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刘冬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3:08

　　妻子说：是啊，得给儿子备下一套房了。
　　刘冬说，不是说好了吗，将来儿子如果在本市工作，就跟我们住在一起。
　　妻子说，你呀你，那天我们只是说说而已，你说说，如今还有小俩口和老父母住到一起的吗？
　　刘冬说，儿子不是也同意了吗？
　　妻子叹口气，你呀，能跟几年前的儿子一样，他还是孩子，他太小，生活上和情感上都要依赖我们，等他上大学了，有了恋人了，结了婚了，再有了孩子了，跟我们住一起就会有很多别扭，就会有矛盾，想想吧，还作家呢。他们得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刘冬眼睛朝向房顶，是啊，每对夫妻都有各自的私秘，你有什么打算？
　　妻子说，我们不是有三十来万了，买套八九十平米的，差不多够五成的首付，余下的就按揭，月供也给不了多少，你再把手里的书出了，稿费可以再付一笔房费，说不定啊（妻子依偎到刘冬肩头），销量大增，一次性就把余下的款给完了。
　　刘冬一下就想到了自己欠牛总的五万元钱，他言不由衷地应着，就是就是，一次性给完。
　　妻子说，睡吧，明天还有手术，我也得多干活多挣钱才是。
　　刘冬为这事犯愁了，那天晚上尽做梦，内容全是牛总和书的事，他梦见牛总给了他一万册的版税，而实际上印了二十万册，他上门去讨说法，牛总拿出他写下那张欠账合同，上面赫然写着五十万。刘冬拿着那张合同，唱出了杨伯老的歌：
　　漫天风雪
　　一片白唉
　　牛家逼债
　　逼死我呀
　　徐媛媛呀
　　你别离开我
　　还有五万
　　我去卖肾……
　　牛总手里举着一把刀，恶狠狠地劈向刘冬，刘冬一声大叫醒过来。妻子让他的动静惊醒了，摇着他问，是不是做恶梦了？
　　刘冬头上全是汗水，他一想到自己梦里所唱就紧张地看着妻子。他小心地问，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妻子说，你嘴里含混不清，是不是正做见不得人的事。
　　刘冬说这一惊一炸，我也忘了自己到底梦些啥，总之乱七八糟的。
　　妻子起床给他倒了半杯冷水，来，喝口水静静心。
　　三十六
　　刘冬对自己把一本书许了两家出版社的事纠结，心里想着不知道到时该怎么办，要是处理不好，名声就砸了。他想找个人说说，平大侠还在医院，对，找找江团，他本来也是文化人，说不定真能帮他出出主意。
　　刘冬就来到了江团的餐馆。江团一见他就笑，老刘，还在为情人被勾走掉魂。
　　刘冬说哪里啊，那是人家的权利，我不会那么自私的。
　　江团说，喝，你真大方啊，正应了那句话，朋友妻不可欺，朋友的马子大家骑。
　　刘冬觉得江团过分了，老江团，别那么说人好不好，人家徐媛媛是个非常清纯的姑娘。
　　好好好，江团怪怪地瘪瘪嘴。知道你的小娘子不错，今天到我这儿来不会又是约会吧？
　　刘冬苦笑一下，约什么会哦，我是遇上难事了，想请你帮忙解解。刘冬说了自己制造出的苦恼。江团说你呀你，这就叫为情所困。刘冬说你就别嘲讽我了，说说我该怎么办。江团说你这做法在餐饮界也有个说法，叫一鸡两吃，现在一鸡三吃四吃甚至五吃六吃都有了，房子也一房两买之说，饮食可以这么做，其他的能不能做就另说了，你让我想想，你也想想，我到堂子里看看，端几趟盘子下来，说不定办法也出来了。
　　江团真到大堂端盘子去了，吆喝声绕梁不绝。刘冬想江团该不是没辙了，躲他去了。不会，江团不是这种朋友。他认真地边喝茶边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大概半小时后，江团回来了，他走拢刘冬身边，老刘呀，有了有了，我还真是跑堂跑出的办法，一个顾客点了两个菜，都是一样的材料，一个火爆肥肠，一个清蒸肥肠，你这书也可以这么操作。
　　刘冬心里一亮，对呀，再收集一些原始资料，把书分为两本，这个问题就解决了。江团说，你不能写一本就交一本，得把两本都写完，然后比较一下，孰轻孰重作个比较。刘冬说知道了，你这个江团呀，真不愧是做生意的，脑袋就是打得滑。江团说我这是假聪明，你才是高智商，不然小说会写得那么好。
　　刘冬决定马上开始动笔，而且边写小说边找何老幺。他找何老幺除了想听还没听过的故事，更为重要的是他舍不得何老幺这个朋友，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刘冬问江团，找何老幺该怎么找。江团说象何老幺这种人有个规律，他手里有工程队，他要养那么一大帮人，那就得干活，你要到那些工地上找。刘冬说也找过一些工地了，都没踪影。江团想想说，你不能瞎猫撞死耗子似找，先回忆一下，他给你讲过他常干的都是些什么活，然后缩小寻找范围，试试吧。刘冬说老幺没说过他干些啥，但从他给我讲的那些故事分析，他那个施工队什么活都干，什么活都能干。江团摊摊手，这就麻烦了，他这是个万金油工程队，但凡能捞到手的活都能干，老刘呀，你看来得靠运气了。
　　刘冬在江团那里吃了一碗面，是江团专门吩咐厨师煮的蕃茄煎蛋面，挺好吃的。江团说这顿他请客了。刘冬说江团真抠，对待朋友只有一碗面条，起码应该来一只奥洲鲍鱼。
　　江团说，老刘呀，我这餐馆不经营海鲜，你要吃我也只能到就近的大酒楼给你买，不过这钱你得出上一半，一千六左右吧。
　　刘冬说，玩笑，玩笑。
　　刘冬吃饱了肚皮，决定到附近看看。
　　今天阳光明媚，到处都显得清清爽爽。好天气总会让人心里愉快。刘冬心里一轻松，就吹开了口哨，他吹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吹东方红，吹爱江山更爱美人，他就那么吹着口哨走过三条街，他看到一栋刚交付的新楼，不断地有工人进进出出，楼上搞装修的人不少。对了，何老幺说过，阿丑的工程队也搞装修，这阿丑就是何老幺，何老幺的工程队也搞装修。刘冬很得意自己的逻辑推理。他走进新楼，看了看，一二楼是大型商场，何老幺的工程队可能不会接住家户的装修，因为那没有多少利润，大型商场的装修利润高，他就有可能接了。
　　刘冬小心地走进正在装修的内部，里面的装修已初具规模。刘冬走近两个正焊东西的工人，他弯下腰，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这烟是江团送他的，说问话之前把烟撒出去，烟就是通行证，对方只要把烟点燃，往下就好说话了。江团心很细，他还拿了一个他们餐饮部的署名打火机。
　　刘冬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支烟，用打火机小心地给两个工人点上烟，这才陪着一脸的讨好的笑说，请问两位师傅，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何老幺的。
　　两个工人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刘冬也陪着干笑了两声。其中一个说，算你找对人了。
　　刘冬心里一阵欣喜，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请问他现在在哪儿。
　　另一个工人学着刘冬的腔调，请问我能说说我的条件吗。
　　刘冬说，请说，请说。
　　那个工人说，能不能先把你兜里那包烟都给我们。
　　刘冬马上掏出烟奉上。先前那个工人说，请问你还有吗。
　　刘冬说我就这包烟，你们要是还要，等会我见了何老幺后就去给你们买。
　　手里拿着烟的那个工人站起身，何老幺，何老幺。
　　刘冬满怀信心地等着，他心想今天难怪天气那么好，出门就碰上好运气，等会儿得好好说说何老幺，他怎么能这么对待好朋友呢，悄没声息就走得无影踪。
　　一条浑身稀脏的狗从什么地方摇头摆尾地走来。刘冬看不出这是什么狗，皮毛脏得没了本色。工人中的一个拍拍狗的头，指指刘冬说，你小子运气来了，你爹接你来了。那狗冲着刘冬有气无力地吠叫了两声。
　　刘冬生气了，说你们怎么这样啊。
　　一个工人说，你不是要找何老幺吗，它就是呀，我们都叫它何老幺，不信你叫叫试试。
　　一个瘦高个的人从门外进来，这人一脸的横肉，手里抱着一个茶杯，看样子应该是工头，他走到两个正捧腹大笑的工人身后，抬脚就踢，张嘴就骂，两个工人赶紧蹲下拿起焊枪。
　　工头看看刘冬，什么也没说，挥挥让他走。
　　刘冬明白了，自己又让这两个农民工玩了一把。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3:36

　　三十七
　　刘冬回到家，打开电脑，开始写“邻居何老幺”。没想到一开了头就感到所有的素材都象决堤的水直朝他涌来。他从第一次见到何老幺写起，写何老幺给他讲的那些故事，不同的是他把这些故事直接用到了何老幺身上，而他为了体验生活，征得何老幺的同意后，亲眼见证了那一桩桩惊心动魄的事。
　　不知不觉间他就写了五六千字。到了这时他又把设计中的另一部小说的头开了，取名就叫“夜行人”，内容跟“邻居何老幺”有异曲同工之妙。专写了一伙打家劫舍的人，他们是现代版的杀富济贫者。他们以黑制黑，专偷群众痛恨的腐败官员，然后用列清单的形式把家中的财物张贴到大街小巷。公布到互联网，尽管网上的内容很快就被删掉，可还是让不少人看见，这就在社会上掀起誉论的风波。
　　刘冬一直写到妻子回家，他很累，但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妻子看他仰靠在椅子上的模样，刘冬，是不是累了。
　　刘冬说，知我者，琴也。
　　妻子说别肉麻了，我今天做了一台大手术，七个小时呆在手术室里，也累得够呛，走吧，到楼下找家饭馆。
　　到了楼下，刘冬突然就想到那家小饭馆，张琴，我们多走几步，去我和何老幺吃过那家小饭馆吧。
　　张琴说随你吧。
　　俩人边走边闲话，不一会儿就到了那家小饭馆。那个老板见了刘冬就非常热情，刘老师，来了，这位是你夫人吧，请请，那边靠窗还有个座位。
　　张琴说刘冬，你跟老板还挺熟嘛。
　　刘冬说就是我给你说过那一次，我跟老幺来吃饭，遇上一伙地痞，老幺还挨了一耳光。
　　老板娘突然远远地插了一句话，让刘冬差点就跳了起来，老板娘说，那个兄弟真是个斯文人，昨天还到我们这儿坐了一阵。
　　刘冬以为自己没听清，赶紧站起来，老板娘，你说什么？
　　老板说，是啊，昨天下午，你那个何兄弟来了，他还是戴着眼镜，还是那么斯文，他跟他媳妇，他们还抱了个小孩，他点回锅厚皮菜，点了一份酱炒青豆，要了一个蕃茄煎蛋汤。
　　刘冬对妻子说，你随便点几样菜，我去去就来。
　　刘冬用他能跑出的最快速度冲回自己家的楼上，他顾不得喘喘气就敲何老幺家的门。他期待着能听见熟悉的声音，是刘老师吧，来了来了。然而除了刘冬的敲门声外，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刘冬足足敲了半个小时，四周的邻居都被他惊动，都纷纷出来看，一个邻居问，刘老师，里面都好长日子没人了。
　　刘冬说，我知道。
　　邻居嘟噜着，知道还敲。
　　另一个邻居好心地走过来，摸摸刘冬的额头。刘冬说，对不起了，刚才有人说昨天看见何老幺了，我就以为他回了家，对不起，把大家惊动了。邻居们又纷纷缩回各自的家。
　　刘冬沮丧地坐到何老幺家门口。这时妻子打来电话，问他何老幺是不是在家里。刘冬答非所问地说，我马上就过来。
　　刘冬回到小饭馆，他神情萎顿，两眼无神。张琴过来抱住他的头，刘冬别急，啊，别急，老板说的是个喜讯，说明老幺一家都没事，他们的离开肯定是有什么无法抗拒的事发生，不急啊。
　　刘冬长长地吁口气，终于平静下来。刘冬想到个问题，老板，我那个兄弟都说了些啥啊？
　　老板说，也没说啥，就是说一些闲话，我老婆问他孩子怎么样，他说很好，非常健康，我们都过去看了孩子，粉嘟嘟的，见人就笑，很可爱的。
　　张琴说，就没有问问其他的。她是希望听到何老幺问了刘冬，然后还说了他们的近况。
　　刘冬说别问了，或许就象你说的，老幺他们真是遇上什么事了。
　　张琴点了几个菜，刘冬没滋没味地吃完了这顿饭。夫妻俩回到家，张琴去卫生间洗澡，刘冬坐到沙发上发呆。他在心里说，老幺呀老幺，你真不知道一个叫刘冬的家伙心里对你的思念越来越浓，你就不知道一个朋友思念一个交心的朋友时的那种痛苦吗？老幺呀，我真他妈是个混蛋，为啥就那么放不下你，这个老天为啥就偏偏要把你送到我眼前。
　　妻子洗完澡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她边弄着头发，刘冬，到书房看看书吧，要不写会儿东西，把情绪调节一下。
　　刘冬说那好吧。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能不能进入创作状态。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4:05

　　三十八
　　刘冬打开电脑，找出“邻居何老幺”，他从头看去，他要找回感觉。正在这时，手机响了。他看也没看就摁了。手机再次执着地响起。他又摁了。还没过两秒钟，又响开了。妻子在客厅里说，别摁了，看看谁打的，说不定真有什么急事。
　　刘冬一肚子懊恼地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他按下接听键，把手机凑到耳旁，正想着说对方两句，却听到儿子的声音，他赶紧把手机贴紧耳朵。
　　儿子的声音哭兮兮的，老爸，你为啥不接电话。
　　刘冬忙说，老爸正写着小说，你也知道，这个时候我最烦有人打电话，不过儿子呀你例外，我不知道是你，你这是怎么了？
　　儿子一下子就哭出声来。
　　刘冬慌了，儿子，别慌，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
　　儿子说不出话来。
　　妻子也进了书房，把耳朵贴到刘冬耳朵旁。
　　刘冬说，儿子，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妻子也说，别怕，天塌下来也不用怕，有爸爸妈妈给你撑着。
　　儿子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在学学校。
　　刘冬说你在学校大门口等着，我和你妈妈马上就来。
　　夫妻俩马上就往学校赶，张琴开着车，因为心里着急，车就开得有些快，稍不注意就闯了红灯。张琴问刘冬，看看有没有交警。刘冬四处看看，没有。张琴加了一脚油就朝前冲，差点就和一辆正常行驶的公交车碰上。公交司机伸出头骂了一句。刘冬想回骂，却找不到词，他问妻子，骂什么最恶毒。妻子说别骂了，都是我们不对。
　　俩人赶到学校，远远就看见儿子站在大门旁，身旁还有几个同学。
　　妻子停下车，正说下来，一个交警骑着摩托车吱地一声就停到车门旁，妻子连车门也打不开了。
　　交警说，你闯红灯了。
　　张琴说，没看见。
　　刘冬从另一边下来，交警同志，我们是有急事。
　　交警说，有急事就是违法的理由？
　　看着正向这个方向望着的儿子，张琴突然发作了，她从窗口伸出手，朝着交警的摩托车一推，交警的摩托车就倒到了地上。张琴从车上跳下，狠狠踢了摩托车一脚，然后指着交警，你他妈的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老子操你妈，操你姥姥，我儿子有了要命的事，你狗日的太混账了，我今天就跟你把这条命拼了。今天不拼个你死我活咱俩没完。
　　她一把拉过交警的手就要咬。交警被眼前的突然变故搞得愣住了。刘冬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他的印象里，从认识妻子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妻子的疯狂。
　　渐渐就有人围上来，人群中就有人叫着，交警耍流氓了，交警调戏妇女了。交警是个年轻人，他见了这阵式慌了，要是群众围拢来，他更是没法说清，他用力挣脱张琴的纠缠，扶起摩托车，骑上就跑了。
　　张琴脸色惨白，她愤怒地说，法律？什么是法律，没有人性就叫法律，这都是什么人啊，没一点同情心。
　　刘冬小声说，儿子还等着，我们快过去吧。
　　夫妻俩走到学校大门口，儿子一下就扑进母亲的怀里。张琴紧紧搂住儿的头，两行热泪静静地流过脸庞。
　　刘冬看见一个平常跟儿子要好的同学，这个孩子叫孙鑫，刘冬把孙鑫拉到一旁，小孙呀，你还认识我吧。
　　孙鑫点点头，叔叔。
　　刘冬说，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也就几分钟时间，刘冬就搞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今天下午放学时，儿子和另外两个同学在篮球场玩，一个同学把球抢到手，顺便对另一个同学比了一下中指，这个同学把牙一咬，看准角度，朝儿子猛地一撞，儿子没站稳就倒向手里拿球的同学，拿球的同学一下倒在地上，头先触地，人也一下就昏了过去。这件事本来挺简单，球场边看球的就都得清清楚楚，双方的家长也到了场，受伤的同学父亲是房地产开发商，是一个从农村进城打工然后靠着阴谋诡计发家的人，没什么文化，却是一肚皮的诡计。他有三个老婆，三个老婆生了三个儿子，就数这个儿子最聪明。送到医院去看，各种检查下来，颅骨骨折，颅内有出血点，至于动不动手术，得观察观察再定。这件事就有些大了，孩子的头出了问题，父母急成了急锅上的蚂蚁。他们把儿子送进最好的医院，同时开始追究责任，不能让他们的儿子任人欺负。最初的调查结果是客观的，那个开发商也找到了那个撞人的同学。没想到那个同学根本不当回事，开发商一怒之下就找到了那个同学的家里，从开发商到了那个同学家里之后，事情就开始有了戏剧性的变化，所有的错误都指向了刘冬的儿子，儿子有口难辩，有证人也不行，学校当局决定要让儿子的家长到学校商谈赔偿一事，第二天学校就要通知儿子的家长了，儿子提前把父母叫到了学校。
　　刘冬听完后差点就气得晕了过去。那个当证人的同学又说了一个情况，说那个推人的同学家长是城建局的领导。
　　一切都明白了。
　　权和钱的一次肮脏勾结，把血腥的罪过强加给平民子弟。
　　刘冬夫妻俩找到校长，校长说我们只尊重事实，而事实就是你们儿子有意伤人，等赔偿一事结束后，我们学校还要给予处分，至于处分到什么程度，将取决于你们对这件事本身的态度。
　　刘冬夫妻俩一致决定把儿子带回家，他们不放心让他继续呆在学校。回到家里，他们又把事情的经过让儿子详细说了一遍。张琴愁得不行，她想说点啥，可一看儿子失神的眼睛，她除了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刘冬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又梳理了一遍，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说你们都别愁，我们是法治国家，一切都讲个真凭实据，这件事不复杂，证据也摆在那儿，有权有势我们不怕，有钱有势我们也不怕，睡吧，明天我去找找老姚，我相信我们不会输。
　　老姚是律师，跟刘冬也是多年的交情，过去曾经跟刘冬学写小说，是刘冬认真分析了他的作品后劝他改行，说他逻辑思维太强，写小说不会有出路，还不如当律师，老姚果然就听了劝，走上了司法道路，居然成了律师界一个大鳄。
　　妻子说你现在就给老姚说说，让他心里也有个准备。刘冬想想也是，他马上给老姚打了电话，老姚还在办公室为一个就要出庭的案子做准备。刘冬把儿子在学校里的事无一遗漏地说给老姚听，着重谈了关于证据的问题。老姚听完，半晌没说话。刘冬也就静静地等着。最后老姚说，这事看着简单，但多年办案子的经验告诉我，会有麻烦。
　　刘冬说你们法律界不是说以事实为依据么，这件事事实那么清楚，是翻不了案的。
　　老姚意味深长地说，刘老师啊，这件事要是小说，那就不复杂了，明天我去把证据收集到手，我们再说下一步吧。
　　那晚，刘冬睡得挺实在，儿子却受着恶梦的煎熬。妻子也是辗转不已。半夜，儿子一声大叫惊醒了刘冬，妻子更是跳到了床下，拉开门就朝儿子的房间冲去。刘冬随即打着光脚也跟了出去。
　　儿子大汗淋漓地坐在床上，妻子上前搂住他的头，没事，没事，妈妈在这儿。
　　儿子眼里还留有受到惊吓后的恐怖。他喃喃地说，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杀我。
　　一家三口就那么相拥着挨到天亮。
　　刘冬到楼下买来油条豆浆，从泡菜坛子里捞了些泡菜，用熟油辣子和味精拌上。妻子一个劲地安慰儿子，刘冬也说着法律会给他们撑腰之类的话。吃完了早饭，刘冬说，张琴啊，你去上班吧，我带着儿子去处理这件事，你放心，有老姚帮着我们呢。
　　张琴说她打算请几天假，就目前这种心情，她是没法做手术的。张琴给科室主人打电话说请假的事，科室主人说要请假也得两天后，今明两天她都有手术，这她是知道的。张琴放下电话，刘冬，我还真忘了，手术的前期手续都做了，病人等着我，人家是指名要我做的，你说我该咋办啊？
　　张琴眼角有泪水渗出，刘冬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儿子忧郁的眼睛看着她，妈妈，你上班吧，了不起我不读书了。
　　张琴的眼泪要涌出来了，她赶紧转过头挥袖擦掉。
　　张琴换了外出的衣服，走到门口，回头说，儿子，别怕，我相信，总会有说理的地方。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4:34

　　三十九
　　刘冬和儿子出门了，他们坐公交车来到老姚的律师事务所，却没见着老姚，工作人员说他出门去了，也没交待到哪里去了。刘冬说那我们就在这儿等。工作人员脸上露出为难。刘冬还没反应出什么来，儿子说，老爸，我们走吧，人家不欢迎我们。刘冬尴尬地笑笑，来到门外，对儿子说，这家事务所的老板是爸爸朋友，你可不能乱说。儿子说你也真迟钝，那脸蛋上不是写着么，还用得着猜。
　　刘冬仰头看看天，也是啊，唉，人心不古哟。
　　这时老姚打电话来了，刘冬一看号码，又激动了，指指电话，儿子，你看，这不，你姚叔叔到底是爸爸的朋友。
　　儿子说你先听听内容再下结论。
　　刘冬摁下接听键，刚喂了一声，就听老姚说，刘老师啊，你先听我说，你所提供的证人我都去找了，都不是你说那样，所说都对你儿子不利。也就是对你们家庭不利。
　　刘冬说不对吧，儿子的同学都是豆寇年华的人，他们不会说假话的。
　　老姚说，如今这个社会，什么都有可能，刘老师，这个官司我不能帮你了，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我出面反倒对你不利，我给你介绍一个吧，也是我们律师界的铁腕人物。
　　刘冬的心一下就冷了。儿子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老爸，我没说错吧。刘冬突然就给了儿子一个耳光。手指印清晰地出现在儿子脸上。
　　儿子没哭，他摸摸火辣辣的脸，愕然地看着刘冬。
　　刘冬也为自己的行为惊呆了，他弯下腰，儿子，我为啥要打你啊，我这是怎么了？刘冬哭了，眼泪一个劲地涌，眼前的儿子也变得模糊虚幻。
　　这时刘冬接到学校的电话，学校让他们把儿子送回学校，说如果二十四小时内不回学校，学校就会开除儿子。这是个可怕的信号，儿子要真是没处读书了，他们夫妻俩的天就塌了一大半。刘冬给儿子说了这件事，儿子说我回去吧，他们整人也得有个结果，我回去看他们还能做些啥，最后到底要把我整成什么样，他们到底会黑到什么程度。
　　刘冬没想到儿子自己把自己从无所适从和惊恐中解放了出来，儿子长大了，会独立思考问题了，自己这是怎么了，反倒陷进惆怅中。刘冬扶着儿子的肩，上了一辆公交车。
　　刘冬把儿子送进了学校，校方一个副校长告诉他，学校接到了教育局的通知，要学校对刘张（刘冬的儿子叫刘张，取夫妻俩的姓氏）进行严厉处分，至于怎么处分，学校还没有拿出最后的意见。刘冬战战兢兢地问会不会开除。副校长什么也没说，只是目的不明确地朝父子俩笑笑。刘冬看着那笑心底一阵阵发冷。
　　刘冬离开学校时，儿子还给他挥了挥手，刘冬甚至看见儿子笑了笑，笑得很真切，尽管有些凄惶，毕竟还是笑啊。
　　刘冬的心颤抖了，他感到浑身都在抽搐，这难道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笑？
　　不！
　　不！
　　这是天使的悲鸣，是人类不公的极苦标志。
　　刘冬踉跄着来到妻子的医院，他知道妻子正在上手术，他不能去给手术刀下正在从痛苦中挣扎出来的生命带去稍许的不安。刘冬就坐到医院的台阶上，他埋着头，让胸腔里滔滔巨浪撞击自己的灵魂，一浪又一浪，所有的思维都在浪头下撞得粉碎。
　　一个保安过来，大声喝斥刘冬。刘冬一动不动。保安眼里露了怯，他怕这人死了，过去就发生过这类事，一个病人坐在医院的台阶上就那么静静地死了，死者的家属带了很多人来，其实医院的人都知道，这些人中有很多是那些职业医闹找来的，每人每天五十元，让他们哭就哭，让他们骂人就骂人。那次医院莫名其妙地赔了二十万。保安叫来了院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打电话叫来了警察，警察拍拍刘冬的肩，刘冬猛地抬起头，他的满脸泪水让警察连退几步。这时张琴出来了，她一见刘冬这样，心里也一沉，走到他身边轻声地叫，刘冬，刘冬。
　　刘冬挥袖抹了抹泪水，看看四周说，张琴，我们走吧。
　　办公室主任出了口长气，保安也疑惑地问办公室主任到底是什么故事。办公室主任擦擦额头的汗，说没想到是张医生的人。
　　保安说，他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办公室主任说，你赶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保安抠抠后脑勺说，我有病差不多。办公室主任说，知道自己有病就好。
　　张琴和刘冬来到停车场，刘冬，儿子怎么样了？
　　刘冬说了和儿子的遭遇。张琴脸上现出死灰色。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5:02

　　四十
　　第二天刘冬夫妻俩就收到了传票，那个企业家一纸诉状把他们告上了法庭。时间很紧了，刘冬给老姚又联系了一次，老姚说了实话，说那个城建局长的妻兄就是司法厅的副厅长，而且就分管着律师事务所，还有一个更麻烦的是他的律师事务所里一个女助手就是那个企业家的二奶，她在企业家那儿捞到一套房子，最近还说还要给她一辆豪车，刘老师，我这窝里就有他们的内线，我实在是没这个胆量，不敢跟他们较劲。
　　刘冬明白了，老姚作为律师，这些话他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也就是看在跟他刘冬是多年的好朋友，这才托了底。
　　老姚说这事不能没有律师，他向刘冬推荐了一个律师，律师叫任洪。老姚说任洪是个不怕事的律师，而且背景复杂，请他接这个案子比较合适。
　　刘冬和任洪是在江团的茶楼见的面，任洪个子不高，语言不多，他听刘冬说着案情，更多的只是点点头。刘冬刚把事情说完，学校就打来电话，说儿子刘张触电自杀。刘冬一下就瘫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任洪说是不是你儿子出事了？
　　刘冬点点头。
　　任洪说你问清楚了没有，结果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冬说，学校说他触电自杀了。
　　任洪打电话问学校，学校说刘张是把一根电线绕到自己手臂上，然后把一个插头插进教师办公室里的一个插座，万幸的是那么巧就停电了。任洪对刘冬说，你儿子没事，走吧，我陪你到学校看看。
　　到了学校里，儿子让老师关在教师办公室，学校还叫来了警察。刘冬要进教师办公室，警察拦住他。刘冬一头就撞向警察，警察被撞到地上。警察爬起来，正要冲进教室制服刘冬，让任洪拦住。
　　任洪说，他是孩子的父亲，你有父亲吗。警察问他是谁。任洪说我是律师，想跟我打官司，乐意奉陪。警察悻悻退后。
　　刘冬抱住儿子，悄声说，儿子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你以为是你把爸爸妈妈拖累了，从表面上看，似乎是这么回事，其实啊，这件事的被扭曲，根本问题跟你是无关的，是这种体制下的变异现象，这事太深奥，以后有机会了，爸爸会认真讲给你听。
　　任洪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父子俩，他等刘冬的情绪稳定下来，刘张的脸色也恢复正常时，对刘冬说，刘冬，你过来，我有几句话对你儿子说，这话你暂且不能听。
　　刘冬听话地离开儿子。
　　任洪在儿子耳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儿子脸上就现出惊喜来。任洪对学校的校长说，刘张和同学之间的这起伤害案，到底谁才是主要责任人，法院没判前都是未知数，孩子正是学知识的年龄，他得读书。他在求知的权力，你们学校方没有剥夺他求学的权力，如果你们要违法进行所谓的处罚，你可以好好想想会有什么结果。
　　校长说他要是再出问题怎么办。
　　任洪不理会校长，转过头问刘张，孩子，你还会做不理智的事吗？
　　刘张坚定地说，不会。
　　任洪让刘冬回去，今天孩子的事也别告诉妻子，女人有时急了会做蠢事。
　　刘冬疑惑地说，任律师，这个案子我们会赢吗？
　　任洪说一个律师在没有取得任何证据时，能说输和赢吗。任洪扬长而去，刘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回家的路走去。
　　妻子先回来了，她说今天本来还有个手术，但因为心情太遭，她怕出错，那可是人命，于是就请师兄帮着做。妻子把这几天搞得凌乱的屋子收拾了一下。刘冬对妻子苦笑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地坐到沙发上。妻子说我去熬锅粥吧，冰箱里还有青笋，凉拌一个，捞点泡菜，我也没心思做复杂了。
　　刘冬说最好最好，吃粥败火。
　　妻子把粥熬上，然后来到沙发上坐下，轻轻地靠到刘冬身上，你今天跟任律师见面，感觉怎么样？
　　刘冬说还不错吧，这个任律师至少没象老姚那样跑得无影无踪。
　　妻子说他说没说我们能不能赢？
　　刘冬说刚开始介入案子的律师是不会搞这种承诺的。
　　夜深了，夫妻俩相依相偎，说着一些关于过去的话题，渐渐有了种初恋时的感受，这么些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亲热到如此程度。
　　妻子说，当初医院的院长给我介绍州委书记的儿子。
　　刘冬说，你没嫁给那个纨刳子弟是明智之举。
　　妻子说那个人我见过，不是那种靠老子混世的官二代，凭自己能耐考上了复旦，人也英俊。
　　刘冬心里有些酸溜溜的，那你为啥不嫁给他。
　　妻子说我让文学蒙住了双眼。
　　刘冬猛地把妻子紧紧搂进怀里。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5:28

　　四十一
　　有人敲门。
　　刘冬推推妻子，有人敲门。
　　妻子说不会是隔壁吧。
　　又是敲门声。刘冬听得真真的。刘冬起身走向门边，他小心地问是谁，门外的声音让刘冬不敢相信。门外的人说，刘老师，是我。
　　刘冬心里一震，上帝呀，是何老幺，他那略带磁性，慢慢吞吞的语调，刘冬做梦都梦到过好多次了。
　　刘冬猛地拉开门，门外果然就是何老幺，还是那么斯斯文文，还是那么暖暖地看人。
　　刘冬眼里突然就涌上了泪水，他一把就抱住何老幺，流出的泪把何老幺的肩头都打湿了。
　　刘冬扭过头看看，何老幺家的门还关着。刘冬问阿霞呢。何老幺说阿霞很好，孩子也长得很好，胖胖的，特别爱在地上爬来爬去。什么时候张琴站到了刘冬身后，她轻声说，爱爬的孩子特别聪明，智力发育比一般的孩子好。
　　这时有人从楼上下来，看他们的眼神怪怪的。张琴说，别老是在门外站着，刘冬你让老幺进屋啊。刘冬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幺呀老幺，见到你我都快高兴昏了，快进屋，张琴，给老幺泡大红袍，这是福建安溪一个朋友送我的，据说要值二千多一斤。
　　何老幺说这茶好，是红茶系列，不过太贵了，刘老师，泡个一般的茶就行了。
　　刘冬说，老幺呀，对你这个交心的朋友，除了友谊，再也不会有比这贵重的了。
　　刘冬问何老幺，为啥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是不是遇上不可逆转的难事了。何老幺轻抿一口茶，闭上眼睛久久地回味，然后说，真香啊，刘老师，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们是在要天亮时知道一个消息的，有人要搞我，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从权力和金钱上他都属于本地的塔尖似人物，我要是不走，你们第二天还会来，那个人自然而然就会瞄上你，你是无辜的，张医生更是。
　　刘冬就是想听何老幺为啥离开，他说这里没外人，说说无妨。何老幺说，这跟有没有人听见没关系，刘老师，你是文化人，有些社会上的不平事你要是知道了，你会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绪的，我当然不会怕，什么后路我都想到了，你就不一样，还要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还要写很多让人回味无穷的好小说，还要培养刘张长大成人，孩子是不能受到伤害的。
　　说到儿子刘张，刘冬和张琴的神情一下就暗淡了。何老幺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刘冬想到何老幺所说，于是不想给他添麻烦，不想把儿子的事告诉他。张琴却没刘冬那么多想法，一下就哭了，她边哭边说，把儿子最近的事朝何老幺倒了个底朝天。
　　何老幺沉默了，好一阵后，他说这事你们就交给我吧，今天本来就想着看看你们，以后见不见得上不好说了，既然知道了这事，我就得办，刘老师，事情办完后我不会回来了，要是你把我讲那些事写成书了，就请你送两本书到西门的鸿运大酒楼，交给酒楼的老板就行了。
　　何老幺说完，马上起身就走了。
　　两个小时后，学校打来电话，朝刘冬夫妻俩表示了深深的歉意，说这是个误会，还说对刘张他们会特别关照的。紧接着是企业家和那个城建局长登门道歉，他们都提着贵重礼品，脸上堆满媚态十足的笑，点头哈腰地走进刘冬家的门来……
　　刘冬高兴得哈哈大笑……
　　妻子摇醒了刘冬，刘冬，刘冬。
　　刘冬从梦中醒来，他一醒来就东张西望，张琴，老幺呢，老幺呢。
　　张琴在刘冬腿上使劲掐了一把，刘冬，醒醒。
　　张琴去倒了一杯水让刘冬喝下，刘冬，是不是梦见何老幺了。
　　刘冬迷茫的眼神看着妻子，太真实了，太真实了，张琴，何老幺同我讲了很多。他把能记得的都说给妻子听。
　　妻子听了唏嘘不已。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5:53

　　四十二
　　夫妻俩起床后，把头天的剩饭剩菜用微波炉热来吃了，张琴没心情做饭，刘冬说将就填些到肚子里就行了。吃饭间，刘冬突然站起朝书房走去，张琴也没觉得有什么惊奇，这在刘冬是常事，他有时想到一个很好的细节，就会马上记下，他说有些细节是神的启示，过了就记不那么真切了。
　　刘冬走到书房门口，回过头说，我得把昨晚的梦记下，说不定在小说中会有大用的。
　　张琴说我们这么死等着也不是办法，心里反倒不踏实，事情已经出了，怎么样也会有个结果，最坏的结果是我们彻底失败，再往后的结果呢，就是赔钱，刘冬，你在家写你的小说，把心里的愤怒都用到小说中去，我到医院上班，我救了一个人，就会在心里念叨，请老天爷惩治那些坏了良心的人。
　　刘冬说这个办法好，路上开车小心点，手术时也要全神贯注，这件事想来呀，可能是我们家的一道坎，越过了就没事。
　　张琴走了没多久，牛总就打来个电话，语气是关心的，内容却是充满调侃，刘老师啊，小说写得怎么样了，能按时交稿吗？
　　刘冬说你放心，五尺男儿说话不会不作数的。
　　牛总说，那就好，那就好，你要知道，全国的读者都翘首期盼着咱们刘老师的大作呢，对了，刘老师，听说你家里最近遇上了一些麻烦事，你那个兄弟呢，这时他得出面啊，你家的事对国家来讲，是没法提的小事，一粒灰尘而已，对你家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原子弹爆炸的大事，你家就那么一根独苗，要真毁在社会的不良风气上，你俩口子的人生意义就没了，赶紧吧，把你那个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兄弟请出来。
　　刘冬生气了，他听出了牛总的幸灾乐祸。
　　牛总又说，刘老师，是不是想哭啊，哭给我听听。
　　刘冬突然说，我想骂人。
　　牛总说这倒是稀罕事，骂来听听，作家骂人肯定也象音乐那么动听吧。
　　刘冬用足浑身的力气对着话筒大声吼道，我日你妈。
　　牛总的耳朵一下就嗡嗡作响，他猛地拿开手机，这狗日的，学着骂人还这么狠。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6:23

　　四十三
　　离开庭还有一天了，任洪一大早就敲开刘冬家的门，张琴正准备去上班。任洪告诉刘冬夫妻，明天见分晓。刘冬问明天见分晓是什么意思。任洪说明天开庭后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刘冬看看妻子。妻子说听天由命吧。
　　任洪难得地笑笑，说该干吗还干吗。任洪对张琴说，只是记准了明天要上法庭，别去上班。
　　任洪象来时一样，一下就消失得象没来过。
　　刘冬说，你看见他笑没有，自从认识他，还从来就没见过他脸上的表情离开过冷漠。妻子说他笑了，笑得很天真，像个孩子，真是奇怪，好了，你接着写你的小说，闷了就到附近走走，我上班去了。
　　刘冬刚写了几行字，平大侠就打来电话，刘冬，我刚听说你家里的事，过来坐坐，说说情况，看我能不能帮你作点什么。
　　刘冬说好吧，你还在医院？
　　平大侠说你这人真是，都这么几天了，能在医院吗，在家里，你就直接来我家吧。
　　刘冬把想好的细节写了个提示性的东西放到下一页，他怕忘了，然后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正说把电脑也关上，想想又停下了。
　　刘冬来到平大侠家，平大侠已经能走了，只是还不正常，一拐一拐地走路。刘冬说，不会就这么下去吧？平大侠说这是恢复阶段，我问过好几个这方面的专家，都说恢复好了就跟原来一样，只是眼下　出门还得靠拐杖撑着。
　　平大侠说，自己泡茶吧，靠墙的柜子里什么茶都有。
　　刘冬说你为啥不成个家，一个人在家，也不寂寞。
　　平大侠说一个人好啊，无牵无挂，少了很多像你一样的麻烦事。
　　刘冬说一个人独处，还有一个危及身体的害处，性功能衰退，那可是会缩短寿命的。
　　平大侠乐了，他想哈哈大笑，刚笑出一声又止住了，这伤真他妈讨厌，大悲大喜都不敢，怕把伤口搞裂。
　　刘冬说我说的不对。
　　平大侠说，从理论上对，事实上就差老远了，你想想，我平大侠会是禁欲主义者？笑话，老子想女人了，这满大街都是，掏钱就是，不用付出真情，还能随时尝鲜。
　　刘冬讶然了，嫖妓女啊？你就不怕生病，不怕让警察抓？
　　平大侠说，没听说过哪种性病不能治，至于警察，哼，我有个绝窍，告诉你也无妨，我把附近几个派出所的民警都看熟了，知道了他们也玩这套，他们不禁欲，而且也象他一样时不时会到墙外找乐趣，至于家，在他们来说就是个窝，从意义上讲跟狗窝猪窝一样，我瞅准他们中的某些人上哪儿嫖，就到那儿玩，百分之百的安全。
　　刘冬说这都是你个人的生活，我不反对，也不同流。
　　平大侠说，说说你家的事。刘冬又把儿子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平大侠沉默了，他一个劲地喝茶。刘冬看着平大侠，这在平大侠还是少见的事，他嘴里从来就是滔滔不绝，一言不发的情况是很少见的。
　　茶喝干了，刘冬又给他续上。好久好久，他摇摇头后说，太可怕了，说实在的，过去老说我们国家建国后的各种运动误国误民误幸福生活，其实仔细想想，我们这种国家还真不能少了跟运动同等规模的清理，清理这些人渣。
　　刘冬说，是啊，我们这种所谓的名人，那是虚的，其实也就一小老百姓，没事时，都觉得自己还算个人物，有事时就狗屁也不是了。
　　平大侠问刘冬请律师没有。刘冬说老姚帮着找了一个，叫任洪。平大侠眼睛一亮，看来这个胆小怕事的老姚还真是认真帮了你一回，这个任洪呀，可是个非凡人物，只要是他应下的事，就会有转机。
　　平大侠说明天开庭他要去旁听，他要亲眼见识一下任洪的手段。
　　刘冬说，大侠，这个任洪过去没接触过，说说他怎么个非凡。
　　平大侠说关于他这个人，法律界说起他都翘拇指，关于他的事迹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一件事，那都是七八年前了，应该是很偏远的一个市吧，我就不具体说是哪个市了，那个市的公安局有个缉毒处，这个处不简单，每年的缉毒任务都完成得非常好，那年在火车站埋伏，一举就抓住了从火车下来的三个姑娘，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而且一审就审出了携毒大案，三个姑娘吞下泻药后，都屙出了用避孕套装的高纯度海洛因，每人都带了两百多克。国家法律规定，上了五十克就可以判死刑，这么一算，三个姑娘所带毒品远远超过了死刑的量刑标准。这件事当年在各大谋体都传得沸沸扬扬，那几天呀，街头巷尾都说着这件事，三个姑娘都来自贫困山区的农村，家里千辛万苦地供她们上了大学，没想到她们利用寒假干出了走向死亡的大案。
　　刘冬说这事他也知道，他当年和妻子一起看着那档子节目，唏嘘了好久，花朵一样的年龄，再穷也不能干那个勾当啊，没钱可以去餐馆洗碗，去当家教，去卖报，为什么要干出伤一家人的心的事。
　　平大侠冷笑一声，刘冬呀，你跟看过这些节目的多数人一样，都为姑娘们滑向犯罪深渊惋惜，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刘冬说，这莫非还有隐情？
　　平大侠说，不能说是隐情，应该是他妈的缺德的阴谋，这些狗日的，真他妈不叫人啊，还披着执法者的皮。
　　刘冬给平大侠续上茶水，然后坐到沙发上，等着平大侠往下说。
　　平大侠捶捶胸口，过去真是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坏的人，刘冬，你知道吗，那三个姑娘的家长自己联合起来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他们居然也掌握了不少证据，然后在法律界有良知的律师推荐下，找到了任洪。他们说了三个姑娘的真实遭遇，三个姑娘都是来自一个县，她们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放假了，她们商量到哪里去挣点钱，减轻家里人的经济负担。这时就有个气质不俗的中年男子出现了，他说他是特殊金属研究院的，有一批特殊货物要找人帮着运，重量很轻，时间也就半月，货运到本市，下了火车就算完成任务，至于报酬，他说每人八千元，先付一半，另一半运货完毕再付。姑娘们太年轻，太单纯，她没有丝毫的社会经验，压根儿就没想过为什么会有这么容易就挣到钱的事。她们每人拿了四千元后，都高高兴兴地跟着那个中年人上了火车。那个中年人说为了秘密，姑娘们只能叫他Ａ大叔。Ａ大叔带着不谙世事的姑娘们，坐火车来到云南边境，他问姑娘们想不想到国外去玩玩，姑娘们想都没想就喜欢得乱成一团，Ａ大叔带她们偷渡到了境外，到了境外，Ａ大叔就露出了狰狞面目，他把姑娘带到了卖毒品的地方，威逼姑娘们吞了用避孕套装着的海洛因，然后又偷渡回到国内，躲过了所有的检查站，登上了归程的火车。到了目的地，刚走下火车就让事先等着的警察抓获。
　　刘冬说，这几个姑娘是那个Ａ大叔的替罪羊，跟警察有什么关系？
　　平大侠的声音突然就变得谙哑，那个Ａ大叔也是这个阴谋中的一个棋子，一个至关重要的棋子。那个禁毒处为了完成上级定下的禁毒指标，为了立功受奖，其中个别人为了升官，于是就设下一个圈套，他们中的人找来混迹于黑白两道的线人，要他物色人去缅甸走一趟毒品。这个Ａ大叔就把眼光瞄向了来自偏远地方的大学生，就这样，几个无辜女大学生就这样成为他们的牺牲品，他们残忍啊，用这些孩子的鲜血去染红他们的顶带花翎。
　　刘冬气得咬牙切齿，老天为啥就不收了这帮人渣。
　　平大侠说，老天也要搞平衡，也搞那种有善就有恶，哈哈，什么老天，老天有什么用，知道把，就是这个任洪，他的作用就比老天可信，他静静地听完了那些凄惶欲绝的家长们的哭诉，半晌没说话，面对着那些把一切希望都留给他的老少，他哭了，痛哭流涕，到头来他把泪一抹，说了一句话，我要让她们活着。开庭前，任洪八方收集证据，然后去了北京，去了最高人民法院。
　　刘冬眼含热泪，他早已忘了自己的事，老平啊，结果怎么样？
　　平大侠眼角的泪珠欲落未落，他抽了张纸巾，狠狠地一擦，这个任洪在最高人民法院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做的我们都不得而知，他从来闭口不谈，开庭后，三个孩子都判了死缓，任洪履行了自己的诺言，终于保住了孩子们的命，但是这三个孩子这辈子也废了，她们再也没有机会去学校完成她们的学业。后来有人说，最高人民法院的答复是最大限度只能保命，因为前几年已经有几起一模一样的案子，当事人都被判了死刑。
　　刘冬说那个Ａ大叔呢？
　　平大侠说他问过任洪，任洪说要推翻整个案子，这是个绝对的一环，他动用了很多社会关系，但这个人从此消失了，所有的证据链都卡在这里了。
　　平大侠说他去这几个孩子劳动改造的农场去看过，给她们买了些吃的用的，孩子们神情漠然地看着我，其中一个孩子小声地问我，叔叔，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平大侠说到这儿痛哭失声，老老刘，你你你说，我呀，该怎么回回答啊……
　　平大侠说，二十出头的年龄，都有老太婆的眼神了，老刘呀，当年打江山的先辈们，说了那么多好听的，有几样是兑了现的？
　　刘冬摆摆手，大侠，别说这些了，有些当官的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关键是他们手里有掌握你我命运的大权。
　　平大侠说，你这事只要有任洪接手，就有希望，别担心，明天我也去旁听，对了，在哪个法庭？
　　刘冬说西城中级人民法院民事庭。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6:55

　　四十四
　　开庭前任洪再没找过刘冬夫妻俩，不象有的律师，总要在开庭前反反复复地交待一些事。
　　任洪没有，连电话也没有一个。
　　进法庭前，任洪出现了，他对刘冬夫妻俩点点头，算是招呼了。那天的法庭上的场面，让刘冬感到意外，他原本想这种一边倒的案子不会有太多的人感兴趣，没想到会座无虚席。
　　刘冬一家坐到被告人席位上。刘冬看了看原告席，却空无一人。他又扫扫旁听席，看见了学校的领导，看见了一些得意的面孔。刘冬小声问任洪，任律师，对方的人怎么没到啊？
　　任洪正襟危坐，似乎没听到刘冬说话。刘冬还要问时，妻子扯了扯他的衣摆。刘冬把好奇心咽回肚子里。
　　开庭时间到了，对方还没影。
　　刘冬又扫扫旁听席，他看见平大侠了，平大侠朝他挥挥手，脸上的表情是气闲神定。刘冬看看法官，法官们都交头接耳，显然他们也坐不住了。刘冬偷偷看看任洪，任洪没一点变化，还那么正襟危坐。
　　旁听席上嗡嗡一片，人们议论纷纷。
　　法官敲敲锤子，肃静，肃静。
　　一个小时过去了，旁听席上已是骂声一片，都找着难听的词骂着那个缺席的企业家。
　　后来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再开庭。
　　那天的庭审就那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刘冬问任洪，任律师，这又怎么办啊？
　　任洪说，听法庭通知。
　　平大侠在门口等着刘冬，他把刘冬拉到一旁，悄声说，怎么样？
　　刘冬说，不怎么样啊，原告不知什么原因，没到场。
　　平大侠说，什么不怎么样，原告不能准时到场，那就是藐视法律，最后不到场，那就是不把人民当回事，我可是咂摸出点味来了，这个任洪呀，就是个迷。
　　刘冬夫妻俩回到家，张琴说，刘冬，我这心里怎么全是雾啊？
　　刘冬说，我心里也全是雾。
　　这时牛总来电话了，他说，恭喜刘老师了，听说今天开庭不错，我就说嘛，你刘老师是有能人罩着的，哪能输啊。
　　刘冬说牛总你有事吗？
　　牛总说，就是恭喜，恭喜，顺便问问刘老师的小说写到什么程度了。
　　刘冬说，你放心吧，我会按合同要求交稿的。
　　刘冬刚放下电话，妻子的手机又响了。妻子对着刘冬苦笑一下，摁下接听键，却是医院来的，医院说今天医院的手术特别多，这又来了一个车祸，伤得还不轻，已经没有医生了，院长说请你赶紧回医院救急。妻子连连应着，打完电话，回过头，刘冬，我得回医院去了。
　　刘冬说我都听见了，你去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了。
　　妻子走后，刘冬进了书房，他坐到电脑前，认真想了想，决定要把小说的结构重新调整一下，把这几天的所见所闻都要装进去，让“邻居何老幺”更丰满些。
　　想到何老幺，刘冬又想起眼前这宗事，权和钱这一联手，简直就是天下无敌。何老幺是法律所不能接受的力量，却又是老百姓期待的力量，这二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勾通的潜力？刘冬想得头痛，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刘冬想到梦里何老幺说的那些话，到如今他对梦里的内容深信不疑，老幺说的那些话就是对他的突然离去最好的解释，是谁让何老幺感到了威胁，不可抗拒的威胁。他们会潜往何处啊？阿霞拖着刚生了孩子的身子，那可是女人一生中的一个重要关口，要是不注意，是会落下病根的。能威胁何老幺的人，非同一般。刘冬想要是能知道那人是谁，再把他写进小说，看点就更丰富了。
　　刘冬就顺着何老幺这个思路想，历史中共产党的军队打不赢了就往乡村跑，往山里跑，换个地方闹腾，果然就成了气候，人马多了，队伍强大了后来回过头把城市也夺了回来，由此及彼，何老幺会不会也离开城市。刘冬越想越兴奋，他决定去城外的乡镇找找何老幺。
　　刘冬给妻子打电话，手机没人接，他想妻子可能还在手术室。于是看了看兜里的零钱，加上妻子后来给他的，还有五百多。刘冬拿了一把伞就出门了。
　　刘冬坐公交车来到一个长途汽车站，看着牌子上的到达站，他选了一个叫上街的镇，打听了一下，一个小时后就能到达。刘冬正要到窗口买票，一个中年妇女亲热地招呼刘冬，这位先生，是不是要坐车，请问到哪里啊。
　　刘冬是经不住人家热情的，他赶忙在脸上堆满笑，哦哦，我是准备到上街镇去的。
　　中年妇女脸上更灿烂了，她说那正好，我们有一辆车就去上街，座位舒服，只收十元，你在车站买票要十八元。刘冬想会有这等好事，他问是不是真是要十元？中年妇女说，我这个样子象是骗你的？我们也是靠了温总理的农民政策才过上好日子的，贷款买了车跑旅游，能做对不起温总理的事。
　　中年妇女这话说得就有份量了，刘冬不信都不行，温总理那么对农民一往情深的人，农民肯定不会拿他老人家来打诳语。
　　刘冬跟着中年妇女到了车站外，中年妇女朝远处招招手，一辆中巴车风驰电掣般地停到他们面前，车还没停稳门就打开了，里面就坐着一个人。刘冬说你们这不是非法营运车么，电视里常报道那种。中年妇女一把就把刘冬推上车，什么非法不非法，把你拉到你想去的地方就是正法。刘冬回过头想说自己不想坐这车，车门咣当一声就关上了，司机脚下一叫劲，车就箭样离开，这时一辆交管执法车停到了刘冬刚才站的地方。
　　刘冬看看司机，司机一脸的奸滑相。他又回过头看看坐在车尾的人，那人满脸横肉，眼里的凶光带着火星往外冒。刘冬不敢再说啥，乖乖地坐下不动了。
　　如果坐站里的车，按时间表来算，不到两个小时刘冬就该到上街镇，可他坐着这辆黑车，就在城边转圈，差不多三个小时后才装满了人，这才离开城市。车上开始有了怨言时，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把雪亮的刀来，手里熟练地把玩着刀在过道上走来走去，谁在埋怨时，他眼里的凶光就会准准地朝他杀去，声音立马就没了。
　　刘冬在心里悄悄地念叨，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请你保佑我，别让我老是这么背运。刘冬正念念有词时，那个大汉踱到了他身边，拉住他的手一扯，沙哑的声音充满威胁地说，干吗，打手机啊。他手里那把刀从刘冬眼前掠过。刘冬怯怯地说，没有没有，坐都坐上了，我就只剩下耐心地等着。
　　凶汉的话提醒了刘冬，他悄悄地把手机藏进了鞋里。
　　车行到中途，又上了三个人，这三人上车的样子极象老鼠窜上车。这三个人上车就分开了，车尾一个，车中间一个，车前一个。刘冬有种不祥的预感。车开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段时，车停了下来，凶汉开始收车费了，没有车票，每个人收二十五，比车站的还贵了七元。刘冬问了一句，不是说只收十元吗。凶汉用手里的钱拍拍刘冬的脸蛋，说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你就是说给温总理听，他老人家也不会同意的，这么欺负咱农民可是犯天条的。
　　刘冬不敢再说话了，乖乖地给了二十五元。凶汉把车票收完了，那三个人下手了，他们有拿火药枪的，有拿刀的，都声嘶力竭地吼着，吼的内容量高度一至，让车上所有的人拿出钱财。这期间有个声音说那枪的玩具枪，拿枪的人就对着他的大腿开了一枪，一声巨响，硝烟弥漫，那人短暂的沉默后惨叫连连，人们赶紧都朝外掏钱，车上的人自动掏了还不算，那三个人还轮着搜了一遍，把手机手表都搜走了。刘冬暗自庆幸，自己把手机藏到了鞋里真是英明之举。
　　刘冬还看见了司机和那个凶汉也掏出钱给那三个家伙，不同的是司机和凶汉都是笑着把钱丢给人家的，那模样就象自愿错钱或送钱，没半点被强迫的味道。让刘冬更不可理喻的是那三个劫贼下车时对凶汉还打了声招呼，四哥，走了。凶汉还挥了挥手，象送别朋友。
　　劫贼没了踪影，司机就打电话报了案，警察也很快就到了现场，司机和那个凶汉争着说那三个人的模样，刘冬觉得他俩说得全不靠谱，可全车的人没一个开口，他也就不敢说什么了。警察挨个问时，都说的跟司机和凶汉一个样。刘冬心想，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说实话，这正义何在啊。他想归想，警察问到他时，他也说得和大伙一样。刘冬看见那个凶汉狠狠地看着自己，当他说完后，凶汉居然朝他笑了笑，然后极快地对他竖起拇指。
　　刘冬手上有只手表，日本货，西铁城，可是太老了，都戴了二十多年了，颜色都翻黄了。那个劫贼抓住他的手腕看了看，吐了口痰，说这么旧的货也戴。他放过了刘冬手上的表。
　　到了上街镇，天色向晚，远山顶端有一层锈色的火烧云，似乎整个山头都给点燃了。刘冬站在街头，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感到无比的悲愤，一阵咕咕咕的肚子叫把他扯回到现实中，他摸摸兜里，空空如也，所有的钱都让劫贼拿去了。
　　附近有个烧饼摊，烧饼的香味顺着风直往刘冬鼻子里钻。刘冬一眼一眼地剜着烧饼摊上的烧饼，口腔里的液体不停地涌，他一口口地咽着。终于他忍不住了，起身来到烧饼摊前。烧饼摊老板是个老头，他抬头看看刘冬，这位先生，想尝尝，我这烧饼可是祖传手艺，保证你是吃了一个还想第二个。
　　刘冬脸上的笑近乎讨好了，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衣兜里，又很快地抽出来，他取下手上的旧表，老师傅，这表虽说是旧点，却是日本名表，我想用它换两个烧饼，行吗？
　　老师傅愣了一下，走近看看刘冬的脸，你是遇上了什么事吧？
　　刘冬突然就想哭，眼泪也涌进了眼眶，但他忍住了，他说，在车上让人给抢了。
　　老师傅摇摇头，唉，这些人作孽哟，咱们的温总理让他们富了起来，他们却尽干些坑人的事。
　　刘冬惊异地说，老师傅你认识他们？
　　老师傅说，知道他们，算了，不说他们了，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惹不起他们。来，吃吧，放开了吃，这还有茶，我的，你要是不嫌就边吃饼边喝。刘冬把表放到烧饼摊的案桌上。老师傅拿起表，凑到耳边听听，还有钢响呢，那时的手表都是全钢的。
　　刘冬说，就是就是，我都戴了二十多年了，误差就几秒。
　　老师傅拿起刘冬的手，把手表戴到他手腕上，这位先生呀，人一辈子哪能没个灾呀难的，你吃吧，我不收你一分钱，回到家里，要是合适，就帮我传传名。
　　刘冬那顿饭吃得心里直酸，他边吃边流着泪。
　　老师傅说，你是到这里玩来的？
　　刘冬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来找人的。
　　老师傅说，你要是没地方去，今晚就住我家吧。这镇上的家里就我一人，家里人都在乡下。
　　刘冬给妻子打了电话，说了自己的想法和去处，并说自己今晚住在一个好心的老师傅家里，他没说自己遭抢的事。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7:25

　　四十五
　　第二天，刘冬在老师傅家吃了早饭，临走，老师傅还往他衣兜里塞了一百元，他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老师傅的家，走了老远才发觉自己真浑，居然忘了问问老师傅的姓氏。他不好意思回去问，于是回头牢牢记住那条街，上街镇双龙街７７号。
　　老师傅给他说，这镇上有一个工地，在镇子的东头，听说是市政工程，他一上街就朝东头走，快出东街时，果然就看到一个规模不小的围子，还是个不小的工程，要是真能在这里找到何老幺，那昨天的遭遇就值得。汲取了过去的失败，他不能鲁莽行事。他先围着那个围子走，围子打得很高，墙上都是宣传口号，什么保质保量完成工程之类的，都是好听的，都是所有的工地一至的口号式语言，这些他都不感兴趣，他找到关于工程的施工单位，这个施工单位的资质还不错，叫蓝山建筑有限责任公司，经理姓张，叫张理，贴在墙上的头像不错，脸相方方正正，那眼神里有商人的智慧，有做人的坦荡，有处世的圆滑，总之，应该是让刘冬信得过的人。
　　刘冬在外面转悠，想着该怎么去找那个经理。一个人从围子的门里出来了。刘冬张口就问，请问这位师傅，这个张经理在里面吗？
　　那个工人抬头看他一眼，懒懒地说，到醉心楼找去。
　　刘冬问醉心楼怎么走时，那个工人憨憨地笑笑，朝空中一指，你到街上一问就知道了。刘冬叫住那个工人，哎哎，师傅，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找张经理。工人说，要是带你一起找到了张经理，我才真有麻烦。工人闪身又进了围子的墙里，顺手使劲关上门。刘冬还听到铁器的声音，那是人家把门闩上了，意思是明确的。
　　刘冬又来到街上，他看到街边有环卫工人在打扫卫生，于是走过去，小声问，请问这位师傅，醉心楼怎么走？
　　环卫工人有些迷茫地看看刘冬，你说什么？
　　刘冬加高了声音，请问醉心楼怎么走？
　　环卫工人瘪瘪嘴，真看不出啊，斯斯文文的人也去那种地方，顺着这条街，照直走，前面有个十字路口就左拐，再遇上十字路口往右拐，走到底就到了。
　　刘冬看环卫工人的态度，估计那不会是寻常百姓喜欢的地方。刘冬照着环卫工人所说，果然就找到了那个醉心楼。到了跟前一看，他有些吃惊。他又回头朝四周看看，再回过头看醉心楼时，张大了嘴。这楼光看门面就豪华得不得了，门面的装饰显得高贵典雅，门口相对站了六个身材高挑的年轻貌美的女子，个个衣着时尚不俗，脸上笑靥灿烂，神态衿持庄重。
　　刘冬整整衣服，用手指疏理了一下头发，让自己脸上的表情透出微笑，这才朝大门走去。刘冬走近大门了，两对女子整齐地弯下腰，刘冬心里就有点慌乱，这个排场他可是第一次享受。他快速地看了看最近的几个脸蛋，个个都艳丽如花，都比徐媛媛年轻漂亮，但他心里还就只有徐媛媛亲，那可是他偷偷藏着的一块甜点。想到徐媛媛，刘冬心里暖暖的，酸酸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个真正喜爱文学的姑娘，她本人就是一篇无可替代的美文。
　　刘冬不管怎么努力镇着自己，心里总还是惶惶的。两排姑娘中的一个上前来挽住他，他的头就有些发晕了。他想挣脱姑娘的手，可身上没一处地方受自己调遣，他说自己是来找人的，姑娘笑咪眯眯地说，知道，知道。
　　姑娘把刘冬带进大堂，对柜台里的另两个姑娘说，来了一位先生。姑娘还特别加了一句，先生是个文化人，安排一个文静的过来。刘冬听得云里雾里，他完全被动地几乎是让姑娘拖进了一个小房间。
　　姑娘笑吟吟地对刘冬弯弯腰，这位先生，该怎么称呼你啊？
　　刘冬说我姓刘，姓刘，叫刘冬，是个作家。
　　姑娘顿时肃然起敬，说是作家老师呀，你先坐着，保证让你满意。
　　刘冬突然有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想朝深处再想想时，姑娘离开了。刘冬打量房间的内部，那边有一个浴室，还有一个桶，这边是一个大大的床，床的上方还有两根不锈钢管子。刘冬正想着时，有人敲门。刘冬还来不及说请进，一个姑娘就进来了。这个姑娘也是青春年少，一脸的媚笑。刘冬说姑娘，你这是？
　　姑娘说，我们还是先洗澡，然后按部就班。姑娘上前就开始解刘冬的衣服扣子。刘冬心底一震，彻底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赶紧拉住姑娘正在解衣扣的手，急急地说，姑娘，你们都误会了，误会了，我到这里来不是来消费，我是来找人的。姑娘一下就愣住了，继而愤愤地转身离去。
　　刘冬跟着就来到大堂，他连连对柜台里的人说，这是个误会，这是个误会。柜台里的人都异样地看着他，有个姑娘还瘪瘪嘴。这时从楼上下来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嘴里叼着一棵烟，眯着眼，一步三摇地踱到刘冬面前，围着刘冬转了一圈。
　　刘冬心里直发毛，他不知道今天会怎么样。
　　那人踱到刘冬眼前，慢吞吞地说，听说你找人？
　　这时从楼上下来几个人，中年人转过身就又是一番景象，他点头哈腰地说，各位领导，谢谢你们的光临，请你们常来视察。
　　几个人中的一个年龄稍长的那位习惯性地挥挥手，不错，不错，我们还会来的，还会来的。
　　一行人走出大门。
　　刘冬看着他们的背影下意识地说，领导干部也上这种地方来？！
　　中年人猛地转过身，你说什么，你以为那些当官的都是太监，你他妈一个大傻Ｂ。你今天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还跟我们的小姐玩了，怎么样，小姐身上美吧。
　　刘冬的脸胀红了，他急急地摆着手，没有没有，我只跟她说了几句话。
　　中年人说，说过话也算，你是知识分子，更应该知道什么叫意淫，你意淫了就跟真干了是一回事，给钱吧，我们这里不贵，就一千八。
　　刘冬差点就晕过去了，他指着中年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中年人坏坏地笑笑，对了，你说你找谁？
　　刘冬忙说，我找蓝山公司的张经理。
　　中年人的凶样猛地一下就收敛了不少，找谁？
　　刘冬又说了一遍。
　　中年人说，你跟张哥、哦，张经理什么关系？
　　刘冬想也没想就说，我们是亲戚。
　　中年人说，什么亲戚？
　　刘冬说，我是他表哥。
　　中年人转身就朝楼上跑。
　　刘冬知道他去叫人去了，他不知道那个张经理会对他的撒谎怎么办，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
　　也就几分钟，赵经理下来了，一路打着哈欠下来，脸上还挂着明显的倦意。还在楼梯上他就问，谁啊，我的哪门子亲戚到这个地方来了。中年人赶紧从他身后跑到他前面，从高处指着刘冬，就是他，说是你的亲戚。
　　刘冬想，反正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随你吧。他打量那个张经理，的确是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形脸，不同的是眼前的张经理少了墙上那张照片上的朴素，少了工程人员那种潜在的高雅，此刻的张经理，那神态跟吃喝嫖赌之徒无二。
　　张经理摇晃着走到刘冬面前，亲戚，啊，这就是亲戚，喝，是你呀，刘刘、刘……看我这记性，跟着酒喝到肚子里了。
　　刘冬说，我叫刘冬。
　　张经理拍拍前额，对对对，刘冬，刘冬，知道任洪吗，那也是我的亲戚。张经理回过头对中年人说，这人叫刘冬，是我的亲戚，你可不能委屈他啊。中年人连连点头，不会不会，张哥，你的亲戚就我的亲戚，这位刘、刘哥吧，你是张哥的亲戚，在我们这儿就随便玩，保证不收你一分钱。
　　刘冬说，张经理，你慢慢玩，我先走了。刘冬急急匆匆地走出醉心楼，身后传来张经理的哈哈大笑。刘冬觉心旦有股气乱窜，他到路边一个小店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口喝干。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要做的事。
　　刘冬到那个打围的墙上抄下张经理头像下方的电话号码，抄号码时围门打开了，还是那个工人出来，他一看刘冬就认了出来，哟，你不是找我们张经理吗，去醉心楼了？刘冬却说，你去醉心楼玩过？那个工人淫邪地笑笑，我倒是想去，要真去了，家里人就只能喝西北风了，我们呀，只能去玩玩草鸡。刘冬说什么叫草鸡。工人说，你这人真木，草鸡就是那些上了年岁的，长相不好看的农村女人，干一次也就二三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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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刘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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