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与死者的对话 ──成都陵墓坟茔拜访散记

成都杂记之二：
                  









                                       生者与死者的对话





──成都陵墓坟茔拜访散记





                                                                          作者：自由如风
  





                 俗人富贵偏行乐，那有闲情吊魂殇？

              在世才名难得意，自来多是误文章。

              寂寂兮，墓上松杉初凝碧，

              萋萋兮，坟周芳草已连天;

              萧萧兮，秋风轻拂落叶，

              冷冷兮，辞人也似孤寞？



        这是当代一位成都人凭吊成都郫县境内之友爱镇附近汉代杨雄墓所作词赋。杨雄先生词赋贯两汉、历千年，文名仍闪烁其光华也！然庙舍简陋，车马冷落，小径失修，昔日“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已不见其辉煌之处，只留下一堆杂草丛生的坟墓。



        西蜀乃上帝所赐福地，风调雨顺佑子民，千壑万泾皆安然，自古称天府。也曾是文人辈出，英豪云集，当年文治武功驰骋天下者不甚枚举。肉身难保千年存，只留下一座座或存或败的陵墓坟茔，昭示着主人身前的荣与衰。



        拜古墓读墓铭访祭祠，是一种难得的精神之旅，透过那一片瓦、一把土、一块砖，生命感知已被激活，常让知我者萌生“荣辱心衰平常事、墓地已是半寸土”之感叹，走访那一座座鲜活有生命感召力的坟茔，似乎能穿越时空隧道，来一次生者与死者的对话，闲暇之余将中华文明精华脉络一一梳理一遍，在成都这个巴蜀首要，在每个人的生命旅程中一定会赋与你这种不同寻常的色彩。



    我12岁小学毕业时随父亲第一次到省城成都，就被武侯祠那浓浓的三国文化氛围所吸引，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里前有汉昭烈庙，后有惠陵，本是纪念刘备的地方，诸葛亮去世以后，在明朝时将“锦官城外柏森森”的武侯祠挪动到此处，形成中国陵墓史上罕见的君臣合一祠庙，“蜀人之口称武侯，而不复别以昭烈”。集中国儒家之大成孔明先生其“修身持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格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政治报复与实践被汉文化人所极力推崇，千百年来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如今这座三国时期所建的惠陵在诸葛的光环下已是半日无光，“门额大书昭烈庙，世人都道武侯祠。”引发后人深思。



        成都的历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就是一部墓史，解读一个个墓地就能串起那3000多年的西蜀文明史。皇家陵墓比比是，名人故居也曾有。一堆黄土，一段故事,一个墓地主人及其生活的那个时代引人追忆，耐人寻味。



        细细想来，我在成都的日子里已经拜访了十座以上各式各样的陵墓与坟茔，其经历简直就像读了一本百科全书。我曾停驻于先蜀望丛帝陵前久久思索，追忆蜀人先祖从原始荒蛮走向国家的时代，望帝教耕丛帝治水成就锦绣巴蜀；望帝禅让隐退，丛帝思恋望帝杜宇，引出“杜鹃啼血”的优美传说。两帝仙逝后，为纪念这二位打造成都二千多年都城城址未移创建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在一年成聚的地方，郫县修建了两帝合陵望丛祠，一门两洞开，郫县望丛陵祠之建筑格局实属少有，折射出原始朴素的民主思想，拜望帝走左门祭丛帝过右门，望丛共和、民主同融的政治格局深深影响到后人。在夏日时分，一个人走在到处都充满着古蜀文明符号的郫县那鲜花簇拥的迎宾大道上，浓厚的先蜀文化气息扑面而来，象形字“蜀“，远看似鸟近看乃蜀，一个乖巧的杜鹃鸟儿腹中含虫，“杜鹃啼血”的故事牵出四川这块土地特有的符号，“先蜀图腾“符号跃染纸上。当你在一池荷花旁，远远地看阳光洒落，千年柏树疏影婆娑，那二座方圆十几丈茂盛如丘的陵墓一定会让你震撼，虽远没有西安秦皇陵宏大，但却吹尽黄沙复又现，显得如此般的安静、祥和，更不用担心死后被人掘墓鞭尸。



        成都之文明气象自古浩荡不衰，移民城市能包容万象。抚琴路的误名与五代永陵王建墓的神奇谱写了一段陵墓史新篇章。从我所工作的公司成都办事处进市区，乘30路公交车每次都要从永陵墓前路过，那山丘似的陵墓（准确意义应该叫坟茔包包）、五代风格的陵墓大门以及深邃的墓室内部的世界都让我充满着好奇。1947年未发掘永陵前，大家都将现命名为成都抚琴路的那个大山包误为是三国诸葛孔明的抚琴台（也有一说是成都大才子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抚琴作对的地方），也许成都人有太深的三国情结与文化嗜好。那座被命名为抚琴台的无名大山包实为修建在地面的永陵，当打开永陵后，那细腻飘逸如画般的石刻画像与那根王建腰带上那精美绝伦的玉带让世人瞠目结舌，五代十六国武装割据实属分割不宜颂扬，而精美的永陵建筑艺术、精致的石刻画像、捆不住江山的玉带却保留下来了，王建帝奢望永垂不朽也成为枉然。



         岷江水流千万载，不见彭祖已成仙。成都因水而成，沾水而活。引岷江雪水都江堰分流成内外二江，又细流成无数的水渠河沟，一个叫府河与南河的河流在成都市区内充当护城河的功效后在合江亭再聚首南下，在离成都65公里外的眉山市彭山县江口镇回归岷江。在这半边吊脚半边楼的千年古镇，郁郁葱茏仙女山岭中，誉为“文明化石”的江口汉代古墓群博物馆与中华养生第一山的江口彭祖山就似二颗璀璨的珍珠镶嵌在闻名的汉代“武阳茶肆”边。当乘车辗转抵达江口故地，我已被岷江的浩荡气势所吸引，其中一个名叫“澎湖湾”的楼盘就矗立在岷江边、彭祖山对岸，乃天人合一之佳作。在黄彭公路旁绿树掩隐中，一座汉阙突显其中，推出沉沉的馆门，犹如打开了一扇历史的大门，那身着宽带开放式汉服的小女子（实为解说员）在一步一挪中，飘逸般地将你引入那远古的汉代时空里。这片土地上特有红砂岩质浅丘适宜凿墓，据介绍，彭山境内现有汉代崖墓近5000座，估计为全国考古之最。



    曾记得我曾经游历过的宜宾横江古镇也是古墓成群，料想这北起成都南至宜宾的南方丝绸之路旁也曾经是如鲫过者无数，创造出一段辉煌的西蜀历史，现今遗留给后人的除了这成都锦缎、武阳茶叶、邛崃拐杖，与邛窑官窑烧制的邛陶外，就数这江口镇两岸那数不清的汉代崖墓了，其中有纪年记载的最早的崖墓是西汉永平十三年（70年）修凿的崖墓，迄今有2000年的历史。随解说员穿越狭长湿润的墓道进入墓室，那种阴森感席卷而来，凉气中都透着历史的气息。崖墓依山凿穴，由墓道、墓门、墓室组成，规模大小随墓主之政治地位和经济实力而异。墓道即墓门外明槽，长度不一，有长达20米以上，道旁铺设陶制承插式排水管道，保存完好，有小巷深院之势。墓门与当今农村民房龙门子相似，饰有飞檐、斗拱、双阙、花卉，花纹大刀阔斧般粗犷，厚重历史通过石刻缝间透出，让你忘记此处为古墓所在。墓室按主人生前般布置，一般设主室和侧室，按前堂后寝、左右厢房布局，辅以厨房、灶台、壁橱，墓室似船形、似竖穴土洞，还有把砖室与岩室合成一体。主人身前用心良苦，期冀将人世间的繁华富贵下地升天，只是没想到若干年后葬身处竟成为大众参观休闲之地，那陪葬的汉画像石砖、陶俑、双眼灶、陶棺已成为中华悠久文明之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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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江岷水旁、一脉青山间藏着一段道家仙人的神奇故事，中国古代最长寿者188岁高龄的彭祖就出生于斯地、练功传道、葬于斯，在这一方水土中演绎着一段不朽的千古传奇。曾任春秋时期“国家图书馆”馆长的彭祖，学问渊博，其在中国历史上创造了独有的中华养生术──导引术、性爱术、气功术，成为中华灿烂文化之瑰宝。站在其设计独特的陵墓处，惟为叹止。穿过高山仰止门坊，过寿字白照壁，就进入了彭祖陵墓园区，陵墓设计独特，整个陵墓呈下沉式，下沉掏空处为祭祀内台，一般仅供达官贵人祭祀；下沉处上半部为平民大众祭台，一块石碑立于隆起的坟茔处，陵墓园区四个进门处修饰成太极图形，陵墓口斜台刻有一硕大太极阴阳图，寓言大千世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追求阴阳协调，男女配对，和谐共融朴素的哲学思想早已在2000多年前就已经确立了。彭祖虽然没有获得长生不老之术，却间接地造就了中国民间宗教──道教，200年的生存空间使其持续地洞悉世界，创造出了博大精髓的中华文明。在青翠山野间，柏树高耸处，登高凭吊彭祖，走进其陵墓，似乎也走进了仙观道宇的神仙般的世界，没有一丝恐惧，来自内心的羡慕之情与如仙似飘的遐想一定会让你迷失于这方水那方山。



“同是英雄别当论，只是岁月无情吹”，英雄的定义因时而定，英雄的赞誉因人而评。当你走进与武侯祠邻近的南郊公园民国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上将“抗日英雄”刘湘墓园，这种感受就显得特别强烈，如今这座曾任四川省长的旧军阀坟茔早已铲平，只剩下会集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国最优秀建筑大师为“抗日英雄”热血设计、修建的陵道、陵坊等建筑物还存，凭吊“英雄”成了品位建筑，让人感叹“胜者为王败为寇”。北京十三陵享誉中外，可一睹皇家墓地风采。在成都城东龙泉十陵镇，明代十个蜀王葬身此处，风吹雨打，岁月远去，是非成败已无说，只留下这镏金的皇家建筑作品漠然地矗立在东方升起的地方。闻名的成都大学相邻明皇陵，这两座宏大的新老建筑也算是殊途同归，共同打造成都又一文化园区。三国名将关羽”走麦城“身首异处，死后连个全尸也没有，刘皇叔同命相怜，建有衣冠庙以示纪念；中国几千年的政治红人关云长曾创造“千里走单骑”的英雄壮举，却不能主宰自己身后的安排，关羽无祠，却留下衣冠庙、洗面桥命名的街道，寄托着成都人对英雄的仰慕之情。



       墓地在一定时期是有阶级性的。成都十二桥烈士墓园现位于琴台路旁的文化公园内，那50年前的战火纷飞又似重现，胜利曙光已现，平凡英雄却倒在身后，历史证明：那个为人民谋幸福人民就会记住他，十二桥革命烈士的光芒将照耀后世，深深影响着与先逝烈士同龄人对生命评估的价值观。位于成都太升路旁的忠烈祠街是民国时期为先烈英豪逝者设立牌位的地方，供后人祭奠，其作用类似于日本的”靖国神社“，如今早经淹没于现代通讯一条街中，只有这街名或许能保存一点最后的历史痕迹。





拜墓寻访，其实是一种寻根的举动；也是一种徜徉历史品位人生的休闲爱好，一种美得让人心怜，恨得让人切齿的心灵享受，充满幻想，激荡思想，是文化苦旅人难得的精神享受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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