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后的家乡北川

曾经的美丽转眼如烟云漂散，现实太残酷了

心惊肉跳

北川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城。城虽小，但其时尚却是与成都、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接轨”的，因而有时尚“小城”之誉。

17日早上6点30分，我们从绵阳出发前往北川县城。一路上，军车、医疗救援车、运输车和反光镜上缠着红丝带的志愿者车辆较多，我们的车子到达距北川县城20公里的安县永安镇就被公安拦下，非救援车辆一律不准进入。下车之后，我们即拦下一辆重庆救援队的车继续前进。倒塌的房屋、巨大的山体滑坡，有的路段还堆积着一块块巨石，举目即是。地震时在公路上行驶的汽车或摩托，不是被抛到了公路下的水沟里，就是被山上落的石头砸得面目全非，它的主人也大多性命不保。从山上倒下的高大输电钢架，跌落在山下成为一团乱麻。有的地方，还有人员伤亡留下的血迹。

作为一个在外的游子，我每次回家进入故乡的那种温馨和亲切，已经成为一种辛酸和痛楚。车里的人，一个个面无表情，神色苍白。

救援的车辆也只不准进入县城，而只能在距县城三公里左右的凉风垭停下，然后步行经北川中学进入县城。

我们通过任家坪收费站，领取了口罩和矿泉水，径直往县城而去。

当一片废墟的县城进入视线，只想大哭。

路上，进城出城的人络绎不绝，相识的人都在相互打听对方亲人下落，他们面无表情，尤如“木头”人般，听到的只是叹息和相互的鼓励。

县城有人3万左右，只有4000多成功逃生，这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这是天灾，我们无法选择！

北川县城，呈条状分布在王家岩和景家山之间，湔江在县城呈“U”字形一绕而往江油流去。一条通往茂县方向的马路穿城而过，将城区分成了两个区域，王家岩一侧部分，称为老城区；老城往下游延伸靠景家山部分，称为新城区。新城区，大都是上世纪90年代后期规划建设。地震时，垮塌的王家岩将老城区基本上全部掩埋。许多家庭和不少单位在地震的一瞬间“全军覆没”。地震之后，全城 “站着”的建筑物，估计不到百分之三。

我们顺着连接老城区和新城区的马路往县委县府方向行进。自来水公司、工会等单位的房子不仅严重垮塌，还遭到山体滑坡巨石的重创，不少石头至少在十吨以上，没有大型起重机械根本束手无策。这一路段，马路上砸坏的车辆不少，有的成为一块铁皮，有的成为一堆奇形怪状的烂铁。14日曾进入县城的一个北川中学校友告诉我，废墟上遇难者的遗体随处可见，有的地方看见一只手，有的地方露半个头，有的地方现出一段下肢……惨不忍睹。我们进去的时候，尽管已经对散落在废墟上的遗体进行了收集，但在一些废墟中，仍然能够看到一些被压在巨石或房屋横梁下难以移动的遇难者遗体。

空气中已经弥漫着腐烂的气味。

站在新城区北川大酒店的位置望老城区，看到的是一个被泥土覆盖的建筑垃圾场。废墟上还冒着缕缕青烟，尤如给这座巨大的坟墓燃着几根青香。

站在北川大酒店往县委县府方向望去，满目都是倒塌、倾斜的建筑。发展银行7层高楼房坍塌后，地表上只留下一米多高的屋顶。有500多名师生的北川中学分部，被垮塌的山体全部掩埋，仅有操场上的国旗露出垮塌的山体，还在随风飘扬……

1950年前，这里原本只是北川的一个名为曲山的乡场（乡）。那时的县城，在曲山上游20多公里处的今禹里镇，由于国民党20军和38军在与解放军作战时溃退到了北川，他们扼守险要，经常切断北川县与外界的联系，严重影响新政府各项工作的开展。在这种情况下，新政府决定将行政中心由已有近两千年历史的县城，迁至曲山。

如今，那里什么也没了

只有一片废墟和废墟下曾经鲜活的生命

每一个北川人，都有亲人长眠在这片废墟之下

那里，仍然是北川人的精神归宿

那里，会让我们刻骨铭心

那里，祖先大禹的不屈不挠永远激励着我们雄起……

倔强的灵魂让国旗飘扬

5·12大地震灾难发生后，志愿者的表现让北川人民感动，也让灾区人民看到了人性的光辉。他们来自成都、绵阳、北京、云南……，还有的来自美国、日本。他们或奋战在废墟的搜救现场，或忙碌在医治伤员的第一线，或辛劳在转运伤员、运送物质的路途，或用私家车接送往绵阳逃生的灾民以及从绵阳进入北川的人员。在绵阳，在北川，只要你有困难，都可以向自愿者寻求帮助，只要他们力所能及，你的目的都能达到。比如，你看到自愿者的车，他们可以把你送到任何你要去的地方。

16日，我在萧山机场，就碰到了从海南带着千斤顶、药品等救援物质前往北川的海南自愿者救援队。从他们的眼神中，就能够看到一种对生命的期待和善良。

曾有人告诉我，也许是北川地震灾难程度的准确信息传递受阻，以致投入到北川的救援力量不仅非常，而且极其有限，据说投入到北川中学的武警，原定目标是向汶川前进的，但到达北川后，才因北川可怕的灾难而直接投入对北川中学救援的。

据从北川县城逃生和15日前进入北川县城的自愿者说，地震发生后，废墟中到处都是呼救的声音，直到15日傍晚，废墟中呼救的声音才慢慢变得稀少，直到停息。由于力量有限和大型机械的缺乏，废墟中有挖掘难度的幸存者大都失去了获得第二次生命的机会。

地震后，因担心交通堵塞影响北川的救援行动，绵阳到北川的公交车停开了（公交车可以开到距县城两公里处的北川中学）。尽管没有公交车，但仍有大量人员进出北川。一方面，因为不少人的亲人还在废墟中，这就难以阻止他们从绵阳返回北川继续搜救的努力（有的是从外地赶回的寻亲者）；另一方面，又有不少远离县城的灾民陆续从北川往绵阳逃出。因而，事实上有大量在绵阳和北川之间流动的人员。如果不是外地参与救援的车辆运输一部分，如果不是自愿者的车辆运输一部分，无数在绵阳和北川之间流动的人员，将会有相当部分会累倒或晕倒在公路上。公交车的停开，还使不少人不得不乘坐每次收费20到50元的“黑”摩托车。对于乘坐者来说，钱多钱少对于他们来说已并不重要，许多乘坐摩托的人也根本不讨价还价。公交车的停开，无疑是救援行动的一个失策，甚至失误。19日，进出北川的救援车辆就不多了，要不是绵阳自愿者的车辆，当天下午我们就只能步行到30公里外的安县安昌镇，再乘车回绵阳。

北川，令人哭泣

瞬间,人间天堂就灰飞烟灭!天地不仁!

揪心的悲痛！

我们是十七日早上六点半驱车前往北川县城的，约11点左右到达。没有准确的时间印象，是因为谁也没有去看时间。

我们在不同地点的废墟中呼喊、寻找失去联系的亲人们，但已经5天过去了，哪里还有他们生命的气息！？一支来自北京的地震救援队专家对我说：要是在15日前，有的废墟下可能还能救出生还者。接着，他就不停地惋息：太晚了，太晚了……我们在废墟上喊过、叫过、哭过之后，无奈地看着冰凉的废墟发呆，只能自责、内疚来得太迟，来得太迟……在彻底绝望之后，我们才拖着满身疲惫和痛楚离开这片让我们终身伤痛的县城。向还在废墟下的亲人和父老乡亲们告别。

返回绵阳时，已是下午5点左右。从北川县城出来的人，都是灰头土脸，精神不振，真正难民的样子。我的鞋子磨破了，又挽起裤脚，已是真正“土不拉叽”的形象。

因我的父母从北川逃出后，被安置在南河体育馆。所以，我从北川县城返回绵阳后立即就赶往南河体育场。到了南河体育场南河路入口处，看见那里有一些警察在把守，绵阳市区的一些预备役民兵在协助值勤。我提着一只小旅行包，向入口走去。

这时，一个警察拦住我说：要到旁边登记，或者把住在里面的人叫出来。

我说：“我父母住在这里，我妹妹也在里面，让我在这给我妹妹打个电话。”说着，我就把旅行包往铁门的里侧一放，准备打电话。我刚要拨电话号码，一个女警察冲过来，拿起我的旅行包就要往外摔。那一瞬，我受到了一种强烈的震撼和屈辱！

我一下愤怒了，对那女警察说：“你敢把包给我摔到外面，我就抽你两耳光！”

我说：“作为一个警察，你不应该这样对我；作为一个女人，你也不应该这样对我，你连一点母性的同情心都没有！？”下半句我没有说出来。

那女警察迟疑了，旁边一个男警察赶紧把包从她手上抢下，然后把我拉到旁边向我道歉、安慰我。那位男警察说，那人就那样。后来，这位男警察和我聊了不少，他的安慰让我释放了刚才的愤怒。

半小时后，我的妹妹领着母亲来到了入口处。看到母亲因惊吓和失去儿子的悲伤、憔悴，尽管我的眼泪在心横流，但还得强装坚强，安慰母亲……

后来又有几次到灾民安置的南河体育馆入口处和九州体育馆，我就有意观察警察对待灾民的态度。的确，那种四川人说“像吼狗一样”对待灾民的警察并没有绝迹……

我在灾区的几天经历，让我切身地感到：在这次地震灾难中，少数纳税人供养的公职人员，他们的表现实在太差，差得让我这个在外地的绵阳人感到耻辱。

揪心的痛

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