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秤匠 文/李成忠 俗话说∶“冲壳子不犯法;吹牛不上税”。不过也有例外,秤匠班秤匠就因为冲壳子冲过了头,老鹰抓蓑衣──脱不了爪爪。 班秤匠大名班发财,一生从事手工制作木杆秤工作,获得秤匠称号。他虽无权无势,却因壳子冲得响,在“穿城三里三,环城五里五”的川西山区小县H县城内小有名气。 1948年班秤匠带着老婆从成都坝子迁居H县城落户,他为什么从富裕坝区迁居贫困山区一直是个谜。有人问过他,他今天这样冲,明天那样吹,不知他那次讲的是实话,反正最后大家得到的答案是他在成都坝子“活得不安逸,过得不自在”,才举家迁入山区的。致于为啥不安逸?缘何不自在?就没人去深究了。初到H县城落户,他靠冲壳子确实麻倒过一些人。他吹嘘他家在成都坝子有良田千亩,在蓉城市区有房屋百间,他同老婆如何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等等,使一些市民对他肃然起敬。当时山区百姓没见过收音机,他居然带了一台来H县城,赶场时放在柜台上,开大音量招揽生意,引得赶场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秤店听稀奇,使生意火红了一阵子。有好奇者问他∶“那匣子里是不是装得有留声机?” 他轻蔑地说道∶“真是乡巴老,没见过世面,这是无线电收音机,只要一转调频转子,南京、上海,甚致日本、美国的声音都能听到。” 有个邻居的孩子是初中生,问班秤匠∶“老师讲无线电可用来收发报,你家的收音机能不能收发报?” 为抬高身价,他竟信口雌黄大吹一通∶“可以收发报。只要频道调准了,蒋委员长都能收到我发的电报。” 班秤匠随心所欲冲的壳子,确实赢得了少数趋炎附势者的青睐,连县城里牯吃霸赊的地痞流氓,也不敢对他敲榨勒索。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解放后的一系列政治运动中,他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1950年镇压反革命和土地改革时,有人怀疑他是“逃亡地主”,还有人揭发他是“潜伏特务”,更有甚者活灵活现地说他来自“重庆中美合作所”,解放前夕奉命携带电台来H县长期潜伏……。公安局把他列为重点怀疑对象,抓他到“只许老实交待,不许乱说乱动”的地方,吃了几个月牢饭,写了几摞毛边纸的交待材料,还没把事情说抻抖。好在组织上多次派人外调,总算查清了他的祖宗三代及本人历史,也弄清楚了1948年他是为了逃婚,偷了老汉的钱财,带着情人到H县城定居的,否定了他的特嫌和逃亡地主问题,才免除了牢狱之灾,被划定成份为小业主。 1956年县里完成了对个体工商业和手工业的社会主义改造,班秤匠开的“班记秤店”并入“城关五金合作社”,他除吃定息外,成了每月拿工资的合作社社员。“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他没接受解放初期的教训,一有机会还是喜欢神吹瞎侃,尤其是喝二两猫尿后,连自己姓啥都忘了,吹得更凶。 60年代搞“四清”运动,县二轻局派工作组到城关五金社,一上手就搞忆苦思甜,以此发现苦大仇深,根正苗红的积极份子。本来解放前家在成都坝子开作坊,吃穿不愁的班秤匠不属诉苦对象,那天正好喝了酒,为了表现自己,他在会上抢着第一个发言,声泪俱下地说道∶“我们家解放前的日子过得好苦呀,我爷爷没吃没穿,只好去庙里当和尚……” “哎呀,班师傅,和尚是不准结婚的,你爷爷是和尚的话,你爸爸从哪儿来的?”有人当场顶干簧。 “诸位有所不知,这和尚中有吃斋念佛,本本份份的好和尚,也有偷着娶婆娘,吃狗肉的花和尚。班师傅,你爷爷是不是这种花和尚?”又有人出言奚落班秤匠,逗得哄堂大笑。 一个气氛严肃的诉苦会被搅成了逗笑会,会议主持人鼻子都气歪了,赶紧制止,并让事先定好的诉苦人发言,会场秩序才安定下来。 有好事者会后拿班秤匠涮坛子∶“班师傅,你爷爷是不是花和尚?” “我爷爷后来还俗了嘛,有啥子值得大惊小怪的!”
班秤匠一脸无奈地回答。 对班秤匠在诉苦会上的壳子话,一般人只当笑话,听完就完了,但工作组有两位阶级斗争弦绷得特紧的年轻人却楸住不放,提出把班秤匠作重点对象,对其爷爷的花和尚问题查个水落石出。好在工作组长就是在镇反和土改时参加过班秤匠的专案调查,任过城关五金社社长,现任县二轻局长的吕光明,他对班秤匠的祖宗三代和个人历史了如指掌,因此在工作组会上力排众议,才使班秤匠没成“重点运动员”,逃过一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