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粉末冶金小组”绝不是微澜不起的平静港湾,只因为领导处理得当,才没有不愉快的事发生。我同小陈熟悉后,他悄悄告诉我∶“对小T您要留意,这小子是‘屁巴虫’,为调婆娘到厂里,一直在挣表现,常去厂部打小报告,抓‘阶级斗争新动向’。可惜他‘求雨进了火神庙──找错地方’……”感谢小陈对我的提醒,使我对那人敬而远之,避免卷入是非中。 我过去参加过刮刀钻头科研,但从未接触过金刚石钻头,一切从零开始。我细心观察车间人员操作的一招一式,留意金刚石钻头从设计到制造的工艺流程。别人不愿干的活我抢着干,如车制石墨模具,粉尘很大,就是戴着防尘口罩,车制完一个模具后,人己变成非洲黑人,两、三天后鼻孔、耳孔内的石墨灰还洗不干净。1973年冬及次年春,天气奇冷,我坚持与工人一起倒夜班,既掌握了大量的钻头烧制笫一手资料,又融洽了同工人的感情。下班后除吃饭、睡觉外,其他时间几乎全耗在钻研国外金刚石钻头文献,和分析四川过去使用金刚石钻头的资料上。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半年努力,我熟习了制造金刚石钻头的全套工艺流程,掌握了影响钻头质量的各种因素,并由改进钢体端部锥角着手,解决了钻头掉胎体的重大技术难题,还完成了题为《四川使用天然金刚石钻头的情况及对改进国产天然金刚石钻头的意见》论文。 1974年夏天,成都酷热难当,在炉内两千多度高温的电热烧结炉傍值班,室温高达摄氏40℃以上,坐在那儿也汗流浃背。站到炉顶用《光学温度计》观察炉内温度时,从观察孔冲出的灼热气浪,烤得人面部疼痛,呼吸困难。每次观察完炉温,都要到室外树荫下凉爽一会儿,才能缓过劲来。如此恶劣的高温工作环境,每人每月只有一斤猪肉、一斤白糖和半斤茶叶的高温劳保补助,但在物质严重匮乏的“文化大革命”年代,如此特殊待遇己令人羡慕不己。每月靠这点补助品来抗御高温,补充体能是不够的,光喝糖水或茶水,补充不了每天流汗体内盐份的损失。盐水可补充人体盐份,但又咸又涩,难以下咽,大家都不愿喝,导致发生中暑虚脱症状∶头晕眼花、唇焦舌燥、四肢无力、虚汗淋漓。用组里三位家属工大姐自家的“泡酸菜”煲的汤降温解暑,才平安度过了酷热难耐的夏天。时光虽己逝去30多个春秋,我始终难忘汤色微黄泛青,口感酸咸适度、尚带蔬菜清香的“泡酸菜汤”的特殊滋味,更难忘煲汤大姐们热情关心同事的情谊。 在成都工作一年后,我得到周围人员的尊敬,也获得了厂和车间领导的信任,完全把我当政治可靠的技术骨干使用。支书老陈有次找我谈心时,鼓励我写“入党申请书”,我一下子成了“八大山人”一一哭笑不得,赶忙说∶“我还没考虑这个问题”把话岔开。 1974年冬,厂领导指派老熊和我去武汉国家中南珠宝库,提取价值十几万元的非州天然金刚石。这是对老熊和我的信任,也是对我们工作成绩的一种奖励。按携带金刚石的规定,回程必须乘坐飞机。在当时乘飞机是政治地位的象征,只有政治可靠者,和处级以上干部出差,才能坐飞机,普通人有钱也购不到机票;即使通过“走后门”购到机票,没有乘飞机的资格证明,也难以登机。在视物质奖励为“修正主义物资刺激”的“文化大革命”年代,派工作出色者出差是一种奖励,给乘飞机的机会,是重大奖励。当在武汉机场登上苏制螺旋浆小型客机飞上了蓝天时,我感慨万千,做梦也没想到一个没有戴帽子的“现行反革命份子”,会在科研中做出成绩,居然享受如此殊荣,验证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哲理。 1976年夏末,顺利完成天然金刚石钻头研制后,我返回学院,不久就迎来了“四人帮”的覆灭,我的冤案也得以平反昭雪,那些“文化大革命”中坚守科研岗位的战友形象,常在脑中浮现。10年后我到成都故地重游时,“科研车间”已不存在,老陈、老易和三位大姐退休了,原来制造金刚石钻头的人员,大多进了中美合资的金刚石钻头公司。我同小陈等几位当年战友摆龙门阵时,才告诉他们我“文化大革命”中的真实身份。 (2001年2月17日写完初稿,2006年1月12日完成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