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世华不慌不忙地说∶“王干事,每月30斤不是大米,可是毛粮呀!30斤稻谷只能出15至16斤米,人不能连米糠都一起吃了吧?再说遇到闰年,一月只有27斤毛粮啊,你算过没有?” “我怎么没有算过?毛粮中包括了杂粮和红苕,这里有很大的余地,怎么不够吃呢?”王干事质问劳世华。 “要说够吃也够吃,但只有一种吃法才够。”劳世华一本正经地说。 全场的人都伸长了脖子,静听劳世华的高论。王干事挪动板凳,尽量靠近劳世华,惟恐听漏了一个字。 停了片刻,劳世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把稻谷全打成米;把米全作成醪糟,一天三顿吃醪糟。两勺子醪糟,几瓜瓢清水就可以煮一大锅,既撑饱了肚皮,又过了酒瘾,一醉二饱,还节约了酒钱哩。照此办理,不就够吃了么!” 贫下中农代表们听完劳世华的话后,先是一怔,继而哄堂大笑;李乡长品出了劳世华话中的味道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有王干事气得满面通红,半天回不过神来。 在上级的干预下,村里留口粮定量不足的问题,很快得到解决,张二娃也无罪开释回了家。工作组撤走后,山村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但谁也没想到劳世华说老实话,得罪了乡里的王干事,种下了他后来遭厄运的祸根。 满腔热情的王干事,本想在统购统销工作中露一手,为日后的晋升打下基础,谁知出师不利,事与愿违,不但没立功受奖,还挨了一顿“政策性不强”的批评,在乡里背了两天“书”,才脱了干系。他没真正接受领导中肯的批评;更没认真检讨自己的错误,反而将一切问题的出现都归之于“劳世华的胡说八道”。他暗下狠心,如有机会一定要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光阴荏苒,不觉过去了十几年。劳世华的母亲已去世,他也娶妻生子,成了一家之主了;当年的李乡长,因工作出色,已升任县委副书记,全家都搬进县城去了;王干事因悟透了升官的诀窍,对领导意图能时时紧跟,事事照办,所以在李乡长调走没两年,就官运亨通,连升几级,当了乡长,公社化后升任公社党委书记。他多次听到村队干部反映劳世华污蔑“三面红旗”的问题,但派人去调查,往往“事出有因,查无实据”,虎头蛇尾,不了了之。他虽然一直没有忘记收拾劳世华,就是没有下手的机会。 转眼到了1966年夏,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县里从上到下,一切大大小小的当权派都受到冲击,而身居公社党委书记的王高升,由于能紧跟中央精神,积极支持造反派的“革命行动”,所以受冲击最小,且最先被解放,作为“革命干部”进入了公社“三结合”领导班子,担任了公社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主管公社的“斗、批、改”工作。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王副主任上任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在各大队和生产队转悠,到处抓阶级斗争新动向,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俗话说∶“胡豆背时遇稀饭,曹操背时遇蒋干”。那天也凑巧,王副主任下乡抓阶级斗争新动向,遇上了劳世华这个倒霉蛋。当王副主任带着随从,漫步行进在劳世华所在山村旁田间小道上时,村头的高音喇叭里,正在播放林彪中气不足,颤颤巍巍的讲话录音,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边犁田边闲扯,其中有个人说∶“这是哪个讲话啊?声音好难听哟。” 另一个人接茬说∶“林彪讲话嘛!像没过足鸦 片烟瘾一样,怪球难得听。” 王副主任一听,这还了得!污蔑林副主席按《公安六条》是典型的现行反革命份子,这下可抓到阶级斗争新动向了!于是三脚并成两步地跑到说话人的田边,定睛一看,真是冤家路窄,说话人正是他天天想整,抓不到把柄的劳世华。 “劳世华!刚才是不是你说的林副主席讲话像没过足烟瘾,怪球难得听?”王副主任双手叉腰,大声斥问劳世华。 劳世华连头也没抬,赶着牛边犁田边说∶“就像没过足烟瘾嘛!你说像不像呢?” 对劳世华如此狂妄而轻蔑的态度,王副主任无法容忍,于是大喝一声∶“把恶毒攻击林副主席的现行反革命份子劳世华抓起来!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