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前几天回家，正好姥姥也在妈妈家。妈妈给姥姥买了一件棉袄，说我姥姥穿衣服没有样，说同样的衣服穿在我奶奶和姥姥身上完全穿出两种风格来。我爸爸接过来话来：“你妈妈（指我姥姥）给龙袍穿也不象太子。我妈妈那是大家闺秀！”我妈就不服气：“那我妈妈也是大家闺秀啊！”的确，我奶奶身上有一种无形的气质，不论穿什么衣服，都给人一种说飘逸的感觉。然后，爸爸和妈妈争论，是奶奶家地位高，还是姥姥门户大，从小到大，爸爸妈妈整天为这个问题争论不休。
　　看着他们在一起争面红耳赤，我却偷偷跑到一边流眼泪。奶奶去世好多几年了，但我最近老是梦见她。在奶奶家门前那棵杏树下，有我童年最美丽的梦。那时候，爸爸在城里工作，我住在奶奶家。晚上，奶奶在杏树下放一张小床，我躺在床上，奶奶给我讲好多好多的故事，《白雪公主》、《大灰狼》、《神灯》……在这些优美故事中，我甜甜的睡去。但每当我醒来，都看到奶奶眼睛闭着，手里的芭蕉扇还在一摇一摇，睡着的奶奶也怕蚊子叮我。
　　我爸爸兄弟六个，一个姑姑，爸爸排行老五，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好多，但我却是奶奶最疼爱的一个。小时候，我长的一点也不象我妈妈，即便是现在，我也找不出和我妈妈相似的地方。三伯母常笑我妈妈：“你看你五大三粗的样儿，冰儿肯定不是你生的！你哪会生出这样的孩子来嘛！”我妈妈就气她：“是你生的行不行！”四伯父是个和事佬，慢悠悠的来一句：“冰儿和我妈是隔代遗传。”很小的时候，奶奶就是我的榜样。她明事理，纤细，做事一丝不苟。奶奶的衣服大多都是自己做的，她手工缝制的衣服上面的针眼比机器还要均匀。奶奶对做饭更为讲究。饺子是常见的面食之一，但奶奶吃的饺子要小到一口一个才行，皮要既薄且匀，煮完饺子的汤要是清汤。哪怕就是最简单的炒青菜，奶奶也要讲究色、香、味俱全，她对食物的要求质多于量。从小到大，我对奶奶做的饭都是爱不释口，以至于只要奶奶在，我妈妈都不敢下厨。
　　在我读中学的时候，奶奶病重了。那时候，正是我功课最紧张的时候。奶奶有七个孩子，但贫富不均，最为孝顺四伯父的又不在身边。奶奶年轻的时候落下一身毛病，每到冬天病就发作，基本上就是靠药水维持生病。因为前一年在我家，第二年轮到了六叔家。六叔和六婶做事慢慢蹭蹭，家里没有钱给奶奶医治，但父亲和六叔不合，造成了那段时间奶奶没有及时得到医治。有时候我真的很迷茫，我不知道父母把孩子辛苦拉扯大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他们无私的爱却换不回子女无私的心？在自己的母亲病重时，他们还在权衡利弊。有时候，我觉得那些喊着不要让小孩子插嘴的大人最为可悲！奶奶在六叔家的那段日子，因为六婶和六叔都不是什么干净利落的人，我到他们家的时候，一向有洁癖奶奶躺在一张小床上，上面的被子脏脏的，我回到家里第一次对爸爸大喊起来：“你就知道工作工作，你去看看奶奶成了什么样子！”那天，正好我小姑奶在我家：“冰，怎么和你爸说话呢！去年你奶奶在这治病已经花了好多钱。再说，你奶奶也不怎么疼你……”我小姑奶和我奶奶素来不合，但我知道小姑奶最会挑拨离间，我生气吼她：“我奶奶疼不疼我我自己心里知道！不用你管！”我妈妈也不高兴了：“冰儿怎么说也是我妈（指我奶奶）一手带大的，小姑你在孩子面前不该这么说。”当天夜里，我和爸爸把奶奶接了回来。病重的奶奶不让我近她，她说：“冰儿，离奶奶远一点儿，奶奶嘴里有异味。听话，乖宝贝！”我却一步也不肯离开她。爸爸让我在亲情和学业面前选择，我毫不犹豫。今年即使考不及格，我来年也可以再考。可是奶奶只有一个！我冷冷的让爸爸去学校请了假，守在奶奶身边。那个时候，我恨我爸爸！我不认为在当前的社会有什么忠孝不能两全的说法！我始终认为，是他没有尽心！
　　第二天早上，奶奶已经连吐痰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用面巾纸到奶奶嘴里接，奶奶说：“冰儿，太脏了，奶奶不要你接。”我哭倒在奶奶怀里：“奶奶，求你了，我不怕脏！你是我最干净的奶奶！”到了中午，奶奶已经吐出血来了，挂的吊针也滴不进去了。奶奶却突然坐起来说：“冰，把门全打开，我想看看。”当我把房间里所有的门都打开时，奶奶的嘴里有一种奇怪的响声，不谙世事的我当时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响痰”。奶奶安详的倒在我的怀里，我竟然没有哭。
　　十七岁的我就亲眼目睹了奶奶的死去。当火化的车子到来时，我才知道奶奶永远的离开我了。我扑上前去，不让他们碰我的奶奶，但我最终知道，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那此后的一段时间，是我和父亲水火不相容的日子。我甚至不喊他爸爸，而且始终认为，他对奶奶的死有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他不让奶奶到六叔家，如果他早点把奶奶接回来，奶奶是不会这么早就离开我的！
　　火化后，封建几千年的陋俗又在我们家上演了。他们为了奶奶和谁埋在一起吵的天翻地覆。我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想起奶奶和我说的话：“冰，告诉你爸，我谁也不要，把我埋在西山，给我单立一个坟头就行。”高傲的奶奶在爷爷死后，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无奈之下带着父亲和六叔到了姓蒋姓门上，受尽了那个老头（我从不叫他爷爷）的凌辱。奶奶认为那是她一生最大的耻辱和败笔。她只所以要单立山头，是因为觉得对不起爷爷，但她又鄙视老蒋。看着生前置奶奶于不顾，死后争抢着的大人们，我觉得很可笑！当时，我真想抱起奶奶的骨灰，躲开这群可笑的人！聪明的奶奶，已经预料到自己死后也会不安生，所以才要单立山头。
　　分开这群吵嚷的大人，我立在中间：“我有奶奶的遗言要说”，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跟他们相比，十七岁的我觉得自己更象个大人：“奶奶说，她要单立山头，谁都不和一起！”因为我是奶奶临终前身边唯一的亲人，没有人敢异议。最终，奶奶单立在西山头。
　　泪痕未干，我不知道西山上的奶奶是否孤独寂寞？曾经的是非恩怨已灰飞烟灭，但奶奶的死却成了我心头永远的痛……

我记得在一个论坛上，冰姐看见朋友们写她们的奶奶， 她也想写，但是她说只要一想起奶奶就好心疼好心酸，所以不敢写。 今天终于看见冰姐把她亲爱的奶奶活生生的呈现在我们眼前！ 看了几篇，好感慨！ 这妇女，这封建，这善与恶，这美与丑，把我们这个世界搞得这么乱套！ 把人们的思想搞得这么糟糕！这愚昧的人，这丑恶的人，难道真的只有上帝才能惩罚他们？！ 我不是有神论者，但是我坚信一条，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好人是必定有好报应的！ 善良的冰姐姐，奶奶一定天天保佑着你！

善良的冰姐姐，奶奶一定天天保佑着你！

我也这么认为呢，我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