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刘冬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55:48

　　六十六
　　刘冬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十点过了，头还有些晕，昨天的酒喝得太多了。桌子上还有妻子留下的饭。刘冬笑笑，对自己说，刘冬呀刘冬，你小子何德何能，身旁有如此优秀的老婆。刘冬揭开餐桌上的网罩，有煮鸡蛋，有包子，有粥，还有妻子做的凉拌菜和泡菜，就这一看，刘冬已是满嘴生津。
　　第一口粥喝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妻子就打来电话，刘冬摁下接听键，刚吐一个字就被呛咳了。电话那边的妻子就听见话筒里传来猛烈的咳嗽声，妻子喂喂喂后，说，刘冬你怎么了，说话呀，怎么了？
　　妻子很急，吐字像打机关枪。刘冬在心里先笑了笑，然后狠狠地咳嗽了几声，终天把气管里的东西咳出去，这才说，听见你的声音激动了，张琴，你这个电话差点把我呛得背过气去。
　　妻子在那头笑了，你真麻烦，昨晚喝那么多，是牛总打来家里的电话，我放下话筒就下了楼，你已趴到街沿上了。
　　刘冬说，你是不是像拖死猪一样把我拖回家的。
　　妻子说，差不多吧，不跟你说了，我该上手术了。
　　妻子放下电话，刘冬还独自咧嘴傻乐。
　　刘冬挟了个包子，咬了一大口，真舒服，妻子真懂我的心啊，她虽说常常唠叨，不能吃肥肉，更不能把面食和肥肉一起吃，吃多了就会长胖，长胖了，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等等毛病都会乘着你的胖劲钻进你的身体。但每到关键时刻，妻子总会叹口气，还是给他买他喜欢的肥肉包子。
　　刘冬刚把一个包子吃完，电话又来了，他看看来电号码，陌生。于是摁下停止键，他想这多半是那些慕名的业余作者。
　　电话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这人真挚着。刘冬还是不客气的摁断，这人也真是，自己正享受着妻子带来的快乐。电话再次响起，刘冬心里有些火了，他想狠狠地说对方两句，让他别再打岔自己，要谈文学创作的技巧，换个日子。刘冬说出的话却不是所想那样，他说，请问是哪位啊，有什么事？
　　对方说她叫阿霞。刘冬一愣。对方却又改口了，说她叫阿英，问他能不能到鸿运大酒店来一趟，有急事找他帮忙。
　　刘冬什么都没想，一口应下了。他再也无心吃早饭了，匆匆下楼，匆匆拦出租，不巧的是那些过往的出租车都有人，他好不容易拦下一辆，刚拉开车门就有两个年轻人一溜烟地飘进去，顺便还没忘了回头说一声谢谢。刘冬哭笑不得，说，这些孩子，忙得跟要赶去投胎似的。
　　刘冬又拦下一辆出租，正说要上车，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刘老师吗。刘冬回头一看，哟，是搂上的老书法家郑老和他的老伴。刘冬忙说，郑老，你老有什么事吗？
　　郑老说，刘老师啊，我这胃病似乎又发作了，我想上医院去看看，能不能让我先坐这辆车啊？
　　刘冬忙站到一旁，小事，郑老，这是小事，你上你上。
　　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刘冬暗暗下定决心，这次要拦下了，任谁我都不让了。当他再次拦下一辆出租时，拉开车门就钻上车，没想到车上有两个人，下了一个，还剩下一个。司机调侃说，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害了日盲症，这车上还有一人就愣是没看见。
　　刘冬脸红了，忙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快快地下了车。
　　突然刘冬就想起了那个出租张，他调出出租张的电话打过去，出租张立马就接了，刘冬说张师傅你能不能帮帮我的忙，　我这会儿有急事，老也打不着的。出租张问他在什么地方。刘冬说了自己家的地方。出租张说他正好就在附近，马上就到。
　　出租张果然很快就到了，他从里面把车门打开，请上吧，孙子，哈哈哈，刘老师，别生气，来来，上吧。
　　刘冬坐上车，不生气不生气，我一点都不生气。说实话，刘冬今天听到出租张叫他孙子，他居然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刚有了这种感受，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刘冬你真他妈的贱。
　　今天的出租张对刘冬很和气，表情也很真，没有市井的油滑。
　　到了鸿运大酒店，出租张说，刘老师，今天在这里消费，这里的价钱可是老高的，恐怕也只有你这样的大文人才能消费得起。
　　刘冬苦笑一下，张师傅，我也消费不起，我是来找一个朋友的。
　　出租张说，刘老师，你别紧张，你就是天天吃，我也不会对你杀富济贫。
　　刘冬拿了一张一百元的给出租张。出租张说，刘老师，你整我冤枉哈，我身上还真没有零钞，要不这样吧，你下次一起给我。
　　刘冬把钱放到仪表盘上，张师傅，我把下次的车钱也一起给了，今天多亏你了。
　　出租张说，那好吧。
　　刘冬走进酒楼大门，阿英正坐在大厅的休闲区等他。到现在刘冬也说不清这到底是阿英还是阿霞，总之到这里就只能说她是阿英了。
　　阿英看见了刘冬，忙站起来，款款地迎过来，刘老师，你好啊。
　　老天，这不就是阿霞吗，说话的声音，声调，表情，跟那天的阿英就有区别，天天写人的作家刘冬，对这点的感触还是异于常人的。刘冬说，阿英，我真是分不清你到底是阿英还是阿霞。
　　阿英说，刘老师，你别那么折磨自己，你认为是谁就当成谁好了，不过叫出口时，还叫阿英的好。
　　刘冬又坠入雾里。
　　刘冬说，阿英啊，你这么急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吧？
　　阿英说，刘老师，我们到楼上去说吧。
　　阿英带着刘冬到了二十七楼。刘冬看到二十七这个数子，心里一震，他知道何老幺最喜欢七，他说七是个奇数，包容量极大，西方不少国家的情报机构都与七这个数字有缘。这二十七层，跟何老幺有什么关联呢。想归想，他不能说出口。阿英走路的背影也跟阿霞别无二致，唉，阿霞呀阿霞。
　　阿英带着刘冬走进一个很豪华的套房，在墙上开了一道暗门。刘冬忍不住说，阿英，你不该让我看见这些。
　　阿英说，刘老师，让你看见一点点机关没什么，等会儿你会更吃惊的。阿英对刘冬招招手，刘老师，你过来。
　　刘冬跟着阿英进了一个密室，密室里摆了好几个保险柜，阿英搬动一个什么机关，暗门就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阿英请刘冬坐到一张松软得像空气的大沙发里，她打开其中一个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信封。阿英挨着刘冬坐下，从信封里取出一张银行卡，她说，刘老师，这张卡里有三千万。刘冬瞠目结舌地呆着。
　　阿英拍拍刘冬的膝头，刘老师，你别紧张，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然后你再权衡利弊。
　　刘冬点点头，阿英，你说吧。
　　阿英慢慢地说，刘老师，这卡是用你的名字存的。
　　刘冬的舌头堵住了喉管，他出气粗了。
　　阿英从靠墙的一个大冰箱里拿出一瓶果醋，打开盖子，倒进一个好看的工艺品玻璃杯，递给刘冬，刘老师，喝点饮料镇镇。
　　刘冬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果醋，果然紧张的心情好多了。他说，阿英，你接着讲吧。
　　阿英说，这钱是我，哦，是何老幺存的。
　　刘冬更为不解了。
　　阿英说，刘老师，这事呀，我替何老幺向你道歉，他偷偷拿了你的身份证，用你的名字存了这笔钱，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怕一旦出了什么事，有这笔钱应急心里就不慌了，密码用的是你和你儿子生日的最后三位数。今天我找你来，也是何老幺的意思，他说了，把这张卡交给你，请你保管，他这是以防万一，他说他要出了事，跟他有关的亲属都会被查个遍，朋友们虽说也可能被查，但力度不会那么大。
　　刘冬这时没有了最初的紧张，心里油然生起一种责任感，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他轻轻地接过银行卡，他觉得这张卡有千斤重。他拿起信封，把卡装进去，然后放进内衣口袋，阿霞，不不，阿英，你告诉老幺，只要我刘冬在，这张卡就在，我死了，也要找个妥当的地方把卡藏上，并要想办法通知你们。
　　阿英说，刘老师，你别那么悲观，你不会有什么事的，老幺还说了，刘老师你如果要用钱，就放心用就是，这卡里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都是做工程挣来的，其他的钱他一分也没有存到这张卡里。
　　刘冬说，阿英，你告诉老幺，我就是身无分文，我也不会动卡里的钱，在做人这点上我是君子，替朋友收着的东西，我一定会妥善保管。
　　阿英说，刘老师，你别误解我的意思，老幺说这话时是真心的，他说你是他这一生中交下的，很少几个真心朋友中的一个，他说钱都是身外之物，他的钱就是朋友们的钱，你真需要用钱时，就放心用。
　　刘冬心里暖暖的，他相信阿英所说，何老幺是真把自己当成可以托付任何东西的真心朋友。他不再说什么了，再说就多余了，一切都看以后的交往来印证吧。
　　我的妈呀，三千万，刘冬从来就没敢想过自己身上会揣上三千万，尽管这钱不是自己的。
　　阿英说，刘老师，这件事请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老幺说过，再秘密的事，只要对一个人说了，差不多就是泄秘了，老幺是江湖人，人与人之间的事他比我们清楚，他说我是具体操办的人，你是接手的人，不能再超出这个范围了，你今天从这里走出去，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你就是碰见了我，也绝对不能讲，因为你分不清我到底是阿英还是阿霞。
　　刘冬都──应下。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56:35

　　六十七
　　刘冬回家路上一直都在想，何老幺到底在哪里，今天交卡给他的，到底是阿英还是阿霞？因为这件事应该是阿霞交办才对，才合情理。但刘冬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要是老幺怕阿霞受到牵连，要让他刘冬在阿霞陷进重重困境里用这笔钱去解困？刘冬想得头都大了。他一路上紧紧地捂住装卡的衣袋，这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就引起了车上一个贼的注意，这个贼本来是打算今天不再行窃了，收工了，却让刘冬死死捂住衣袋的动作勾起了欲望。他就时不时地溜上刘冬一眼，他在等下手的机会。
　　刘冬精神太紧张，再加上他老是纠缠着是阿英还是阿霞这个说不清的问题，不一会儿就很累了，过度疲惫的刘冬睡着了，而且一下就进入到梦里，他梦见阿霞大声叫他，他老是听不清阿霞到底在跟他说啥。于是他大声说他听不清，让阿霞再说大声点。阿霞加大了音量，这下刘冬听见了，阿霞脸上非常紧张，说有强盗要抢他。刘冬说，谁敢抢我的卡，老子掐死他。是一声惨叫惊醒了刘冬，他一睁开眼才看到一个人在他面前叫痛。一旁的人一说，他才明白，刚才真是有贼要偷他的东西，目标就是他紧紧捂着的那张卡。让贼没想到的是，睡熟了的刘冬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力，一把抓住他正在动作的手就捏，手指甲直接就深深地掐进他的肉里，指骨也生生地让他给捏断，贼是偷鸡不成又蚀了一把米。刘冬的手松开时，贼纵身一跃就从窗子里跳了出去，掉到地面时，肯定是摔着哪里了，又一声惨叫传进车里。
　　刘冬朝四周看看，说，你们那么多人，眼睁睁地看着贼行窃就不伸张一下正义。四周的眼睛要么避开他的眼睛，要么反倒朝他投来嘲讽的目光。刘冬说，完了，完了，你们都没救了。
　　人丛中一个脸相很世故的中年男人说，你才没救了，怀里揣着巨款招贼，万一贼要是发了威，伤了我们这些无辜，这个责任谁来负，啊，说啊。
　　这人说到最后一句时，有点声嘶力竭了，好象他是正义的化身。
　　刘冬从兜里掏出卡，什么巨款，我就是一张卡，卡上有三千……他突然醒过来，及时改口说，有三千多元，是我这个月的工资，我还没拿回家交到老婆手里就给弄丢了，至少这个月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刘冬随口拈来的说法引起车上人的哄笑。
　　刘冬回到家还不到中午，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大圈，都没想到该把卡藏到哪里，他想象着警察们进来到处乱翻的样子，藏了一处又一处都觉得不妥。他觉得警察们都是比贼还精的人，比老鼠还要能找东西的角色，这卡到底该藏到什么地方啊，这件事愁坏了刘冬。
　　刘冬就那么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最后终于找了个让他自己非常满意的地方，他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操作后，把银行卡藏好了。
　　刘冬藏好银行卡后，心里对自己的计谋很满意，这些年陆陆续续看了些警匪片，知道了一般人凡是能想到的地方警察都会注意到，所以当他感到毫无办法时用逆向思维法，他跟一般的逆向思维不同的是，他逆向了又逆向，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到底逆向了几次。总之是凡是警察能想到的他自己认为都想到了，结果是让自己非常满意。
　　刘冬做完这一切，就想到了给邓虹她们的人民社写小说，他坐到电脑前，顿时思绪万千，他要写出高质量的具有相读性的纯文学小说，首先得仔细过滤手里的材料，然后构思一个适合这个题材的结构。这些对刘冬来说都是轻车熟路，他坐了没一会儿，一个好的结构就有了。人物就是何老幺，他要用真实的人物名字来写一部小说还是第一次，他非常怀念跟何老幺的那些日子，只有把他融进小说这个大天地里去，才能让何老幺更超脱，更鲜活，更显得人人都会觉出一种柔性的贴近。
　　刘冬把过去所写推倒从来，这次他写得心应手，一口气写到下午。妻子回来了，见他又陷进了小说情节中，就没打岔他。妻子小心地厨房做饭，直到饭菜的香味飘进了刘冬的鼻子，他才忍不住狠狠地抽了几下鼻子，伸个懒腰后，大声说，是哪家的田螺姑娘溜到我家来了，专门侍候我老刘。
　　妻子把菜端到餐厅，是刘冬家那个老田螺女人。
　　刘冬过去在妻子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他说今天我到鸿运酒楼去了。话都出口了，他就后悔得要死，他在大脑里赶紧疯狂运转，要是妻子接着追问他去干啥去了，自己该如何回答。
　　妻子转过身又去端第二盘菜，边走边说，又是去打听何老幺吧，有什么结果吗？
　　刘冬没想到妻子无意间就帮他找到托词了，于是说，还是那样，他们可能知道些什么，却又不愿说破。
　　老天爷呀，差点就把秘密说出去了，自己可得信守何老幺所托，不能告诉任何人，阿英说了，三个人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说，刘冬呀刘冬，你啊你……
　　妻子说今天儿子的班主任让她去了一趟学校，说了刘张的学习情况。刘冬听妻子说到儿子，呼吸也细了。妻子说，班主任说刘张在成绩在班上名列前矛，但是他的潜力还大，还可以朝深处挖掘。刘冬咽下口腔里浸出的口水，那眼神让妻子赶紧说下文。妻子笑笑，班主任说了，眼下唯一的事就是补习，就补物理，争取能参加全国的物理竞赛，班主任推荐了一个老师，就是她的老公，他们学校的物理老师，这就牵涉到补课费了，班主任没讲每节课收多少，她说这事她不好说，让我去问也在她老公那儿补课的家长，并说了刘张一个同学的家长的电话，我问了问，你猜猜每节课多少钱？
　　刘冬说会不会到上百元？
　　妻子说，你呀你，根本就不知道当下补课的行情，一对一的补课，每节课两个小时，收费三百元，一般是一个星期补两次，刘冬，算算，一年该多少。
　　刘冬用心算着，算着算着就算出了由衷的惊讶，张琴，这怎么得了哟，一年差不多就是三万元。
　　妻子叹口气，是呀，不去补习吧，万一儿子考不上一流大学，再去后悔就没意义了，那可是儿子一辈子的命运起点，学吧，三万就三万吧，先把这关过了再说。
　　刘冬同意妻子的意见，既然班主任都专门把这事当作问题说出来，那就可见其重要性。至于其他因素，刘冬不愿想，妻子也不愿提，出这笔钱，每节两个小时的课是实在的，比市面上那些假货，那些纯粹骗人的勾当强多了。
　　妻子说，刘冬，你的小说出版后，版税可不能乱花。
　　刘冬吱唔着把妻子应付过去。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57:00

六十八

刘冬到作协去开一个会，作协要搞一个青年作家讲习班，从全省选了二十多个写过一些东西的男女，说是青年吧，其中有的快五十了。哎，也就是名称而已。作协领导让刘冬要在讲习班里讲课，给他分的讲题是，论文学作品中的革命性。

一个不论不类的题目。

一个有悖于艺术特殊性的题目。

刘冬不想讲这样的课，要讲也得讲真正跟小说艺术有关的话题，但他不能那么说，真要那么说了，他得罪的就不是一个作协党组书记了。而是一个群体，一个无坚不摧的群体。刘冬在电话里答应得非常爽快，语气也充满兴奋，还说了几句感谢领导之类的废话。

刘冬到了作协，在签到处签了到，还领到一个红包。他到卫生间偷偷取出红包内容，不错，有六百元，算是一个不错的红包了。

刘冬坐到写有他名字的桌后，他抬眼看了看领导们坐的那一排，乖乖，省委宣传部的一个什么处长也来了，看得出这个讲习班的重要程度。领导在台上说开场白了，这时刘冬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台上的领导朝他瞟了一眼，然后把眼神挪到其他地方，说，请同志们把手机调到震动，或关上也可以。刘冬赶忙把手机摁了，然后低着头把手机关上。

接下来刘冬脑子里全纠缠到这个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这个问题上，他没来得及看看来电提示，他暗暗骂自己太窝囊，至少应该看一眼才是，那样也好判断一下这个电话的重要性，急与不急。台上讲话的领导换了一个又一个，与会者们的掌声也响了一茬又一茬，刘冬也跟着拍手，至于领导们讲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

终于中途休息了，他走到走廊里人少处，打开手机，是江团的电话，而且一连打了好几个。

江团的电话？

刘冬突然就想到徐媛媛，是不是徐媛媛找到江团有什么事要转告自己。刘冬马上把电话打过去，通了，却没人接。刘冬一连打了三个，都通了，就是没人接听。这个江团，是不是报复自己刚才没接电话。这时妻子的电话来了，妻子说江团给她打了电话，说是有急事找他，打他的电话打不通，这才打到她那里去的。妻子说江团说有急事，什么事他没来得及说就有人叫她了。刘冬想这可能就真跟徐媛媛无关了，徐媛媛的事江团不会找妻子，好朋友是不会出卖好朋友的。

刘冬想请假，他在走廊里徘徊了几圈，从也在走廊里跟宣传部的人说话的领导身旁经过了几次也没好意思开口，他怕领导回绝，更怕领导当众送他几句嘲讽的话。就这么磨来磨去时，领导一声吼，会议继续。

这次刘冬把手机调到了震动。半个小时后，江团的电话再次打来，刘冬赶紧接通，悄悄说，等几秒钟。刘冬装作去卫生间，快步走到卫生间门口，对着话筒说，江团，什么事这么急？

江团说，这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上午出去买东西，在街头的报刊栏里看到一张通缉令。

刘冬说，你老兄也成老顽童了，通缉令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江团急了，你这个刘冬，书呆子，就一张通缉令我给你三番五次来电话干啥，我有毛病啊，我要给你说的是通缉令上面的人，里面有何老幺。

刘冬的头一下就大了，江团，你是不是眼花了？

江团说，你这个混蛋刘冬，老子就算眼花了，头不晕啊，我是反复看了好几遍，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刘冬说，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江团说，全市不知道有多少，肯定到处都有，你就在你们家附近找找。

刘冬说，我在作协开会。

江团说，作协附近更有，那里是市中心，找找。

江团这个消息让刘冬更是坐卧不安，他想公安局都出了通缉令，老幺这一劫看来躲不过去了。终于宣布散会了，中午饭是到就近的一家酒楼，作协是那家酒楼的常客，作协有几个人可以在那里签单。刘冬在那家酒楼吃过很多次，菜品也算可口，但是今天刘冬一点食欲也没有了，他对邻坐的赵飞说，赵飞，帮我请个假，我中午有急事。

赵飞说，请个球的假，你看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他们做事给哪个请过假，去吧，一切都有我给你担着。

刘冬心里不踏实了，赵飞这人太不靠谱，说话做事从来就是随心所欲，作协领导对他也要避上三分。刘冬还是对领导请了假，说家里有些亟待处理的事，他不吃饭了。领导说，吃不吃饭不重要，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一定不能误了下个星期三开学到场。刘冬说，一定一定。他点着头，哈着腰，活脱脱一个汉奸对日本鬼子。

赵飞在他肩上一拍，刘老师怎么样，我说当今领导不会尿你请不请假，对吧。

领导说，赵飞，你说什么啊。

赵飞说，没听懂，好，那我再重复一遍。

领导挥挥手说，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

领导快步走开。

刘冬有时也想学学赵飞的洒脱，学学他的玩世不恭，他也偷偷地试过，结果表明他不是那个料，这是天生成的，学是学不来的，赵飞天生就有傲骨，天生就藐视一切，天生就有反叛精神。其实作协很多让赵飞调侃过的人都认为他早晚得让人民政府给收拾了，他们恨赵飞恨得牙痒。有时又为赵飞戏耍了他们的对手而拍手称快，这些人就这样，赵飞在他们眼里是一柄剑，凡是他看不惯的他都刺，所以都怕他，又盼他刺他们想刺而不敢刺的人。刘冬不那样，赵飞也不止一次地调侃过他，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反倒觉得赵飞率真得可爱，他不怕所有的阴谋诡计，他会把领导们在私下酝酿的阴谋坦露到阳光下。倒是那些早就功成名就的老作家们对赵飞不含任何敌意，有时还愿跟赵飞交流一些学术上的事。也跟他交朋友，赵飞也怪，跟这些对他真诚相待的老作家们，他收口不再顽皮，对老作家们也十分恭敬。

刘冬走到大门口，赵飞也跟了出来。赵飞说，刘老师，师母正在医院忙手术，儿子正在上学，你老兄家里会有什么急事，让我猜猜，肯定是某位红颜知己朝你伸出绿枝条了。

刘冬说，别乱说，我要去看一张公安局的通缉令。

赵飞愕然了，刘老师，你咋对通缉令感兴趣了，不会是你创作上的需要吧？不对不对，是不是……

赵飞自己缄口不往下说了。刘冬问赵飞，这附近有没有可能贴通缉令的地方。赵飞想想，说有。他让刘冬跟着走就是。

赵飞领着刘冬来到一处公交招呼站，招呼站旁有一个报刊栏，那里就贴着一张通缉令，上面果然就有何老幺。这就是本文开头那一幕，刘冬第一次知道何老幺的名字叫何幺鱼。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57:29

六十九

刘冬到鸿运大酒楼去了一趟，见到了阿英和姜总。今天这个阿英和那天给他银行卡那个阿英又不一样了，说话少了那股暖暖的味道，走路的背影和一些不为人注意的细节中，没有阿霞那么贴切，刘冬也就是偷偷地想想而已，对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想费太多的思考。

阿英说，刘老师，是不是看到老幺的通缉令了？

刘冬说，是啊，没想到都用上政法力量了，老幺从此就进入了法律打击的范畴了，真不知道老幺自己知不知道？

姜总说，老幺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他也早就作好了准备。

阿英说，刘老师，老幺和我姐都说了，现在老幺是通缉犯，你就不要到处找他们了，这样很容易受到牵连，如果有人想定你个同谋，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你一个文弱书生，千万不能跟江湖人和江湖事搅到一起，你会受不了的。

姜总说，我们这里你也要少来，这里肯定是公安重点监视的地方，有什么特别需要告诉你的事，我们会想办法的。

刘冬知道这都是何老幺的意思，何老幺是怕他受到伤害。刘冬想问问何老幺手下那个牦牛管着的歌城，想问问甘寨子弟组建的工程队，但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问，最后告诫自己，还是不问的好。

刘冬回到家里，长长地瘫到沙发上。他心情郁闷。不一会儿他听到隔壁传来乱七八糟的响声，不用出去看，正式的通缉令都下了，那就会有正式的抄家，估计那些人也只知道何老幺这个家，其他地方的住处他们恐怕还没搞到。

当隔壁的声音小下去，刘冬也快要睡着时，抄家的人敲响了他家的门。刘冬本来不想动，让他们认为无人最好。没想到敲门的人说话了，里面的人听着，我们刚才还听到你的鼾声，快开门吧，我们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刘冬只好起身开门，打开门一看，敲门的人是个年轻人，这伙子也不是前次来过那伙，里面也没有叫周鑫的队长了，不过肯定有另外一个姓什么的人带队。

刘冬说，不是我不开门，实在是太疲倦了，你们的敲门声都进入到我梦里去了。

那个敲门的转过身亮出另一个警察，这是我们的队长。

那个队长说话了，刘冬这才知道今天这个队长是个女人。女队长说，我叫蒋雯，是市局刑侦支队二大队的队长，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这也是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敲门那个警察显然好奇心比较重，他说，你说你刚才把我的敲门声都做到梦里去了，你都做了些什么梦？

刘冬看看女队长，又看看问话的人，说，这个梦不好说，真的，不好说。

蒋队长对刘冬笑笑，说，没关系，你就说说吧。

刘冬说，是你们硬要我说的啊，我正梦到有一群狗围着我叫，那叫声很奇怪，跟敲门声一样，我正分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就让你们给叫醒了。

刘冬说的是实话，刚才就真是这么做的梦。他说过后就后悔的得命，真怕那些人会找个什么罪名把手铐给他铐上。

那个敲门的警察脸色变了，手臂都耸动起来，刘冬估计他会给自己一耳光。到是那个蒋队长大气，她认真地看了刘冬好几秒钟，对敲门的警察说，别做蠢事，这位先生说的是真话，谁都有做怪梦的时候，梦境和科幻小说差不多。

接下来这一群人不经邀请就全部进了刘冬家的客厅，由蒋队长发问，所问的问题和前次那个周队长如出一辙。比如，蒋队长问，刘冬，你叫什么名字？

刘冬说，我叫刘冬。

蒋队长又问，隔壁住的人你认识吗？

刘冬又说，认识。

蒋队长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刘冬说，是朋友。

蒋队长说，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刘冬心想，这人是不是有说废话的毛病，嘴里却说，知道他叫何老幺。

就这么一问一答说了很久。站在蒋队长身后的民警个个神情严峻，如临大敌。

蒋队长又说，这个人是黑社会团伙的头目，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你要是看见他了，马上向我们报告。说完这话，蒋队长带着她的人马就走了。跨出门了，她又回过头补上一句，记住了，何老幺这种穷凶极恶的人，本身的欺骗性很强，你这么大的文化人，更要学会剥开画皮看灵魂。

刘冬想，剥开画皮？这可是个科技含量很高的活儿，自己恐怕胜任不了。灵魂怎么看也是个问题，那跟玄学有关，也得找个高人问问。

他们走在楼道里，刘冬还听见了一个警察拍马屁的话，蒋姐，你真厉害，简直就是女包公，把那个书呆子都镇住了。

刘冬摇摇头说，这人也太不懂包大人了，包大人这顶帽子不是谁都能戴的。戴在一个女人头上，一个装腔作势的女人头上，那还不滑稽死了，这个世道哟，买来的文凭真是害死人。

这时赵飞打来电话，刘姥姥，你听着。

刘冬说，赵飞，别把性别搞乱了。

赵飞说，好好好，你听着啊，你走后，我又去看了通缉令，发现一个大问题，其他人都有犯罪细节，就是证据吧，何老幺的却没有，没有具体的证据，就这么草率地把罪名给定下了，这不荒唐么。

刘冬说，我当时就发现了。

赵飞说，那你都没对我言语一声。

刘冬说，我也想跟你说说，看你正看一个强奸犯的事迹，看得眼睛都快要贴上去了，我一打岔，还不把你的好事给搅了。

赵飞说，好啊，你一个看着老实的迂夫子，调侃我嘛，说说正经事，你说这法律部门也真能整哈，全世界恐怕都少见，没有事实就把罪给定下了。

刘冬说，这种事全世界每个国家都有，也不少见，为啥这么定，是根据某个人的需要，不是法律需要，赵飞，别说这种事了，会给你找来麻烦的。

赵飞说，我不怕，哪天把老子抓进去了，正好体验一下牢狱生活。

刘冬说，别说疯话了，真要进去了，你就会想在外面当猪狗都比在里面强。

赵飞说，好了，刘姥姥，哦，刘老师，我要去参加一个面对现实的研讨活动，你那儿有什么新情况，别忘了给小兄弟通报一声。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58:03

　　七十
　　作协办公室派人给刘冬送来那批青年作家的几篇小说稿，他们这些讲课的老师都分别要点评这些青年作家的作品，领导要求，要有针对性，要客观，要高瞻远瞩地谈。要把青年作家们的前境说透说够，总之，通过这次办班，要让我们省里迅速成长一批能冲向全国，甚至冲向全世界的作家群。
　　当时赵飞就小声说了一句，用高科技和残忍手段喂一群长相奇特的猪，冲向世界倒是有可能的。
　　幸好这话没让那些青年作家听到，不然他们会招开赵飞的批斗会。
　　刘冬把稿子铺到书桌上，他对作者的稿子向来不轻视，真遇上好稿子，他会拍案叫绝。他想但愿这几篇稿子中有让自己拍桌子的，哪怕把手掌拍肿了也高兴。
　　刘冬越看越生气，什么水平哟，有两篇其实就是写简报的水平，也敢拿来称小说，真他妈在糟蹋艺术。刘冬耐住性子看完了，心想这各地就真没有能写出好东西的人？他不相信，这恐怕是各地把进青年作家创作班当作一次到省城来玩玩的机会，来的人都是通过各种关系的不学无术之辈，可能不全是这样，至少有一部分就是此辈。
　　刘冬狠狠地把稿子扔到桌面，他可以想像，给这样的人讲文学，实在是对牛弹琴，听的没兴趣听，还要装出一副学识高深的模样，讲的人总想着说得浅显易懂，真叫两难。
　　刘冬气呼呼地坐到沙发上，泡了一杯飘雪，牛总的电话来了。牛总带来的是好消息，说书已经出来了，刘冬要是有时间，现在就可以过去拿赠书。牛总说他这次破个例，过去他们公司送样书都是送五本，这次要送刘冬五十本。刘冬很高兴，五十本，自己再买五十本，送朋友们的书就差不多够了。刘冬说他现在就去公司拿书。
　　刘冬打的来到牛总的公司，牛总正坐在小会客室里等着他的到来。还是那个姑娘，问刘冬喝什么茶。牛总挥挥手，说问什么，大红袍，招待刘老师这样的大作家，不能用那些市井老百姓喝的茶。
　　刘冬本来想说如果有飘雪就喝飘雪，没飘雪，喝花毛峰也行。可让牛总那么一说，他又只好喝大红袍了。牛总招呼一个小伙子，把给刘冬的书拿到小客厅来。牛总说书都包装好了，因为时间紧，封面就没再麻烦刘冬本人审了。
　　牛总让人拿来一本样书，刘老师，看看，超前的设计，版式更是美观大方，我是请本市最有名的设计师搞的，光设计费就给了八千。
　　刘冬把书拿到手里一看，他真是哭笑不得，封面是几根线条，仔细一看，线条勾勒出一个裸体女人，高耸的乳峰，诱人的深谷都非常醒目，这真叫风马牛不相及。再一看，女人正在搓澡，反手用着一根毛巾，毛巾斜斜地拉在背上，邻居何老幺四个字就那么斜斜地印在拉长的毛巾上。
　　刘冬看看牛总，又看看书。牛总翘着二郎腿，刘老师提提意见，还有没有什么不足之处。
　　刘冬心里说，如此俗气一个家伙，居然选中做书，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刘冬嘴上说，不错，很超前，很超前。
　　牛总说，刘老师，我印了两万册，每本的售价是二十九，我们说好的十二的版税，总共该给你六万四千多，刘老师，你把借据带来没有，带来了就把账算算。
　　刘冬说忘了，明天吧。
　　牛总说，不急，不急。
　　牛总说，书挺沉的，我让公司的李师傅送你回家吧。
　　刘冬把书拿回家，决定不再买书了，这书搞得如此难看，送给朋友们会遭笑话的。刘冬想早些把这件事了账，借他五万，还能剩下一万多，至于其余五万就说平大侠借了，先拖过这阵再说。刘冬把借据找出来，打电话问牛总走了没有。牛总说他还在公司里。刘冬说他马上就来把账了结了。牛总说那好，他就在公司里等着。
　　刘冬来到公司，把借据递给牛总，牛总却没接。刘冬自顾自地说，除去五万，剩下的牛总就给现金吧。
　　牛总突然满脸惊异，刘老师，什么除去五万？你还是认真看看借据再说话吧。
　　刘冬说，不就是五万么，这才多久时间，我哪能记不得。刘冬展开借据一看，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借据上的大小写都是五十万，下面的签名也是他亲笔写成的。刘冬抬头看看牛总，牛总阴阴地笑着。他又低头看看借据，五十万。
　　刘冬快崩溃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又上了牛总的当，可他是怎么做成的手脚呢？
　　牛总说，我这人其实是很仁义的，这六万四千八，我给你算个整，就算六万五吧，除去六万五，你还欠我四十三万五。
　　刘冬此时欲哭无泪，他带着哭腔说，牛总，你不能这么坑人啊，我费尽心机把书写出来了，你却设下这么大一个陷阱套住我，你什么意思啊。
　　牛总站起来指着刘冬的脸说，刘冬，这可是你自己亲笔签下的大名，不是我强按着你的手写的吧，这么大的数目你不会仔细看就签名了，鬼都不信。你要搞清楚，如今是共产党的天下，早就没有黄世仁之辈了，眼下我的公司资金周转也有了问题，你快去筹钱还我吧，对了，你还可以去找那个何老幺，可惜他跑到通缉令上去了。
　　刘冬是怎么离开牛总公司的他都记不得了，浑身软绵绵地无力，脑袋发胀，边走边摇着头。那个姑娘给他端来茶水，他手一挥就把茶杯打飞了。姑娘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丝同情，但很快就用一个眼波掩饰了。牛总从窗子里伸出脑袋大声说，刘老师，别把借据丢了，那样麻烦更大。
　　老天爷，五十万啊，五万元的借据就让刘冬胆战心惊的，五十万可不要了他的命？
　　刘冬怎么回到家的他也不知道，他进了家门后，尿急了，进了卫生间，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一筹莫展的狼狈相，头脑里顿时清醒了一些。他在洗脸池里放满冷水，然后把头浸到里面。两分钟后，他终于清醒了。刘冬回到客厅，拿出借据仔细看，他从字里行间没有看出丝毫疑点。刘冬就开始回忆跟牛总在这本书上的交往，他一点一点地朝回想，像电影回放。头想晕了，他又到卫生间放冷水浸，清醒了又接着往下想。直到妻子下班回来，他也没有想出个眉目来。
　　妻子换了鞋，刘冬，冰箱里还有我咋天买的菜，你打打下手，帮我拆拆，刘冬，你脸色怎么那么灰？妻子快步走到刘冬身边，摸摸他在额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说，快说说，有些病要尽量发现在早期。
　　刘冬无力地看看焦急中的妻子，他想做出没事的样子，可是不行，他做不到。他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空空的。
　　妻子让他躺到沙发上别动，她从家的保健箱里取出听诊器，在刘冬身上听了个够，又敲敲打打地搞了一阵。她说，没有听出什么异常来，这些日子你每天都写，可能是太累了吧。
　　妻子不要他做事了，让他在沙发上躺躺。这期间，他想到一个主意，就是饭后去找平大侠，平大侠的江湖经验丰富，让他帮着想想办法。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27:24

　　七十一
　　在平大侠家刘冬说了自己所遭遇的陷阱，然后拿出那张让他恐怖的借据。平大侠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又找出放大镜看，也没有找出破绽。他说这个狗日的，是怎么玩的这出戏啊。
　　平大侠问刘冬，姓牛的这家伙这么搞，肯定是早有预谋。他问刘冬跟牛总有没有什么过节。刘冬就说了第一次出书让他坑的事，后来把这事说给何老幺听了，也不知道何老幺跟他是怎么交涉的，跟老幺说过后的第三天，牛总就把该给他的钱亲自拿到了家里。平大侠说他明白了，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何老幺不一定是自己找的他，可能是让手下人去的，手下人对他不会善言善语。
　　平大侠也没辙了，他说这事有点麻烦，说刘冬手里是借据，借钱还钱，天经地义，法律也会支持他的。刘冬沮丧及了，平大侠让他沉住气，俗话不是说过，只要是阴谋诡计，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刘冬说不出话来了，他哭丧着脸从平大侠处出来。平大侠追着他的屁股喊，别灰心，总会有办法的。
　　刘冬那天晚上一直做着恶梦，梦的内容全是让强盗追杀，他让梦境搞得大汗淋漓，妻子摇醒了他，他还一个劲地叫着，别杀我，别杀我。妻子给他端来冰镇的饮料。刘冬喝了冰镇饮料后，终于从惊恐中剥离出来，他看妻子的眼神的愧疚的，无地自容的。妻子想到了刘冬可能遇上了什么事，但是他没主动说，那就是还不想让她知道。张琴对刘冬不想说的事从来就不追问，刘冬不说，总有他不说的理由。
　　那晚夫妻俩都睡得断断续续的，到天亮了，刘冬看见了窗外的亮光，反倒呼呼大睡。张琴要上班，她起来冲了一杯咖啡，今天她还有一台大手术，千万不能出错，喝完咖啡，又洗了个凉水脸，强行把夜里带来的疲惫赶出大脑。
　　刘冬一直睡到了十一点才醒来，他起来洗漱后，决定求助于法律，他要去报警。他没想过这一作法会不会激怒牛总。刘冬到了辖区的派出所，他找到值班民警，从头到尾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值班民警把刘冬提供的借据拿到手里看了又看，看到后来，眼睛里全是迷茫。值班民警到所长办公室请示这个案子怎么办，让所长劈头盖脑骂了一顿。所长亲自来到值班室，让刘冬到精神病医院去检查一下，这么清楚的事还到派出所来报案。刘冬争辩说自己真是受害者。所长说这借据是不是他写的，上面的签名是不是他的笔迹。刘冬说这都是他干的。所长把借据扔到刘冬脸上，说这是你们私人之间的借贷关系，如果那个牛总来报案说你赖账，说不定派出所会受理。
　　就这样，刘冬被赶出了派出所，灰溜溜地来到了大街上。大街上的人看见他被民警强行推出来，都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有的还指指划划地议论他。
　　刘冬突然想到了那张卡，想到阿英，不不不，应该是阿霞（刘冬自己认定那天就是阿霞）说过的话，他可以从那张卡里取出五十万，还给牛总那个坏蛋。刘冬想到了何老幺，想到了何老幺夫妻俩对自己信任，他抬手就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巴掌，咬着牙骂了自己两句最难听的话。路边的行人见他这样，都躲得远远的。
　　刘冬更没想到的是，那个派出所的所长同牛总认识，牛总帮他出过一本专业方面的书，凭着这本书和他钻营的手段，他从一个警长很快就成为威镇一方的派出所所长。等刘冬走后，派出所所长就把这事当作笑话打电话告诉了牛总。牛总听了后气极败坏，他自己开着车来到了刘冬的家。张琴刚进门，正要关门时，牛总就大声嚎叫着别关门。张琴奇怪地看着牛总，她觉得面熟，几秒钟后，她认出了牛总是谁。刘冬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看着妻子回家，接着看见了牛总，他知道这事今天要曝光了，他不明白牛总为啥会这个时候到他家里来。
　　牛总根本不顾张琴小声让他换鞋，他一大步就跨进门，直接来到了刘冬面前，指着刘冬就把借钱的事说了出来。说刘冬不是个东西，还敢到派出所去告他。刘冬明白了牛总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但他明白了也没用，只能把猜测咽下肚。
　　张琴对牛总所说感到茫然，她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又不知道到底问谁才能问清楚。
　　一个令牛总和张琴都没料到的事发生了，刘冬一下就跪到张琴面前，他的嘴一个劲地蠕动着，喉结也在脖子上不停地上下滑动，嘴里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刘冬的眼珠子都让他给憋出血丝来了，张琴心痛得一下就抱住他的头，刘冬，别憋着了，我知道你想说啥，不就是邮电局那个丫头的事么，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刘冬惊愕地抬起头。
　　牛总也张大了嘴。
　　张琴说，这钱是不是跟那个丫头有关？
　　刘冬点点头。
　　张琴对牛总说，牛总，你放心，我们欠你的钱不会少你一分，别说五十万，再多些我们也不会赖账，就是卖了房子，也会给你还上的，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我们自己家里的事不想让外人知道。
　　牛总脸上的肉扭了几扭，说，那我先走了，刘老师，这钱请你在五天之内帮我准备上，不过你们还可以采取另一种还款方式。牛总说到这里，卖关子式地笑笑。
　　刘冬说，什么方式？
　　牛总说，今后五年内你给我写五本我能瞧上的书，这账就一笔勾消。牛总得意地看着刘冬，又看看张琴。
　　刘冬还没来得及说话，张琴就一口回绝了，谢谢牛总替我们想得周到，我们刘冬虽算不了什么好作家，但不能对自己的作品太随性，还没写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要是将来写出了不尽人意的废品，也愧对了你牛总的一番好意，你放心，我们马上就筹钱，一定不会少你一分。
　　牛总摇着头悻悻而去。
　　牛总走后，张琴满脸悲切地坐到沙发上，眼眶里渐渐发潮。刘冬眼巴巴地看着妻子，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找不到话头。
　　张琴叹口气，说说吧，说说这五十万是怎么生成的。
　　刘冬低下头，酸甜苦辣在胸腔内翻涌。他深呼吸后，从自己和徐媛媛的认识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了自己的被骗。
　　张琴哭了，她哭得没有声音，却哭得异常悲痛。
　　刘冬心里所想却很复杂，主旨是歉疚的，对妻子的歉疚，对自己的鞭挞。他想自己要真是个男子汉，那就应该在无助又无辜的妻子面前自杀，他的思维一转，就想该用什么方法自杀，既没有痛苦，又死得慷慨。日本鬼子的剖腹最具有男人气，但需要的勇气太大，刀尖刺进肉里那一刹那……想到这里他感到不寒而粟。上吊呢？登翻凳子那瞬间，老天哟，一下就出不赢气了，手脚无所依附地伸展……不行不行，都不可取。
　　这就是刘冬当时乱七八糟的想法。刘冬想到了很多种自杀，不过他不会有这个勇气，他信奉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丢掉生命。
　　张琴也有一肚皮的话想说，她也是无意间知道刘冬和徐媛媛的事的。那天她上班时接到儿子的电话，儿子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吃肯德鸡。儿子的要求也不过份，她是医生，知道人在某个时候想吃什么时，那种欲望特别强烈，而且抑制不住，这应该是心理上的一种异常反应，那是相当折磨人的。这事她本来想过让刘冬去办，可一想到儿子是给她打的电话，心里就暖暖的。张琴在手术的间隙到附近买了肯德鸡，打的给儿子送去，回来的路上她看看表，离手术的时间还有一阵，于是就坐上公交车。没想到刚坐了两站路，就看到刘冬和一个姑娘手牵手地上了车。当时她的头一下就炸了，没想到对自己言听计从，跟自己恩恩爱爱的老公居然会有外遇，人的外表太富有欺骗性了，没有亲眼看见，任谁说她也不会相信刘冬会有一个漂亮的小情人，蔫蔫的刘冬，见人就点头哈腰的刘冬……
　　张琴想过扑上前让刘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让刘冬说说，自己二十二岁大学毕业，放弃了那些高官子弟和有相当政治前途的青年官员的追恋，让所有人咋舌地嫁给他这个无权无钱的书生，还不是看中他潜在的才气，看中他待人真诚的品性，这么些年来，他们有了儿子，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其乐融融地过着每一天，尽管也有一些让人心烦的事，可一想到这个家，什么乌云都给吹散了，她无论在外面遇上什么不愉快的事，一想到身后有风和日丽的家，心里就平静了。没想到，没想到……
　　张琴后来忍住了，她还有一台手术，病人渴望的眼神让她冷静下来。她决定把刘冬和那个姑娘之间的程度弄清楚再说怎么面对。张琴在刘冬没注意时下了车，回到了医院。
　　后来张琴偷偷地找到江团，她直接就让江团说刘冬和那个姑娘的事。江团以为她什么都知道了，于是就说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江团说的，刘冬心里的最爱是张琴和儿子刘张，刘冬不止一次说过，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收获就是张琴和刘张，对张琴和儿子，刘冬是用自己的整个灵魂爱着，这一点无庸置疑。
　　江团还说，对刘冬而言，这个徐媛媛，就跟飞来的横财一样，钱用完了，一切都将复归平静。
　　江团还说，让刘冬和徐媛媛的纠缠自生自灭吧。
　　江团还说，刘冬心里那块爱的主阵地始终属于她张琴和儿子刘张的，徐媛媛所用的不过是一小块荒地而已。
　　就为江团一句话，张琴忍了下来，她也偷偷地观察过刘冬，刘冬对他们这个家一如既往。
　　张琴在没有人时，不止一次认真想过这件事，她越来越觉得江团说得有道理，一切都让他悄悄过去，她也打算把这事深深地埋在心底。
　　张琴没想到的是，刘冬和那个姑娘除了偷情，还有一笔让她心寒的金钱债务。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27:57

　　七十二
　　张琴没想到本想不了了之的事，却让一张让她吃惊的借据挑了出来。她对刘冬说，刘冬，你和徐媛媛的事先放到一边吧，我们现在倾尽所有也不够还牛总那笔债。家里加上最近存下的，有三十来万，我们俩都想想办法，找找朋友们借借，牛总这人很阴，他挖下的陷阱，肯定不容易找到破绽，我们认下倒霉吧。
　　刘冬说，张琴，我们就这么认下了？
　　张琴说，不认下又能怎么样啊，人家都闹上门来了，我不想让儿子知道这事，包括你那件事。
　　刘冬说我再去找找平大侠吧，请他帮着想想办法。
　　张琴说，你不是已经给他说过了吗，他不也没辙？
　　刘冬说，平大侠是江湖人，肚子里的存货多，我再去让他想想办法，他那些江湖朋友中人物众多，各色人等都有，张琴，这个罪过是我犯下的，让你受如此牵连，我真是死的心都有。
　　张琴说，别说那些没油盐的话了，我也相信你有死的心，可你没有那个勇气，这样吧，我们分两头进行，我去筹措钱，你也边想想借钱的事，边找平大侠想想其他可行的办法。
　　刘冬打开门，一只脚都迈出门外时，张琴又叫住他，刘冬，记着啊，千万别漏到儿子耳里了。
　　刘冬说，你放心，我会牢记的。
　　刘冬来到平大侠处。平大侠看着他怪怪地笑笑。刘冬说，大侠，你干吗那么对着我笑？
　　平大侠喝口茶，用京剧的曲子唱道，后院着火峰烟起呀，刘郎难叙婚外情，哈哈哈，刘冬，尝到婚姻的伤害了吧，要是我，就不会有悬在头上的剑。
　　刘冬苦着脸，你都知道了？
　　平大侠说，来来，喝口茶，先消消心里霉气，这事挑开了，反倒是好事，早晚都是一刀，不如早挨早了结。
　　刘冬说，你说，张琴会不会跟我离婚？
　　平大侠摸摸光光的下巴，可能性不大，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刘冬的心一下就悬起了。
　　平大侠说，不过嘛，啊，也别怕。
　　刘冬说，大侠，我真有那么倒霉吗？
　　平大侠说，这都是天定的，人力难以违犟，听老天爷的吧。
　　刘冬说，大侠，能不能请张大哥帮帮忙？
　　平大侠想了想后摇摇头，找张大哥也没用，牛总那混蛋把这事都张扬开了，他要是闹到法庭上，也是你输。
　　刘冬说，那我这次是死定了，大侠，我们家那三十多万元可是儿子的将来啊，把这钱塞了牛总的黑窟窿，我他妈直是不个玩艺儿。
　　平大侠说，好了好了，你让我再想想吧，千万不能让姓牛这狗日的把事情闹到法庭上，那个地方最不可靠。
　　刘冬没想到这个时候牛总会给他打来电话，牛总做出极其轻松的嗓音，慢慢悠悠地说，亲爱的刘老师，最近可好，我老牛可是挺想你的。
　　刘冬说，说吧，你还想怎么样？
　　牛总说，还是那句话，你就当我的签约作家吧，啊，我只签五年，你刘老师呢，每年写一本书就行，当然得保质保量，不过这点我很放心，你不会自己砸自己的牌子的，就说那本书稿吧，我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你要不是借我那五万元，那是绝对不会写书给我的。你尽管搞得很通俗，但在通俗读物中也是上乘之作。
　　刘冬咬着牙说，你真卑鄙。
　　牛总说，听说过这么一句诗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你还知道政客吗，朝令夕改和出尔反尔方面他们是老大，我这点本事跟他们相比，那不过是小菜一碟，想想吧，五十万，对你们来说，那可是泰山压顶，想想吧，我不急，等你个一月两月都没关系，你就是动动脑筋，轻轻松松就把五十万化解了，不对不对，是四三万多，得扣去你那六万多的版税，我这人还是仁义的。
　　不等刘冬说话，牛总就把手机掐了。
　　平大侠说，这狗日的卵蛋说些啥？
　　刘冬说，他说让我跟他签约，五年，每年给他写一本小说。
　　平大侠把大腿一拍，这就对了，这狗日的心思就在这儿，他设这个套也算他用心良苦，现在像他们这种靠坑蒙拐骗做书的人，没有作家给他们效力了，真有他的啊。
　　刘冬说，这事他要是不当着张琴的面说出来，兴许我会答应他，没想到他会追到家里来，会把事情挑破，你知道，张琴的个性是很要强的，她跟我不一样，她是宁可站着死，也不愿弯下腰求生的人，她这气节让我敬佩，我也想学学，可这骨子里的东西，我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平大侠说，他把这事缓下来了，是好事，容我们再好好想想，看从哪里入手化解这事。
　　刘冬点点头，只好这样了。
　　平大侠说，要不我们去找找张大哥，听听他的想法，多个人出主意，说不定真有办法。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28:24

　　七十三
　　刘冬和平大侠到张大哥家，张大哥非常热情，他让人端上时令蔬果。张大哥说，我说你们俩个就参加了一次我的聚友宴，然后就没了动静，怎么，看不起我们这帮乌合之众了。
　　平大侠说，张大哥说笑话了，你们都是英雄之辈。
　　刘冬说，我们真是不好意思常来打搅。
　　唉，你们都有你们自己的事，我们这些人，拼了半辈子，有了自己的江山，该松口气了，享受享受过日子的美。张大哥由衷地说，累了那些年，都或多或少地闹下一些毛病，我每天早上一起床，就要吃一大把药，其实啊，我们都是苦命人。
　　平大侠为张大哥所说唏嘘不已。刘冬则一门心思地想着该如何开口说自己的事。
　　张大哥说，刘老师，看你的样子，是有什么心事吧？说说看。
　　刘冬说，不怕张大哥笑话，我遇上了一件尴尬事，眼下是家也难保了。
　　张大哥说，那么严重，如果愿意，说来听听好吗？
　　刘冬就把自己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张大哥听后哈哈大笑，他说人活在世上，特别是有识之士，谁没有个红颜知己，谁说有了红颜知己就非得妻离子散，我就有相好的，而且还是大美人。
　　刘冬紧张地四处看看，张大哥的妻子从里间出来，刘冬的脸色都变了。张大哥的妻子却不已为然，她轻松地说，你们张大哥呀，就贪这杯，但他贪归贪，却不会死恋，他爱这个家，爱家里的老老少少。
　　平大侠说，那张大哥这个马子你知道？
　　张大哥的妻子说，。知道，他让我偷偷去看过，回来还让我给打分呢。
　　平大侠说，老刘，看看，看看，这就是生活，你跟徐媛媛，爱得真，就是像作贼。
　　刘冬说，能像张大哥那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张大哥说，这个老牛我认识，平常日子也是见面打哈哈，我给他说说吧，不过，刘老师啊，你这事难办就在于借据上，你的书我那孩子就喜欢看，他还常常给我说一些细节，你在小说里的故事很细，在生活中你为啥就粗心了，要知道，经商之人，再诚实也有三分狡诈，何况像那个老牛，本来就是莲花心，眼眼多，你就是睁三只眼也不能看清他的花招。
　　刘冬没想到的是，张大哥要是不给牛总说，他还有耐性，张大哥专门找到他一说，让他别把事情做绝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时，他在张大哥面前连声应承，回过头就开始朝刘冬说事了。
　　那天牛总又来到刘冬家里，那天也是张琴开的门。张琴一见到牛总脸就阴下来，牛总，那天不是说过吗，我们不会赖账的。
　　张琴堵在门口，压根就不让牛总进屋。
　　不让进屋是吧。牛总气得在门口打转，刘老师，刘冬，我本来起好心给你时间，让你慢慢消化我的建议，没想到去找帮手了，你以为找到张高德就能摆平老子了，张高德玩黑白两道，我老牛也玩那两种颜色，只是没那个何老幺狠，不过你那个何老幺如今是丧家之犬，自顾不暇。
　　张琴说，别说那么多，我们不黑不白，就寻常百姓，欠你的钱我们会还你，你今天想怎么样，说吧，跟我们玩黑的，还是玩白的。
　　牛总让张琴的气势镇住，老子不跟女的斗，刘冬，告诉你，再给你一个星期，到时不还钱就别怪老子不客气，咱们法庭上见。
　　牛总一走，张琴关上门就嚎啕大哭。
　　刘冬呆呆地跪在她面前。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28:56

　　七十四
　　张琴上班去了，到了医院就接手一个大手术。手术做到中途，张琴突然感到头晕眼花，手术刀从手里滑落，那么巧就截着了病人的一根动脉，顿时血水喷射而出，幸好外科主任及时赶到进行了紧急处理，这才避免了一场更大的事故。
　　张琴被送进抢救室，检查的结果是身子极度虚弱造成的眩晕。院方要她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因为手术的过失，医院陪了病人一大笔钱，张琴心里非常难受。她回到家里坐卧不安，刘冬看着她那个样子，心里更是难受。
　　张琴感到心里有股火乱窜，一切在她眼里都乱了套，她摔东西，刘冬就朝她手里递东西，她哭，刘冬就在一旁呆呆地发愣。这个世界在张琴眼里乱了一天一夜，她闹到了极限，终于累倒了，一头栽到地上呼呼大睡。
　　刘冬就守在妻子身边，他看着妻子急剧憔悴的面容，看着她眼角新添的细纹，心尖痛得直抽。
　　妻子沉沉入眠。
　　刘冬也不吃不喝地守着。
　　妻子一连睡了两天两夜，刘冬就眼睁睁地看了两天两夜。
　　妻子终于醒了，她眼里的火没了，神态显出极度疲惫，她懒懒地说，刘冬，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
　　刘冬见妻子醒过来，高兴得嘴唇直抖，张琴，张琴，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啊，我是罪人，张琴……
　　刘冬捧着妻子的手痛哭。
　　张琴软绵绵地说，刘冬，我好饿。
　　刘冬赶紧止住自己的悲伤，张琴，你好好躺着啊，我去给你熬粥，给你拌泡菜。
　　张琴看着刘冬踉跄的脚步，两行清泪悄悄地翻出眼眶。
　　刘冬把粥熬好了，用味精和熟油辣子拌了泡菜，他把粥吹凉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妻子。
　　第二天，张琴起床了，她说，刘冬，我向一个朋友借钱，她已经答应了借六万，我今天得去落实一下，还差一些，还得找另外的朋友借。
　　刘冬担心地说，再休息两天吧，你身子骨还那么虚。
　　张琴说，贱命身子硬，不用担心我，我们不能这样不死不活地呆在家里，儿子回来会看出破绽的，我们要赶快处理好这件事。
　　张琴前脚出门，刘冬也正想出门找找江团，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借点。赵飞的电话来了。赵飞的声音很急，刘老师，老刘，你这几天到哪儿去了，知不知道一个新情况。
　　刘冬说，什么新情况？
　　赵飞急急地说，关于何老幺的新告示出来了，上面有不少犯罪细节。
　　刘冬没听懂，哎哎，赵飞，你慢点说，慢点说，什么什么新告示？
　　嘿，你这个迂夫子。赵飞说，听着啊，上次我带你看通缉令的地方，又贴出了新的通缉令，这次就只有何老幺一个人，跟上次不同的是有了很多犯罪细节，我站在那里认真研究了半天，看得老子心花怒放，像何老幺这样的犯罪分子要多些那才叫社会之大幸。
　　刘冬说，你不是乱说的吧？
　　赵飞说，你这个老刘，我什么时候开过这样的玩笑，快过来看看，我陪你一起研究研究。
　　刘冬让这个消息暂且冲淡了心里郁结的烦闷，他匆忙地赶车来到作协附近那个报刊拦，赵飞果然还等在那里。
　　刘冬凑到报刊拦前，把何老幺独享的通缉令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读到后来，他边看边摇着头。赵飞问他干吗摇头。他说这个世界真他妈要多荒唐有多荒唐。赵飞问他什么意思。刘冬说你到书店去买一本我刚出的小说，别到大书店，大书店没有，是私人书商出的，你到那些小街上的书店，书名就叫“邻居何老幺”。
　　赵飞突然明白了，刘老师，刘姥姥，刘冬先生，是你老人家把何老幺给害了？
　　刘冬沮丧地说，这可是小说啊，他们怎么能那样呢。
　　赵飞说，可人名是真的，人家硬要往上套，你还真是没办法。对了，刘老师，你小说中那些事是不是虚构的？
　　刘冬一想，坏了，当初为啥就忽略了这个问题，小说中的一些事还真是何老幺讲给我听的。
　　赵飞又想到个问题，不过，何老幺讲给你听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写成书，你这样实写，说不定正是他的意图。
　　刘冬说，也可能吧。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24 14:29:29

　　七十五
　　还是那个周鑫警官，带着一队人马早早就来到了刘冬家。他们敲门很不客气，那动作很大，敲打的弧度也很大，刘冬和张琴还在睡觉，他们是在梦里被敲醒的。周警官的敲门声惊醒了隔壁的人，隔壁的人家被惊醒了，先是把门开了一道缝偷偷看，待看清是一群警察后，门里出来一个老头子，他说你们能不能轻点，我们都还在睡觉。
　　一个警察脱口就说，你这个老杂皮说什么，我们在执行公务，再多嘴就治你个防碍公务罪。
　　老头子让屋里的人拿出手机来，打通一个电话就骂开了，喂，罗春，你杂种手下是不是喂了一群疯狗，天刚放亮就来扰民，搅得老子瞌睡都没了。
　　周鑫一听愣了，他赶忙喝住敲门的人，回头问老头，请问大爷，你说的罗春是……
　　老头子跳着脚说，孙子，听真了，老子是你们那个罗局长他大爷。
　　周鑫回头就喝斥敲门的警察，连连向老头道歉。
　　老头骂骂咧咧地缩回身子，狠狠地把门关上。
　　刘冬把门打开了，这伙警察一涌而进。张琴穿好衣服出来，问他们有没有搜查证。一个警察朝张琴亮出搜查证，轻松地说，想看这玩艺，那太简单了，知道这是谁给开的吗，也是警察，明白了吧，我们周队长问什么，你们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然，哼。
　　周鑫问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他拿出刘冬写那本小说，问小说上的这些事真是主人公何老幺干的，问刘冬故事的来源。刘冬说故事是听何老幺讲的，至于是不是现实中的何老幺干的，他不知道，总之何老幺讲的是故事。
　　周鑫说，小说中的事你参与了吗？
　　一旁的张琴忍不住卟哧一声笑起来。
　　周鑫问她笑什么。她指指刘冬，你说他打人杀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警官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唐突，于是拿过询问笔录让刘冬签字。然后带着人离去。
　　张琴突然说她要去上班了。刘冬让她再休息几天。她说在家里呆着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烦心的事上门，她还是到医院去，心里要好受些，暂时做不了手术，她可以给别的医生打打下手。
　　张琴走了，刘冬在屋子里团团转，不知道该做啥。他进到书房，想把准备给邓虹的小说写下去，打开电脑，调出上次写的那部分，却找不到感觉，他就呆呆地坐在电脑前，脑子里很乱，他想了很多，待到想理出一番头绪时，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这时敲门声又响了，刘冬没听见。敲门声更响时，隔壁的老头子又出来骂了，敲门声小下去了，直到彻底消失，刘冬也没听见。
　　刘冬的手机响了，他看看来电显示，是一个不认识的号，于是摁了。手机再次响起，他又摁了。刚摁下，又响了，刘冬生气地按下接听键，对方大声说他是派出所的，问他在什么地方。刘冬心里一惊，那个周鑫刚走不久，派出所又找上门了。他说在家里。对方让他马上开门，他们有公事找他。
　　刘冬打开门，派出所的几个人就气喘吁吁地冲上来，领头的猛地一掌就把他推进门，他们一共有五个人，最后那个把门关上。
　　带头那个人是派出所的所长，刘冬那次去报案时见过他，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那个所长见了刘冬一怔，说好像在哪里见过。
　　刘冬也不想说那次报案的事，说，也许吧。
　　所长敲敲额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到派出所报案要告牛总那个人吗，你这个人呀，天生就不是个安份人。真没想到，你跟何老幺还有牵连，说说吧，刚才为什么不开门？
　　刘冬说没听见。
　　另一个警察恶狠狠地说，敲那么大声都没听见，耳朵聋了。
　　刘冬说，没听见敲门声不犯法吧。
　　所长说，我们说你犯了法，你就是犯法，我们说你没犯法，你就没犯法。
　　刘冬想起妻子那次的行为，他对所长说，你们有搜查证吗？
　　刘冬的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鼻血也流了出来，关键是他还没看见到底是谁出的手。
　　一个声音说，这就是搜查证。
　　刘冬不敢吭声了，他呆呆地站着。接下来由所长提问，问的问题同周鑫所问如出一辙。刘冬差不多是重复了一遍曾经说过的话。
　　他们问完了想问的话，走了。走到门外的所长回过头说，这段时间你不准外出，我们随时都要能找到你。
　　刘冬把门关上，转身就地坐下，背靠着门，情绪低下，他深深地勾下脑袋。他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想笑，狂笑，却张不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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