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初夏开始,雨水多了起来,勇华除了照顾好地里的麦子和玉米,还有就是等田里的秧苗长得更快些,开春的时候本比较冷,碰上了几次寒潮,秧苗载到田里却也长不快,看来今年收了麦子后还有等上个几天才能插秧了。勇华还惦记母亲的生日,无论如何,七十寿诞是要好好庆祝一下的,也为了能给母亲冲一冲长期生病的晦气,端午节的前一天也就是母亲的生日了,勇华早准备好了所有应该早点备好的东西,厨师也安排好了,母亲的两个在外地的女儿也事先通知了,看来这生日是真有个排场的。
母亲也感叹自己的七十岁,这天晚上,把勇华叫到了跟前,勇华牵起母亲满是茧花的手,听母亲说起许多自己不曾听到过的关于父亲、母亲自己以及这个家的长辈,甚至更早些时候的事情。初四晚上月亮起来的晚,母亲还是从窗户破开的糨纸缝里看见了天空的一钩月儿,勇华也顺母亲的眼神看了过去,冷冷的银辉,在丝丝的蝉鸣里微微震荡,勇华又想起了俊花在的时候是不曾和她一起看过这月亮的。一时间母亲也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月亮在夜空慢慢划过的弧。
母亲握着勇华的这只手轻轻地垂了下去,眼睛也微微闭上了,带一丝微笑,前额一绺花白的头发穿过那几条深或浅的皱纹,象竹筏从清浅的河上荡过的粼粼水波,却带上年轮的分量,荡不开去。母亲的手渐渐冰凉下来,勇华握着母亲的手轻微紧一紧,又放回床边。的眼泪滴落下来,也如母亲的手一样冰凉冰凉的。
“妈啊。你醒醒啊,明天我还要给你做生日呢!”母亲前额的头发被勇华轻轻抚到鬓颊,脸上的皱纹也象水波散去,舒展开了。老杨手上的烟头烧到了手指。起身缓缓拉上了帐子,又在院子里点了一串鞭炮。鞭炮声从院子里升上去,消逝在正中一钩月亮的夜空。
母亲的生日?祭日?
儿女们戴上“孝圈”,院子里只有什物碰撞发出的钝钝的声响,白的花圈饶院子四周围满,哀乐从堂屋泼出来,浇满端午节的院子。
阴阳先生亲自做了灵堂前的南瓜和鲫鱼的祭品,又在猪头的鼻子里插上两根粗而白的葱,油灯映红了纸糊的灵房子。
母亲的遗体在堂屋放了两天,已经发出一些轻微的气味,总算在第三天下葬了,大儿子清华走在送葬队的最前面,端着母亲的灵位,勇华跟在后边,胸前是母亲的遗像,再后边是大女儿、二女儿......帆帆抱一只大红的公鸡走在棺材的后边,似乎想到俊花死的时候自己是端着母亲的灵位的。
母亲也葬在德贵旁边,想来两兄弟以后的位置也留好了,两座坟中间正好空出了两座坟宽的位置。这竹林下早先有个小水井,大爷爷的以前就在这眼井里挑水吃的,但是葬下德贵后水井就枯了,无论是杨文还是大哥秃老杨都相信这是真正的风水地了。想来后代是要有荫庇的福祉的。
俊花坟头上的牛荆树桩又发出了三枝,还是指着东西和勇华家的三个方向。勇华和老杨一起掀走了压在坟头上的那块大石头。勇华在插秧前又给俊花上了一次坟,老杨也去老婆的坟前说过几次话。因为正是应验了一般的灵验,老杨和勇华都记得家中每一个祭奠的日子,并无论如何要去上坟的。
帆帆也因为上学而忘记了母亲早些时候常在梦中出现的情景,以后每次勇华去俊花坟前的时候,也不再害怕了,便跟着一起看看母亲的坟,看看坟头上的那棵牛荆树,但从不问父亲什么。即使象为什么要经常来这样的问题也没有过。
勇华在重阳后撤下了卧室里横竖的柳条和道符,但也不再做以前那样的梦,是因为母亲在地下陪着她而让她不再抱怨和寂寞了吗?勇华心里大抵有这样想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