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元与胡风之间的恩恩怨怨 ⊙ 霞飞/文
姚文元乃姚蓬子之子。姚蓬子是20世纪20年代中国文坛上的左翼作家,1927年经潘汉年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此后,姚蓬子便与鲁迅、胡风、田汉、夏衍、冯雪峰、潘汉年、丁玲等左翼作家交往密切。后来,姚蓬子在天津被国民党逮捕,在狱中写下了《姚蓬子脱离共产党宣言》,成了叛徒,但后来他隐瞒了这一情况。抗日战争时期,姚蓬子在重庆办作家书屋,仍以左翼作家的面目出现。那时,姚蓬子的作家书屋主要以出版进步书刊为主。这时,姚蓬子与胡风的关系仍然很好。
胡风(1902~1985)中国诗人、文艺理论家。原名张光人,湖北蕲春人
姚文元1931年出生于上海。姚文元1岁时,便由姚蓬子抱着去见过鲁迅,鲁迅还为此写过一首诗。这一点后来也成了姚文元的“资本”。“文化大革命”中,姚文元不止一次地说过:“我1岁的时候见过鲁迅。”当他后来在重庆南开初中读书时,父亲的作家书屋出版过胡风的很多著作,胡风也常来作家书屋与姚蓬子谈天说地。那时,姚蓬子是胡风的朋友、出版者、崇拜者,自然经常在他儿子姚文元面前提起胡风。姚文元也十分崇拜胡风,但他当时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还与胡风这样的大作家、文艺理论家说不上话。于是,性格内向、喜爱读书的他每天从学校回来后,便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读作家书屋出版的书。在这些书中,他最爱读的,就是胡风的书。胡风写的许多书和文章,他不止读一遍,有的甚至读过三四遍。胡风的思想、文章风格、写作笔法等,都在姚文元的心灵上打上了深深的印记。那个时候,姚文元也经常跟着父亲去胡风家,还常常奉父命去胡风家里送校对稿、送清样、送书。抗日战争胜利后,迁回上海的姚蓬子仍然办作家书屋,姚文元则进入上海大同中学读书,后来又转入沪新中学读书。此时的姚文元仍是胡风著作的热心读者。1948年,姚文元加入上海地下党后,更热心读胡风的书了。他的书架上摆着胡风的书,桌子上放着胡风的书,偶尔出门,手里仍拿着胡风的书。姚蓬子与胡风的关系好,了解胡风是文坛大家,自然支持儿子读胡风的书。 新中国成立后,姚文元进入中共上海市卢湾区委宣传部工作,业余时间仍经常读胡风的书。不过,此时他读胡风的书,已经不同于从前了。从前,他只是在崇拜的心情下学习胡风的思想、文风、笔法,现在,他读已经成为中国文坛巨星的胡风的书,是为了研究胡风的思想,通过对胡风思想的研究,走上成为文艺评论家的道路。 姚文元下决心要成为胡风不入门的“学生”,自有他的考虑。在这些考虑中,有三个因素是主要的:一来姚文元自从少年时代接触胡风后,就是胡风的崇拜者,对胡风的思想和笔法是了解得比较透彻的。二来胡风过去与鲁迅关系密切,建国后,中共中央领导人特别是毛泽东曾经把胡风当作鲁迅的继承人来看待的,胡风由此担任了全国人大代表、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理事、《人民文学》杂志编委,在中国文学艺术界树立了领袖人物的地位。姚文元研究胡风的文艺思想,自然会得到胡风的赞许,他个人也会由此捞到好处,至少会为自己跻身文艺界打开一道门。三来青年姚文元立志成为一个文艺评论家,而从研究文艺评论大家胡风的著作入手,是成为文艺评论家的一条捷径。 姚文元整天钻研胡风的书,几乎成了胡风迷。他在上海卢湾区委宣传部时,就经常在同事中谈论胡风。姚文元的口才并不好,说话慢吞吞的,像是说一句想一句的样子。尽管这样,别人也愿意与他交谈。姚文元的这一长处,也引起了中共卢湾区委宣传部长的注意。经他推荐,1954年底,一向有重视文化工作传统的卢湾区委宣传部决定:让地位并不高(当时只是科长)的姚文元为全区干部讲一次胡风的文艺思想。 青年姚文元获此殊荣,内心自然十分高兴。他下了一番功夫,认真准备了一篇宣传胡风文艺思想的讲稿。在讲稿中,他是把自己置于胡风“学生”的地位的。只是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此时的胡风,已经不是抗日战争时期作家书屋座上客的胡风了,不仅他姚文元攀不上,就连他的父亲、曾经是胡风老朋友的姚蓬子也攀不上了。他这个胡风的“学生”,只是一个不入门的“学生”。
惊怵之后的转向 就在姚文元热心当胡风不入门的“学生”时,中国文艺界却响起了一声炸雷:胡风被定为“胡风反党集团”的首要人物。 1954年,胡风深感中国的文艺工作中存在着一些缺点,如不提出解决,会妨碍中国文学艺术的繁荣。于是,当年7月,他直接向中共中央政治局提交了一份《关于几年来文艺实践情况的报告》。这份30多万字(后来被称为“30万言书”)的报告,系统地总结了建国后文艺思想和文艺工作方面存在的问题,其中还对当时主管中国文学艺术工作的中宣部领导人周扬等人提出了批评。胡风的报告,被中宣部认为是错误的、反动的;胡风向中央直接写报告,也被认定为是不正当的。中国文联和中国作协主席团先后开了8次会批判胡风,周扬在会上还作了题为《我们必须战斗》的报告。对胡风的批判,并没有使胡风服气,他在会上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1955年1月20日,中共中央宣传部向党中央提交了开展批判胡风思想的报告。报告说:“胡风的文艺思想,是彻头彻尾资产阶级唯心论的,是反党反人民的文艺思想。他的活动是宗派主义小集团活动,其目的就是要为他的资产阶级文艺思想争取领导地位,反对和抵制党的文艺思想和党所领导的文艺运动,企图按照他自己的面貌来改造社会和我们国家,反对社会主义建设和社会主义改造。”中共中央批转了中宣部的这个报告,要求各级党委重视这一思想斗争,把它作为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一个重要斗争来看待。 当时中央还只是要对胡风的思想进行批判,但到1955年4月,胡风写给舒芜的一批书信受到注意,中宣部把这些信整理成一份材料,和胡风的《我的自我批判》一起报送中央。毛泽东看了这些材料后,同意在《人民日报》上发表。1955年5月13日、24日和6月10日,《人民日报》分三批刊登了《关于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材料》。毛泽东为发表这些材料写了按语,将胡风及其有关一些持相同意见的人定性为“胡风反党集团”。5月18日,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将胡风逮捕。 然而,在1954年底,周扬批判胡风的消息即在文艺界传开了。1954年12月10日,《人民日报》公开发表了周扬的《我们必须战斗》一文。姚文元读了这篇文章,感到震惊。虽然那时胡风尚未被定为“反革命集团”的首要分子,但是周扬在文章中已经使用“反动”一词来称呼胡风了。这对姚文元来说,不啻于晴天一声霹雳,一下子把他打晕了。他心中的偶像,他一直认为是自己“老师”的胡风,怎么一下子成了“反动”的呢?他百思不得其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个晚上。想来想去,他感到了惊怵,他有一种后怕的感觉。如果自己真的在卢湾区委宣传部作关于胡风文艺思想的报告,如果自己宣传胡风文艺思想的文章真的在上海和北京的报刊上发表了,自己岂不真的成了胡风的“学生”?不光是胡风的学生,说不定还会被定为“胡风集团”中“反动”的一员呢!现在该怎么办?为自己的前途计,除了转向,即从胡风的崇拜者赶快转向胡风的批判者外,别无他途。于是,在惊怵之下,几天之内姚文元就转向了,他真的成了胡风的批判者了。
突然打响的两炮 1955年,文化部主办的《文艺报》在第1、2期合刊上发表了一篇署名“《文艺报》通讯员”的文章──《分清是非,划清界限》。这篇文章除了按周扬文章的观点说胡风是反动的外,还对《文艺报》提出了批评,说《文艺报》“没有对胡风先生的理论进行持续的彻底的斗争”;说《文艺报》“忽视新生力量,不相信群众中会提出具有重大意义的问题”,使《文艺报》“日益脱离广大群众”。这篇文章的实际作者正是姚文元!姚文元的这篇文章,正是在他读了《人民日报》上发表的周扬《我们必须战斗》后反复考虑数日并决定转向后写出来的。那时候,全国文艺界批胡风正处于僵持阶段,真正写文章批胡风的人还很少。《文艺报》也正在组织这方面的文章,但组织得不很理想。正当此时,姚文元的文章寄来了。加之这篇文章文笔老到,不像是青年人所写的,编辑们便以为是个文艺界的老作家所写,很赏识他这篇文章;而这篇文章也正适合《文艺报》的需要,于是,便把姚文元的文章用“《文艺报》通讯员”的署名方式发表了。 这篇文章的发表,表明了姚文元在文艺理论方面的政治立场,实际上是一篇表态性的文章。由于文章敢于直言胡风的问题,敢于批评《文艺报》,在当时的文学艺术界引起了很大反响。不久,《文艺报》上又发表了几篇响应姚文元的文章 ,这更抬高了姚文元的身价。在《文艺报》上发表文章,姚文元打响了第一炮。 1955年初,上海文艺界召开了一次批判胡风的大会。会前,上海市委宣传部组织了一些人准备在会上发言,姚文元就是其中之一。姚文元那时在上海文艺界算不上有多大的影响,因此,他的发言被排在会议最后。会议开始后,一些发言者的发言调子是很温和的,大家都没有指出胡风存在“反马克思主义、搞唯心主义”的问题。另外一些发言者由于对胡风的作品不十分了解或了解很少,除了在发言中提了一大串问题,喊几句口号之外,没有什么内容。会议眼看就要草草收场了,这时,轮到姚文元发言。 姚文元一登上台,就拿出事先写好的稿子一板一眼地读起来:“胡风是披着马克思主义外衣来掩盖和贩卖他的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文艺思想的。……因此,必须剥去他的外衣,把他彻头彻尾的反党反人民的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本质拉到光天化日之下来,摧毁他这道防线,再来深入地分析他‘理论’的每一部分……”姚文元在发言中说,胡风歪曲马克思主义有三套手段:一是“断章取义”,二是“张冠李戴”,三是“硬搬教条”。说完胡风的这三套手段之后,姚文元给胡风扣上了“在拥护党的口号下来反党,在引证马克思主义词句下来反对马克思主义,在为人民服务的伪装下来反人民”的帽子,并说胡风这一套是历史上各修正主义分子惯用的手法。 姚文元的发言在会场上引起了轰动。对批胡风持有保留意见的人认为姚文元的发言“上纲”太高,火 药味太浓;一些了解姚文元的人认为姚文元转得太快;一些人则认为姚文元的发言很痛快,揭露了胡风的本质。总之,一时间议论纷纷,各种看法都有。 姚文元的这次发言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这个人就是张春桥。上海文艺界开会批判胡风那天,作为解放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的张春桥,悄悄坐在后排的一个角落里听着每一个人的发言,观望着每一个人的态度。参加会议的人和发言的人大多让他失望,唯有姚文元的发言使他眼睛一亮。他很注意地听完了姚文元的发言,在小本子上记下了姚文元的名字、工作单位。会议开完之后,张春桥回到办公室,立即给上海《文艺月报》的副主编王若望打了一个电话,推荐他在《文艺月报》上发表姚文元的发言稿。事有凑巧,当天,上海市作协某领导人也打电话给王若望,推荐他发表姚文元的文章。王若望连接两个不小的人物推荐他发表姚文元的文章,他不能不重视。第二天,姚文元就成了王若望办公室的座上客。王若望仔细地看了姚文元的文稿,建议姚文元拿回去修改一下,去掉前边的口号式的文字。姚文元回去后,对文稿进行了一些修改,很快交到王若望的手上。不久,《文艺月报》1955年3月号上刊出了姚文元的这篇题为《胡风歪曲马克思主义的三套手段》的文章。姚文元这第二炮也打响了。这一炮,是改变姚文元命运的一炮;这一炮,使姚文元在全国文学艺术界出了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