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中的心灵之旅──漫游九龙沟

　 一、一路无尘

每一年，成都平原在进入深秋后，天色便是常常阴着的，纵使日出的时候，太阳也是隔着云层照下来，断然没有夏日和初秋的明朗。国庆这几日的降雨，云层更是低低的，天气也日渐寒冷起来。 坐车行驶在成灌高速公路上，两边是开阔的视野，远天青灰微蓝的云，静静的俯视着它身下的这一片沉静的土地。田野里没有一个人，水杉、桉树、竹丛、农舍，在阴阴的天色中，和蓝天烈日下相比更显安详平和。田地里，远远近近的水杉透着浅浅的秋的黄色。树下，间隔不远是收割后的稻田，一堆堆稻草垒起在稻茬中间，淡淡的金黄，被一垄垄碧绿的菜地隔断了。在这样没有日照秋深处的日子里，田野的层次依旧是丰富的，色彩也依旧是鲜明的。 路边，偶尔可见到一丛丛芙蓉树，密密地缀着粉红微紫的花朵，在绿和阴灰中闪现着她独特的明媚和娇柔。因为手中那篇关于芙蓉花的文总不能完稿，此时见到它，心中不由一喜，忘却身在高速路上，只冲动地想要停车去看花。 凉风固执地透过车窗吹了进来，车里一路放着舒缓优美的乐曲，肌肤一路感受着深秋一缕又一缕的清寒。 没多久，一抹浅黛就就远远地浮现在车窗之外。一出都江堰市，通往的九龙沟公路因是雨后，特别显得洁净。路两边的树叶，更是翠碧干净不染纤尘。山路边的竹林，枝干比别处粗壮些，叶也比别处深翠些，是一个个水灵灵的小精灵，恣意的绿着在风中招摇着，让见着它的人不由要起羡慕的心。这里的屋顶一律长满青碧的苔癣，湿湿的，厚密的，柔软的。屋顶下挂着成串的干包谷，是农舍坠着的流苏，温暖的凸现出秋后农家远离集市，自在惬意的金黄色的生活。 女友玲姐开车已是甚好，稳当而且轻柔，每一次错车她都提前减速，便没有一个稍急的刹车，一如这一路人家的生活，和他们生活中的树木、花草、庄稼、房屋。这里的一切，正是生命的河流进入到了较为开阔的河床，在没到另一个峡谷之前，顾自无波无澜、平实淡远。都市所有的坎跌、动荡、挫败、沮丧，在这里似乎是天外的流沙，还没有被风吹来。因了这些树木花草，我的感觉也难得的轻缓柔和，仿佛我初入世事，还没有懂得那些生命中的颠沛流离，变迁无常；仿佛我还是那个没有起过任何愿望的女孩子，也没有因失望在心中留下任何阴影。 很快已是九龙沟的山脚下，群山环抱，空气异常洁净、清冽和甘美，街边有山民用竹背篼装了山笋和野菜来卖。路上很少游客，清净得让我不忍来打破这如远古般安详和质朴的氛围。一瞬间，心里仿仿佛佛，飘动起丝丝难以捉摸的快乐，误以为自己真不在尘土飞扬的世间；也仿佛，可以把这一路虽乍寒却清逸的心情，一直延续到我生命的尽头。 到了九龙沟山下停车住宿收拾毕，正是午餐时分，街边的小餐馆，厨房也极其整洁干净。等到上菜，朋友陈大哥、楚大哥，均拿出他们带着的两瓶剑南春和两瓶红酒来，他们是随身携带着胃药也要饮酒的。也给我斟了一杯，没有像以往般拒绝。这一路轻逸绝尘而来，此时的酒，便也不如往昔般刺着喉咙，喝后的感觉只如喝了些水，便为三个男士所笑，说我本是能饮的。不想争执，心中，隐隐约约的感到，是今日的山川、天空、清风、岁月与往日有所不同。 上山没一会儿，三位男士便不胜酒力，要了滑竿来坐了上山。我在所有人身后独自拾阶而上，领略着他们不愿停留下来多看两眼的风景。不知道为何，今日眼中的青山极尽轻盈缥缈、清馨幽远，没来由的减却了它往日的臃肿。清晰的觉得，在这样的风中，绿中，水声中，微微清寒中，自己也有一份如山水般的清新别致在悄悄地弥散开来，弥散在一本厚厚的薄书中的一页。 地理老师玲姐说，我们拾阶而上的山道，亿万年前曾是古地中海的海底。真的，在山水间弥散着的气息中去仔细寻找，会嗅到昔日古地中海海水的气息。快镜头闪过沧海桑田，却是今日这群山横翠，无边无际，绵延永恒。面对时光变迁，面对钟灵毓秀的山水，面对岁月无常，面对永恒和短暂，多情而又无情的你，怎舍不去做一个清逸飘游的旅人？思忖人生之中，又有多少时刻，能把自己融于山水，忘怀那无声流逝的时光，忘怀那变迁无常的世间，把自己的一段生命，铭刻于山水绿树之中？ 今日，我不愿带一丝尘埃而来，只素面这绵延无尘的青山，只在默默无言中，寻觅我期盼已久的，对于生命，对于自然，幽然而起的，永恒意义上的一份心领神会和勘悟。

二、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九龙沟是古老而寂静的山，除了盈耳的飞瀑叠湍声，山水击石声，除了抬滑竿山民的拉客声，这里，便再无别的喧哗。三位男士坐上滑竿后，很快就不见了身影，绿带着宓儿也远远走在前面，因我不断停下来拍照，两位女友也几乎是在我前面。当入山门时那短暂的喧哗一但散尽，眼前便只剩得悬崖陡峭，绿树无涯，芳草逶迤和无数巨石和巨石中纯净清碧到了极点的山溪。 其实九龙沟和青城山本属一个山系，距离也很近，然而，青城山的热闹，却一点也没有波及到这里。这里的山水，基本上还保持着它最初的面貌，幸运地，几乎没有被人工雕琢的痕迹所破坏。山中的石阶，过了小半山路后便很不平整，在这样阴湿的天气里，脚下难免溜滑，路途也由此多了些难度，这大概也是游人稀少的缘故。 夜间山中一定下了场雨，峭壁上，时时有水，或如线般一缕缕清流而下，或如晶莹的串珠，闪着白光滴落着，给人的感觉，好像整个山是水做的，满山遍野的绿也被水泡化了，仿佛轻轻一拎，就会滴落下点点绿意来。山阶之上，湿漉漉的少有一处干的地方，反映着灰灰的天光，倒影着碧绿的树木，使人在轰鸣的水流声中，亦能感觉到群山的清幽和静寂。 在第一个有茶卖的地方，所有人都停下来，这是他们每次的终点站。我独自一个人准备上山，宓儿不放心，虽不愿意再走，也无奈跟着。另一个男孩子，在劝我们留下无果的情况下，也跟在了后面。我便带着这两孩子上山，让他们在溪水里尽兴弄水玩。玲姐也追上来，带着她的女儿。 山路的难走，使得两个小些的孩子抱怨起来，要立即下山回去。直到发现山中有很多野芹菜，争先恐后的采摘起来。下山时，天色已很昏暗，到了茶铺，别的客人早走了。有几个抬滑竿的山民，还在楼下山路上等着，我们是他们今天最后的一趟生意。见我们回来，男士们又像风一样坐上滑竿转眼不见。绿拉着宓儿的手一路小跑下山去，后来说这样跑着暖和。 山路上终于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山色苍茫，山雾淡淡而起，知道山中天会黑得很快，却不想向他们般匆匆地下山。难得暮色的群山之中就我一个人，天地轮回的今日，有我一人独享这苍山之中无尽的美妙和孤寂？就把步子放到极慢，然后，想着山下一干人的担心，不由笑起来。 转过一个弯，苍翠的绿草绿树中的山阶间，上来一位道士，蓝衣灰裤，头发长长的挽着，手里拎着山下买来的东西，不紧不慢的上山来。身影和山色谐调美妙，让人觉得，山中需有这样一个黄昏，需有这样一个归来的道人才完美似的。于是，恍然中，仿佛是走在唐朝的山径上，这个道者便是那个晚归的诗人。想到这，自己有些恍惚，横在心头的那句诗就溢散开来，在暮色中淡淡地飘浮着：“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一路思量，这山路牵衣横出的翠微究竟在留恋谁？所来之径究竟又是谁的？曾经的古人？现在的自己？山野的隐士？都市的红尘身？想得出神不由得停下来回身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已停在那里低头看我。山色苍茫，夜雾迷离，这样的凝视，是今天的日子在咫尺间面对千年前的岁月？是匆匆的过客在照观永恒深邃的历史？就这样凝视着，至到起了怅然，折身来依旧走各自的路。 对于山水，能真正理解它到至深的，也只有这长年依山索居的人们。对于万年绵延，千年横亘；对于一秒钟可值一生，一分钟原是一世；对于山中一日，人间百年，也只有他们能给出真正的答案。 在茫茫人世，人总难以逃脱命运的捉弄，难以摆脱尘埃的污染。而今天的黄昏，黄昏里山中的徐行，自看不见山曾经的暴烈，感受不到山中居民，对山且敬且惧又无限爱着的情感。感受不到山居岁月，是否也有一日日无奈中随水而去的寂寥。 此刻眼中的青山，有着无边的寂寞也有着无边的自得，更有着无边的爱怜，纵使你有千般心事万般无奈，也可依附于山的和缓慈祥，依附于它的大包容，由着它用一片碧叶，一缕冷清之水，来平复岁月在心中刻下的伤痕，拂去衣衫上似乎不见却经久存在的世间尘埃。 站在桥头看流溪，久了时，方觉此刻自己和山原是一体，和水原是一脉。山本有魂，水本有灵，也只有在这暮色苍茫空山无人的寂寥中才容你把握和凝视，也只有此时，你才甘心放下尘世间徒劳的莫名的挣扎，由着你的心在它的怀抱里，做真正意义上的皈依和没有一丝抵御的顺从。 天更阴暗下去，水声更是激越，偶尔传来的鸟鸣便不很清晰。前方，以为再无游人的鸟儿看见我的来，吃惊的飞上了树。只有草轻轻动了一下，周遭又在水声之中归入原始的寂静。

杨英好文章。

谢谢楼主的好文章

既是心灵之旅，也是风景之游。

楼主写景写情的功力端的是深厚啊，弟佩服！

谢谢小婷斑竹！谢谢雷康站长！也感谢黄刚斑竹！

大家过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