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刘冬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7 21:26:01

　　十二
　　半夜刘冬接到一个短信，他拉开灯看内容。短信是徐媛媛发来的，内容是请他明天见见面，说说关于出书的事。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俗成，如有什么事，就以出版商与作者的语气发短信。这样就是让妻子看了也不会引起猜疑。
　　张琴也醒了，她说这么晚了谁给你发短信呀。
　　刘冬把短信拿给张琴。张琴翻过身子，别给我看了，我瞌睡来了。
　　刘冬说，是出版社约我明天谈稿子。
　　第二天，张琴上班去后，刘冬去了徐媛媛她们单位附近，那里有一家老房子咖啡屋，徐媛媛喜欢喝咖啡，还爱吃那儿的比萨。刘冬找了个避静处，要了杯飘雪。然后给徐媛媛发了个短信。
　　徐媛媛是半个小时后到的。徐媛媛满脸通红，眉眼间游走的都是喜气。
　　刘冬给她点了杯咖啡，要了一份比萨饼。
　　徐媛媛说，刘老师，你不来点啥？
　　刘冬说这洋东西我不太吃得惯。他对站在一旁的服务生说，要不，给我来一份牛排，五成熟就行。
　　哟，冬哥，你能吃下。
　　刘冬说，咱祖先茹毛饮血，我老早就想尝尝，可又没那个勇气，我吃吃五成熟，就有点那个意思了。
　　对了，媛媛呀，看你喜气洋洋，是不是有什么好事降临了？
　　徐媛媛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局长再也不提二奶的事了，今天早上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媛媛呀，没想到你还有玩命的朋友，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刘冬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
　　徐媛媛又说，他接着说，让我马上到办公室上任，老主任到退休年龄了，他要我直接就坐到主任位子上。
　　刘冬觉得不可思议，他说，媛媛，你是不是托过什么人帮你？
　　徐媛媛说，这事我就只给你说过，再没第二个人知道了。
　　刘冬想起何老幺说过的话，我有个朋友说，凡事都会有转机，有时是老天爷在帮你，嘿，媛媛，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在起作用？
　　徐媛媛是女人，女人想事情愿意简单，她说，别想了，累人，当上那么多人都眼热的主任，我们是不是该庆贺一下。
　　刘冬说，你点吧，上哪儿？
　　徐媛媛说，到欧州房子。
　　刘冬心里痛了痛，欧州房子可是高消费的地方。
　　徐媛媛笑了，今天我买单。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7 21:27:19

　　十三
　　何老幺办完了要办的事，就去找刘冬。他要找刘冬把想讲的故事讲完，因为他要做一些属于自己的大事，一些让很多人不可思义的事。这些事他不能让不能知道的人知道，但是得选一些说给刘冬听，刘写书，准确说写关于他何老幺的书需要。
　　恰好刘冬也跟徐媛媛从一家宾馆的房间里分手。跟徐媛媛翻江倒海后的刘冬显得有些疲惫，他本想要回去睡上一觉，接到何老幺的电话就放弃了睡觉的打算。
　　刘冬到一家小卖部，连吃了三个冰糕，冷东西一刺激，精神就好了点。
　　他们这次没到别处去，就在何老幺家里。
　　何老幺说，我家里也清静，就只有阿霞一个人，也有好茶叶。
　　刘冬说，好吧，我妻子回家也省得到处找我。
　　何老幺打开门，见里面没动静，于是悄悄到他们的房间去看了看，他见阿霞在睡觉，又悄悄地退出来，刘老师，我老婆正憨睡呢。
　　刘冬也放低嗓门说，老幺，那我们还是出去找个地方。
　　何老幺说，没事，阿霞瞌睡大，我把门拉紧就行了。
　　何老幺泡了两杯竹叶青，根根如针尖的茶叶都立在杯中，刘冬知道，这是上等竹叶青。
　　何老幺还拿了两盘果品，说这是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朋友送的，他说是从国外买的，刘老师，尝尝。
　　听说是国外的干果，刘冬拈起一块丢进嘴里，品品后摇摇头，老幺，那么远来的东西，也没见它怎么好吃，不过，也许是我这个山猪吃不来细糠。
　　何老幺说，刘老师，就凭这，就看出你这人实诚，我有几个朋友也吃过这干果，他们人人都说就是比中国的好吃，其实我的感觉跟你一样。
　　刘冬说，我这人就这样，有时不随人意。
　　何老幺说，刘老师，我第一天跟你照面就看出来了，跟你交往，心里用不着藏阴。
　　刘冬说，老幺啊，那个阿四后来怎么样了，快说说。
　　何老幺说，对对，我们还是接着说阿四。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7 21:34:56

　　关于阿四的故事（三）
　　何老幺眼里有种少见的迷恋，他的思维回到了那个年代的阿四身上，他说，阿四刑满出来，社会上的变化就大了去，再也听不到关于成份的事，人们嘴里大多在说钱。阿四差不多过了半年才适应眼前的一切。
　　阿四从监狱里出来就去找一个先他一个月放出来的朋友，那个朋友叫周秉中，也是个文化人，他的文化比阿四高，在大学里当过教授。教授坐了小半辈子牢，改革了，这才把他过去坐牢的原因推翻了，过去让他坐牢是错了，可他已经坐了二十多年。钱可以补发，青春只好烂到历史里。在牢里阿四和他成了好朋友。周秉中看透了世事，他说过去讲阶级斗争，讲的是稳准狠三个字，其实呀，把平常的日子放在这三个字下，你就会有一个奇妙的结论，生活中更需要稳准狠。临到走出监狱大门，他拍拍阿四的肩，说他想跟阿四闯世界，他就在县里的招待所等他出来。
　　从此，阿四把生活中的种种都朝这三个字上套。后来他把这三个字又传给了儿子阿丑，阿丑用这三个字用得更到位。
　　阿四出来后，先同跟他同天出牢的一个怪人找到了归属，然后就去找到了周教授，他用国家给他补发的几千元钱垫底，利用阿四在本地的人脉，他们收购山区的葫豆玉米，再拿到川西平原的彭县和新繁一带换成挂面，再把挂面运回山区以实物换葫豆和玉米。他们就在倒腾中赚利润。
　　阿四听说木沟里的麻疯医院不办了，他就觉出这里面有商机，至于是什么商机他没想透，回去和周教授一合计，商机出来了，麻疯医院有上百栋房子，那些房子建于五十年代初期，都是泥木石结构，阿四知道，那些房子的地下和天上都是笔直的红松和银杉，根根都是上等原木。
　　俩人商量好打通关节的办法。那个年代打通关节用不了多少钱，人们的工资都不上百。他们花了不到五百元，买了两台日本的理光照相机，一台送给卫生局长，一台送给麻疯医院的院长。
　　然后阿四回到甘寨，找来一帮沾亲带故的青壮年，管吃管住每人一天给一块三毛钱，去掉废料，他们从麻疯医院搞了整整五十车原木，他们给林业局长买了一对奥洲长毛兔就搞定了把旧房料卖到川西平原的指标。
　　这么一来二去，阿四和周教授就挣了不少钱。阿四正说挽起袖子大干一场，周教授却说，收手吧，再找其他门路。
　　阿四说正干到热呼劲头上，干吗要撒手。
　　周教授说，咱们周围已经全是狼眼了，那些家伙已经把阴谋做到了县里，县里也有人想拿你我当秀出树林的树梢，割上一刀，趁他们还在磨刀，我们该走了，要不那一刀下来，不死也残。
　　阿四到良种场把老婆儿子接出来，和周教授一道进了城市。
　　阿四的儿子进城就读初中了，周教授帮着找了一家声誉不错的学校，用一百元钱封了个红包送给校长，阿丑就进了那家学校。
　　阿四和周教授把手里的钱一分为二，这是周教授的主意，他说我们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先试试水的深浅再说下一步。一份留着，保个底。另一份寻个出处，拿出去生钱。
　　至于用一笔当时还算是巨款的钱做什么，阿四和周教授心里都没数。
　　周教授说，阿四啊，我们得认真逛逛成都啊。
　　阿四明白了教授的意思，说好吧，得划个路线，免得老走重复路。
　　他俩找了一张城区地图，趴在桌子上看了一夜，第二天睡了一天，第三天，他们俩按划分的区域走街串巷。
　　他们在城里一连走了五六天，阿四找到一个生财的路子，周教授也找到一个生财的路子。晚上俩人在十五瓦的灯泡下把情况一凑，心里就有激情荡漾。
　　阿四说他看好一座楼，一楼一底，上下有两千来平米，主人家要举家出国，打算把房子租出去。一年的租金是五千元人民币，两年一租，两年后的租金看行情。阿四说一楼开餐馆，二楼开茶馆。
　　周教授说他看好皇城三处院落，这三处院落是过去的皇亲居所。
　　阿四没听懂周教授所说，教授，三处院落？
　　对对，真有三处院落，我从左邻右舍中打听，一个八十八岁的老先生说，这几处宅子最早是爱新觉罗氏族的，后来几经演变，每次住的都是高官巨贾，知道吗，都是身家富贵的人家。
　　阿四还是没听懂。
　　周教授眼里闪出狡黠，他点上一支烟。周教授当右派前抽烟，当右派后没了买烟的钱，戒了。和阿四淘了第一桶金后，他又抽开了。他说素质高的人抽烟，那是一种高贵。他还说素质高的人抽烟得讲究姿势，一动一静中都有学问，这当中有个界线，往上就显出傲慢，往下就是街头痞子了。于是阿四也学会了抽烟，也学会了周教授那些高贵的姿势，他从小就向往高贵。
　　周教授说，这几处房子里住了一茬又一茬的有钱人，长年累月中，有钱人指缝间漏下的值钱货，啊……
　　周教授不说了，就那么笑吟吟地看着阿四。阿四不笨，他明白了，周教授是想在那些房子中挖地三尺。
　　这个周教授脑子就是好使。
　　周教授说买下这三处院落要三万六千元。
　　阿四说他租房的钱要一万。
　　他们分出来那笔钱只有四万，于是他们又从存下的那笔钱中取出六千。
　　就这样，阿四和周教授拿上各自所需的钱就开始在各自看好的方向用劲。
　　周教授买下了那三处院落，所办的手续上写上了两个人的名字。阿四也租下了看好的房子，租赁合同上也写上了两个人的名字。
　　事情的骤变就发生在一切都走上正轨之后。
　　阿四用了两个月时间把房子装修了一番。周教授用了半个月在三处老宅外筑了老高老高的围墙。
　　阿四的餐馆和茶楼同一天开张，他们把能请到的权力人物和左邻右舍都请来海吃海喝，那半截街让他们搞得乌烟瘴气。
　　周教授让阿四全力经营餐馆和茶楼，老宅子的挖掘他一个人就够了。阿四想想也是，掏金挖银的事的确不能有外人参与。
　　周教授首战告捷，阿四那天正在盘点时，周教授满脸通红，急急匆匆地走进柜台，拉上阿四就走。阿四指指手里的活儿，说再有三五分钟就算完了。周教授不管不顾地拉着他朝值夜的小房间走去，进了房间，周教授返身关上门，他的嘴唇一个劲地抖动。他想说话，却老也说不出来。阿四看他着急的样子，从桌子下的纸箱子里抽出一瓶矿泉水，旋开盖子递到周教授手里，教授，喝口水，喝口水。
　　周教授一口气就灌下大半瓶，这才说话，阿四，你看看，你看看我找到了啥。
　　周教授说着就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他把油纸包摊到桌子上，一层层地打开，最后是两只戒指，一对手镯，都显得灰扑扑的，没有一点光泽。
　　阿四拿起一只戒指凑到眼前。
　　周教授脸上有了笑，一副功臣的模样。
　　阿四把戒指拿到嘴边哈了口气，然后在衣服上使劲擦拭。戒指果然就有了金色的亮光。阿四的眼睛瞪得老大，教授，你真行，挖到真金了。
　　周教授拿起那对镯子，知道吗，缅玉中的上品，蓝精灵手镯，价值难以估量啊。
　　阿四说，教授，找个行家估估。
　　周教授摇着头说，我就是行家，我过去专门研究过各地的玉，放放，我们把这些东西放放，以后所值谁也说不清。
　　再后来，周教授就出问题了。
　　起码有三天没见周教授了，阿四也没觉出奇怪。他想可能老头又发现了什么，成天就象耗子一样在房子里打洞。又过了两天，阿四心里不安份了，他觉得周教授似乎出了什么事。
　　阿四到那几处旧宅找周教授，大门锁着。他隔着围墙大叫周教授，除了四周有一些回声，就没有人应声。墙根下，围墙边散坐的老老少少，都诧异地看看阿四。阿四觉出不对劲，于是他就近买了一把小铁锤，一把改锥，咬着牙动手撬锁。
　　于是就有人报警，有人凑近看热闹。阿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予理会。有人问他这屋里的人是他什么人。他说他们共同买下了这几处宅子，共同所有人是一个教授，真正意义上的教授，只是他没了右派分子这顶帽子后，对过去的学校的招唤不理不睬，而跟他阿四搭伙开始了经商生涯。
　　阿四还说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周教授了，心里就开始狂跳，过去有这种反应时都会出事。阿四这一说，听的人就变了脸色，战战兢兢地说，不会是死在里面了吧？
　　阿四心里也想过，就是没说出口，经人这么一说，一股寒气就浸进骨缝。
　　阿四浑身一冷，心就又开始狂跳。他手上一叫劲，再一锤子下去，连门扣都让他给敲掉了。
　　他推开门。那门吱嘎吱嘎叫着，叫得人心紧。阿四一趟冲进去。他身后的人直到没听见阿四发出他们想象中的惊叫后才陆续进入。
　　屋子里让周教授给挖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坑。
　　阿四一连把三处老宅的围墙门都撬开了，他在最后撬开的屋子里看到墙角有一个大坑，边上还有一个糊满泥的土坛子。阿四凑到坛口仔细看看，里面空空如也。但他闻到一股金银的味道，他心里一震，一个想法骤然成形。
　　这时接到报警的警察来了，一共来了四个人。
　　警察问阿四为啥撬门。阿四把刚才给周围群众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并说了他是新开张的顺心餐馆的老板。
　　警察中有人认得阿四，说他真是餐馆老板。
　　这时带队的警察接到了一个传呼，那时手机有砖头那么大，而且没几个能玩得起。人人腰上都别着各种各样的传呼机，接到呼机的警察到附近公用电话回了电话，回来后对阿四说，别找了，你那个周教授找到了。
　　阿四一脸惊喜，在哪啊。
　　警察说在咱们派出所呀。
　　阿四说他怎么就去了派出所？
　　警察说，他不是自己去的，是被我们巡逻的弟兄抓住的，说他一脸的鬼鬼祟祟，手里还拧着大包袱。
　　阿四说，包袱里是什么呀？
　　警察说，你去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阿四疑惑重重，他跟着来到派出所。在那里他见到了周教授，周教授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深深地把头勾了下去。用不着再说什么了，阿四已经明白了周教授所为，他心里一阵凄凉，自己和周教授这么好的关系，自己认为是换心换脑袋的情谊，没想到见到了数额巨大的黄白之资，说得那么好听的友情也成了粪土。
　　周教授是被突然之间挖出的财物迷了心性。
　　阿四说，周教授是个好人。
　　警察说，他所带那些价值无法估算的珠宝算怎么回事？说啊。
　　阿四觉得警察问得挺幼稚，自己买下的房子，在自己的房子里挖出的东西到底属于谁这还用得着说吗。问题是人家不那么想。人家把问题拔高到理性高度，到了理性高度阿四就抓了瞎。周教授到是不怕再高的理论，可人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因为那帮警察都说不过他。
　　警察最后的说辞是凡是地下的财物都是国家的，发现了就要向国家报告，再退一万步，你为了节省国家的人力财力，主动挖出了财宝，那就得一点不剩地交给国家，而周教授的行为跟偷国家的财物性质是一样的。
　　周教授运气不好，就在他被抓到派出所的第八天，全国性的严打开始了。阿四想找个权力机构请个人帮着周教授说说好话，一个好心的老人拦住了他，说这严打是什么，就是不给已经认定的坏人任何生存的空间，谁要是去说情，说不定就是自投罗网，很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就那么，周教授被枪毙了，罪名挺吓人，盗窃国家巨额财富，使国家受到了巨大损失。看布告的人都愤愤地说，这种人就该杀他十次百次。周教授说过，自己过去学过法律，要为自己辩护，也就是说说而已，批准他为自己辩护是上面的事，上面不给他这个机会。
　　那三处老宅被没收了，阿四经营的茶楼因为有周教授的名字，派出所就通知阿四，罚款一万，把周教授的名字去掉。
　　阿四从挣下的钱中取出一万元缴了罚款，然后把茶楼关了。
　　周教授没有交待之前挖出的东西，这样阿四就有了一笔说不清价值的财富。
　　周教授被枪毙后的一天，阿四跟儿子阿丑说了一晚上的话，那以后阿丑的学习更用功了，学习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七。他本来可以成为班上第一，可阿四说，不能当第一，枪打出头鸟，学习太冒尖了，会遭人掐。第七好，七这个数字是吉数，今后会有好运。阿丑也厉害，他就那么一直掐着当第七。
　　这就是阿四的理论，书上没有，凭经验总结出来的。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7 21:36:39

　　十五
　　刘冬听得感慨不已。
　　何老幺讲得满眼凄迷。
　　刘冬问他对这个阿四他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何老幺说阿四一家跟他熟得就象自家人。
　　这话回答得有点难辩南北，刘冬心里有些疑点，但他没朝深处想，他只是感慨那些岁月的不公平，因为他也经历过那些岁月，只是没阿四那么惨。
　　刘冬说，这就是历史的误点，人类进步中的愚昧。
　　何老幺眼神里闪过一丝戏谑，笑笑，说，刘老师就是站得高。
　　刘冬说，要是有个起真实作用的国际法庭，真该把某些人诉诸法律。
　　何老幺说，刘老师，我还没有你那些想法，就算有那么个国际法庭，里面的人谁敢说个个都是好人。
　　刘冬想想也是，摇摇头，这人啊，真叫人猜不透。
　　刘冬拿了一笔版税，跟妻子商量后动用了一部分存款加上，买了辆两箱轿车，然后夫妻俩各自都去学了开车，刘冬学得非常认真，很快就掌握了各种要领。对交通法规他更是背得滚瓜烂熟。他不但背，而且很注意观察。
　　刘冬开车开得规规矩矩，开得四平八稳，缺点是速度太慢，只要他驾车上路，后面总会有车鸣笛催促。初时他也让后面的车催得心里发慌，想左拐或右拐让后面的车超过自己，问题是左右的车都如风般刮过。一次何老幺坐他的车，顺便送了他一个胆量。何老幺说，刘老师，你是新手，新手最要注意的就是别慌，至于后面的车怎样按喇叭你都别管，他们一不敢把车横到你前面拦下你，二不敢用车撞你的车屁股，三不敢追上你出手打你，你要是慌了，朝旁边猛拐，撞了人家的车，那就该你赔了。
　　刘冬晚上认真想过何老幺的话，最后肯定何老幺的话全部在理，从此他就如此驾车了，他报定一个宗旨，我严守交通法规，同时在路上要做到得理不让人。
　　就他这个得理不让人给他找来麻烦。
　　那天刘冬从外双楠朝家的方向走，对面就来了一辆黑色奥迪。刘冬一看牌号是小号，就知道这是一辆政府官员车。这事他是听妻子说的，妻子是听病人说的，说两百号以下都是官，号越小官越大。刘冬再看看自己的行车路线，一点也没错，倒是对方占了他行进的线路，用行话说，对方是逆向行驶。
　　刘冬不避不让，迎着就开了上去。刘冬后来说，那一刻真有种慷慨就义的豪气，他想当年的黄继光董承瑞大概就是如是心态吧。
　　刘冬的车和对方的车几乎快要亲密接触时才停下。
　　刘冬稳坐车内，一动不动，心想看你怎么收场。
　　这时对方来劲了，司机一个劲地猛按喇叭（交警有规定，城区是禁止鸣笛的）。
　　刘冬依然不动。
　　对方司机拉开了车门，一只脚已经落到了地面，却让车里的什么人给止住了。司机又把脚缩了回去。
　　一个交警骑着摩托车挟风带电地驶来。
　　刘冬赶紧下了车，救星样地看着交警。
　　交警接下来的举动让刘冬迷茫。
　　交警首先把摩托车停到黑色奥迪旁，下了车朝着奥迪敬了个礼，接着来到刘冬的车前，也敬了个礼，对刘冬笑了笑，然后说，请你把车停到边上。
　　刘冬说，是对方那辆车违法。
　　交警说，我知道，请你把车停到边上。
　　刘冬尽管百思不得其解，对警察他向来就是服从的。他把车停到边上，那辆奥迪车从他身旁经过时，那个司机伸出头，下巴一扬，一口痰就飞到了刘冬脸上。刘冬张口就来了一句久违了的国骂，日你妈。
　　刘冬愤愤地对警察说，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警察点点头，又对他笑笑。
　　刘冬说，是他违反了交通法规。
　　警察说，我知道。
　　刘冬把手叉到了腰上，那你为什么不处罚他？
　　警察平静地说，车上是市政府的领导。
　　刘冬更气愤了，是领导就可以不遵守交通法规。
　　警察不说话，又对他笑笑。
　　刘冬上车想走，警察却拦住了他，请你出示驾驶证行驶证。
　　警察罚了他，理由是刚才车上的领导要求处罚刘冬，而且要警察把处罚结果拿到市政府给他看。
　　刘冬差点就想破口大骂。后来刘冬想起，警察对他的每一次笑都带着明显的嘲讽。他骂自己真他妈笨，要是当时看出来了，他就要当街摆出疯狗般的架式理论一番。不过刘冬有疯狗的想法，却永远不会有疯狗般的胆量。
　　下午刘冬敲开何老幺家的门，他现在有了愤愤事就想给何老幺说说，说过了心里就好受些，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知道，总之对妻子也不想说的事他也想给何老幺说说。何老幺正好在家，他妻子也在。何老幺说，刘老师你有事啊？刘冬说想跟你聊聊。何老幺说刘老师我们出去找个茶楼吧。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茶楼，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后，刘冬就急不可待地把当天所遇给何老幺讲了。何老幺说，刘老师，幸好你没在街上扯摊子，要不然他们会把你抓起来，至于要拘留你七天，理由是现成的，扰乱社会安定。
　　何老幺问刘冬还记不记得那辆奥迪的牌号。刘冬说记得，就给何老幺说了车牌号。
　　何老幺说，刘老师，这社会上呀，不公平的事很多，那些有权有势的你我都惹不起，别想得太多了，在他们面前就别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法律是他们手里的工具，好了，我还给你接着说那个阿四的故事，你想不想听啊？
　　说到阿四，刘冬顿时就把一切不快都忘了。
　　何老幺说，后面我要给你说的是阿四的儿子阿丑。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7 21:37:57

　　 阿丑的故事（一）
　　考大学填志愿时，阿丑问父亲填什么学校好。阿四说，什么科技含量高就考什么吧。阿丑就考了西南电子科大。几年后，阿丑大学毕业了。
　　大学毕业后的阿丑没去任何地方应聘。他还可以考公务员，凭他的聪明才智，将来混个一官半职一点问题也没有，大学没毕业时就有好几家企业找他签合同，有卖手机的，有电子产品企业，他都一笑拒之。有好几个同学劝他考公务员，说了种种公务员的灿烂前境。他说他不想当让皮鞭轻轻抽打的羊，他要当狼，人群中的狼。
　　对自己的前途，他只问父亲，父亲阿四给他指了条路，走不走他自己决定。父亲说，他在监狱里时，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过去是国民党军队的高级教官，除了深不可测的武学功夫，而且国学根基也是非常的厚，文化大革命中被关进监狱，罪名是历史的，说他罪大恶极，该枪毙。当地公检法军管会报了上去，上面没批，当地也没放他，他也不做任何申辩，每天盘脚面壁练气，时不时还缓缓地做一些手脚上的动作。同牢房的人都说他是个怪人，也没人跟他搭讪。只有阿四看出他不一般，不管他怎么冷落，阿四都对他很敬重。他跟阿四是同一天放出去的，阿四问他是不是回家。他摇摇头，说他给家里的人招了很多灾，他想找个没人去的地方度余生。阿四陪着他到了他的家乡，他只是远远地看了看家里的人，然后到政府部门办了到最偏远的农村去当农民的手续。阿四说尽管他跟这个人说话不多，但他看得出，这个人有一肚子的学问和社会阅历，看人看事都看得很透。父亲还说，他和那个人临到分手说了自己的一个意思，说将来想把儿子送到他面前。父亲说那人既没摇头也没点头。父亲的意思是让阿丑去找到这个人，跟他过上三五年，这比到任何单位做事都强。
　　阿丑听了父亲的话，背上一个挂包，怀里揣了一千元钱就上了路。
　　阿丑到了父亲说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叫梁台沟，是个有几百年历史的寨子。他到寨子里打听那个人的下落。他说那个人叫邓讧，六十多岁的年龄。寨子里的人就说这是个怪人，他只到寨子里报了个到就走了。阿丑一直到了黄昏才来到叫做纳斯卡的深山老林，那里离最近的寨子也有起码小半天的路。
　　邓江在纳斯卡开了几亩地，地的周边是各种果树围着，有苹果，桃，梨，核桃，软枣，地里是各种蔬菜和荞子玉米，老头在地中央修了一座小屋，泥石为墙，松木劈下的瓦板为顶，对于阿丑的到来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在屋子一角给阿丑腾出一个地方。阿丑就在小屋里住下了。
　　邓江什么也不教阿丑，阿丑什么也不问。因为父亲说过，跟这个老人学本领得用心机，他不会教你，但于无形中他又什么都教给了你。就父亲这句话，阿丑想了一路，直到见到了邓江，跟邓江生活了一段日子后，他懂得了父亲所说里深藏的玄机。
　　邓江做什么，阿丑就做什么。一丝一毫也不走样。
　　邓江每天子夜就起床，摸着黑到山顶打座练气。阿丑也跟着来到山顶，他从邓江的呼吸里体会入静的深刻，体会到入口的气流的走向。初时阿丑跟不上邓江，出了小屋就看不见邓江的身影了。他在野外走一晚上也没能找到邓江。一天他自作聪明地把备下的一支手电筒拿上，出了小屋就朝邓江隐去的方向照去。没想到一个石子破空而至，把他手里的手电筒打到地上。他明白了邓江的用意，再也不敢有借助外力的想法。差不多用了半个多月时间他才知道了邓江的去向，又一个月后他才能准确地找到邓江练气的山顶。
　　初时他也就是跟着吸气吐气，完全不得要领。一天邓江隔老远递来一句话，舌抵上腭，鼻孔吸气，放下舌头，用嘴出气，吸气进丹田，散往周身筋脉。阿丑懂了，有了要领，半个月下来，他就感到神清气爽。
　　邓江打猎打强不打弱，喝水要寻着源头。有上山下山路过者，邓江任其享受所需，吃的喝的尽量供给，他还自己酿酒，野果，中药材，地里的瓜果粮食都是他酿酒的原材料。
　　邓江练武，一招一式慢慢吞吞，却步坚掌稳，招招生风。阿丑也跟着练，却除了绵绵软软，怎么也达不到邓江的刚劲。直到半年后，邓江给了他一句话，拳由心生，踢脚带魂。阿丑终于弄懂了自己的毛病。
　　就从这些看似极其平静的日常生活中，聪明的阿丑悟出了很多过日子的真谛，找到了有悖于常规的思维走势。
　　阿丑跟着邓江过日子，一呆就是三年。来来往往的人都以为阿丑是邓江的儿子，邓江和阿丑都不作任何说明。
　　三年满了，邓江对阿丑说，你该回家了。
　　阿丑给邓江磕了三个响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熟悉如掌纹的纳斯卡。
　　走出一箭之地了，他回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邓江。
　　邓江又送了一句话，红尘皮厚，剥皮观景。
　　阿丑走到看不见邓江了，一句话却准准地送进他的耳朵：隔山打牛。阿丑想了好久，知道这是武学用语，却没想出跟现实社会的关联。
　　阿丑回到家里，父亲没问他今后的去向。把他带到专为他备下的一套两居室里，从存下的钱中取出一半给他，让他自己谋划今后。
　　在学校里没学过的，阿丑在邓江那里学到了。
　　阿丑买了几箱方便面，在家里整整呆了一个月。
　　何老幺讲到这里，刘冬的手机响了，是妻子打来的，说是有急事，让他赶紧回家。
　　刘冬看看何老幺，是张琴，说是有急事。
　　何老幺说，刘老师，阿丑的故事还很多，我慢慢给你讲，师母说有急事，那就肯定是有急事，刘老师，如果要我帮什么忙，就打电话啊。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7 21:38:36

　　十六
　　刘冬回到家里，妻子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刘冬问妻子发生了什么事。妻子急冲冲地说，刘冬，你这次给我惹了个莫名其妙的麻烦。
　　刘冬说，到底是啥事？
　　妻子说，你是不是惹了个什么官员？
　　刘冬想想，说，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
　　刘冬说了他怎么得罪那个官员的。妻子说难怪，你是作家，成天跟文字打交道，他们怕你笔下生事，奈何不了你，就找到我头上了，今天我刚上班，院长就找我说事，他说你家刘冬冲撞了市里的领导，你要劝你家先生给领导写个检讨书，要写得深刻。
　　刘冬说，我要是不写呢？
　　妻子说，院长说了，就让我去乡卫生所驻点。
　　刘冬知道，乡卫生所对妻子医院的医生来说是变相克扣收入，病人少，挣不了钱，路又远，每天的来回奔波就把人折腾得够呛。
　　妻子说，过去都是十天一轮换，我要是不把让你写检查这事搞定，就让我坚守那里，刘冬，那一来，我们损失就大了。
　　刘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在客厅里转着圈，一个劲地说，这他妈叫什么事啊，还他妈的为人民服务，这些当官的是给人民制造灾难啊。
　　这时有人敲门。妻子打开门，见是何老幺，老幺呀，快进来坐。
　　何老幺见刘冬胀得通红的脸，就说，刘老师，什么事把你急成那样？
　　刘冬就把妻子说的事说给何老幺听了。
　　何老幺说，刘老师，师娘，你们都别急，不是有句老话么，凡事都怕拖，你们想想，如今当官的事情多，除要应付上上下下，还要吃喝玩乐，日子一长呀，你那个事就不是事了。
　　刘冬想想也对，于是对妻子说，张琴，老幺说得没错，就拖拖吧。
　　妻子语气软软地说，拖拖吧，了不起我就下乡去。
　　那晚刘冬夫妻俩都蒙头大睡，刘冬做了很多叫人心里发堵的梦。
　　第二天一大早，妻子起床，洗漱一番，临到出门，叫醒刘冬，刘冬，那些当官的我们惹不起，你再想想啊。
　　刘冬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刘冬一直睡到了十点，十点时他还不想起床，是一阵电话铃声让他不得不起来，是家里的电话，这座机除了妻子就是孩子打，座机放在沙发旁的角柜上，所以他不得不起床去接。他早说过要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安一部分机。妻子说就几步路，没必要花这笔冤枉钱。
　　电话是妻子打来的，妻子的语调是兴奋的，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刘冬一句也没听清。等妻子的话打上一个逗号时，他赶紧插嘴说，张琴，别急别急，你得慢慢说。
　　张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急促，她咳了咳，放慢了语速，刘冬，真是奇迹啊，我今天一上班，院长就等着我，那张脸真是阳光灿烂啊，他说，张医生啊，昨天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废话，不算数的，请你对你家刘老师说，这是个误会，啊，误会。刘冬，你说，一夜之间事情就颠覆了，我是真没想到啊。
　　刘冬手里拿着话筒，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良心发现？
　　事情太小不愿纠缠？
　　怪怪怪。
　　后来还有更让刘冬解气的事，一个也是自由撰稿人的朋友打来电话，让他赶紧上新浪网看看，就看本市新闻，网上有新鲜事。
　　刘冬打开电脑，找到了朋友说的本地新闻，网上有一则消息，说今晚西城公安分局接到举报，说一家洗浴中心有卖淫嫖娼行为，而且说出了是哪间按摩房，警方在房里抓了现行，那个嫖客的照片还挂上了网，刘冬差点就惊呼出声，这家伙不就是那个狗仗人势的司机吗，他朝我吐痰时的张狂劲到哪儿去了。后面的文字说明是这样写的，该嫖娼人员是市政府小车班的司机。
　　大快人心呀。
　　本来这事昨天没认真给妻子说起，刘冬这下忍不住了，拨通电话就给妻子说了个底朝天。妻子说，这叫遭天遣，恶事做多了，就得遭报应。
　　刘冬给妻子说了还没够，他又给何老幺打了电话，说了这事，他还说要是何老幺有时间，他请他喝酒，庆贺庆贺。何老幺爽快地说，行啊，刘老师，你说地方吧。
　　临江有家小馆子，店面不大，生意爆好。刘冬和那家老板是朋友，老板叫秋华，过去也是热血文学青年，刘东在本市的青春文学当编辑时，秋华是他常联系的作者。
　　刘冬说，临江路彩桥对面有家小馆子，叫回头客，那里的菜味道不错。
　　何老幺说，那行啊，刘老师呆会儿见。
　　家里的车妻子开去上班了，刘冬打了个的，他到了临江路时，何老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刘冬说，这家老板是朋友，他家楼上有个雅间，只待朋友，从不对外。
　　刘冬秋华秋华地叫着走进内堂，秋华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随着声音出来的秋华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的菜冒着热气。
　　秋华很瘦，在桌子间游走，象一缕轻烟。秋华先大声叫了一声刘冬，然后把手里的菜放到围着两个人的桌子上。他回过头热情地招呼何老幺，这位小兄弟，稀客啊。
　　何老幺上前握住秋华的手摇摇，秋老板，祝你生意兴隆。
　　秋华把刘冬和何老幺带到楼上，他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找出其中一把打开房门。里面是带有卫生间的房间，装修别致，四周挂着不少字画，靠墙处还摆了一套高档沙发，整个格调显得典雅，充满书香味。秋华指指四壁，这些画有真有假，刘冬你知道，给小兄弟说说，我给你们安排菜去。
　　刘冬说，其实很好辨别，本地眼下还活着的画家们的画都是真迹，民国之前的画都是赝品，不过就这些真迹都还价格不菲。
　　何老幺说，秋老板要是把这些画都脱手，他这辈子也够吃了。
　　刘冬说，老幺，你懂画？
　　何老幺笑笑，过去没事时，跟一个画家学过几天。
　　刘冬说，你说得没错，朋友圈子中也有人说过，要秋华把画卖了，享享下半辈子的清福。秋华说，人要坐享其成，肯定死得快，为了多活些年他也要勤奋劳动。
　　何老幺说，秋老板说得没错，躺着享现成还真是活不久。
　　说话间，秋华带了个伙计，给刘冬和何老幺安排了三菜一汤，菜品都很精致，吃着也非常可口。
　　秋华留下陪他们喝了两杯酒，然后说下面离不开他，又匆匆下去操劳。
　　边吃着，刘冬就把妻子告诉他的事说给何老幺听。何老幺说，吉人自有天助，刘老师，你们两口子都是做好事的人，遇上难事肯定会有菩萨保佑。
　　何老幺还说，这些给当官的开车的人最坏，在老百姓面前他们耍尽威风，私下里尽干些苟且之事，坏事做多了，总会有克星出现。饭后秋华给他们泡了茶，刘冬说，老幺，你要是下午没事，就在这儿喝茶聊天怎么样，我还想着你说那个阿丑。
　　何老幺说，事倒是有点子事，不过我安排人去做就是。何老幺打电话安排手下工人购材料，然后又说了一些工程上的注意事项。茶是好茶，何老幺连喝了几口，连说秋老板是个懂茶的人。接下来，他又开始说阿丑的故事。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7 21:39:48

　　阿丑的故事（二）
　　何老幺说阿丑从家里出来时，脸色苍白，他仰头看天，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没给父亲说他要干些啥，父亲也没问他。
　　阿丑回到甘寨。他还是第一次回到故土，奇怪的是却没有丝毫的陌生感。
　　甘寨人都不认识他，他自报家门，拿出随身带来的好烟让抽烟的人们抽，给来到眼前的小孩发零用钱。他这些小恩小惠拉近了久违的亲情。寨子里的人跟阿丑理辈份，他在寨子里的辈份还挺高，叫表叔叫大爷甚至有叫小祖宗的。被人叫成这样对阿丑来说是一种享受，至于在流失的岁月中这些晚辈们曾经糟蹋过自己的父辈爷辈都不重要了，因为那些灾难的发起人不是他们。
　　阿丑在寨子里混熟了，于是就有人问他回来不会只是认认亲吧。阿丑顺着话题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说他自己成立了个公司，不想在外面招人，想着乡亲的可靠，所以就回来找亲友来了。
　　阿丑在甘寨一住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花钱大方，待人亲切，那些年轻人更是羡慕不已。临到要走了，一些年轻人表示出要跟他到大地方挣钱，他们家里的长辈们都一致地支持，他们想让这些年轻人去闯世界，让外面的艰辛磨练他们。
　　这正是阿丑到甘寨的真正目的，他要招慕一帮子弟做事，他成功地运用了欲擒故纵，从一大群情绪激昂的年轻人中选了二十个。这二十个年轻人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件让公安局留意的事，阿丑需要没有丝毫案底的人打江山。阿丑带着二十个甘寨的精英回到城市。到了西都，他所做的第一步就是带着这群目光羞涩的家乡子弟疯玩，住高档宾馆，吃高级饭店，到高级的洗浴中心泡澡，除了嫖和赌不让他们沾，都市里所有的吃喝玩乐都让他们享尽。
　　阿丑带着这帮晚辈消遥了半个月，在十六天上，他租来一辆大货车，让家乡子弟们一大早就坐上车，一路颠簸来到一处荒芜的河滩。阿丑让他们在河滩上站成一个圆圈，他站到圈子中间，他在圈子里前后左右地走着，那模样有点像什么大人物做演讲。他边走边说，城市里的好日子你们已经享受了，我也只能让你们享受到眼前，我要是问你们，天天过这样的日子你们愿不愿意，别回答我，答案是现成的，我过去挣下的钱只能让你们玩这么些日子了，现在要是让你们回到甘寨，你们肯定不愿意，历史在你们的生活中已经跨了一大步，我把你们带出来时，也对你们家里的老人和女人们作过承诺，所以我也没脸让你们回去。
　　阿丑说到这里停了停，他转着圈看这群人的神态。这些甘寨的小伙子们个个脸上都是茫然样。
　　阿丑挺随意地掏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又说，我知道，你们中有人也想吸烟，你们要是自己有就点上，别指望我再给你们发烟，我这是好烟，七十元一包，想抽好烟，想过好日子，你们就得听我的，对了，论辈数，你们中该叫我表叔，叫我大爷的，总之乱七八糟有好几种叫法吧，这得统一，从今往后，过去所有的叫法一概作废，你们都叫我老师，知道吧，就叫老师，这不是白叫，从今往后，我会教你们很多本事，你们将来就得用所学去挣钱，挣大钱。
　　阿丑又转着圈看了一遍，二十个人个个都不停地咽着清口水。
　　阿丑等着这群人说话，他双手抱到胸前，脸上似笑非笑。
　　二十个小伙子，在等待中看着阿丑。好几分钟过去了，他们开始互相看，接着就明白了阿丑的意思。其中一个先是小声地说：
　　老师。
　　接着就有第二个人声音稍大了点：
　　老师！
　　然后就是似乎有谁指挥着他们，齐声叫道：
　　老师，老师！
　　够了，阿丑微笑着点点头。
　　阿丑让热血沸腾的乡亲们重新登上货车，货车开到了川西平原的边沿，直接开进了一条山沟，山沟尽头有几栋旧房子，墙上还有军事训练留下的标语。车就直接开进了房子包裹着的坝子。车停下了，大家纷纷下车。
　　阿丑说，这里是省军区过去的一处训练基地，部队的人走后，就把这些交给了当地的民兵，我从县武装部把基地租了下来。
　　第二天阿丑又带来七八个人，还有一些机器设备。阿丑指着他带来的人对那帮乡亲说，这些都是西都市顶尖的师傅，电焊，车床，泥瓦匠，浇铸，机械，电器等等都有，你们要想挣大钱就认真跟着师傅们学，每样都得学，时间是三个月，每天的工作时间是十六个小时，剩余的时间就是吃喝拉撒睡，三个月后我会对你们进行考核，考不及格的，就背上你的行李回甘寨。
　　阿丑那天说话脸上没有笑，让乡亲们看到了只有一层又一层的冷和硬，年轻的乡亲们个个的心都抽紧了。
　　阿丑把甘寨乡亲们安顿好后，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阿丑那几天就到茶楼和赌场走动，从城里走到乡下，从洗脚房到洗浴中心，他是遇赌说赌，遇嫖就嫖，就这样他选定了七个人。阿丑也受父亲的影响，对七这个数字着迷。这七个人都是面相不恶心里极恶的人，年龄都在三十岁上下，都有十多年的江湖阅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父母孝道。阿丑在不同的场所约上这七个人同一天到同一个地方，那天是阴历六月初七，六六大顺，加上七这个奇数，这就是阿丑选定的日子。
　　阿丑要他们到达的地方是效县山上一处非常险要的地方，四周除了荒芜，还有一处乡村坟地，大大小小的坟墓七凌八落地散布着，一些乌鸦蹲在枝头上，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寒气十足的叫声。
　　阿丑等七个人全到齐了，对他们灿烂地笑笑。这七个人个个嘴角挂着嘲笑，冷冷地看着他。阿丑笑吟吟地说，我让你们到这里来，跟我最初所说一样，我会给你们每个人一笔巨款。
　　那些人眼里有了讶然，他们看看天，又看看远处，然后回头看着阿丑。
　　阿丑又说，不过，你们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你们得过关，这第一关就是打赢我，你们七个人同时上，手里可以拿家伙，什么都行。
　　接下来，是那七个人都让阿丑打倒在地，个个都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个个都被他打得动弹不得。阿丑说，我知道你们都或多或少地练过，肯定也听说过人身上都有穴道，我是点了你的死穴，过了三个时辰不解开，不死也残。
　　七个人都变了脸色。
　　阿丑围着他们转了一圈，一人给了一脚，于是，个个都能动了。他们都非常深刻地明白了，眼前这个外表斯斯文文的小伙子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心里隐着阴毒，这种人才叫做真正地不择手段。阿丑把这七个人带到远离城市的一处场镇，进了一个四合院。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7 21:40:07

　第二天一辆小货车送来了杂七杂八一些电子产品，都是旧的，什么电脑，摄像机，遥控器，电子监控设施等等。　　从那天起，阿丑真正当上了老师，他开始系统地给小伙子们讲课，他讲课自有一套，除了讲各种电子产器的构成，还一件件地拆下，他自己拆，还手把手地教小伙子们拆，一遍又一遍，直到每个人都学会。
　　阿丑除了教电子课，还教生活课，修洗衣机，修电冰箱，还有微波炉，抽油烟机等等。
　　他们吃饭都是轮着当炊事员，阿丑教他们做各种菜，大菜小菜，凉菜热菜，全国各地的名菜地方菜他们都跟着阿丑学，这些手艺阿丑除了跟着邓江学，还有很多是他自己看书学来的，还有一些菜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阿丑所做让这些原本懒散惯了的这七个人大惑不解，在院子里呆了几天，他们的心里开始躁动了。
　　阿丑那天吃晚饭时边喝酒边说，这几天你们都不错，我宣布一件事啊，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准外出。阿丑还指着他们一个个的鼻子说，我不是开玩笑，到时你们别后悔。
　　那七个人互相看看，又睁着醉眼看看也让酒精烧出一脸红晕的阿丑，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
　　第二天，七个人中外号叫牦牛的林杨吃了中午就不见了踪影。阿丑拿眼睛溜了一圈，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那几个人互相递递眼神，嘴角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丝轻鄙。
　　牦牛直到深夜才归来，回到房间刚躺到床上，那六个人就围了过来。阿丑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来了，他的个头整整比牦牛小了一轮。阿丑拍拍牦牛的肩，突然之间他像拈起一片树叶那样把牦牛扔到半空。什么时候他手里就多了一把刀，牦牛落到地面时，左手的无名指没了。牦牛咬着牙关，一声没吭。
　　从此，这七个人再也没有私自迈出这个大门的。
　　没多久，七个人都先后接到了家里的电话，都说家里收到了一笔钱，老人们都说能在外面挣钱了心里都高兴，从此，他们对阿丑变得死心塌地。
　　他上课时间观念极强，早上六点起床，跑步登山，到山顶一处草坪时，他教小伙子们搏击，每招每式都是实战所需，没有花架子，那些他们习惯中带来的花架子都让阿丑打掉了，阿丑从不墨守成规，他的动作里都是变化中套变化，充满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段。他们每天都打得头破血流，阿丑说，什么时候你们互相都伤不到对方了，就算毕业。到了十点钟，又是跑步下山。洗漱一番，把有伤的处理一下。药都是阿丑自己到山上采的草药配制而成，抹上就见效。
　　早饭后，又开始上课。
　　七个过去做尽坏事，天不管地不收的小伙子在阿丑的调教下，懂得规矩了，他们知道，今后也不一定会做好事，只是做任何事都得听阿丑的，阿丑这人太神，一定程度上他就不是人。
　　甘寨的乡亲对阿丑的安排越来越感到新鲜和入迷，他们对面临的技术感到自己过去的贫乏，他们钻研的时间超过了阿丑安排的时间。
　　甘寨的乡亲们出师了。阿丑带着他们回到城里，父亲把最后一笔钱尽数给了他，他也不问阿丑会拿这钱做什么。
　　阿丑租下了一个潦倒的歌城，他用父亲给他的最后一笔钱把歌城装修得非常豪华，他把七个经他训练的小伙子都安排进了歌城，让牦牛挑头当了掌柜，开张那天，一条街都让歌城的热闹震荡了。阿丑没去参加开张仪式，之后也没去歌城露面，从此他就在这七人面前消失了，有事他只找牦牛。牦牛带着六个弟兄认真地管理着歌城的业务。阿丑为歌城定了价，服务是一流的，收费却是二流的，于是歌城从此开始热闹了，生意也越来越好。
　　社会上的人都把牦牛当成了老板。
　　阿丑成立了一个装修公司，甘寨的那群老乡都是公司的员工。
　　阿丑带着甘寨的乡亲团队，瞄准的第一单生意是装修一处办公楼。这笔生意如果做成了，他们将获得六十万的利润。
　　眼瞅着这单生意的公司拉成了串，装腔作势的招投标也拉开了序幕。
　　甘寨的小伙子们也知道了招投标包裹的种种黑幕，他们看阿丑的眼神是充满疑惑的。
　　阿丑说，你们就做好开工准备，在家里等着好消息。
　　阿丑不去参与招投标，他让牦牛到锦江宾馆喝茶，然后交待了要说的事。牦牛回去就叫上歌城里的两个人，一个叫黑头，另一个是阿炳。都是绰号，他们都没正名，阿丑让他们把自己的名字都忘掉。他们去了那家公司老总的家。敲开门后，不管开门的人怎么问，三个人一声不吭地进了客厅。
　　客厅的一个墙角挂了一把胡琴，那个叫阿炳的走过去取下胡琴，他还真就会拉胡琴，而且拉得特别好，一看架式就是专业级别。
　　阿炳拉了一曲江河水，悲怆的调子如泣如诉，一屋子的人都让他给搞得伤感不已，牦牛还流出了泪，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世，那泪就流得欢畅。
　　临走，牦牛让主人拿来一张纸和一支笔，他在纸上的一半画了一把刀，另一半画了半张脸，两根手指，还有一个破了的眼球。
　　牦牛笑嘻嘻地朝老总家里的人弯弯腰，很礼貌地走出房子。
　　一直到老总回到家里，那家人从上到下都沉浸在莫名其妙中，看着摆在茶几上那幅根本不能叫画的纸发呆。老总回来，他那个年过半百的糟糠之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老总就那么陷进思索中，半个钟头后，老总头上出汗了，接着脸也白了，浑身还微微抖着。
　　第二天，黑头去了老总办公室，按牦牛所说，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刘总，我们老大说，你对那张画印象怎么样。
　　老总盯着黑头看了分把钟，把一卷纸交给了黑头。那卷纸就是老总亲自做的标书。牦牛把标书交到了阿丑手里，阿丑就那么拿到了那个工程。
　　合同上的要求是三个月完工，阿丑的工程队只用了两个月，工程质量是超一流的，老总带着质监局的工程师验收时，连连赞叹，他单独约见阿丑，挺直率地说，这个工程他应该赚六十八万，可他们所用材料都是上乘的，这样阿丑的工程队就少赚了十万。
　　这个老总对阿丑看得重了，发自内心的看重，他亲自给阿丑介绍了几笔业务，那一年下来，阿丑在银行的账户里就有了两百多万。
　　刘冬有些不解了，他说这个阿丑到底搞了什么名堂，使那个老总轻易就范。
　　何老幺说，阿丑那幅画，还有阿炳拉那一曲江河水。
　　刘冬明白了，那张画和那一曲极悲的二胡曲让老总明白了阿丑的个性，老总明白了他遇上的人会杀人，还会肢解尸体。
　　那天没人打扰，何老幺给刘冬说了很多。刘冬从来没听过老幺所讲过的内容，听到后来，他有些疑惑地说，老幺，你不会是从书上看来的故事吧？
　　何老幺说，刘老师，我看书，但看小说的时候很少，我们家只有阿霞看小说最多，我看哲学书，外国的，中国的我都看，我看哲学书有我自己的目的，我是从那些哲学家们的字里行间寻找他们没有写到的东西，关于社会的，人类发展史的。
　　听了何老幺一席话，刘冬突然就觉得自己的意识领域狭小。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7 21:40:56

　　十七
　　刘冬的姨妹遇上一档子事，总之挺麻烦的。
　　刘冬的姨妹毕业于重庆西师，身材高挑，容颜姣好。本来她有个不错的工作，是市里一家重点中学的数学老师。她工作认真，教学有方，私下里还在家里教着十多个想在数学上有所突破的学生，每人每节课上两个小时，每节课是两百，一个月的外块也有上万的收入。
　　她错就错在嫁错了郎。
　　那家伙风流倜傥，身高一米八二，西装革履在街上一走，身后准会拖上一串女人的眼睛。他叫姜泰。
　　姨妹叫张虹，张虹喜欢唱歌，嗓子天生圆润。她在走廊里碰上后来成为她老公的姜泰。两人眼里都碰出了火花，一来二往，就成为两口子。姜泰是一家机械厂的副厂长，除了几十万的年薪，还有不少出卖本厂利益的外块。结婚后他说爷们眼下是富翁一族，但凡富翁的妻子就没有一个上班的，都是享受型。还在甜蜜中昏头昏脑的张虹接受了他的说法，从此辞去了工作，到狗市买了一只贵宾犬，整天就是抱抱狗狗，逛逛商场，进进美容院，然后认识了一帮玩主，天天就在麻将桌上赌博。
　　这种日子也就过了半年，问题就来了，姜泰有了外遇，紧接着，张虹的花枝也招摇过了墙。接下来这个家就散了，到了这个时候，张虹才猛然醒悟，自己已是一无所有，就连两楼一底的连排别墅也是姜泰个人的，这家伙在婚前就进行了个人财产公证。分手时，她拿到了分给她的二十万元，最后姜泰打发乞丐一样地斜着身子扔了一张卡给她，卡上有十万元，说这是看她可怜，给的格外补贴。
　　张虹那晚哭了一夜，她想了很多，却跟检讨自己无关。
　　她一段日子就住到姐姐家，后来一商量，就用仅有的三十万到外化城开了间洗脚房，招了二十多个洗脚妹。这些洗脚妹都是熟手，大多是从富民和月光洗脚城跳槽来的，她们都冲着分成五分之二来的，都是洗脚和修脚的技师。所以洗脚房一开张，生意就好得不行。这本来是个好前境，张虹说她只要赚够两百万，就开一家集餐饮和娱乐为一体的休闲场所。这个计划还躺在睡梦中时，就遇上了一伙人捣蛋。这伙人还不是一般的人，是当地一支有名的黑道人物。
　　那天来了三个人，个个都穿得干干净净，走进洗脚房时，他们都规规矩矩坐到导引小姐安排的位子上。洗脚妹开始洗脚后，这几个人的流氓面目就露了出来。他们都放肆地调戏洗脚妹，有个家伙还把手伸进了洗脚妹的衣领里。
　　洗脚妹的尖叫引来了保安，张虹也及时地出现在那间洗脚房。三个流氓依然故我在拉着洗脚妹不松手。张虹报了警。其中一个家伙见张虹报警，伸手就在她胸前狠狠抓了一把。张虹弯腰抓起一根凳子就砸到对方头上。
　　后来１１０来了，把双方弄到派出所，弄清事情原委，把三个挑事的人教育了一顿。张虹以为这事就这么了结了，没想到那三个人脚跟脚地又回到洗脚房，说他们个个都受到了刺激，洗脚房得给他们每个人赔三万精神损失费，只要给了钱，大家相安无事，不然就别想安生。张虹说她还要报警。对方一个人说，来几个１１０屁用都没有，他们都在山上（劳改农场）呆过。进派出所那就是小菜一碟了。
　　张虹把这事告诉了姐姐，张琴就跟刘冬商量。张琴说这些人我们惹不起，每人三万，那就是九万，张虹的洗脚房刚开张不久，听她说也就挣下的利润也不够九万。刘冬仰靠到沙发上，想到后来说，这钱就是有也不能给，只要开了头，以后就收不了口了。
　　张琴说那怎么办。
　　刘冬说我找何老幺讨个主意，老幺是个能带福给你的人，你看，每次有什么难事，只要跟他说了，事情就会圆满解决。
　　刘冬去隔壁敲门，阿霞一个人在家。阿霞有了身孕，肚子里的孩子再有两个月就该见阳光了。阿霞说老幺还没有回来，刘老师，要不你到家里来坐坐。刘冬笑着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老幺说说话。刘冬回到家里，他让张琴去睡，他就在客厅里看书等着。
　　刘冬手里拿了一本苏联作家巴别尔的短篇小说，眼睛看着小说，耳朵却捕捉着楼道里的动静。过了夜半，时间进入子时，半迷糊中的刘冬听到了动静。他凭感觉认为应该是何老幺，于是赶紧打开门。何老幺的样子让刘冬吃了一惊，何老幺头发凌乱，身上到处都是污秽，他见了刘冬，也是一惊，但他马上就让神态恢复平静。
　　刘冬说，老幺，你这……
　　何老幺扯扯衣角，刘老师，我刚才栽进一个窨井洞里了，就弄了一身，啊，一身，狼狈像。
　　何老幺边说边就掏钥匙打开门，他都进到屋里了，正要关门时，又返身伸出脑袋说，刘老师，晚安。
　　刘冬忘了自己要找何老幺说事，他摇着头回到自己房里。进到客厅，妻子站在在卧室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他猛地想起自己把事情给忘了，他对妻子摇摇头，今天太晚了，看样子老幺累了，明天吧。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7 21:41:43

　　十八
　　回到家里的何老幺，关上门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人也稀泥样地瘫到沙发上。阿霞出来坐到他身旁，抚着他的肩头，在他耳边柔柔地说，遇上事了？
　　何老幺点点头，遇上了，不过又没事了。
　　阿霞帮着何老幺把身上的衣物除尽，身上到处都是伤，好在都是皮外伤。阿霞心痛地从电视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抖出一些深咖啡色的粉末，一点一点地抹到伤处。这粉末是老幺自己配制的药，很灵，内服治内伤，外敷治外伤，非常灵验，一夜功夫皮肉上的瘀血都会散去。
　　阿霞不再问什么，她从来就这样，对何老幺她是打心底深处敬佩和爱，她觉得何老幺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
　　老幺回头看看阿霞，深情地剜了她一眼。
　　阿霞是川南歌舞团的舞蹈演员，那天她刚演出完毕，妆也没卸就让他给堵上了。团里的保安上前拦他，他一人给了两百，说他近几年来到处找值得爱的人，终于找到了。心里高兴，喜酒喜糖就劳驾保安们自己买了。保安们个个喜上眉梢，他们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求婚的人。何老幺对阿霞说，嫁给我，你是我的靠山。如果换个人，会说我是你的靠山，何老幺不一样，他说他说的是实话，每天在外面奔波，回家就想找份踏实。阿霞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润润的，晃动的水波中没有杂质。那么多人追她，还有高官极其子弟，给了她心里装不下的承诺，她从来就没动心。来了何老幺，她心动了，她说她要卸妆。何老幺说，走吧，到家里去卸。就那样，她什么都没要，跟着何老幺就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歌舞团的人都呆在原地。
　　阿霞做事很细，她处理老幺的伤处象对待一件艺术精品。她嘴噜了噜，看了看老幺，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嘴里轻轻吐出一口气。
　　老幺说，打了一架，这家伙真厉害，我还从来就没有和这样的对手过过招，他可是部队里特种兵的头，打出一个生死之交，这个朋友交得值，这辈子可能都会交下去。
　　阿霞说，你打赢了吗？
　　何老幺神秘地笑笑，这不能告诉你。
　　阿霞说，刚才刘老师来过。
　　何老幺说，哦，他大概是有什么事吧，明天我去找他。
　　第二天没等老幺出门，刘冬就敲响了他家的门。刘冬手里拿了一小瓶红花油，说这是西藏一个朋友送他的，对蹭伤磕伤特别灵。
　　阿霞要说什么，被老幺一个眼神止住。他说，刘老师谢谢了，我正说今天到药店去买，等会儿我就擦擦。
　　何老幺把红花油递给阿霞。刘冬说，老幺呀，这伤呀，千万不能感染了，咱们趁热打铁，来吧，我给你擦。
　　何老幺脸上的表情凝结了十分之一秒，刘冬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何老幺说，好啊好啊，看样子刘老师还懂治伤。
　　刘冬摆摆手，皮毛，就懂点皮毛，不过应付你身上的这些伤是没有问题了。
　　刘冬发现何老幺伤处的粉末，喝，老幺呀，你都用过消炎粉了，这消炎粉嘛，说实话，没有红花油效果好，当然，前题是红花油得是西藏出的。
　　何老幺身上的伤让刘冬抹了一遍红花油。阿霞在一旁偷偷地乐。
　　在给何老幺擦红花油的过程中，刘冬想说说张琴妹妹的事，看看何老幺身上那些伤，他要说的话变成一声叹息掉到何老幺头上。
　　何老幺说，刘老师，是遇上不顺心的事了。
　　刘冬脱口就说，这事还不是我自己的事，算了，不说也罢。
　　何老幺抬头朝刘冬笑笑，眼神是鼓励的，刘冬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张琴妹妹的事。
　　何老幺说，这事呀，你姨妹，哦，师娘的妹妹是遇上操社会的混混了，没事，我有个朋友正好在那一带开武馆，就让他帮着对付那几个混混，刘老师，你放心。
　　刘冬听何老幺这么一说，心里悬着的事就落实了。
　　张琴也敲门进来，说是出版社有电话找刘冬。刘冬也正好给何老幺擦完了所有的伤处，问何老幺今天有没有什么事。何老幺想想，说没有非得办的事。何老幺看出了刘冬的意思，刘老师，我看这样吧，你要是能腾出时间，我们等会儿找个地方喝茶。刘冬连连点点头，有时间有时间。
　　刘冬前脚出门，何老幺关上门，脱下衣服，阿霞，弄点水来，还有香皂，得把红花油洗了，这两种药不对路，皮肤反倒会坏。
　　阿霞细心地把刘冬抹上的红花油洗去，把何老幺自制的跌打药又细细地抹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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