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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贡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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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地 发表于: 2003-6-20 16:11:24|只看该作者回帖奖励|倒序浏览|阅读模式

   初恋·伤逝勐定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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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董平地  这是一位兵团战友讲给我听的故事……  这是一个成都知青真实、苦涩的情感经历……  这是一段深埋于心灵深处的凄美的青春记忆…… 在我写字台的抽屉里,有一个精致的小锦盒。里面躺着一支外表陈旧、印痕斑驳的老式派克钢笔。我很少用它。每当我看到这笔,就会黯然神伤,肝肠寸断……就会想起我失落的爱情,想起我难忘的青春…… 1979年,千万个家庭积聚了多年的沉默爆发了,知青大返城的狂潮蓦然涌起。压抑已久的心声在大江南北几千万知青的血和泪中迸发,“还我青春,还我户口”的呐喊响彻了天山、黑水;北国、南疆…… 云南西部边陲。耿马县,孟定坝。 死水微澜般的生活被重获新生的知青们的狂喜搅动得掀起了狂澜,本已心如死灰、屈于天命的兵团知青一个个、一对对像得到了“特赦令”。急急如脱笼之鹄,匆匆如返归之雁。他们把八年辛劳积累的“家产”(用上等黄心楠打造的床、书柜、小桌什么的),无偿送给了长期关心着他们的农场老职工。全团几千知青满怀着对新生活的热望,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怀着对家乡亲人的无限思念,蓬头垢面、两手空空地向着成都、朝着昆明、上海义无反顾地绝尘而去…… 孟定农场。 成片的橡胶林覆盖着几十平方公里起伏的岗峦,坐落在胶林深处的一个个知青连队没有了往日的聒噪与喧哗。 那是一个新月弯弯的夜晚,苍穹辽阔而清澈,橡胶树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四周如潭水般平静。她来了,静静地立在我面前,嘴唇翕动着:“明天……你……就要走了吗?” 我咬着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俊秀的脸庞明显消瘦了,星光映在她的眸子里,变成了两个小晶晶。她用双手捧着一支印痕斑驳的老式派克钢笔和一本精美的笔记本,定定地看着我,柔声说道:“这笔是当年爸爸留给我的,他希望这支笔成为我生活的伴侣。你带着它吧,以后看见它,就象看见……” “不!”我近似疯狂地大叫,一把攥住她的双手,“婷婷,跟我走吧!求你,跟我走吧!我会给你带来幸福的!” 沉默片刻,她凄然一笑,:“平哥,你先走吧,我……以后来找你。”她还想说什么,嘴唇哆嗦着,可终于没有出声。她抽回了双手,本子和钢笔留在了我手心里。我心如刀绞,无言以对,轻轻搂过她,抚着她的双肩,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我怀里微微颤抖着…… …… 夜不能寐,在15瓦昏暗的灯光下,我捧读着婷婷夹在笔记本里的信。 “……平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爸爸的事吗?他是华南农大的高材生。58年因对`亩产万斤粮'提出异议,被发配边疆。妈妈当时在‘留苏预备班’里学习,她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一切,跟随爸爸来到这瘴气弥漫、荆棘丛生的南疆原始森林。同成千上万的退伍、转业官兵一道,为创建我国的第一个“特种经济作物农场”洒血流汗……1968年,身体羸弱、眼睛高度近视的爸爸被派去开山炸石造大寨田,但却被炸 药的烈焰撕碎了身体。刚强的妈妈没有倒下,她含泪把爸爸葬在他们亲手开垦的第一块胶林边,朝朝夕夕培伴着他。 白天,妈妈在草棚里给孩子们上课;夜晚,她伏案继续爸爸未完成的科研论文。其中,《关于大面积提高橡胶实生树产量的设想》在省《农垦科技》上发表后,受到了有关专家和总局领导的高度重视……我还记得,那天妈妈牵着我去给爸爸上坟。面对那一抔黄土,她脸上呈现出少见的神圣,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花,妈妈叫我一字一句地把文章念给爸爸听,她相信,长眠在地下的爸爸一定能听到他女儿稚嫩的声音的……” …… 隔着几间草房,传来小李他们收拾行李、整理行囊的声音。我毫无睡意,小心翼翼地折好婷婷的信,走出茅屋外。孟定坝的夜晚是这样的静谧,那高高的清澈如洗的蓝天,那皎皎的银铲一般的新月,那活泼而顽皮的竞相眨眼的满天星星,使这春日的夜晚充满着迷人的幻想。夜色空寂、纯净……可我的心却沉重、压抑。我又想起了婷婷,想起了那次难忘的经历,就是在那时,她走进了我的生活。 1976年,农场职工子弟校第一批高中生毕业了。两个班90多个男女学生全部分到实验站组建新的连队。我和其他几个知青被调过来协助工作。为了改善新建连队顿顿盐巴汤下饭的困窘,连里决定我、司务长和另外三个知青到老山民那里去买冬瓜。 第二天上午,我们搭乘连队到耿马大梁子上去给伙食团砍柴禾的拖拉机上了路。经过近一个小时的颠簸,车子过了一营营部,开始翻耿马大梁子了。公路像飘带一样缠绕在山间,白云悠闲自在的沿着山谷飘浮着,右边是波涛般起伏的山峦,左边是深黑色的幽谷。拖拉机挣扎着往上爬,机头喷吐着一股股黑烟,就像肺结核病人在艰难地喘息。拖斗里,十几个年青人躺在麻袋片上,枕着大斧、砍刀在神吹胡侃…… 上坡不久,拖拉机丢下我们五人,又一颠一簸地向前走了。我们挑着麻袋卷,跟着司务长走小路,下到了南定河边。 这里河面不太宽,但水流湍急,冲击到石头上的浪花如同滚动的小羊羔。我们泅水渡河,直到在下游半里处才爬上了岸。 找到了老山民,买下了他种在坡地上的全部冬瓜,总共有三千多斤。司务长数了三十快钱给他,捏着这三张拾元大钞,汉子激动得不得了,他硬要留我们吃饭,还拿出珍藏的野猫肉,老鸹肉(乌鸦)款待我们。虽然是饥肠咕噜,可我嚼着这老鸹肉,却怎么着都觉得像是在嚼一快老橡皮…… 午后,烈日曝晒着大地。我们把冬瓜全部装进了麻袋,扎紧了袋口,然后一趟趟地将其从坡地挑到南定河边。此时,炽烈的太阳像火球一样罩在头顶,像要把人烤焦……我们五人脚踩着滚烫的沙子,在凹凸不平的河滩地边来回挑运着。个个汗如雨下,气喘如牛。不时用手抹一把迷糊住眼睛的汗水,身上的衣衫被汗浸透,人人的背上都是一圈一圈白色的汗渍。在挑最后几趟时,我觉得身上的水分好像已经被榨干,双脚像踩在棉花堆里一样,已是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的了…… 拼老命挑完冬瓜后,已是下午四点过了。我们五个瘫坐在河边,眼巴巴地望着河对面的公路,盼望砍柴禾的拖拉机下山来接我们。这时,一营营部的通讯员凫水过河带给我们一口信,说砍柴禾的拖拉机抛了锚,今晚下不来了,连长叫我们自己想办法回去……“扯淡!”司务长急得两眼冒火,“三千多斤冬瓜,好几十里路,就我们五个人……” 大伙儿一阵团团转之后,司务长想出了一个让我们目噔口呆的主意:“把冬瓜拖进河里,人爬在麻袋上,顺南定河漂回去!”也许是年青气盛,也许是觉得刺激好玩,也许是这主意过于奇特,一阵紧张的思索后,大伙儿竟认为这是最隹主意。于是,我们用竹篾把麻袋五个一堆、五个一圈地紧紧捆扎住,然后前拽后推地弄到了河里。说也奇怪,装满冬瓜的麻袋一下到水里,一个个竟像大气包似的浮在了水面。司务长不无得意地爬在上面试了试,看着他的杰作,孩子气似的大声喊着:“上船,回家吃晚饭啰。”尔后,摆动双脚,顺水漂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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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遇乐—闺怨 刘烨、佟大为来深圳拍戏!
2# 四姑娘山
 楼主|平地 发表于: 2003-6-20 16:16:11|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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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伤逝孟定坝(中) 我抽了口气,说道:“成一字纵队,小李、小明在前,小刘居中,我压阵,大家相互照应。”于是,我们四人战战兢兢,各自爬上了串成一起的麻袋,顺流漂然而下。 一阵手忙脚乱以后,终于战胜了最初的慌张。大概是稳住了神,我抬起头,看到漂在前面的小李竟举起一只手做作冲锋状。 我用手紧紧地抓住前面左右另两只麻袋的角,身体成大字形爬伏在这几只麻袋上。汹涌的南定河水上下起伏着,被烈日曝晒了一天、发出浓烈泥腥味的河水不时灌进我的口中,呛得我两眼通红…… 漂过一营营部,又绕过了几个凶险的漩涡。突然,前面的小刘一声尖叫:“我的麻袋……散了”。我抬眼望去,只见河面上漂浮着的一个个冬瓜就像湄公河上的水雷,小刘紧紧抱住一麻袋冬瓜在水里时隐时现。显然,一只麻袋承受不了一个人的重量,我见状大惊,急得大喊:“稳住,向我靠拢”。小刘丢掉麻袋包,翻身逆向朝我游来,很快,我们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加上了一个人的重量,我们这圈麻袋的浮力大为减弱,半隐没在水中。我和小刘除了头露在水面外,全身都浸泡在水下。水流湍急,为了增加浮力,我和小刘拼命地划动双脚,手是不敢放的。那不但是连队百十来人一个月的菜,更重要的是它此时成了我们的“救生圈”。 漂过了二营营部后,河道变窄,水势汹涌,我和小刘像漂在水面上的浮萍随波逐流。辟头盖脑的水波不时涌进我们的口中、鼻中,呛得我鼻腔生痛,一阵阵的干呕。小刘侧过头喘息着说道:“你的嘴皮是黑的……好……好黑。”我上气不接下气:“我又没有……嚼……嚼槟榔,是冷……我好冷。”是的,一下午烈日当头,人已经像晒焉的茄子。现在又在河水里泡了近一个钟头,我觉得四肢好像已失去了知觉,只有意识是清醒的。抬眼望,前面的小李、小明已经变成了两个小黑点…… 不知过了多久,漂到了团部后那一片平缓、开阔的水面。河中间有一大片突出水面的沙丘,上面长着稀疏的芦苇。当我们的麻袋圈终于在那搁浅时,我隐隐约约看见有人在岸边不停地比划着什么,但此时,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 一丝淡淡的馨香沁入我的意识,我睁开了眼,一张眉眼清秀的少女的脸离我近在咫尺。她见我醒来,欣喜地揭下敷在我额头上的毛巾,坐在我的床边。急切地说:“你晓得啵,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晓不得,我还没睡够呢。”我来了精神。“哼,再不醒啊,人家都急死了。”话未说完,一朵红云已飞上了她的脸颊。她侧身在药箱里翻着什么,我记起了她,虽然我才来这连队一个月,但我知道她叫婷婷,是连队的卫生员。她抓出一大把药片让我服下,说道:“昨天好吓人,发高烧、说糊话,给你打针都没有反应。”我一听,立刻觉得臀部隐隐作痛,便龇牙裂嘴地说:“我不打青霉素,痛得要命。”婷婷嫣然一笑:“不打青霉素,那就打盘尼西林好啦,那不怎么疼。”“司务长他们怎么样”,我问道。“别人可强多了,一个个还是走着回连队的呢。”可她那知道,就在前几天,一排长动手术,我还在团部医院贡献了三百CC血呢。 接下来的几天,婷婷对我关照备至。少女的温柔和体贴,使我这个从小就离开父母亲,在记忆中从没享受过女性关爱、没受过女性呵护的人,内心涌起了一阵阵感情的涟猗……那天,她从家里舀来松软的米饭,(她家住在团部家属区,穿过林间小道,十几分钟就走到连队)还盛着一碗苦菜(一种变性的小青菜),碧绿的菜叶和着红色的辣椒丝,在我眼中不啻珍肴美味,我抢过饭碗,张大嘴巴就是一阵风卷残云……刚才还捂着嘴偷偷笑着的她,看着我意犹未尽的饿劳相,侧过身子,低下头,眼角淌下了几滴晶莹的泪珠……我捏着空碗,傻乎乎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相同的命运,真挚的关心,使我们的友谊日益加深。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一起挥汗劳作,一道谈笑风生,一同被箭杆似的暴雨追得扛着锄头满山跑。劳动的间歇,我们互相送水;工间的小憩,我们对视而笑……青春的火焰在我内心点燃,无限的爱意在我心头蠢动,我第一次被少女婉柔的身影占据了全部身心……婷婷衣着朴素,但有着一种别样的韵致。她那匀称而稍显单薄的身材,明亮而深邃的大眼睛,让人看出这是一个妩媚里隐含冷俊、温柔里带着刚强的姑娘。我意识到,我已深深地爱上了她。有一次,她因家里有事没来出工,我左顾右盼,魂不守舍地一锄头差点挖掉自己的脚趾头…… …… 夜已四更,青幽幽的星光洒在我的住房周围。房前一株茂盛的芒果树在夜风中摆动着它的枝叶。我背倚着篱笆墙,一包接一包地抽着“金沙江”…… 是呵,生活了八年的孟定坝,明天就将永远的离开你了。星光下,远远的山影巍巍高耸,峰沿像参差不齐的锯齿,那些尖尖的山峰顶上,正顶着一片蓝天上闪闪的星星。夜色是这样的清爽、纯静……我遥望着北边的天际,在那青黑色的天空下,静静地躺着一群巍峨的群山,在那重重叠叠的大山后,就是我的故乡。那里有我熟悉的城市和童稚的记忆,有我曾就读的学校和朋友,更有那望眼欲穿盼儿早归的双亲…… 东方隐现了一丝鱼肚白,我来到屋后的胶林边,四野里不知名的小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偶尔间,在喃喃絮语的丛株里,一只小鸟惊啼两声,随之又堕入它们温馨的梦里。我抚摸着微微湿润的橡胶树皮,离别的伤痛,竟让我一夜无眠…… …… 我们相爱了,爱得很深很深。翠绿的橡胶林里,火红的木绵树下,苍劲的大青树旁,都留下了我们真挚、甜蜜、纯真的话语…… 人约黄昏时那晚霞中的剪影;田间地头里她那亭亭玉立的身姿;拂晓时的军号;熄灯时的哨音……这一切,在我此时的心中竟显现得如此的清晰。 在实验田的守望竹楼上,我们相依着收听“澳洲广播电台”播放的广播连续剧《洛神赋》;在风清月朗的南定河边,和着手风琴,我们一起哼唱着《小路》、《三套车》、《卡秋莎》;在对世事、人生的感悟中,我体味到了她的灵气和兰心蕙质;在我的茅屋里,她给我逢补着衣衫,边讲着她和她的妈妈;凉风习习的胶林边,我给她讲我的童年趣事,夜色里,不时传出她银铃般的笑声…… …… 晨曦微露,黎明的淡蓝色的光亮扩大了,泛白了,林间传来了小鸟们的和鸣。兴奋不已的伙伴们到井边打水,“要回成都了,这张脸还是要洗干净嘛”。看到我,小李急急地说,“哥们,快点收拾行李哦,怕搞不赢啰”。小刘无比同情地对我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回成都再想办法嘛……” 早上七点,我失魂落魄、东张西望地随着本队最后一批返城知青上了汽车。当车子驰过场部门口时,婷婷突然出现在道旁,在这一瞥之间,我看到了她悲怆哀伤的面容。她跟在车后,扬起右手,边跑边喊:“平哥……再见了……平哥……保重……”。我把半个身子探在车窗外,用手紧紧扯住头发,嘴唇咬得出了血,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一直到翻涌地尘浪裹住了她远去的倩影…… …… 就这样,带着心灵的戕伤,背着一身的伤痛,顶着一头枯草似的长发,满身汗渍、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离别八年的成都。接着,上户口、转粮食忙得晕头转向;联系工作、找饭碗,疯子似的东奔西撞……渲啸的人流,沉闷的空气,光怪陆离的灯火,竟使我一时难以适应。在熙来攘往、摩肩接踵的人流中,我感到自己好像成了都市的边缘人……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6-20 16:18:0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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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峨眉山
 楼主|平地 发表于: 2003-6-20 16:23:37|只看该作者
初恋,伤逝孟定坝(下) 是呵,八年的戍边生活,给我们的身体和精神都留下了难已磨灭的印记。在当时成都人的眼中,这批支边青年用十二个字来慨括足矣。那就是:“豨脏、邋遢、黢黑;好吃、懒做、非歪”。 记得那天和小刘去看望战友回来,刚上28路公车,女售票员那警惕的目光便扫射到我们身上。“革命群众请注意,革命群众请注意,又上来两个,又上来两个”。我和小刘只得做出投降状,高举双手,紧紧抓住车顶的横杆……我没想到,藤野先生的遭遇竟会在我们身上重演,此后,白天我便不愿出门,三天两头地给婷婷写信,发电报,催促她快来成都。 晚饭后闲暇无事,孤独难耐。踽踽独行来到府南河边,府河的夏夜,别有一番幽静的风味。此时,黄昏的暮霭刚刚垂临,给这儿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层神奇的色彩。高楼大桥,以及那一水碎银似的波纹,都是若隐若现、迷迷离离。湿润而又清凉的小风,拂去了人们的闷燥和疲劳。除了坐在明亮地方品茶摇扇的老人,更多的是成双成对偎依在一起的青年男女,他们的亲昵和娇情,更显出我的孤寂落寞。思念折磨得我涔涔然头痛。形单影只的我遥望着南方的天际,默念着:“婷婷,你还好吗,你知道我在想你吗?你怎么还不给我来信啊……”瞑瞑之中,我仿佛又回到了孟定坝…… …… 那是一个临近傍晚的时分,太阳的金轮已经没入西山背后,西边红绸般的晚霞和玫瑰色的彩云飞涌而起。在东边,一弯新月如剪下的苍白的小指甲,过早的从碧蓝的天幕上映现出来,整个坝子和胶林都沉侵在飞烟流霞之中…… 婷婷来了,她穿着一件素花衬衫,两条辫子上扎着洁白的头绳,用手托着一小包东西。对我说道:“陪我去看看爸爸好吗?”我点头答应。我们转过一个小山包,在胶林边上,有一块不大的空地,一棵大青树孤寂地挺立着。树下,芳草萋萋,落叶满地;惨绿愁红,满目萧然。近旁,一抔黄土微凸于地面。婷婷打开小手绢,小心翼翼地放在坟头。“爸爸,今天是你的忌日。你的女儿来看你来了,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小花卷,她一会儿也要来看你的……”我拔着坟头上的一些枯草,默默看着凄然的她。“爸爸,你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能照顾好妈妈了……”我对着坟头行了礼,说道:“叔叔,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婷婷的,我们会永远陪着你!”婷婷回身凝视着我,眼里跳出欣喜的火花,嘤地一声,翻身扑进我的怀里,双肩抽动着,无声地啜泣…… 她的妈妈没有来。也许来了,但她不愿惊动一对紧紧相拥的恋人…… …… 时光在难捱的等待中度过,终于,我收到了婷婷的第一封回信。 “……平哥:农场学校的知青老师都走完了,十几个学校已全部停了课。我妈妈学校的何玲老师把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全买成了书送给孩子们,她走那天,学生们全都哭了……我们这批农场培养出的第一批高中生,已经全部紧急抽调到了学校……这里的孩子没有像样的教室,没有整齐的课桌,甚至连课本都残缺不齐,但只要看到这些在知识上嗷嗷待哺的小弟妹,看到那一双双稚气的、充满了信赖的眼睛时,我就百感交集……平哥:从前孩子们一放学便一窝蜂似的离开学校,现在他们放学时却偎依在老师身边,就像孩子依恋着妈妈。他们不明白老师们为啥都离开了他们,他们害怕今天还在上课的老师明天就不来了,因此,他们常常怯生生地牵拉着老师的衣角,变得特别敏感,特别听话。孩子们纯真的心灵哪能理解这坎坷的人世苍桑呢…… ……” 第二天,我骑着自行车,跑遍了成都的大小书店,驮回来一大袋教学资料和教学用书,并用最快的速度寄给了婷婷。那段时间,我隔三差五地就要跑邮局,从邮递员那不解的眼神中,我分明读出了隐藏的潜台词,“怎么?还有人没有办回来啊”!后来,工作有了着落,便一再地发电催促她,但婷婷后来的回信却使我隐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平哥:农场的一切都陷入了瘫痪,好多教学点都撤消了。那么多的孩子没有了老师……现在我和妈妈在一个学校,她一人顶着三个人的工作量。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更是百倍的辛劳。才40多岁的妈妈,两鬓已经夹杂着好些白发,看着过早衰老的妈妈,我常常偷偷地掉泪……白天她孜孜不倦地给孩子们讲课,晚上还要给我补习文化知识,教我做人的道理。她常常用爸爸执着、顽强的学习精神教育我,鼓励我,她希望他们的女儿能做一个敢于直面惨淡人生、有理想、有抱负的人…… ……” 那几个月,我简直是度日如年。每天神思恍惚,茶饭不思,坐卧不安……终于,一封来信撕碎了我的心。 “……平哥:一定要原谅我,我不能离开孟定坝。我为你回到成都与家人团聚感到万分欣慰。三年相如以沫的真挚友情,在我心中留下了永生难忘的印记。这段少女纯真的、唯一的初恋,这段铭刻于心的美好的回忆,婷婷将把它永远埋藏于心灵的深处,给它保留一个最珍贵的位置…… ……平哥:几个月的漫漫长夜里,泪水浸湿了我的枕头……听着屋外的凄风苦雨,想到你的悄然而去,我的心好痛好痛啊……这能怪谁呢,这只能怪老天对我们太不公平! 命运对我们太残酷了…… 平哥:让一切都重新开始吧。望你以自己的智慧和勤劳的双手去重新开拓生活的道路,用年轻人的朝气和奔涌的青春热血去迎接人生的巨浪与漩涡,用对理想前途的执著和对生活的热情去战胜一切苦难的命运…… 忘掉我吧!亲爱的哥哥。全力以赴地去寻求崭新的人生,去寻觅你生活的伴侣,你的婷妹在遥远的边疆默默地为你祝福……” 捏着这几张浸透着泪痕的信纸,我的心在流血。我仿佛看见我的婷婷孤独一人,站立在大青树下,静默在她爸爸的坟前,秋风飒飒,阴霾沉沉……此时,我的心痛得发颤。酸楚的热流一股一股地从心间涌向喉头,噎得我几乎昏厥。眼泪蒙住了我的双眼,我抬起头,大睁着眼睛,让酸痛的泪水从沉重的压抑中任意倾流,桌上的台灯光透过泪水,变成了一片模糊而蒙胧的晕圈…… …… 那晚,我把婷婷留给我的笔抱在胸前,在桌前整整坐了一宿…… 后记:两年后,婷婷成了家。她和他的家原本都同在总场家属院,他们是农场子弟校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男孩的父亲原是解放军西南军区的军官,1958年为创建橡胶农场随同部队集体转业来到边疆。 同年底,我也结了婚,有了我现在的妻。 (注:文中所有人物均为化名) 年青时心灵的创伤,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渐消隐,外表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好比你砍伤了一棵小树,新长出的树皮很快就会把伤口掩盖了。可是,等这棵树长到很大的时候,你剥去树皮仔细观看,还可以看见旧日的伤痕。那被埋藏了的,并非全都是死了的啊! 作者:董平地。1971年3月从成都二十四中学毕业。并于同年3月与近两万成都知青一道支边南疆。在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二师七团三营四连“战天斗地”整8年。 1979年3月返城,现为中学高级教师。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8-6 22:19:17编辑过]
4# 金佛山
 娴儿娴儿 发表于: 2003-6-21 10:35:00|只看该作者
又是凄惨美丽的故事,感动中透着的美丽,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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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华蓥山
 楼主|平地 发表于: 2003-6-21 21:58:48|只看该作者
谢谢娴儿娴儿的品评。 送贵坛一束花。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6-21 22:00:0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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