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开
突兀,一块巨石矗立山崖边,千余米长,四、五十米高,像只蹲着躬背警觉的猫,守望着悠悠周公河。猫的背脊上,一溜木质斑驳的门板房,高高低低的青瓦屋檐,七歪八斜的裂着细纹的檐柱,很入画。这就是望鱼场,距离雅安36公里,隐藏于一片葱葱茏茏的慈竹之间的一座原汁原味的古场镇。
形似猫的地形,这是场镇得名由来之一。
另一种说法为,场下边的周公河是雅安青衣江上游的支流,味美肉鲜的雅鱼的主产地。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站在这巨石端头,向下俯瞰可以望见十几米深河里,在清花亮色的水里空翔的雅鱼。因此,这巨石叫望鱼石,这石上的街镇就叫望鱼场。
现在的周公河水黄浊浊的,望不下去,从前清澈已经成为让人往向的传说。
做过村长的罗老伯感叹说:从前用根竹子丝绕的圈环就能从河中套起五斤重的雅鱼,现在连鱼影子也见不了啦!
《雅安县志》有“二丙之穴盛产嘉鱼”,故雅鱼又叫“丙穴鱼”。
五十余里长的周公河素有雅鱼故乡之雅号。
西汉扬雄《蜀都赋》中有“嘉鱼出丙穴”一语;
唐代大诗人杜甫曾有佳句:“鱼知丙穴由来美”。
看来千年前的扬雄与老杜是有口福的。
一只蹲在水边的猫,没有鱼,焦灼、紧张、又舍不得离去,怅望千秋啊!
望鱼场再也难见野生的雅鱼了,先前欲来此做尝鲜客的诉求也成了一阵飘浮的雾。
第一声鸡啼在凌晨三时半,恍然大悟:望鱼场的特殊地理位置──雅安、洪雅、荥经──真是鸡鸣三县之地啊。
夜雨淅淅沥沥一直絮语到清晨……
在十余里外,“南方丝绸”之路由此擦肩而过,卵石点点累累,故迹犹在。
罗老伯介绍说,在清末民国这场上大户人家有刘、李、罗三姓。
“罗家的银子、李家的碇子和刘家的顶子”,分别说明经商、行武与入仕三种文化在小场镇上交汇激荡。如今云烟过眼,只剩罗、李、刘三家老宅门前的柱础与垂瓜,雕刻精美,造型华贵,似乎依旧唠叨着这些大户人家曾经的富裕光景。
如今小场镇上,最值得聊天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清竹茶楼店主辜勇的个人上网电脑,二是四川电视台的资深主持人王健的宅居。
辜勇,头发自然卷曲,爱笑,一位跑过深圳,上过西藏的年青人。然后又回来与家乡姑娘小解结为夫妻。很有商业头脑,夫妻俩在小镇上开了第一家客栈,在三年前就申请了这里的第一台上网的个人电脑,因此上了雅安日报。
作为第一位外来户资深电视主持人王健,在两年前置产于此。因工作太忙,常年上门锁,逢节假才从成都驱车四百余里路来此。这次我们正好碰上。
茂密的竹,清清的涧,纯朴的民风,青绿浸染着原汁原味的古镇,是王先生择居的最大理由。这说明他为媒体显人,似乎骨子里却想做一位城市的现代隐逸,这是藏匿在中国文人心田深处的情结啊。
对于王先生的入住,让这里清静惯了的原住民们先是惊骇,而后熟悉:原来人高马大体硕形胖的王先生有一个著名的生理特征:鼾声如雷。
只要王先生莅位,雷声必定全场响彻。
然而,在古镇上的人们谁也说不清楚城里的王先生为啥子要天远地远地跑到这里来买房子?
最叫人迷惑不解的是,这里当街家户人家,有好几户的堂屋里都摆置着一口黑漆漆的柏木棺材,在上了年纪的老人头脑里,入土为安是生根的。
此外,也有不少堂屋的神龛上依然供奉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字迹黯然,民俗文化之链似断若接,虽然与之脐带相联系的那个社会、那个世道早已经成为远逝的风。
一大早,辜勇还带我们上了场镇的后山,在雾气蒙蒙里看了两处雕刻精美的石墓牌坊,清代刘家的,上面有好多文字,内容无非歌颂人杰地灵之乎者也。牌坊上雕刻着许许多多陈年旧月的戏文人物,长满了竹林中的霉菌,白斑点点的,湿气重,袭人,阴。
场镇口,也有一通红砂石碑介绍望鱼场,上面的文字说1935年徐向前的红四方面军曾与国民党的薛岳部在此对峙。红军曾在这里召开宣传大会。
我们在望鱼场呆了两天,就落脚在辜勇夫妻开的小店。叨念他们夫妻的朴素与前卫,在头一天晚上,乘着酒兴,出主意劝说辜勇改一下店名,他们夫妻欣然同意。于是,由擅长书法的朋友临池濡墨,在朋友的怂恿下,我亦不揣冒昧出联道:
上联:茶马道清风过竹;
下联:望鱼场明月留客;
横额:清竹客栈。
书毕,朗读再三,殷勤小解又端上一盘香肠老腊肉作为谢意,众人抚掌大笑。
周公河依旧流淌,好浊,流淌不走的是望鱼石猫样的倒影,没有鱼的日子,失望;望鱼场的瓦檐屋脊隐隐约约出现在冬天的青翠里,薄雾缭绕,时而清楚时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