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土的年轻(连载)

魏红强

正文前的几句小话

2004年开始变冷的那段日子里，我从成都回到了重庆，本就很少与车轮为伍，所以回到重庆，除了街上耿直的喉咙让人踏实外，便是无尽的生疏，然而回想起十六岁只身泡沫凉鞋独自流落流成都的时日，是有许多差别了，只是对于成都拘留所的威严，仍心有余悸。

写写画画，不知怎地就成了我这些年来的一个习惯了，可到重庆后那写字的手却日渐慢下来。也许是跑着赶公交的人们的影响，或者是深夜里人们匆匆行色的忠告，更多时，写字已成为了我的一种坚持，就算如此，绝大多数的字还是被我放进了不成品次的广告方案里。

在2004年岁末重庆文学团年那天，接触了一个群体，并明白过来，其实许多人喜欢着一项我所喜欢的东西，而他们对那东西的喜欢程度，远远超过了我，更有人以此为业乐此不疲，想想我是应该从内心里认真坚持自己了，人生百年，一个不信玛丽亚与释迦牟尼之流的我，总得给自己一个真心的信仰为自己的精神作一个交待。从那时开始，我便觉得也许许多事情我想窄了，空间，任何空间，对于心灵来说总是那么的宽旷，那么的无尽、无涯，完全能容得下十个百个乃至成千上万个我以及为我之上无穷尽的人。

我在十六七年的农家生活里长大，事实上，我真正意义上的长大是在我流落成都的时候。回过头去，从背负行包走出家门的第一步倒回去看，十多年平淡的生活里，有太多的事值得记忆了，尽管它们大多是琐碎乃至无聊。然而一个念头，一个年轻的念头，一闪间，恐怕会将其全盘否定并从此为所欲为，直到有一天回过头来，发现事情的对与错和事实本身一起，被自己无形中珍藏起来，并成了你最为清澈的回忆。真意也许在这时，才尽到了她最伟大的责任，可以舒一口长长的气了。

拟出这个稿子的大体形状，与这些有着很深的关系，但原本作为《十七年》的朴素标题，却在这个大体形状还没有完全转成文字的时候就逃跑了，几经切割，大堆纸片才能容下的汉字群又开始害羞了，都像成了坐深闺的大姑娘，她们总觉得自己相貌不够，然后以此为由一大堆一大堆的打起了退堂鼓，后来记不清逃跑了多少，稍稍有点胆识（或脸皮）的呢，在这儿就被我推出了闺房来。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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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无法忘记的，还有他离开时的那场雨，那是立秋后的第一场雨，下得并不大，但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凛冽与寂寥。他在那时作了许许多多的假设，但他并不知道，在他内心深处模糊而执着地压制了十七年的念头，从开始就已被钉在了失败的基柱上。他更不知道，就在他跨出那扇在这些年来死死地封闭与禁锢着他的朱红色向右开的大门时，那个可爱的生命正静静地在屋子阴暗一角的小椅上，用芦城人难以解读的眼光脉脉地与他作别，他的身影不经意地，成了留给她最后的印象与怅惘。当然那也是他当时所没有注意到的。他只急迫地在脑海里一遍遍复述：“十七年了，我为了什么？我不姓周，我不该在这个芦城。但是十七年了，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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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嗒嗒声还是那么的节奏、闷烦，整节车箱里就只有那么几个呆板的身体，全贴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他不知道为什么火车上那么的冷清，只记得人们说过火车上拥挤不堪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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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三次坐火车，他觉得这倒像是老天正对他做着一种补偿，芦城的人几乎都坐过火车的。他认为自己二十出头的人了，才坐上这长长的火车算起来是有些灰色，但他只能这样，芦城不是他的芦城，家也不算是他的家。好在这两个来月差不多一口气就坐了三次，还这么远，想来是把以前没坐的全结补上了。他故意用这样一些无聊的思绪占据自己。他接着计算他坐过的这三次火车。第一次是去龙台，从芦城的省城去龙台，第二次是从龙台去成都，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就是从成都去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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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芦城，这是他离开之前根本没有假设到的，他不明白自己若干年积蓄下来的决心，到头来就落得这一翻失落。最后还要拖着垂死挣扎后的余躯，坐上这比十七年还要漫长的火车，回到芦城去。

想到芦城，他想到了挣扎，于是他又沉重起来，他急急忙调过头来想这些天成都的日子，然而，内心深处，却又借此难以控制地向自己追问血肉亲情的意义，他又感到了难以支撑的累，而那扇朝右开的朱红色的厚实的大门又突然闯进他的思绪里来。快要落下的太阳温煦的光影下，半掩的门更安静了，周志强、王凤的声音，也在这深情的安静里，隐隐传来，一个系花辫的小姑娘，正平静地站在门前，目光痴痴地看着门前的几株干枯的槐树，那是霞。槐树那边，一条碎石铺就的路伸向了芦城的小学，一间教室里，一个男孩子正在一份又一份地抄写着检查……

火车在嗒嗒声冲出了那条阴暗的隧道，世界突然亮了起来。记忆的一切，又无可奈何地叹着气，背着他渐渐地远去了。

他不明白十七年来，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执着，在他记忆里，挣扎，从他来到芦城的第一天就开始了，尽管他承认是芦城养育了他的十七年，但他却还是那么执着地要逃离芦城的，他憎恶芦城，芦城却是漠然的，于是他说他知道芦城为什么漠然，因为芦城欠他，芦城永远欠他一个家，一个美满的家，他憎恶芦城降临给他的家破人亡，他还说，芦城欠他十七年，他自己的十七年。他又气愤了。他又感到了鼻子酸酸的，他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冥冥中，他心里又矛盾了，他又记起了这些年来芦城的那一片片温情，他也认为自己的挣扎在芦城的美好下淡泊过，芦城的爱曾引导过他要他走入真正美好的生活，但他后来仍然反抗了，他于是又觉得是自己错了，芦城没有错，这十七年，他就在这十七年中，在芦城的关爱下反抗着，为了他所认为是天经地义不可分割的，但是他实际所反抗的却没有一次不是芦城的关爱，芦城真情，他还反抗着芦城的温存与搏大，他更是那么无理地欺负着芦城的坦然。当然，这些感觉后来也归于模糊了，他终于在这样的心境下睡去，他两天没有睡觉了，而到芦城还有一天多的时间，他没有心情睡觉，但他终究被自己累跨了。

然而他更知道芦城，是不会为一个外来儿的憎恶动容的。芦城，永远那么坦然。

二

他要忏悔的，应当是从那个不当发生的晚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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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也就是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他从城里回来，下车后走了很远的路，但是他一点累也感觉不出来，因为他再也无法压制住他的思绪。就在从城里回到芦城的路上，他一个大男人的，竟哭了好几次，他的眼眶还显得有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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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许久，是啊，夜总是要来，但今天的夜却来得太早了。他这样认为，他终于想起来，好像客车在山路上抛锚几次。但无论如何，这夜却仿佛来得过于的早了点，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霞家他怀着一种告别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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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种希望，要是霞能和他一起逃离芦城。他想着，但心潮难平，他知道什么叫不切实际，但活着希望总要有。他来到了霞家的门口，他知道霞一定在。他觉得他几乎能觉察到霞的心跳。这十多年来，从小到大，他们还有什么事儿没有谈过呢，就连霞一个女孩子的例期，也成为了他们的话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但他却怕了，他要回龙台去，他周赤，是龙台生的，龙台小，但那才是他的家，在那里，但那里会有他的家吗？他不明白自己会怎样，但他总得回去，十七年了，因为周家没有后，因为他的离去，一切都没有了，全都没有了，但改名换姓就能否定一条硬生生的汉子背弃自己的老祖宗吗？

他乱七八糟的想着心事，进了霞的家门，他叫了一声，霞在房里应了，他踯躅的步子就移了进去，然后便见到了坐在门边的霞。

“有事？”霞问道。见赤不说话，她就说：“座呀，别在我这儿像个大客人似的，我可不买你的账。”说完，倒先自个儿看着赤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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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笑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渐渐地凝在了她的小酒窝儿上然后，她在赤支支吾吾的话语中摇头，并含泪目送他的身影在夜色里，消失在东头的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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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踉跄头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但远远就能看见自己屋里的灯还亮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经过一阵子的平静后，他似乎放松了许多。等他推开门进去后，就发现坐在桌边的娘和爹而且他们正注视着推门进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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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回来，我们还说要再不回就找人寻你，看都这么晚了，真担心你出什么事呀。夜半三更的，你爹还说会不会是城里过来的车出了什么事儿。我就骂他，想我们游儿是吉人天相，哪会上这门子事给碰上哟，再怎么事儿，我们游儿总还是会记着我们这两个老头儿的，哪会置我们不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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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路上坏了好几次，要不是早就到了。”这些话并不冰冷，但也总找不出有半分的温存，而且迫切地打断了他她的话，接着赤还想说什么，突然倒觉得心里很难过，便又回过头来，对着桌子的方向说：“不早了，你们快睡吧。”顿了顿他又冷冷地回过头说：“真的不早了呀！”

“哦，你回来了，我们还担心什么呢，好了，我们也睡了。睡了，要不明天怎个起来法哟。”说着瑟瑟地站起身来。

赤已抹过脸，沉着心就往睡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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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转来转去，赤心里总是难受，他又想起了白天在小馆里那个龙台的大爷对自己身世的讲述。恍惚之中，仿佛看见了自己亲娘那瘦弱不堪的身躯，站在滂沱大雨下的街道上，追赶着街上的行人，拉着他们，哭喊着，要他们还回自己的儿子，自己以病躯冒险生下的唯一的儿子。滂沱的雨，吵嚷无尽的大街上，发怒的行人将疯癫的亲娘用力摔倒在泥地上，行人骂着，走了，亲娘仍然哭着，喊着，向世界索要自己心爱的儿子，终于，世界发怒了，让深不见底的山谷将娘亲吞没。还有，一个孤零零的男人，那是亲生父亲，对着死去的老婆和儿子尚未带走的衣物，玩具，想着家之前的每一个欢乐的细节流泪，成天将自己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发出一声声沉痛的叹息，在一个阴冷的早晨，负一个包袱，最后一眼看过那单薄的门锁，离开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家。从此，房角的草开始疯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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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里总流着血，家破人亡，自己还有什么，在这里十七年了！为什么生不出孩子的人要去买？为什么那么多孩子的父母不会施舍一个出来？这个世界呀，为什么连人都要买卖？为什么会存在人贩子？为什么偏偏娘冒着危险才生下我，却让人骗来了这个地方？是谁！！？？谁害我家破人亡的，是人贩，是，也不，那又是谁，人贩，不，还有我自己，我为什么来这里，我自己，还有周志强，王凤，你们生不出来，为什么要买别人的骨肉？

我是龙台的，芦城你却留了我十七年了，为什么，为什么留我十七年，害我家破人亡，芦城，芦城你为什么要害我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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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起床后，他决定做一件事，然后就离开芦城，当然，他自己盘算着，没有人知道。但是首先，他还是到了霞那里。他想他不再会像头一晚那样沮丧了，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当怎么做了，何况他得与霞谈谈，平静地谈谈因为很有可能，他与霞之间，将会成为一段彩虹般的美好的记忆，只供后来日子的自我凭悼罢。

清晨的霞睡眼惺忪，也许因为头晚的事哭过。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将赤迎了进去。赤呢，则是小心翼翼地进了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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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坐在霞的房间里，很久都没有说话，本来霞是在见面就想说点什么的，但看见赤的表情，就莫名地把话全吞了进去，可想了许久，她还是忍不住说话了。

“你真决定离开芦城了，什么时候走？”霞打破了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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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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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娘呢？他们只有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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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不是我的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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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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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霞有意争辩什么，子游突然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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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愣了愣，没有再说什么。她只轻轻地拉着赤的衣襟，赤终于又坐了下来，而他的表情，却只能让人觉得他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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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平静下来，她无奈地看着赤，良久，她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对赤说“你好自私赤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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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反常的表现使两人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进一步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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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又静了下来。

赤觉得他的表现与他来找霞的初衷大相径庭了，他想再一次将话题引回来，但看着眼下的情形，想开口却更难了。好在霞突然打破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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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哥你离开了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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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和我一起。”赤终于开口了。

“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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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也和……”他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但动了动嘴唇，自己也模糊了，他自己也知道这不大可能。

“我呢，赤哥你离开我怎么办呢。其实你想过没有，赤哥，现在去是没有用处的，只会让爱你的人更加痛苦罢了。” 霞抓住赤的衣襟说。

“霞，我走了，你给你娘说说吧，她要愿意，就跟我一起走。”赤又停了停，无奈地说：“霞我在芦城舍不得的就是你了。”霞静静地看着赤，悲切地，但赤的身躯还是很快从屋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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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赤性子急，但她更清楚赤的这种想法是错误的，而且就算赤想法是对的，想让她离开娘也不行。自爹去后，娘决心不嫁，要守这个家，她可能跟让她和赤去吗？霞心潮难平，但她更没有好的法子能劝住赤。她不能让赤走，她得尽一切办法，离开了赤，她将不会再有快乐。但是赤的性子，是不可能因为她的劝说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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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里必竟是生他的地方，家庭的遭遇令常人无法接受，何况一个血气方刚的年纪的赤。但是赤对她的爱没有丝毫的假成分，她也一样，早是将终身托结赤的人了，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让这分爱经受如此不合情理的考验呢。是老天的不公，还是上天的本意要她们如此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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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尽一切办法阻止他，霞心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很快，她又将自己否定了，她觉得这不是一个正确的办法，更不是一个爱人所为的，但是，要不然他就要离去了，而且这是一个机会，机会的失去，有一天令她痛心疾首追悔莫及，可悔之晚也，这样对赤是没有好处的。何况还有，还有周大伯两口，虽不是赤的亲生，但十七年来的养育，到头来养老送终都没有个人，然而，这一切赤已听不进去了。她痴痴地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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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回来很晚，他在村外喝了很多酒，他本来是要回去大睡一场，好与芦城作别的，但走着走着，就又来到了霞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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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他抬起头来看到了门上那门上方的几支玉米是才猛然醒悟过来的。没想到自己还是无法放下霞，他想了想，本打算进去的，可后来还是又觉得没有进去的必要了，只有明天离开前见她一见，至于往后，若他与霞的缘分尚未尽头，他也就还会有回到芦城的一天，为了霞。但眼下他是必须要离去的。赤咬了咬呀，终于转过身去，但门却突然开了，霞满面泪光站在那里，看着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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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以为你不在家。”赤吞吐地说着。不敢看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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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什么也不说，只是噙着泪，看着眼前这个血气方刚的汉子，这个令她在这两天矛盾不已的爱人。一双充满了爱怨的双眼，显得那么的沉甸甸的，赤的脚也就在这时莫名其妙地没了力气。两人的对恃更催着夜晚走向深沉。终于赤觉得自己与霞的对恃已经有些时间了，这才明白又是一个夜的来临，而自己正置身于芦城的天空下，他莫名的有些不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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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得回去了。”他这样说了两遍，觉得霞也许听见了，就挪了挪步子，转身离去。霞突然从门口冲过来，拉住赤扑入赤的怀里，赤就这样呆在了那里，怀里搂着嘤嘤哭泣的霞。他没想过霞会在这时扑到自己的怀里来。霞哭着，捶打着赤半裸的胸口。含混的声音与眼泪一道，穿透了赤的胸膛，粘结着他火热的心。当夜风将他们逼进霞的房间里，已是三更时分了。外面开始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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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是入冬以来的风，很冷，女人作为比大地更博大的温床，早已使赤为之折服了，这时的霞正倚在赤的怀里。洁白的双肩上，一络泪水润透的黑发。赤将她搂在怀里，看着半醒半睡的霞，他似乎也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证明了什么，确认了什么，一个男人的思绪在突然间化了开来，他不再能集中精神，他知道，自己已经对霞怎么了。

但是就在这里，赤发那安分的门被无情地打开了，接着，走进了怒不可遏的霞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