娱乐场所,一个是电子游戏室,一个是台球室。一个人玩台球没趣,魏欣于是跨进了电子游戏室,见里面有两个人正玩得欢。他跨进去后,才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衣兜里没钱,转身正准备离开,老板娘马上叫住了他:“哎哟,这不是魏欣吗?咋进来就要走?玩一会儿啊!”魏欣只好说:“我今天身上没钱。”老板娘马上又说:“都是老顾客了,还客气啥?没有钱也不要紧,可以赊账嘛!来来来,玩一会儿,玩一会儿!”

       魏欣正犹豫着,那坐在游戏机前正玩着的两个人这时转过身来,发现了他,其中一人立即说:“哼,是你这臭小子!真是冤家路窄啊!”这两个人是四年前在子弟校退学后就一直在社会上鬼混的小混混,比魏欣要大四、五岁。一个叫陈毛毛,由于额头大,下巴小,外号人称“三角脸”;一个叫罗小江,特瘦,便得了个“小竹竿”的诨名。小竹竿称三角脸为大哥,两人平日里纠合在一起,就干一些“下暴”的勾当。

       大约一个月前,三角脸和小竹竿正拦路截住两名小学三年级的女生强行搜身时,被魏欣和同路的另两名男同学碰见,三人当即路见不平,显出了少年男子的本色。三角脸和小竹竿下暴未果,仓皇逃去。当时三角脸丢下一句话:“三个臭小子等着,今后非找你们算账不可!”

       没想到今天魏欣偏偏在这里撞上了他俩。

       “怎么样?臭小子,今天拿啥话来说?”小竹竿露出满口的黄牙。

       “什么怎么样?你们要怎么样?”魏欣很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毫不示弱地反问道。

       “哼,你还敢问怎么样!老子今天要下你的‘零件’!”小竹竿说罢猛地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来。

       老板娘见小竹竿剑拔弩张的样子,怕他们真动起手来把游戏机给打坏了,连忙挺身隔在小竹竿和魏欣中间说:“哎呀!你们是咋的啦?都是我的顾客,我可不允许哪一个在这儿动武!如果真的要打要杀,你们就到外面去!”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三角脸转了转眼珠子,开了腔:“那好吧,今天就看在老板娘的面子上,不跟这小子动武。小竹竿,把匕首收起来。不过臭小子你听着,今天我们既然碰上了,就得比试比试,决个高低!”

       “比试啥?”魏欣问。

       “就比试这玩艺儿!”三角脸指了指游戏机。

       “听见了嘛?我大哥叫你跟他比试谁的游戏打得好。”小竹竿趾高气扬地说道。

       “比试就比试,还怕你不成!”微欣脸上有一种轻篾的表情。

       “但有个条件,谁输了谁付钱。”三角脸说。

       “好,一言为定!”魏欣毫不犹豫地答道。

       “对对对,这就好了,这就好了!”老板娘转忧为喜。

       魏欣的学习成绩差,如果要追其原因,其中有一条恐怕就是他从小迷恋上了电子游戏。平时爸爸妈妈给他的零用钱,除了花在台球室的,便都花在这儿了。他玩电子游戏本身悟性就高,再加上长期玩,哪种花样没玩熟?因此算是高手了,何惧你三角脸。

       果然,他俩接连比试了十多个花样,三角脸都败在魏欣手下了。

       “看不出,你小子还真他妈厉害!”三角脸输得心服口服了。

       “不!大哥,还有我,我来替你报仇!”小竹竿不服气地说。

       “你?你他妈有几碗水我还不清楚?你连我都不如,还能替我报仇?滚一边去!我说话算数,决不赖账,我输了,我开钱!”三角脸拍了拍魏欣的肩膀,说:“砂锅不打不漏,朋友不打不交。这叫梁山好汉不打不相识。好兄弟,后会有期!”说罢丢下钱扬长而去。

       “臭小子,你运气真好!看清楚了吧,我大哥好讲义气。”小竹竿也拍了拍魏欣的肩膀,跟着三角脸出去了。

       三角脸和小竹竿走后,魏欣继续一个人玩,一直玩到中午放学时才回家去。刚到家门口,碰到靳小玲放学回来,靳小玲便悄悄地告诉他董老师在班上宣布的那条纪律。靳小玲是他邻居,与他同班。他与靳小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无话不说。靳小玲很同情他,也很替他担忧,问他该怎么办才好。这时魏欣的妈妈在屋里说:“你俩在外面叽叽咕咕地干啥?”魏欣连忙说没干啥,赶快进了屋,装着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三)

       董老师不准全班同学跟魏欣交往,深深地刺痛了魏欣的心。在请家长这件事上他本来就想不通,根本不是自己的错,却非要他请家长,没想到竟然还成了班上最坏的学生,并且不准全班同学跟他交往。他越想越气,犟劲上来了,决定与董老师对着干到底:“说啥脚肚子斗不过大腿,斗不过我也要斗!我这次就偏不请家长,不让我上学我就不上,反正这学我也上厌了。”于是他瞒着爸爸妈妈,每天装着上学的样子,从家里出来后,不是到电子游戏室玩游戏,就是到处闲逛,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家里的人还一点都不知道,学校竟也无人过问。

       这一天,魏欣在外逛得实在无聊,身上又没钱,他才感到日子真难打发。不知不觉地,他来到了矿区的矸子山下,这矸子山是由井下运出的煤矸石堆积而成的山。他抬头看了看矸子山,心里想反正是打发时间,于是爬上了山顶。从山顶往下看,眼界很开阔,整个矿区尽收眼底。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课本,垫在屁股底下,坐着双手托腮,看着矿区的景致想开了。他想,这日子咋也不讲理,让人想过也得过,不想过也得过。他想,自己为啥不赶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出去打工挣钱,该多好啊!他想,自己挣了钱,就可以买一个游戏机,想什么时候玩就什么时候玩。他想,自己挣了钱,就可以给靳小玲买条漂亮的裙子,如果她愿意,自己就娶了她。他想,这可恶的董老师,最好是让车给撞死,或者把她撞成终生残废。他想,爸爸妈妈这一生过得真累,如果将来自己发了财,就让爸爸妈妈辞掉厂里的工作在家里享福,还专门请一个保姆来照顾他们。他想,如果明天早晨醒来,自己就变成了大人,那才痛快!他又抬起头来凝望着天空,天上云卷云舒,云聚云散,更令他产生很多奇怪的幻想。他想,如果自己变成一只雄鹰该多好啊,就可以自由地在蓝天上翱翔了,就可以不受他人的约束了。他想,自己如果是孙悟空就更好了,一个筋斗就翻到九霄云外去了,还可以七十二变,这样,他就可以不断地变化着去捉弄那可恶的董老师了,以解心中的恨气。他想……他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回到现实中来,他突然明白,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爸爸妈妈迟早会知道的,该怎么办才好呢?可他怎么也想不出什么高招来,最后的结论是:管他三七二十一,走一步看一步吧。

       快到中午时,魏欣从矸子山上下来,刚走到家属区,就迎面碰上了罗老师。罗老师说:“魏欣,你咋能不上学呢?我今天上午给你们班上体育课,才知道你已经一个星期没上课了。我刚才到你家找你去了,你不在家,我把情况都给你妈妈讲了。你咋能一直瞒着家里的人呢?”

       魏欣说:“罗老师,这次是董老师蛮不讲理,我可一点都没有错。”

       罗老师拍了拍魏欣的肩头:“你就不要计较这些了,下午赶快去上学。我来找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昨天学校收到省煤管局的通知,由省煤管局组织,马上要举办一次中学生运动会,全省煤炭系统的十来所子弟校都要参加,你要代表我们巴山矿务局子弟校去参加百米短跑的角逐。离运动会开幕就只有半个月时间了,我们学校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放学后训练一个半小时,由我来负责组织和训练。董老师那里我已经说好了。记住,下午一定要上学!”

       魏欣回到家里,见妈妈眼睛红红的,知道她是为自己一个星期没上学的事哭过了。妈妈说:“魏欣呀魏欣,你究竟要到啥时候才能懂事?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一个星期不上学!你都学成什么样子了啊?你……你真要把我气死啊……”妈妈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魏欣说:“妈妈,对不起……但这次确实是董老师不讲理啊!”魏欣于是把这件事的起因原原本本地讲给妈妈听。这时正好靳小玲放学回来路过魏欣家门口,魏欣忙说:“妈妈,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问靳小玲呀。”

       魏欣的妈妈从靳小玲那里问来的情况跟魏欣讲的没有一点差别,她不禁哑然了,心里想:“一个班主任老师咋能这样呢?”思量了一会儿,对魏欣说:“罗老师刚才来过了,叫你下午一定去上课。魏欣,你千万要记住妈妈的话,今后如果再遇到这种事,回家后一定要马上告诉爸爸妈妈,再不允许有一个星期不上学的事情发生。”

      

(四)

       魏欣没有辜负罗老师的期望,在这次运动会上获得了百米短跑冠军,为巴山矿务局子弟校赢得了三分。最后巴山矿务局子弟校总成绩排在全省煤炭系统子弟校的第二名,获得了集体亚军奖。

       魏欣对学习功课却越来越没兴趣了。他本身成绩就差,加上请家长的事一个星期没上课,学起来就更吃力了。由于董老师宣布的那条纪律,班上的同学除了靳小玲私下悄悄和他接触外,其余的同学没有一个敢和他交往,因此他明显地有一种孤立感,心里很压抑,对学习功课哪里还有兴趣?对上学的事就完全是应付了事了。

       魏欣参加运动会回来不到一个星期,就遇上英语单元测试,他测得一塌糊涂,得分为班上倒数第一。于是便发生了下面这件事。

       这天下午,董老师上英语课时说:“同学们,这次英语单元测试的成绩怎样,大家各自心中都有数了,我不必多说。但今天我想说的是,我们班上有的人自以为很了不起,到外面去拿了个什么第一名,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就根本不把学习功课放在心上了,结果呢?这次也拿了个第一名,可惜是个倒数第一名!”

       全班同学都清楚,这是在数落魏欣。如果董老师的数落到此为止,也不会发生啥事,因为每次考试或者测验,最后一名都要被她数落一通,大家已习惯成自然了。但这次她的数落似乎不同寻常,她又接着说:“是不是以为自己的爸爸在厂里当官就很了不起啦?经营副厂长啊,权力好大啊,车来车往啊,还有女人陪啊,好了不起啊,哼!廉洁不廉洁还说不准哩,搞经营的有几个是清清白白的?说不定哪天就栽下台来!”

       魏欣测了个倒数第一,知道要被董老师数落。中午在上学的路上靳小玲还提醒过他,要他作好思想准备。所以董老师开始数落他时,他就埋头听着,心里想我到外面拿了第一名后尾巴什么时候翘过啊?你说翘就翘吧,任你说得了。可没想到董老师接着竟数落起他爸爸来了,并且是如此信口雌黄,歪曲事实,往他爸爸脸上抹黑。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胸中那直往上冒的火气,于是出语惊人:“不准你诬蔑我爸爸!你再诬蔑我爸爸我就对你不客气!你以为你男人是校长就了不起啦?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破坏职业平衡?”魏欣心里明白,他说的后面这句话谁也不会听懂,因为这是他脑子里突然发明的新词语。果然教室里的人全都没有听懂是啥意思,包括董老师。

       魏欣停顿了一会儿后接着说:“电视里不是经常在讲要保护环境,搞好生态平衡吗?职业也是一样啊,也要保持平衡啊,所有的人都拔尖了,都去当科学家发明家等什么家什么家去了,谁还来挖煤?谁还来种地?任何职业都需要人来干呀?”这种话从一个十四岁孩子的嘴里说出来,实在令人吃惊。董老师一时也被问住了,竟找不到适当的话来回答魏欣。

       魏欣又接着说:“你不过是个初中老师,怎么没当上科学家发明家等什么家什么家啊?”

       “科学家发明家等什么家什么家”是董老师平时最爱挂在口头上的一句话。魏欣说的这些话自然深深地刺痛了她,她立即狠狠地说:“你这是强词夺理,一派糊言!我看你简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那讨饭的乞丐也是一种职业,你去干呀?”

       魏欣以不屑的口气回答说:“该我干的时候我自然要去干。”

       “我这辈子咋这样倒霉,怎么遇上你这种学生哟!”董老师说。

       “我这辈子咋这样倒霉,怎么遇上你这种老师哟!”魏欣的犟劲上来了,他决定一个钉子一个眼地与董老师对着来。

       “你你你……你给我滚出去!”董老师喝斥道。

       “凭什么叫我出去?”魏欣说。

       “凭什么?凭你是班上倒数第一名!”董老师吼道。

“哪里有不准倒数第一名学生上课的规定?你把这规定拿出来我看看。”魏欣针锋相对地说。

“你你你……你倒数第一名还有理了?我今天就不相信,脚肚子还真能斗过大腿?我现在就给你明说,这次我决不会轻易放过你!你马上回去把你家长请来!上次是罗老师替你说情,我放过了你,这次天王老子来说情都不行!你赶快出去!把你那当经营副厂长的爸爸叫来!”董老师打出了她的惯用牌。

“你就只有叫学生请家长这一招!今天我就偏不出去,偏不请家长!我有上课的权利!”魏欣也毫不示弱地说。

“我现在就非要你出去不可!”董老师一边说一边走到魏欣的课桌前来拽他。魏欣的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中间过道边上,他暗中使着劲与董老师抗衡,任董老师怎么拽也拽不动他。

老师拽不动魏欣,更是气愤,感到自己从来没有在全班学生面前丢过这种面子,于是举起右手,狠狠地打了魏欣一耳光。

“你你……老师敢打学生?”魏欣腾地站了起来。

“我今天就打你了,你这种坏学生,该打!我就打你了,看你究竟敢把我怎样?”董老师还很不解恨的样子。

老师话音一落,魏欣伸出右掌,用力往董老师胸前一推,董老师站立不稳,往后一倒,后脑勺正好撞在身后一张课桌的角上,顿时撞开了一条口子,董老师倒在地上,殷红的鲜血也流到了地上。魏欣见状,抓起书包,跑出教室……

 

(五)

       魏欣知道今天这件事要想瞒过爸爸妈妈是不可能的,他于是径直回到家里。妈妈上中班,正在家里洗衣服,见魏欣这么早就背着书包气冲冲地回来了,便料到一定是他在学校出了什么事。当她问清原由后,顿时傻眼了,不知该咋办才好。

       “董老师伤得怎样?”魏欣的妈妈着急地问。

       “不清楚。”魏欣说。

       “魏欣呀魏欣,这次你闯大祸了!你叫爸爸妈妈怎么办啊?”魏欣的妈妈焦虑地说。

       魏欣的妈妈想了想,说:“魏欣,你就在家里呆着,不准出去。我马上到厂里去找你爸爸。”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魏欣的爸爸正好在他办公室里,见妻子风风火火地赶来,知道一定是有什么急事。当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后,说:“我这就赶到学校去,先看看董老师的伤势怎样,然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吧。”……

       魏欣的妈妈说:“好吧,那我就上班去了。”

魏欣在家呆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想,董老师明明是有意跟自己过不去,这次受了伤,对自己肯定就更不会善罢甘休了,下一步自己该咋办呢?他想来想去,也无计可施,干脆打开电视看起来,可接连挑了十多个台的节目都看不下去。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爸爸妈妈他们是否到学校去了,也不清楚董老师的伤势究竟怎样。他突然间觉得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烦恼啊?又一下觉得时间仿佛也跟自己作对似的,分分秒秒怎么都显得这样难熬?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时间。靳小玲放了学,首先来到魏欣家里,她一进门就问魏欣:“小欣哥,你没事吧?”小欣是魏欣的小名。

       魏欣忙说:“我没事。先给我谈谈学校里的情况。”

       靳小玲说:“你离开教室后,董老师躺在地上不起来,把全班同学都吓坏了,班长连忙跑去把她丈夫周校长叫来,才把她送到医院去。听说她的伤口缝了六针。她离开教室时说,这次非把你开除不可。”

       魏欣说:“这一点我已经预料到了,开除就开除吧,这学反正我也不想上了。”

       听了魏欣的话,靳小玲担心地说:“小欣哥,不上学了,那你今后咋办?”

       魏欣摇了摇头,说:“我一时也想不出啥好主意……只好看一段时间再说吧。”

       这时魏欣的爸爸回来了,靳小玲连忙说:“魏叔叔好!”

       魏欣的爸爸问靳小玲:“小玲,你给魏叔叔说实话,今天的事,究竟是谁先动手打人?”

       靳小玲立即答道:“是董老师先动手打小欣哥的耳光,全班同学都看到的呀!”

       魏欣的爸爸说:“好,谢谢你!小玲,你先回家去吧。”

       靳小玲走后,魏欣的爸爸陷入了沉思。刚才的情景又浮现在他脑际:他到学校后,听说董老师已去了矿山医院,便立即往矿山医院赶,赶到那儿,董老师的伤口已经处理完了。董老师见到他后,故意不理他,把头偏到一边去,不和他说一句话。见此情景,他只好对周校长说:“周校长,这不该发生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双方就只好面对这现实吧。在这里,我首先向你们表示歉意,道声对不起了!对儿子教育不严,我有责任,我今后一定从今天这件事中吸取深刻的教训,对儿子从严管教。至于医疗费,就由我们家来全部承担吧。”

       周校长还没来得及搭话,董老师却抢先说话了:“我失血过多,需要输血,需要住院治疗!不仅仅是医疗费的问题,还有营养费,还有我住院期间别人替我代课的一切费用,这些都得你来付!”

       魏欣的爸爸说:“医生认为该住院治疗就住院吧,我无话可说。营养费和代课费我也认。”

       董老师立即说:“这不是你认不认的问题,是你必须付的问题!我没有要你赔偿精神损失费就是好的了!你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成绩全班倒数第一,还敢把老师打得住院治疗!”

       周校长连忙制止董老师:“你少说两句吧。”

       董老师说:“少说两句?我难道说错了?莫非还要任由他儿子这样发展下去不成?我看这学他儿子就别上了吧,我这个班主任老师没有能力教好这样的学生。”

       魏欣的爸爸说:“董老师,你别生气。对魏欣学校该怎样处分就怎样处分,我决不袒护和迁就。”

       董老师说:“别生气?你说得轻巧!遇上这种事谁能不生气?”

       魏欣的爸爸说:“我是说生气对你养伤不利,一切等你的伤好后再说吧。对魏欣的教育,该反思的我一定深刻反思,你先歇着吧,我这就去替你办住院手续,”他办完董老师的住院手续后,又去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给董老师,这才离开医院。

       魏欣的爸爸想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儿子被请了多少次家长,他已经记不清了,反正他都到学校去过四、五次了,还有几次是妻子去的。每次去,在董老师的办公室里,她连坐都不让你坐,让你站在那里受她训话,就完全像龟孙子似的,那滋味简直是难受极了。

       魏欣的爸爸又叹了口气,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魏欣:“魏欣,我问你,你究竟要给爸爸妈妈招惹多少麻烦?你真是让爸爸妈妈伤透心了!”

       魏欣说:“爸爸,你不是教过我说凡事要问一个为什么吗?说实话,我很冤啊!今天这事是为什么?你知道吗?我是为了捍卫你的尊严啊!她是什么老师?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在诬蔑你啊!我学习成绩不好,她说什么我都不在乎,但她不能诬蔑你啊!”

       魏欣的爸爸说:“可你想没想过,这样干的后果是什么?”

       魏欣说:“她诬蔑你后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打我的耳光,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冷静下来慢慢想后果吗?爸爸,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学生的错?当老师的明明有错,真理却还永远在老师那一边?”

       魏欣的这句话还一时把他爸爸问住了。他爸爸想了想,问他:“那我问你,你下一步打算咋办?”

       魏欣反问他爸爸:“你要我说实话吗?”

       “当然是要你说实话。”他爸爸说。

       “那你先答应我,我说了你别生气。”他说。

       “好,我答应你,我不生气,你说。” 他爸爸说。

       “那你说话算数,不要生气。”魏欣于是说,“爸爸,这学我确实不想上了!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第一点,董老师有意在班上孤立我,不准任何一个同学跟我交往。处在这种环境里,我能安心学习吗?第二点,在董老师的心目中,我是一个坏学生。她这次受了伤,就更怀恨我了,今后肯定就更没有我的好日子过。第三点,我现在的功课已经拉下了,确实已经学不走了,再学下去还是这样,不会有什么起色。”

       儿子的话让爸爸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儿子的话竟说得头头是道。但他立即意识到决不能让儿子有这种念头,马上说:“胡说!你才十四岁,不上学行吗?你只能上学,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你赶快打消不上学的念头!”

       魏欣说:“我就知道,说了实话你会不高兴……可这书如果再读下去,今后不知道还会给你们招惹些什么麻烦呢。”

魏欣的爸爸说:“可是你不读书,今后的麻烦就会更大!这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大问题!你没有知识,今后哪来本事在社会上立足?不读书是坚决不行的!你必须上学!”

魏欣说:“爸爸,你如果一定要我上学,那我有个要求。”

魏欣的爸爸问:“什么要求?你说。”

魏欣说:“我在这学校里肯定是没法呆下去了,你给我换一所学校吧。另外,我的功课确实已经拉下了,学下去太费力,并且费力还不讨好,干脆换所学校后下学期重新读初中一年级,这样,我也好把拉下的功课补上。”

魏欣的爸爸想了想,觉得儿子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说:“这事我跟你妈妈商量后再定。总之,你必须上学。你自己一定要好好反思反思,功课为啥拉下了?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的责任吗?你如果功课一直很好,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魏欣的爸爸正好有个同学在离巴山矿务局五十多里地的万和镇中学任校长,这同学也是他很好的朋友,关系一直不错。他和妻子商量后,也觉得给魏欣换个环境,重新读初中一年级,要比在这里继续读下去好一些,于是决定把魏欣转到万和镇中学去读。

魏欣的爸爸很顺利地与他同学联系好了,只等新学年一开学,魏欣就到万和镇中学去读书。到新学年开学还有整整三个月时间,魏欣便辍学在家呆着。

于是,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在这三个月里发生了。

 

(六)

       魏欣的爸爸妈妈给他规定,在新学年开学之前,只能在家里温习功课,不准出去玩。可魏欣生性好动,在家里又怎能呆得住呢?所以只要家里没有人,他就偷偷地溜出去玩。

       这天晚上,魏欣的妈妈上中班去了,爸爸又出差未回,他到电子游戏室玩了两个小时的游戏,正起身回家,刚跨出游戏室的门就碰上了三角脸和小竹竿。

       “好兄弟,好久没见到你了!今晚你运气好,我身上正好有钱。走,我办招待,带你到一个你从没去过的地方,好好地玩一玩,让你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三角脸显得很亲热的样子,拍着魏欣的肩头说。

       “魏欣,董老师欺负你的事大哥和我都听说了。大哥很同情你,也很赏识你。大哥说,将来你一定是条好汉,所以大哥有意要和你交朋友。走吧,跟我们一起去玩玩。”小竹竿也讨好地对魏欣说。

       魏欣正犹豫着,三角脸又说:“前次我就说过了,我们叫梁山好汉不打不相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走吧走吧,赏我一个面子,玩玩去。”三角脸说罢就拽住魏欣的手腕往前走。

魏欣仍犹豫着不想走,小竹竿又在后面推他:“快走吧,大哥真的是一片好心。”

魏欣被一种好奇心驱使着,就这样被他们推着拉着来到了一个闪烁着霓虹灯的门前。三角脸说:“就是这里,进去吧。”魏欣抬头一看,那闪烁着霓虹灯的几个大字,是“巴山情夜总会”,大门边的墙上还镶嵌着一块“严禁未成年人入内”的金属牌,他不禁止住了脚步。

三角脸一边拽他一边说:“走吧,进去吧!你用不着怕,既来之则安之。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唱唱歌跳跳舞而已。”小竹竿也在使劲推他。这时候从里面出来一位迎宾小姐,笑着对他们说:“三位先生请进。”魏欣是第一次听别人称他为先生,感到很新奇,于是便硬着头皮跟他们一起进去了。

进门是一个大厅,大厅四周摆着一些茶几和沙发,中间是舞池,里面的灯光特别昏暗。大厅角落里,有个人搂着一位小姐正站在电视机前唱卡拉OK,唱得声嘶力竭,跟鬼哭狼嚎似的。

三角脸一进去就对吧台里的女人大声说:“老板娘,我今天带了一位新客人来,你好好安排一下,一定要让这位新客人玩好!”

老板娘笑着说:“非常欢迎!非常欢迎!三位先生请坐,我马上就安排,一定安排得好好的,保证让三位都满意。”

迎宾小姐把他们带到大厅最里面的角落入座,服务小姐立即送来了茶水和瓜子。不一会儿,领班小姐领来了三位小姐,先指着其中一位对三角脸说:“陈先生,这位是王小姐,今晚由她陪你。”又指着其中另一位对小竹竿说:“罗先生,这位是张小姐,今晚由她陪你。”然后把剩下的那位小姐带到魏欣身边,问:“请问,这位先生该怎样称呼?”小竹竿连忙说:“是魏先生,他可是正宗的‘处男’啊!”领班小姐笑了一笑,说:“魏先生,非常欢迎你的光临!这位是刘小姐,今晚就由刘小姐陪你。”最后做了一个似舞台上演员谢幕的动作,说:“好吧,请三位先生尽情地玩。”便告退而去。

三角脸对魏欣说:“好兄弟,今晚你就放开手脚玩吧,想唱歌就唱歌,想跳舞就跳舞,还可以和刘小姐到包房里去那个那个,哈哈,听明白了吗?”三角脸又对那位刘小姐说:“刘小姐,今晚你一定要陪好这位‘处男’,小费由我出,听明白了吗?”刘小姐连连点头:“听明白了,听明白了。”三角脸又对魏欣说:“好兄弟,我和小竹竿就不管你了,我们各人玩各人的。”说罢他带着那位王小姐不知去了哪里。紧跟着小竹竿也带着那位张小姐离开了。

小姐往魏欣身前靠了靠,说:“魏先生,你点歌唱呢还是跳舞?”魏欣没有到过这种场合,也没有这方面的应付能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语无伦次地说:“我……我,跳舞……都不会。”

小姐说:“没关系,这里面唱歌没有谁笑,你没听见刚才那位先生唱的吗?简直就是‘莎士比亚左音部’的,唱得又沙又左,也没有谁笑啊!跳舞我可以教你,即使跳得不好也不会有人笑的。”

魏欣连忙说:“不用,不用。”

小姐说:“要不这样,我先为你献上一首歌?”

魏欣又连忙说:“不用,不用。”

小姐说:“那我们到包房里去吧,那里面也可以点歌,也可以跳舞。”说罢不由分说,挽着魏欣,拥着他进了一间包房。

魏欣的脑子此刻像塞满糨糊似的,感到身不由己。刘小姐把他拥到包房里后,紧靠着他在沙发里坐下。包房里的灯光比外面大厅里的更昏暗,刘小姐身上有一股浓郁的低劣的脂粉香气,直往魏欣的鼻孔里钻。刘小姐说:“魏先生,现在这里就是我们两人的世界了,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我看得出,你是初次到这里来,我很高兴今晚能陪你。”

小姐有二十六、七的年纪,是属于那种丰满得恰到好处的女人。她上身穿一件薄薄的低胸短袖衫,一个深深的乳沟裸露在外;下身穿一条超短裙,两条腿白白的,在魏欣眼前晃动着。刘小姐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她确实能为陪魏欣这样的处男感到高兴。她暗暗想道,能尝尝处男的味道该多好啊!想罢她将魏欣的一只手抓住,放在自己裸露的腿上,魏欣像触电似的,赶紧把手抽回。

小姐说:“哎呀,你真像个小兄弟似的,还害羞哩。”说着又把魏欣的手抓住往她的乳房上放,魏欣想抽回手,她却使劲抓住魏欣的手不放,说:“你不用害羞,也不用紧张,尽管放开一点。”

魏欣心里咚咚直跳,他的确很害怕。可他的手放在刘小姐的乳房上,却分明感到有一种舒服的滋味。他慌乱地想道:“难道这就是大人们说的玩女人吗?”他不知所措,顿时满脸通红。

小姐继续展开攻势,用一只手去摸魏欣的下身,魏欣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刘小姐连忙拉住他,说:“你紧张啥呀?快坐下,快坐下!你不用紧张,不用害怕,我不是叫你放开点吗?等会儿你会很舒服的。”

“你让我出去,你让我出去!”魏欣挺害怕地说。

“好兄弟,你听我说。”刘小姐使劲拽魏欣坐下,“这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凡是男人谁不想啊?你真是!有这样的好机会,怎么都不知道珍惜啊?快坐下吧,等会儿你就知道那舒服劲了。”

魏欣此刻的心情真是很难描述,他虽然感到害怕,但同时又有一种对异性的朦朦胧胧的渴望感,或者说又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想揭开异性神秘的期望。刘小姐说的“舒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不禁想起,有一次在教室里,上课起立时,他的下身在课桌边上挂了一下,竟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舒服感,这种意外的舒服感让他回味了好久。就这样想着,他对刘小姐的进攻不再抵抗,刘小姐的手已经插入他的内裤里,紧紧抓住了他的下身,他感到他的下身一下便挺了起来。这时,刘小姐又抓住魏欣的手往她的内裤里插,魏欣的手一下触摸到了刘小姐的下身,有种湿润滑溜的感觉,他顿时颤抖了一下,上次在教室里尝到的那种意外的舒服感果然又出现了,他的内裤立即沾上了一片粘糊糊的液体。

此刻刘小姐惊叫了起来:“哎呀!你咋这样没用?还没开始做爱呢,咋就跑马了?”

魏欣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使劲推开刘小姐的手,站起来飞快地逃了出去……

 

(七)

       魏欣辍学后,靳小玲时不时地带给他一些学校的消息,都是些有关董老师如何对待学生的事情。靳小玲一有空总爱到魏欣家里来坐一坐。

这天是星期五,下午学校就放了归宿假,晚上不上夜自习。靳小玲做完了作业,就到魏欣家里来玩。靳小玲的爸爸在外地工作,要逢年过节才回家。她妈妈跟魏欣的妈妈在一个车间,这晚都上中班去了。魏欣的爸爸也出差去了,家里就只有魏欣一人。靳小玲比魏欣小三个月,她长得白白静静、秀秀气气的。她先和魏欣聊了一些学校的事,然后和魏欣一起坐着看电视。

魏欣自那天晚上从巴山情夜总会逃回来后,便有一种说不清的思绪一直缠绕在心头,像有一种负罪感似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不敢出门,他害怕碰见那位比他大十多岁的刘小姐。

此刻靳小玲坐在他身边,他又一下子想起了刘小姐来,那深深的乳沟,那白白的大腿,还有那湿润滑溜的……想着想着,他的下身不禁又渐渐挺了起来。靳小玲看着魏欣怔怔的怪怪的样子,问他:“小欣哥,你在想啥?”

这时,电视里正有一对青年男女在热烈拥抱着亲嘴,魏欣突然一把抱住靳小玲,便学着电视里的镜头使劲地亲她。靳小玲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吓了一大跳,她想挣脱,但挣不脱;她想说话,但嘴被魏欣的嘴堵着。她从小与魏欣一起玩耍,对魏欣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此刻她却很害怕,害怕得浑身发起抖来,但她仍然依从了魏欣,没有反抗。魏欣的内心之火在熊熊燃烧,他用双手捧起靳小玲的脸,又一阵猛烈的亲吻。在这势不可挡的激情亲吻中,靳小玲彻底地晕乎了。

魏欣体内的热血在沸腾,化为抑制不住的情欲大潮。仿佛决堤的大坝,让洪水越过重重障碍,将理性一扫而光。他慌乱地说:“玲玲,我们…………”

“不行,小欣哥,我……”靳小玲连忙说。

“不用怕,我将来会娶你的。”魏欣说。

“小欣哥,我们都………”靳小玲说。

“没关系,没关系……”魏欣抱起靳小玲向卧室走去,他感觉得到,靳小玲全身都在发抖。他连忙说:“你别怕,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进了卧室,他把靳小玲放在床上,便慌乱地解靳小玲的衣扣。

“小欣哥,你别………”靳小玲说罢呜呜地哭了起来。在这方面她尽管是懵懂无知的,但凭着一个女孩子的本能,她意识到一种危险的迫近。她既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惧,又感到非常羞涩,并且还交织着一种强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她头晕目眩,一动不动地任凭魏欣摆布。

一切都在慌乱中进行,一切都在慌乱中结束了。

靳小玲的处女红,混合着魏欣那粘性液体,流在了凉席上。两人都感到非常吃惊……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早地偷吃了“伊甸园”的禁果。

魏欣哪里知道,他将为此而付出相当惨痛的代价。

 

(八)

       时光,在悄无声息地不动声色地流淌着,转眼间暑假就到了。暑假一过完,魏欣就将到新的学校就读。

       这天,魏欣的妈妈上早班去了,魏欣睡了个大懒觉,刚起床一会儿,靳小玲来了。靳小玲一进门就哭丧着脸说:“小欣哥,我……可能怀孕了……”

       这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一下把魏欣击懵了。他好半天才问出一句话来:“你是咋知道的?”

       靳小玲说:“我这个月的例假一直没来,过去可是每月都按时来的。另外,我时而还有呕吐现象。不过,我只是猜测,我也说不准。小欣哥,你陪我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

       魏欣问:“到哪个医院去检查?”

       靳小玲说:“矿区医院是肯定不能去的,我们到县医院去吧。”

       魏欣问:“什么时候去?”

       靳小玲说:“现在就去,我不敢再拖了。”

       魏欣说:“现在就去?可是我……我现在没……没有钱。”

       靳小玲说:“我这里有三百元,这是我平时积攒下来的零用钱,我估计足够了。”

       魏欣于是和靳小玲一起乘公共汽车去了离矿区有十多里路的县城。

       县医院检查的结果,完全证实了靳小玲的猜测,她果然是怀孕了。从县医院出来,靳小玲着急地说:“小欣哥,该咋办啊?你得赶快替我想办法呀!”

       魏欣说:“玲玲,你先别急,我知道你不能怀着孩子上学,也懂得这种事情是不能耽搁的。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把孩子打掉。回去后我马上就想办法弄钱,在最近到县医院来把孩子打掉。万幸的是现在正好在暑假里,不上学。”

       靳小玲眼里包着泪说:“好吧,小欣哥,现在也只好这样了。”

       从县医院回来后,魏欣就背着爸爸妈妈想方设法弄钱,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急需要过钱,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了钱的重要性。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绞尽脑汁也枉然。他几乎绝望了,最后突然想到了三角脸,对,向三角脸借钱去!这是惟一可走的一条路了。

       魏欣接连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三角脸。一个星期过去了,又轮到魏欣的妈妈上中班了,魏欣便晚上跑出去找三角脸,可连找了两个晚上还是没有找到。第三天晚上,他来到了巴山情夜总会,他想,这是惟一的希望了,如果再找不到,自己就彻底崩溃了。一到门口,迎宾小姐就热情地把他迎了进去。他最不希望在这里碰上刘小姐,心里还在默默祈祷:“上天保佑,千万别碰见刘小姐。”可偏偏进门就碰上了。刘小姐惊喜地说:“哎呀,魏先生,你可终于来了!你让我好想你呀!上次你跑了,陈先生还一直在埋怨我,说是我把你气跑了,今天你可要替我澄清事实真相啊!”

       魏欣连忙问:“你说的陈先生在哪里?”

小姐说:“他就在这里面呀!”

魏欣说:“那麻烦你马上帮我叫他一下,我找他有急事。”

小姐说:“哎呀,着什么急呀?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呢,原来你是来找陈先生的。既然已经来了,就先玩玩再说吧。”

魏欣说:“刘姐,对不起,我今天不是来玩的,麻烦你帮我去叫一下陈毛毛吧。”他有意称呼刘小姐为刘姐,言外之意是说我毕竟还是你的小弟弟呀。

小姐却管不了这样多,她一心想尝尝处男是什么味道(她哪知道魏欣现在已经不是处男了啊)。她说:“哎呀,好兄弟,你既然都叫我姐了,我就给你实话实说吧,陈先生和王小姐此刻可能正在包房里做爱哩,谁敢去打搅啊?我们先去玩玩,等会儿我再去替你叫,好吗?”

魏欣无奈地说:“刘姐,不好意思,我身上没带钱。”

小姐说:“哎呀,没关系,好兄弟,我今天就优惠你,不要你的钱。”她一心想着尝处男的滋味,便大方起来。

魏欣说:“可是老板娘那里还要收费啊?”

小姐想了想,觉得只要能尝到处男的滋味,自己“出点血”也值得,便说:“老板娘那里我也替你交,这下好了吧?”说罢她挽住魏欣就往一间包房里走。

魏欣心中叫苦不迭,他清楚地明白,此刻的事态如果任其发展下去,自己必定会干出对不起靳小玲的事来。他想起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灵机一动,连忙说:“哎呀,看我这记性!差点都忘了,我还有一件急事得马上去办。刘姐,对不起,我先去把这件急事办了再来。”

小姐感到很扫兴,着急地说:“你骗人!你这点小把戏还骗得了我吗?”

魏欣说:“我没骗你,真的,一会儿我还要来找陈毛毛。”说完他也不管刘小姐再说什么,转身就快步走了出去。他听见刘小姐在身后骂了一句:“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魏欣走出巴山情夜总会,松了一大口气。他想,既然三角脸在里面,自己在外面等他就是了。于是到对面街沿上蹲下,眼睛死死盯着巴山情夜总会的门口,约莫等了有两个小时,才见三角脸和小竹竿一起从里面走了出来。魏欣连忙迎上前去,却不知该怎样称呼他们才好。三角脸和小竹竿都看见了魏欣。

三角脸说:“好兄弟,你上次咋不辞而别?刚才在里面我就听刘小姐说你来找我,没想到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吗?”

魏欣说:“对,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三角脸说:“什么事?你尽管说。”

魏欣犹豫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气说:“我想向你借点钱。”

三角脸说:“好兄弟,我看得出来,你肯定急需钱用,否则你不会来找我。没问题,你要多少?”

魏欣没有想到三角脸这么爽快,他连忙说:“一千元。”他事先已经琢磨好了,可能要一千元才够。

三角脸说:“这好办,一千元钱对我来说,算不了多大一个数,什么时候要?”

魏欣说:“越快越好。”

三角脸马上从身上摸出一叠钱来,数了一千元递给魏欣。魏欣真是喜出望外,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借到了钱,赶紧接过来,连说了几声谢谢。

这时小竹竿说话了:“魏欣,你现在心中有数了吧?你在哪儿见过像大哥这样仗义的人?大哥就连你借钱去干啥都没问一句就把钱给了你,你可要知恩图报啊!常言道,得人滴水之恩,终当涌泉相报。今后大哥有啥事需要你帮忙跑跑腿之类的,你可不能推辞啊?你说是吧?”

“是是是,请你们放心,我决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魏欣很感激地说。

“好吧,你快回去吧,否则你妈妈下中班就要回来了。”三角脸说。

三角脸的话提醒了魏欣,他连忙说:“好,好,我回去了,改日再见!”说完就匆匆忙忙回家去了。他一边走一边想,三角脸怎么知道自己是趁妈妈上中班时溜出来的呢?看来三角脸对自己是知根知底啊……

 

(九)

       轮到魏欣和靳小玲的妈妈同时上早班了,白天家中便无大人。魏欣带着靳小玲到县医院做了流产手术。这事真是苦了靳小玲,她又不敢在医院里住院,做完手术后就立即回到了家里,还不能在妈妈面前露出半点马脚,得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平时没啥两样才行。魏欣为此感到特别内疚,天天到外面去买炖鸡汤回来给靳小玲补身子。

       这天,魏欣又为靳小玲买来鸡汤,靳小玲一边喝一边问魏欣:“小欣哥,将来你真的要娶我吗?”

       魏欣说:“真的,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靳小玲甜蜜地笑了笑:“小欣哥,我相信你。”

       魏欣说:“相信我就好,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安心养身体吧。”

       靳小玲又问魏欣:“小欣哥,我还忘了问你一件事,这次用的钱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魏欣说:“我在一个朋友那里借的,你放心,我不是偷的。”

       靳小玲说:“我知道你不会偷,我只是担心这么多钱今后怎么还啊?”

       魏欣说:“我会想办法慢慢还的,你不用担心。”其实今后怎么还这笔钱,魏欣自己心里也没底,近几天来这个问题就一直缠绕在他的脑际,令他寝食不安。

       这时,外面有人在叫魏欣。魏欣从窗户探出头去看,看见是小竹竿在叫他。他对靳小玲说:“玲玲,有人在找我,我先去了,你自己在家好好养身体吧。”

       小竹竿见魏欣出来了,便对他说;“魏欣,我大哥有事找你。”

       魏欣问:“他找我有啥事?是不是问我还钱的事?”

       小竹竿说:“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大哥是那种人吗?我告诉你吧,大哥找你是好事情,他叫你帮他送一样东西给他的朋友。他说了,你送一次就给你一百元钱的报酬,送十次那一千元钱就不用你还了。”

       魏欣问:“他要我送什么东西?”

       小竹竿说:“这个你就不用多问了,你只管按我大哥的吩咐送到就行了。跑一趟路就是一百元钱,这可是打着灯笼火把都找不到的好差事啊!我得提醒你,见了大哥你可不能随便乱问。还有,从现在起,见了我大哥你也得称呼他为大哥才行,知道吗?”

       魏欣点了点头,随着小竹竿来到电子游戏室门前,三角脸正在那里等他。

       三角脸见了魏欣,笑着说;“好兄弟,我找你来干啥,小竹竿已经给你说了吧?”

       魏欣想按照小竹竿的吩咐叫三角脸一声大哥,但感到很别扭,终没叫出口,出口的只有两个字:“说了。”

       三角脸说:“你不会拒绝吧?”

       魏欣说:“怎么会呢?我那天就说过,我决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要我干啥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三角脸说:“好,够朋友!我果然没看错你这个好兄弟。今天找你,就是让你给我县城里的一个朋友送封信去,你按信封上的地址送就行了。我朋友收到你送给他的信后,也会交一封信给你,让你带给我。我不会让你白跑路的,送一次我给你一百元钱的报酬。但有一点,不管是我给你的信,还是我朋友给你的信,你都不能拆看。”

魏欣说:“放心吧,你就是不这样交代,我也不会拆看的。”

三角脸从裤兜里摸出一封信来,交给魏欣,说:“我放心,我完全放心,不放心我也就不会叫你送了。好,你去吧,快去快回,我就在这电子游戏室里打游戏,等着你回来。”

魏欣转身正要走,三角脸又叫住了他,并给了他二十元钱,说:“这是给你的路费。”

魏欣说:“来回的路费十元钱都用不完,用不着给这么多。”

三角脸说:“你就拿着吧,快去快回!”

魏欣去了后,两个小时不到就回来了。他把带回来的信交给三角脸,三角脸把这封信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又看,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魏欣说:“好兄弟,干得不错!我很满意。你快回家去吧,你妈妈也快下班了。下次我要你帮忙时会叫小竹竿来通知你的。”

       就这样,魏欣接连为三角脸送了三次信。每次送的都是牛皮信封,封口都封得好好的,都是送到县城去的,收信人也都是同一个,但每次送达的地点却不同。魏欣感到很奇怪,同一个收信人为什么每次都要变换地点呢?小竹竿曾经给他说过,不准他多问。三角脸也给他打过招呼,不准他拆看。这些都说明这信封里肯定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魏欣不得其解,他想来想去,最后在心里对自己说,管他的!送十次就可以把债还清,到时候离新学年开学的时间就不远,我便到万和镇中学读书去了,那时候自然就不再与三角脸他们交往了。

       这天下午,烈日当空,炎热无比,魏欣第四次为三角脸送信到县城去,这次送达的地点是南桥广场的柳月亭。

魏欣冒着酷暑赶到了南桥广场柳月亭,在亭子里等了十多分钟,那收信人才来到亭子里。跟往常一样,魏欣将信交给那人后,那人也将一封信交给他。他刚接过那人交给他的信,突听身后一声大吼:“不准动!把手举起来!”魏欣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被公安干警用手铐铐了起来。那收信人想跑,刚拔腿也被公安干警抓住铐上了手铐。

魏欣顿时傻了眼,结结巴巴地问:“你们为……为什么抓我?”铐他的那个公安干警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喝斥道:“快走!老实点!都被现场抓获了,你还有脸问为什么?”

 

(十)

       魏欣哪里知道,三角脸每次叫他送的信,里面装的都是海洛因。换回的信,里面装的都是钱。他成了被公安干警现场抓获的贩毒分子。

       魏欣被抓到县公安局后,公安干警立即提审了他。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成了贩毒分子。在公安干警的严审下,魏欣老老实实地把三角脸叫他送信的前后经过详详细细地交代了出来。

       一个小时后,三角脸和小竹竿被县公安局抓获。

       当天下午,魏欣的妈妈下了班回到家,见魏欣没在家,感到很意外,因为她每次下班回家魏欣都是在家的。她连忙去问靳小玲,靳小玲说不知道。由于要忙着做夜饭,她便没再去想这件事。可夜饭做好后,还不见魏欣回来,她便有点着急了。

       这时魏欣的爸爸下班回来了,她立即对魏欣的爸爸说:“魏欣不知到哪里去了,我回来时他就不在家,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魏欣的爸爸说:“可能是出去玩去了,玩到兴头上忘了时间。不管他,我们吃饭吧。”

       吃完饭,仍不见魏欣回来,魏欣的妈妈便有些提心吊胆。她在洗碗时又打坏了一个碗,就更放心不下了,于是对魏欣的爸爸说:“你能不能出去找一找,我心里慌得很。”

       “好吧,我出去找一找。” 魏欣的爸爸说完,便找魏欣去了。

       他先到电子游戏室找,又到台球室找,直到找遍了整个矿区,也没见到魏欣的身影。这时,他心里也开始着慌了:“这小子!到哪里去了呢?莫非真的出了啥事?”

       他回到家,一进门妻子就着急地问:“找到没有?”

       “没找到。”他说。

“你都找了些啥地方?”

“整个矿区我都找遍了。”

“那咋办啊?”

“等等看再说吧。如果今晚不回来,明天打电话到他外婆家问问。”

这天晚上,魏欣的妈妈躺在床上,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难以入睡……

魏欣自然是回不来的,只是他爸爸妈妈还蒙在鼓里而已。按理说,魏欣还是未成年人,公安局抓了他后,应该及时通知他的监护人,可公安局的人似乎忘了这点,或许根本就不准备通知他的监护人。

三天后,魏欣的爸爸妈妈来到矿区派出所报案。在这三天里,他们问遍了所有的亲戚,也没有魏欣的丁点儿消息,魏欣的爸爸才感到问题严重了,于是赶快报案。

矿区派出所当班的民警叫齐波,社会上的混混们都叫他“齐步走”。齐波听完魏欣的爸爸妈妈报案后,冷笑着说:“你们还好意思来找魏欣,我告诉你们吧,魏欣伙同陈毛毛和罗小江贩毒,已经被县公安局抓捕了。魏欣是被现场抓获的贩毒分子。”

这消息对魏欣的爸爸妈妈来说,如晴天霹雳,如五雷轰顶,他们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魏欣的爸爸愣了好一阵,才问:“这是真的?”

齐波说:“谁还骗你们不成?他是在县城里的南桥广场贩毒时被抓的。”

魏欣的爸爸说:“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呢?魏欣还是未成年人,我们是他的监护人啊?”

齐波说:“你还好意思说是他的监护人,你们是怎样监护的?连他贩毒你们都不知道?人是县公安局抓的,县公安局只给我们矿区派出所通报了一下情况,并没有让我们通知家长呀?据魏欣自己交代,他一共贩了四次毒。据陈毛毛交代,魏欣每次贩毒的数量都是五克,共二十克。如果是成年人,贩毒五十克就是死罪呀!”

魏欣的妈妈承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在派出所里晕了过去……

 

(十一)

       夏日那火辣辣的阳光,不带任何偏见,不厚此薄彼,一视同仁地照耀着大地上的一切景物,也同样照耀着县公安局看守所里的牢房。

       魏欣蹲在一间狭小的牢房里,眯着眼望着从那惟一的高高的窗口射进来的阳光发呆。此刻他的所有思维都已经僵化了似的。自由,阳光,亲情,向往,都随着看守所这道铁门的隔绝而一去不复返了。往日的欢乐,以及一个正常人的所有生活,都与他告别而去了。贩毒分子,这是多么可怕的一顶帽子啊!如今这顶帽子已经无情地戴到了他的头上。他恨三角脸和小竹竿,他们不是人!设着圈套让他钻。他更恨自己,恨自己这样糊涂,偏偏要往那圈套里钻。他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爸爸妈妈,更害了靳小玲。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爸爸妈妈和靳小玲呢?他拿什么话去回答他们呢?每当想到这里,就有一股热辣辣的东西从心窝爬到嗓子眼,紧接着眼眶里就包满了泪水。

       “悔恨呀……”他轻轻哀叹着,悔恨的浪潮在心中翻滚。可是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贩毒已经既成事实。悔恨,已经充斥了他的整个大脑神经,就像那含在烟草里的尼古丁,在不声不响地戕害着他,在无情无义地摧残着他,让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这种悔恨带来的痛苦和折磨,在白天还能勉强支撑,可当夜幕降临之后,白天的喧嚣已被太阳带走,留下的是黑暗中的真实,那支撑着的仅有的一点精神力量就如同雪崩一样垮塌了。漫漫无际的夏夜,除了蚊虫的嗡嗡声和隔壁牢房里偶尔传来的恶梦声,便是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寂静,把他紧绷绷的心弦扯断,把那遥远的昨天和可怕的明天莫名其妙地搅混在一起,令他不寒而慄。黑暗就是死亡的象征啊!偶尔从黑暗中传来的丁点儿声响,也会使他身上起满鸡皮疙瘩。就连起风时牢房外墙脚根那枯草摇摆的瑟瑟声,都会使他联想到那荒野的坟丘……

       魏欣贩毒被抓的事,靳小玲是在魏欣的爸爸妈妈到矿区派出所报案那天晚上吃夜饭时听妈妈说的,她最初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连忙问:“妈妈,你说啥?”

她妈妈说:“你还没听清楚啊?魏欣贩毒被抓了。”

靳小玲感到脑袋嗡地一声胀大了,又赶紧问:“妈妈,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妈妈说:“咋不是真的?这是矿区派出所的人说的,魏欣的妈妈今天在派出所听说后当场就晕过去了。”

靳小玲“啊”了一声,心里要多悲痛有多悲痛,仿佛万箭穿心。魏欣的突然失踪,她一直在暗中担忧不已,可怎么也没有想到魏欣的失踪居然会是这种原因。当着妈妈的面,靳小玲只好强忍内心的巨痛……

靳小玲稚嫩的心灵,纯洁得像一眼能望到底的湖泊,还没有受到过半点污染。眼前这个残酷的现实,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啊!生活过早地捉弄了她啊!从黄金般的童年时代起,那迷人的青梅竹马……她似乎不曾同魏欣分离过。她从心眼里喜欢魏欣,过早地萌发了少女初恋时才有的情感,这种情感是人间悲剧的总导演。自从她到县医院做了流产手术后,自从魏欣说将来一定要娶它后,她就已经把自己看成是魏欣的人了。她还为此而随心所欲地驾驭着那幼稚的幻想飞翔嘞!那些美妙的被她信以为真的幻想,一下子清清楚楚叠印在眼前,接着又由慢而快旋转、破碎、化为乌有。幼稚而纯真的她,毕竟没有尝过人生的悲酸,还不知道恋爱之树并不都能结出香甜之果。她对人生的热望急转直下,从充满光辉的山峰一落千丈,滚到了最阴暗的峡谷……

魏欣的爸爸到县公安局看守所去请求见儿子一面,看守所的答复是办案期间任何人都不能见。他这时候想起自己过去有个律师朋友,叫何德才,但不知道何德才现在是否还在原来的律师事务所,他于是决定到那儿去找找看。去后,正好何德才律师在那儿。何律师明白他的来意后,,就问他儿子的情况,他就只知道儿子在南桥广场贩毒时被抓,其他的情况是一问三不知。

何律师说:“既然这样,我就先去帮你打探一下具体的情况,待我把情况弄清楚了后,我们再作下一步的打算,你看这样行吗?”

魏欣的爸爸连忙说:“行行行,那就麻烦你了!”

何律师经过努力,在看守所里见到了魏欣,从魏欣那里弄明白了一切。他把这些情况告诉魏欣的爸爸后,魏欣的爸爸说:“原来我儿子是稀里糊涂上的当,老朋友,你能否想办法把我儿子从里面弄出来?暑假快要结束,还有十来天就要开学了,我打算把他送到外地去上学,如果开学前不把他从里面弄出来,他这一辈子就彻底毁了。你一定要帮我啊!”

何律师说:“我试试看吧,公安局是一口咬定犯罪事实俱在。我们呢?就抓住两点,第一,魏欣是蒙在鼓里,不名真相,误入圈套;第二,魏欣是未成年人,缺少识别阴谋诡计的能力。尽管犯罪事实俱在,也可作为过失考虑。”

魏欣的爸爸说:“对对对,那就麻烦你帮帮这个忙吧。”

何律师说:“作为老朋友,这个忙我是应该帮的。但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如果按正常渠道走,在开学之前魏欣肯定是出不来的;如果花点钱,多方打点打点,在开学前弄出来还是有一定的希望。”

魏欣的爸爸连忙说:“那就花点钱吧,那就花点钱吧。”

何律师说:“好,我立即就尽力去办。”

 

(十二)

       钱的作用是立竿见影、显而易见的。魏欣的爸爸花了两万元钱后,魏欣无罪释放,前后只花了一个星期时间。

魏欣能无罪释放,他自己没有想到,靳小玲也没有想到。魏欣喜极而泣,靳小玲也喜极而泣。真是大喜过望啊!他两偷吃禁果的事,直到现在也没有第三者知道。公安干警在审问魏欣时,曾反复问他向陈毛毛借钱干啥,他始终一口咬定是借来自己花,说自己想偷偷地乘飞机到北京去旅游。

魏欣从内心深处非常感激自己的爸爸妈妈,花了这么多钱才把他从看守所里弄出来。他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他暗暗发誓:再也不做对不起爸爸妈妈的事情了。

人生,仿佛是一幅光明与阴影构成的画,如果环境和时间趋向阴暗,生命之笔也得在画面上涂上几笔灰暗的冷色;反之,就抹上了阳光明媚的暖调。

新的学年开始了,魏欣来到万和镇中学就读。这所学校的学习风气和教学质量都比巴山矿务局子弟校好多了。魏欣开始把心用在学习上,他的智商本来就不低,悟性也高,因此用心学习后成绩自然就上去了。再加上他是重读初中一年级的课程,所以学习成绩在班上就算拔尖的了。环境的改变,魏欣也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再厌烦功课,反而对学习有了兴趣,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重点高中,考上重点大学,以此来报答爸爸妈妈的恩德。

在人类的情感里,经常存在着一种隐秘的原动力,这种原动力一旦被某种看得见的目标所吸引,或是被某种虽然看不见却想象得出来的目标所吸引,就会以一种勇往直前的力量,推动着自己的灵魂向那个目标扑过去。魏欣正是如此。

第一学期期末考试,魏欣考了全班第一名,全年级第二名。

第二学期期末考试,魏欣不仅考了全班第一名,而且考了全年级第一名。

魏欣现在明白,生活是一片实实在在的土壤,你播种什么,它就生长什么。只要在岁月的存折里存下踏踏实实的分分秒秒,就在进取的泥土中播下了希望的种子,到时候就必有收获。

魏欣的爸爸妈妈为此而感到特别的欣慰。孩子终于走上正轨了,作为当爸爸妈妈的,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感到欣慰的呢?

如果魏欣的人生之路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那前景将是十分光明的。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命运对魏欣似乎没有这样慷慨,命运没有让魏欣按照自己的愿望选择生活道路。魏欣万万没有想到,魏欣的爸爸妈妈也万万没有想到,就在魏欣结束第一学年学业回到家里度暑假开始,一场新的灾难已经在他们面前拉开了序幕。

有的人,一旦手里稍微有了点权,就把这权看着是手里握着的鞭子,总渴望着能够经常听见呼啸的落鞭声。唉,社会的悲剧之一就在于产生了这样的人!巴山矿区派出所的齐波就是这样的人。他最近被提升为矿区派出所所长,他要想方设法尽快创出业绩,以显示自己的领导才能。这天,他坐在所长办公室里突发奇想:“先抓他几个吸毒人员,然后送到强行戒毒所去……对,就这样!”他立即在大脑里捕捉对象,排列名单。有吸毒前科的,自然首当其冲;平时叫自己为“齐步走”的那几个混混,更是一个也不能放过。他最后竟想到了魏欣:“对,魏欣这小子贩过毒,能不吸毒吗?况且他去年在县公安局就一直没有交代清楚向陈毛毛借钱干啥,借这么多钱,肯定是吸毒!”于是,他在排列的名单上又写上了魏欣的名字。事不宜迟,贵在神速。他立即带领手下人员开始了他的抓捕行动。

这天魏欣的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魏欣正在家里和靳小玲共同探讨一道数学难题,齐波带着一名民警突然闯了进来。魏欣和靳小玲都感到很意外,魏欣问:“你们要干啥?”

齐波说:“跟我们走一趟,去了你就知道了。”说罢不容魏欣分说,就强行将他带走了。

靳小玲被吓坏了,不知道派出所的人为什么要抓魏欣。她懵了半天,才想起应该立即到矿机厂去告诉魏欣的爸爸妈妈……

齐波很快将他名单上列出的十三个人全部抓到,又马不停蹄地将他们全部送到县公安局强行戒毒所去。戒毒所正在一心一意搞创收(进来一个人就是五千元钱的收入啊),于是来者不拒,十三个人照单全收。常言道,老虎没有虎性就不吃人了。而人呢?却是没有人性就吃人了!

这次魏欣的爸爸很快就得到县公安局强行戒毒所的通知,说他儿子吸毒,已经被送进戒毒所强行戒毒,时间是三个月,要他立即将五千元戒毒费交到戒毒所去。

魏欣的爸爸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吸毒,他赶到戒毒所,要求见儿子一面,但被拒绝。他对戒毒所的人员说:“我相信我儿子不会吸毒,在没有弄清楚真相之前,我拒交这五千元费用。”

戒毒所的人员于是拿出魏欣的尿检单给他看,说:“这是魏欣的尿检结果,这就是真相!你自己看吧,莫非还会冤枉你儿子不成?”

魏欣的爸爸看了尿检单之后,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犹如在三九天被人劈头盖脑淋来一桶冰水,周身都凉透了,一种令人痛心疾首的忧虑浸透了全身。这时他像一个蔫了气的皮球,再也无话可说了……

魏欣莫名其妙地进了强行戒毒所,他哪里服气呀!他在戒毒所里大喊大叫:“你们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吸毒!我没有吸毒啊!”他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人理他,冤屈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他想不开,这天底下怎么没有讲理的地方啊?谁到了这种境地也会想不开呀!

魏欣的嗓子哑了四天,第五天,他又开始大喊大叫:“你们这些坏蛋,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冤枉好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这时戒毒所的一个管教员走过来,抽出挂在腰间的高压电棒向魏欣击去,嘴里嚷着:“我叫你吼,叫你吼!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厉害!”魏欣顿时被击晕过去……

 

(十三)

       一个月后。这天是戒毒所规定的探望日子,魏欣的爸爸妈妈到戒毒所来探望他。一家三口在探望室里见了面,他们见魏欣比过去瘦多了,那面黄肌瘦的样子跟吸毒的人没有半点区别。魏欣的妈妈见了就止不住地流泪。魏欣的爸爸说:“魏欣呀,你怎么一次又一次地让爸爸妈妈失望啊?”

       魏欣见了爸爸妈妈,也想流眼泪,但他尽力控制住了。他说:“爸爸,妈妈,我是冤枉的!请你们相信我,我从来就没有吸过毒!”

       他爸爸摇了摇头,大声说:“都到了这种地步,你还要编造谎话来欺骗爸爸妈妈!冤枉?谁冤枉你了?你的尿检单我都亲自看过了,你居然还想狡赖?”

       魏欣刚进戒毒所时,里面的人就给他提取过尿样,他当时还以为尿检可以证明他的无辜,可以还他的清白,谁知提取尿样后就没有了下文。此刻他听了爸爸的话后气愤地说:“那所谓的尿检纯粹是走过场的!他们提取尿样后,谁知道是怎样检查的?是否真的检查过也只有他们才清楚啊!我敢肯定地说,爸爸,你看的尿检单肯定是他们伪造的!”

       他爸爸根本不相信他的话,立即说:“放屁!我是相信执法人员,还是相信你?你如果再不思悔改,不好好戒毒,你这一辈子就真正彻底完了!”他爸爸哪里知道,他这种完全相信执法人员的见解,将给儿子的心灵带来多大的畸形,将给儿子下一步的所作所为涂上多么浓重的悲剧色彩啊!

       魏欣万万没有想到,爸爸宁愿相信戒毒所的人也不相信他,这让他彻底失望了。那憋在肚里的冤屈的泪水,此刻迅速冲开了眼眶边筑起的堤坝,倾泻而出,怎么也阻挡不住了,他不断用手抹眼泪,脸颊上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紧接着浑身开始颤抖。他突然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探望室……

       一个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不被别人所信任,特别是不被自己的亲人所信任。魏欣失去了爸爸妈妈对他的信任,他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他隐隐地觉得,生活中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这股暗流在猛烈地冲击着他,他无力去反抗,也反抗不了。他原以为去年从县公安局出来后,从此就可以清清白白做人了,哪知道一年后又莫须有地从贩毒分子变成了吸毒人员。曾经想清清白白做人的那种朴素的愿望,现在已被严酷的现实无情地撕毁了!他被社会嘲弄了,连亲人也不相信自己了。他的心在呻吟着,这是一连串孤独与极端绝望的呻吟,是一个倒在泥潭中被路人任意践踏的躯体的呻吟。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统统都汇聚到了一起,猛烈地压迫着他的心脏,要撕开胸膛冲出来……
      
夜幕早已降临,窗外月光如洗,银色的光华给昏暗的戒毒所罩上了一件迷人的外衣。生活有时不也像这样么?多少罪恶、凶残、辛酸、苦难,被某种绚烂的光华精心地加以修饰,掩藏起来了,以至使人看不清那些受害者。魏欣那呻吟着的心,一阵阵地绞痛,就像有把尖刀在他肚子里不断地搅动着。生命之帆向何处去?一切都变成了如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出来的那个符号──X。他觉得自己就像一粒无足轻重的砂砾,被不可抗拒的生活暗流冲到了岸上,不能再前进,已经走到了尽头。谁来管你一粒砂砾的沉与浮呢?他仿佛看见了一双镣铐叮当的脚在沉重地无可奈何地走向自己生命的终点,仿佛听见了一个孤零零的被压抑的声音在黑暗的空中回荡: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突然对着夜空大声喊道:“还我清白!还我清白!”这是一个被黑暗笼罩着心灵的人的凄声惨叫,是从极端绝望的痛苦心境中喷出来的一团火……

       魏欣准备绝食,这是他惟一能够采取的反抗方式了。但还没有付之行动,他又自我否决了。因为一股复仇的怒火开始在他心中燃烧:“对,复仇,复仇,我要复仇!我要复仇!我必须好好地活着出去!”可怕的复仇的烈焰正在驱赶他朝着一条危险的道路滑下去。人的心一横,啥路都能走,管他是直还是弯!

       一个可怕的计划开始在他的心中反复酝酿……

 

(十四)

       赖着不走的、炎热的、火辣辣的、令人窒息的夏天,终于被天高气爽的秋天赶跑。三个月的时光也终于在难熬的挣扎中度过去了,魏欣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县公安局强行戒毒所的大门走出来。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凄苦地望了望天空。天空是蓝蓝的,上面飘浮着几朵白云,既没有笑意,也没有愁容,大概是对人世间的奇闻怪事早已见惯不惊了。

       新学年已经开学一个月了。学校是不可能再让一个吸毒人员上学的,魏欣就读的万和镇中学在得知他被强行戒毒的消息后,已经将他除名了,尽管校长是他爸爸的同学也无力回天。

       魏欣没有回家,他已经决定不回家了,他要实施他的复仇计划。从戒毒所出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复仇。

       他用了三天时间暗中摸情况,做准备。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第一步如何行动,第二步如何行动,以及行动时间、行动地点,他都仔仔细细地考虑了好多遍。

       第四天晚上,他的复仇计划开始付诸实施。这是个月色朦胧的秋夜,他来到巴山矿务局子弟校,这时候学校即将下夜自习,他躲在事先观察好的地方,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他心里咚咚咚地直跳,不禁接连打了几个寒噤。一会儿,下夜自习的铃声响了,学生们从教室里涌出来,很快向四面散去。又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过来,待那身影走到近前,他仔细一看,正是他要等的人,于是忽地跳将出来,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董文珍!” 董文珍被这突如其来的境遇吓懵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魏欣已将事先准备好的尖刀刺向她的心窝,并接连刺了她好几刀,她只惨叫了一声就倒在血泊里,不再动弹。

       魏欣见第一行动计划已顺利完成,又立即实施第二行动计划。他马不停蹄地来到矿区派出所,见值班室里值班的正是齐波,跟自己事先摸的情况完全相吻合。他在值班室门口对齐波说:“齐所长,是你亲自值班啊!你快来,我有个非常重要而且十分紧急的情况要向你报告。”说完转身就走。齐波见魏欣很急的样子,就信以为真,连忙起身跟着魏欣往外走。他同魏欣来到派出所外面的转角处,魏欣停了下来,指着前面的黑暗处说:“齐所长,你看那里!”齐波正睁大眼睛往黑暗处看,魏欣在后面已经抽出刀子,使出吃奶的劲来,对着齐波的后背接连刺了十多刀。齐波事先一点都没有防备,他惊恐地惨叫着挣扎了几下,倒了下去。魏欣觉得还不解恨,把齐波的躯体翻过来,对着他的胸口又接连刺了好几刀,确信他已经断了气,这才收起刀子起身跑去。

       魏欣一口气跑到矸子山的山顶上,他把这里选择成了他一生的最后归宿地。他累得直喘粗气,此刻才感到两腿特别的软,于是仰面躺了下去。他的心跳得好厉害,随着心脏的急剧起伏,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他在心里说:“我胜利了!我胜利了!”他有一种复仇成功的快感,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凄凉的笑。他同时又感到很遗憾,他原来是准备把他所恨的人全部杀掉的,除了董文珍和齐波,他还恨三角脸和小竹竿,还恨戒毒所里用高压电棒击他的那个管教员以及连面都没见过的戒毒所所长。他本来特别恨三角脸和小竹竿,但这两个人已经被分别判了十五年和十年徒刑,眼下正在服刑,虽然他没有亲自杀死他们,但他们毕竟是到了应该去的地方,所以他还不是特别遗憾。他感到特别遗憾的,就是没有亲自杀死戒毒所的那个管教员和所长,让这种执法犯法的人逍遥法外。他清楚地知道,杀死那两个人的机会自己再也没有了,只能遗恨终生了。

       惨淡的月光,无精打采地照着已经入睡的矿区;午夜的秋风,懒洋洋地吹拂着静悄悄的矸子山,一切都显得昏暗、阴沉。

魏欣的气已经喘匀,心脏也不再剧烈地跳动。他连续杀了两个人,竟没有一点后怕,此刻居然还这样镇静自若,他自己都为此而感到惊奇。在生活的长河里,他只不过才度过了十五个春秋,在这短暂的岁月里,他经历了同龄人没有经历过的打击和痛苦。当然,他也曾有过快乐的童年,但那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仿佛一个朦朦胧胧的梦,早已无声无息地隐退到记忆深处了。他在心里冷笑着问自己:“哈哈,我是杀人犯吗?我这个样子像杀人犯吗?”

或许是因为太疲倦的缘故,魏欣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魏欣这一睡就睡了五个小时,临醒前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还在万和镇中学读书,每学期都被评为三好生,每学期的成绩都排在全年级第一,他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爸爸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两条野狗的打架声把他从美好的梦境里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中来,他吃了一惊,翻身爬起来:“天呀!我居然睡了一觉。”刚才的梦境,还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脑际中,梦境和现实的反差太大,他止不住掉下几滴泪来。这时,东方欲晓,矸子山周围已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魏欣明白,天已快亮,不容自己再拖延了。他要实施最后的计划: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时,他突然想起靳小玲来。他觉得自己这短暂的一生,最最对不起的就是靳小玲了。他想起了他与靳小玲偷吃禁果时的情景,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似的,不,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或者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只是他突发奇想的荒谬幻觉而已。然而,这又毕竟是真实的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呀!他仿佛又听见了靳小玲梦呓般的低语:“小欣哥,我怕。”他又感觉到了她那一阵阵的慌乱,还感觉到了她把头靠在自己肩头上时那火热的体温。多么纯真而可爱的女孩啊!今后自己却再也无法去保护她了。天呀!这是多么难以忍受的揪心之痛啊!他在心里反复说:“玲玲,对不起了,玲玲,对不起了……”

魏欣无限惜别地望着矸子山下他生活了十多年的矿区,矿区在晨雾中显得隐隐绰绰的。此刻他觉得眼里的矿区就是一幅令人着迷的画。鸟恋旧林,鱼思故渊。人总是难以忘怀生他养他的故土,不管这故土给了他多少风霜雪剑、多少骨肉分离。魏欣看着看着,突然“啊”地大叫了一声,声音之大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发出过这种完全不像是从他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调。随即,他朝着矿区的方向跪下去,拔出刀子,对准自己的心脏,用尽全身力量,猛扎了下去。

他没有哼一声。

他静静地倒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以及灵魂,正在身不由己地徐徐旋转,朝着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方飘去。鲜血无声无息地从他胸膛里流出来,染红了身下的煤矸石。

拂晓的凉风,掀开了轻纱般的薄雾,矿山在玫瑰色的曙光中醒来。巍峨的矸子山,在晨曦的映衬下,恰似一幅美丽的金字塔的箭影。那矸子山巅,不,那金字塔尖,衔接着几缕淡红色的朝霞;一只早起的云雀,正在那迅速变幻着的朝霞间振翅奋飞……

1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收藏 分享邀请 举报 |IP: 61.128.248.218|

全部作者的其他最新日志

评论 (0 个评论)

facelist doodle 涂鸦板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评论 登录 | 免费注册

© 2002-2024, 蜀ICP备12031014号, Powered by 5Panda
GMT+8, 2024-5-11 03:58, Processed in 0.046800 second(s), 6 queries, Gzip On, MemCache On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