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刘冬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7:52

　　四十六
　　刘冬到车站买了票，这次他学乖了，任那些打野的中巴车司机或拉客的男女说得天花乱坠他一概置之不理，径直走进车站，在窗口买了回去的车票，尽管买票的女子态度冷漠，他也觉得比那些暗藏奸诈的笑脸温暖。
　　还在路上刘冬就给张经理打了电话，电话一打就通，这是商人们的习惯，什么都可以关，手机不能关，一次电话说不定就是一大笔钱。张经理接电话了，刘冬说了他就是刚才冒充他亲戚的那个刘冬，他找他是想问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何老幺的人。没想到张经理的语气突然就变了，变得柔软低调，他问刘冬何老幺是他什么人。刘冬说是他兄弟，为了避祸，这些日子就没了他的踪影。刘冬把梦里何老幺告诉他的话当成真的说给张经理听。
　　张经理半晌没说话。
　　刘冬看看自己的手机，试着问了问，张经理，你还在吗？
　　张经理说在，刘老师啊，你为啥不早说啊，算了，你现在什么地方？
　　刘冬说他正在返家的客车上。张经理说，你就安心回吧，你也别找何老幺了，告诉你吧，我们也是过命的兄弟，我也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了，刘老师，你安心回吧，你的事任洪会管到底的。刘冬没怎么听懂张经理的话，他还想再说说关于何老幺的事，张经理已经关上了手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刘冬想理清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却越理越乱，头也发晕，他干脆靠到座椅上闭上眼睛养养神。
　　回到市里还不到中午，刘冬给妻子打了电话，妻子说她下午还有个手术，中午让他自己安排。这时他接到作协办公室的电话，让他下午去开个会。他问是什么内容，办公室的人说根据省委宣传部的指示，学习中央关于文化和艺术方面的文件。刘冬说我头痛，来不了。办公室的人说，学习后还要讨论关于涨工资的文件。
　　刘冬说，我靠。
　　作协不同于其他行政单位，作家都是单独作战，对写作之外的事一般都不会上心，但对涨工资之类的活动还是乐于参加的，因为清高只能在精神层面，从肉体上讲，他们都是俗人。
　　刘冬来到作协，迎头碰上一个副主席，副主席跟他握握手，十分关心地说，老刘啊，你的事我听说一些，我个人表示非常同情，有些事看着明明白白，可经钱和权一搅，就难辨是非了，不过你要相信，正义毕竟是强大的，最后胜利一定属于正义。
　　刘冬听得出副主席的弦外之音，这个关心跟警告差不了多少。他似是而非地笑笑，转身离去。这个副主席也是写小说的，最初在杂志社当主编，利用手里的发稿权发了不少关系稿，人家也回报地给他发了不少小说，又找了一些拿红包的评论家给热热闹闹地评了一阵，无论从艺术性还是思想性上都用上了最好听的词，有些评论专用术语刘冬也没见过，他不敢说人家是生造，因为每一个文字都是创造出来的，有了这些好听的吹捧，副主席就以为自己的作品已经上乘了，自从当了专职副主席，人前人后就开始听到不少臭他小说的话，同时也听到不少说刘冬小说写得好的语言，从那时起对刘冬就有了莫名其妙的妒忌。
　　在文学上刘冬不屑与他华山论剑，他只是出于礼貌才同他寒喧的。副主席又拍拍刘冬的肩，老刘啊，你可不能让这些俗事把你的创作干扰了，怎么样，最近没心情写东西吧。
　　刘冬也在他肩上拍拍，老吴啊，亏你还写小说呢，愤怒出诗人，愤怒也出好小说啊，最近正写一篇前所未有的小说，这小说要是出笼，诺贝尔没想过去参评，因为评委不懂中文，国内的奖项呢，不看作品质量，只看关系和钱，不想参加，就想获得读者中的好口碑，这才实在，有钱，更有名。
　　副主席脸上有些尴尬，那就好，那就好。
　　一个刘冬喜欢的年轻编辑从走廊那头过来，也拍拍副主席的肩，吴副主席，你这肩平常咱拍不上，今天借刘老师的光，我也顺便拍拍，不是说对领导要拍马屁吗，我就倒过来，拍不着马头，就拍马肩吧，但愿能给你老人家享受。
　　刘冬差点就张嘴喷笑，他用假咳遮挡过去。
　　副主席愤愤地点点头，这小子，这小子，你有闲时间就好好跟老刘学学好小说是怎么出来的吧。
　　年轻编辑说，说实话，吴副主席，我真替你抱屈。
　　副主席停下正在迈动的脚步，回过头，喝，赵飞，你这话还说对了，我还真是委屈。
　　赵飞长长地叹口气，吴副主席呀，你看看过去的曾庆红同志，眼下的习近平同志，都是副主席，跟你一个级别呀，那待遇就差老天了，人家有专机，你连个专车都没给你配……
　　吴副主席脸都气绿了，狠狠挥下袖子，转身急走。
　　赵飞哈哈大笑。
　　刘冬心里说不出的痛快，他对副主席是十分地瞧不起，但他不能用赵飞那种语言刺他，赵飞不一样，这小子文思敏捷，随笔和散文写得如行云流水，网上开的微博，常常嘻笑怒骂地针贬时憋，捉笔如刀，杀得被他点中的人浑身血淋淋的，据说粉丝有好几万。
　　刘冬说，赵飞，走走，到你办公室坐坐，离开会还有一会儿。
　　赵飞乐呵呵地说，刘老师，刘哥，老刘啊，听说你最近时运不济，走，说说。
　　赵飞的办公室很乱，到处是灰尘。刘冬说，你小子也打扫打扫吧，这么脏。
　　刘冬从门后取下一张抹桌子用的毛巾，准备帮他搞搞卫生。赵飞从刘冬手里夺过抹桌帕，刘老师，来来，这儿有一根干净的凳子，这是给真朋友坐的。赵飞从身后一堆报纸下抽出一张干净的凳子。赵飞指指另一张满是灰尘的凳子，那张是给敌人准备的，因为脏，他会转身就走的，如果想坐下和我赵大侠比武艺，自己打扫吧，老子不侍候。
　　刘冬小心地坐下，总之把环境搞清爽点自己舒服。
　　赵飞指指脑袋，刘老师，我们这里干净，不客气地说，老子拉出的屎也是环保屎，比那些混蛋吃进去的东西还干净。
　　刘冬说赵飞你也太刻薄了点啊。
　　赵飞说，刻薄比寡毒怎么样，刻薄还富有人情味。寡毒可就狼心狗肺了。赵飞给刘冬泡上一杯茶，刘老师，说实话，在作协机关里，我还真就只叫你老师，只有你才配，其他人嘛，拜我为师还得让我三思而定。
　　刘冬想劝赵飞别那么咄咄逼人，但他没说，赵飞的本性就这样，看不惯的事他从来就不隐不藏，人说禀性难移，就指赵飞这种人。
　　赵飞说，刘老师，听说你这半年多有些气不顺的事，说说，跟兄弟倒倒心底的苦闷，我帮你骂骂。
　　刘冬摇摇头，唉，赵飞呀，我今年最大的收获就是交了个新朋友，他叫何老幺，我们交往的时间总共不到半年，可给我的感觉是多年至交，我们之间无话不谈，这个何老幺是个行侠仗义的人，人间的不平事只要让他看见了，他都要插手管管，他做的每件事都是违法的，恰恰就是这些违法的事大快人心。
　　赵飞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说说，说说，老子就最爱听杀富济贫的故事。
　　刘冬说，关于何老幺的故事很多，一时半会也说不完，找个日子我慢慢给你讲。
　　赵飞说，算了，我不听你讲了，你就直接引荐引荐，我跟何老幺拜把子都成。
　　刘冬苦笑一下，我这个过命的小老弟呀，突然就不辞而别了，这也奇怪，他没离去时，我没那么多想法，他一旦消失了，我才发现他已成了我生命里的一部分，他的存在可以解答我心中很多的迷团。
　　赵飞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你这个老刘啊，我们俩什么关系，有了这么值得交往的朋友，都没说讲给我听听。
　　刘冬说，不是没想到，而且我跟他的情谊也正朝着高处走，做梦都没想过他会不辞而别。
　　赵飞说，这就是奇人之奇，做事往往出乎你的意料，历史中的那些充满人情味的奇侠怪客不大都这样，要不我也和你一起去找找。
　　刘冬说，你还是认真做你的学问吧，经过这些日子，我也找了些地方，都有没找到，说他彻底消失了吧，可时不时又会有关于他的一点点消息，又把快要沉底的悬念勾了起来。
　　我那叫什么学问，别笑掉真正学者的大牙了，我那叫边缘学问，调侃世人，随心所欲，到也痛快，对了，老刘，你有没有何老幺的照片？赵飞说。
　　刘冬肯定地说没有，他后悔地说，那么长的日子，咋就没想到跟他留张影。
　　老刘，说说何老幺的样子。赵飞说。
　　刘冬就把何老幺的外貌特征说了一遍。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8:16

　　四十七
　　人民出版社的邓虹给刘冬打电话了，她先很亲切地问候了刘冬和他的全家，然说到了书稿的进行程度。刘冬说差不多写了一半了，写完后自己还得从头梳理一遍，逐字逐句润润，如果没有意料外的事缠绕，再有个两个月，应该脱稿了。
　　邓虹又说了些要他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然后说有时间请他到出版社坐坐，然后说了再见。刘冬正要拿开手机时，邓虹又追加了一句，刘老师，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今年下半年在北京有个书展，如果一切都合上了拍子，我邀请你一起去书展走走。刘冬明白，最后追加的内容才是邓主编今天这个电话的主题，她是不露声色地催他快些杀青，这个女人聪明啊。
　　刘冬刚从邓虹的电话中走出来，正说理理思路，开始动笔往下写“邻居何老幺”，牛总的电话又到了。这个牛总说话跟他的姓氏一样，总是显得牛皮哄哄的，他上来就是一串哈哈。
　　哈哈哈，刘老师啊，大作快完了吧，我可是打听了一下，全中国起码有一半的人等着享受你这道文化大餐。你就抓紧吧，我可是打算把你的书拿到下半年北京的书展去亮亮像。
　　又是书展，这些书商和出版部门，都用发财的眼光盯着每年的书展。刘冬还没来得及说话，牛总就把电话掐了。这家伙总是这样，总把他自己摆到作家们头上，把自己当成救苦救难的上帝。
　　邓虹给了个好心情，牛总给了个坏心情，刘冬知道这种心情下写出的小说肯定不会是上乘的。他得静静，让心绪走进创作氛围。
　　这时任洪来电话了，刘老师，法院可能马上会通知你，星期三要开庭，还有两天了，告诉你爱人，让她提前把时间安排好。
　　任律师，需要我准备什么东西吗？刘冬小心地问。
　　任洪说，什么也不用准备，保持一个好心态就够了。
　　任洪语气平稳，隐隐透出稳操胜券的信心。刘冬这么一分析，心情又好了起来。刘冬趁着好心情坐到电脑前，找出这几天构思成熟的一个情节写下去。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8:45

　　四十八
　　儿子打来电话，问刘冬那件事到底什么时候了结，他说学校里就这件事的成败议论纷纷，现在这事已经成了师生们互相传颂的头条新闻，老师教课不认真了，学生上课脑袋瓜子里全是关于这件案子会产生什么结果的议论。
　　刘冬明白了，学校里的师生不是想着看热闹，他们是想看正义和非正义拼搏的结果。刘冬感到心里一阵阵悲凉，在正当的法律面前，这本来是件清清楚楚的事，怎么叫权力和金钱一搅和，就变成这样了。刘冬对儿子说，据他的经验估计，最后的结果不会太悲观，也不会太乐观。
　　儿子说，那个任叔叔给我说的可不是这样。
　　刘冬问，任叔叔是怎么说的。
　　儿子说，任叔叔说了，这只能是我们俩的秘密。
　　刘冬告诉儿子，自己马上就要去法庭了。
　　儿子问妈妈运去不去？
　　刘冬说她从医院动身直去法庭。
　　儿子说，爸爸，菩萨会保佑我们的。
　　刘冬说，眼下也只有求神了。
　　刘冬为了赶时间，打的去了法院。到了法院门口，刘冬见到了在电影里面见过的场面，很多记者等在门口，一见到他就围了上来，纷纷提出问题要他回答，有些问题显得刁钻古怪，刘冬根本就回答不了。刘冬知道，面对这些心思各异的喉舌们得小心，而且要万分小心，不能说错话了，他们中语言加工的高手彼彼皆是。刘冬看见妻子也走上台阶，于是给她使了个眼神，妻子从喉舌们的背后悄悄绕进去。这时刘冬也想好了该说什么，他站到高处，清清喉咙，大声说，新闻界的朋友们，我和我的全家都非常感谢各位主持正义的热心肠。
　　刘冬这一句就把调子给定下了。
　　那些话筒，录音笔，各种镜头都对准刘冬，手里拿着笔的，手指搭在快门上的，都屏住呼吸。
　　刘冬说，各位，我现在心情非常激动，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利旁有倚刀，贪人还自贼。
　　有记者问这是什么意思。刘冬说翻翻古人抱朴子的“品行”就知道了。
　　趁着记者们短暂的愣神，刘冬一溜烟地冲进法庭。恍然大悟的记者们也随着一哄而入。
　　法庭里的人比上次更多了，任洪也来了，正规规矩矩地坐在被告席上的律师位上，再看看原告的位子依然空空如也。法官们也稳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旁听席上黑压压一片，都议论纷纷，那嗡嗡声就在大厅里回荡。
　　又是长达一个小时的等待，刘冬看见法官们都轮换着上卫生间，他也去了一趟，在卫生间他碰见了坐在中间的大法官，刘冬知道，最后告诉大家结果的那一锤子就是他敲下的。
　　刘冬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大法官同志，原告要是今天还不来，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大法官把最后几滴尿抖尽，顺便打了个尿噤，咬着牙说，缺席宣判，缺席宣判，太不象话，今早还说要准时到达。
　　后来果然就缺席宣判了。几个法官一阵交头接耳，大法官的锤子就重重地敲在了桌面上，刘冬的头嗡地一响，大法官一连串的专业术语他都没听清，他只听清了最后的话，大法官说根据原告对法律的轻视，法庭视其为自动拆诉。
　　刘冬对妻子小声说，这是个不痛不痒的结果啊，是非那么明确，应该有个谁是谁非的结论才对。
　　妻子说，刘冬，知足吧，就这个结论也说明我们赢了。
　　任洪转过身来，刘老师，祝贺你们。
　　刘冬赶紧握住任洪的手。
　　任洪对记者们说，面对阳光，邪恶的灵魂总是不敢现身的，各位记者朋友们，你们可以围绕我这句话大做文章。
　　任洪对刘冬小声说，刘老师，我走前面引开记者们的围追堵截，你和张医生走后门，对付记者我比你们有经验。
　　刘冬说那我们该给你多少费用啊？
　　任洪说，刘老师，我这次接手你们这个案子就没想过挣钱，该给法院的钱我也替你们缴了，快走吧。
　　夫妻俩连声言谢。任洪已大踏步离去。
　　第二天记者的文章就出来了，记者们的文章五彩缤纷，矛头专一，都选出能刺激人的词句，网上也炒得沸沸扬扬。让刘冬没想到的是，这么一折腾，那个城建局长让上级的纪检部门给双规了，那个企业家也给查了，而且还查出不少问题。夫妻俩在家里紧紧抱成一团，都泪流满面。
　　夫妻俩泣不成声时，儿子打来了电话，儿子说他在学校里差不多就是英雄了，连校长都给他道了歉。同学们都对他翘上大拇指。儿子还说那个当官的儿子也转学了，他在学校呆不下去了，同学们看见他都吐口水。
　　刘冬说，刘张啊，你可不能那么干啊，你那个同学也没罪，他也是让他的老爹给坑了。
　　刘冬对妻子说，这些人呀，总想着害人，这不，正应了毛主席那句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砸得还挺重，令人痛心的是他们的孩子，无辜地成为权力和金钱的牺牲品。
　　儿子又说，知道任洪叔叔和我的秘密了吧，他那时就告诉我，一定会大获全胜。刘冬告诫儿子，要冷静地面对眼前的一切，好好学习，社会上有很多不公平的事，但是有很多意志坚定的有识之士铲除那些不平事，你任洪叔叔就是其中一个。
　　刘冬心里有句话没对儿子讲，这话不能说，他对自己说，铲除了很多不平事的，恰好不是所谓的法律，这些让人心寒的法律反倒是尽干些旁门左道的事。
　　这话不能说，对谁都不能，因为用法律的人心胸很窄。
　　突然刘冬想到一个人，这次那么令人开心的审判，平大侠为什么没去？刘冬赶紧打电话给平大侠。平大侠打了一串哈哈，大声说，老刘呀，这个结局我早知道了，你赶快到我家来，我得讲讲有些你不知道的事。
　　刘冬对妻子说他要去平大侠家。妻子说她去市场，买只土鸡，再买条鱼，今晚好好庆贺一下。
　　在平大侠家里，刘冬听到了关于这个案子中他不知道的一些事。
　　平大侠那天兴致很高，亲自下厨做了两个凉菜，一个凉拌土豆丝，一个凉拌白肉，还炸了一堞花生米。平大侠拿出一瓶藏了二十年的五粮液，老刘啊，来来，咱边喝边聊，这个任洪呀，做事真是厉害，大快人心啊，大快人心啊。
　　刘冬帮着摆上杯子，然后倒上酒，他尝了一口，嗯，不错，好酒，好酒。
　　平大侠说，那是，我平大侠从来就不喝不上档次的酒，酒可以少喝，但不能喝垃圾酒，我一生就两样爱好，美酒和美女。
　　刘冬说跟你交过腿的美女到底有多少。
　　平大侠说，闲来无事时也掰着手指头数过，可每次都数错了。不说这等俗事了，说说这个任洪吧。
　　刘冬说，你知道任洪是怎么帮我的？
　　平大侠说，我是专门找人打听的，我有个侄子是个小混混，他的大哥就是任洪的亲兄弟，一个很复杂的人，这件事就是任洪动用了他兄弟的力量。
　　刘冬说，平大侠你应该帮着打听一下何老幺，说不准任律师的兄弟会知道。
　　平大侠说，你说我能忘吗，这个何老幺我可是拴到心上了，随时都留意着，我也想找到他，跟他成为莫逆之交，我们私下有句行话，把介于法律边沿的事，也就是让老百姓拍手称快，让当官的皱眉头的事称为二层空间的故事，人呀，少了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少了刺激，少了刺激，生活多么乏味哟。
　　刘冬说，什么叫二层空间，你创造的新鲜词吧。
　　平大侠说，介于法律与邪恶之间，不择手段铲除邪恶的力量，为法律所不齿，却让寻常人家欢迎，我们就把他称为二层空间。
　　刘冬说取得好，二层空间，二层空间，好好。
　　平大侠说，当然我们也不排除这些力量本身也做一些坏事，他们也受自身素质的局限。老刘啊，告诉你吧，对了，这个人叫张理。
　　刘冬说怎么又冒出个张理来。
　　平大侠说此人就是任洪的亲兄弟，张理随母姓，是一家公司的老总，社会上公认的大哥级人物。
　　刘冬说，是不是叫蓝天公司？
　　平大侠诧异地说，你知道这个公司？
　　刘冬给他说了自己的那场遭遇。
　　平大侠点点头，哦，还有这么一介插曲，我也听说那个张理认识何老幺，而且对何老幺相当敬佩。就是这个张理，经营了一家私家侦探所，他手下养了一帮狗仔，打探别人的隐私个个都是高手，接下来的事我不说你也明白了，现在的局面都是张理的杰作，当然，背后出谋划策的就是任洪，任洪打官司取证如铁，只要他接手的案子，还没有输过。
　　刘冬说任洪也是个侠义之士。
　　平大侠说，我还知道一些细节，很精彩。
　　刘冬摇摇头，平大侠，这事的结果都出来了，再说过程，就没什么意思了。
　　平大侠指指刘冬，你呀你。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9:09

　　四十九
　　刘冬的小说写到了最后关头，他在何老幺讲的故事基础上作了很多精彩的加工。刘冬是资深作家，他的作品就质量来讲，称为国内一流小说是恰如其分的，就是运气不行，有一流的作品，却没有一流作家的名号。他也不气馁，一如既往地创作，他说自己的小说是给读者写的，不是写给一流作家的。
　　儿子的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这件事的结尾给这个家庭带来了阳光。从平大侠处回来，他就全身心地投入到“邻居何老幺”的最后攻坚。
　　刘冬在收尾处卡了壳，他反复改动了几次都不满意。改来改去，反倒改出一肚子的气，他大骂自己混蛋，骂自己江郎才尽，他曾经一趟冲到窗边，打开窗子，真想从窗子上跳下去。他说，刘冬呀刘冬，亏得还有人叫你作家，狗屁，你快跳下楼吧，最好摔成肉饼，没有人能认出你来，免得让人戳着你的尸体说这是行尸走肉。
　　刘冬往楼下一看，每层楼都有结实的雨棚，跳下去就那么一层一层地挡着，最后落到地上无疑就是一个笑话。
　　刘冬正一个人疯狂地发着神经时，妻子回来了。
　　妻子见刘冬正站在窗前发呆，时不时还探头看看窗外，她再看看刘冬的神态，有些神经质，于是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刘冬。
　　刘冬一动未动。
　　妻子有些紧张了，她快步走过去，刘冬。
　　啊，啊，你回来了。刘冬似乎从恶梦中惊醒。
　　妻子长舒一口气，刘冬呀刘冬，你真是把我吓死了，这些日子你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会关出毛病吧。
　　刘冬说，张琴啊，你说怪不怪，过去我的小说结尾都没这么费过劲，最多改上两遍三遍也就让我满意了，这次我可是翻来覆去搞了七八次，给我的感觉是越改越糟。
　　妻子回头朝厨房走去，你也别急，先放下，出去走走，换个思维角度，说不定思路一下就打开了。
　　刘冬自言自语地，也是啊，明天我得走走，可是我朝哪儿走啊？
　　妻子在厨房里说，去找找平大侠，他那脑瓜子活泛，说不定聊着聊着，就把你的灵感调出来了。
　　第二天刘冬也想着去平大侠那儿，出了门他也是登上朝平大侠家的方向的公交车，可就在车上他接到赵飞的电话，赵飞说，刘老师，你在哪儿啊？
　　刘冬说我正在公交车上。
　　赵飞说，你不是到我这儿来吧，那可就太神了。
　　刘冬说，我到平大侠那去聊天。
　　赵飞说，那你赶紧打住，马上到我这儿来，告诉你，我看见你说那个何老幺了。
　　刘冬心里一激灵，好好好，我这就转车到你那儿，你可要等着啊。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39:41

　　五十
　　赵飞约刘冬到一家茶楼，这家茶楼就在作家协会旁，房子是作协的产业，承包给一个外地人，这人是作协党组书记推荐的。有人说里面有书记的股份，这事书记还在作协全体员工大会上专门作了说明，还把那个承包商叫来作了证。就在那次会上，这个赵飞满脸笑容地说咱们书记是天下最清白的书记，怎么可能喜欢这些鸡零狗碎的钱，说着他还上前拍拍书记的肩，顺势把一张纸条贴到书记背上，上书“此地无银三百两”。会场里顿时笑声一遍，几个年轻人乐得满地打滚。书记回头时，赵飞又把纸条揭下。笑声更响亮了，书记怀疑是赵飞捣鬼，但没有想通他是怎么捣的鬼。
　　赵飞就是这么个人。
　　刘冬上楼时突然就想到了这件事，他一个劲地笑着乐着爬到三楼。赵飞坐在对着楼梯口的地方，看见刘冬冒出头来，大声叫着，刘老师，老刘，这儿，这儿。
　　刘冬挥挥手。刘冬坐到赵飞对面，那么大嗓门干吗，不怕影响别人。
　　赵飞哈哈一乐，我赵飞就这么一副侠士喉管，谁要不习惯就请自便，反正别惹老子发急。
　　刘冬说，你急了又能怎么样，看看四周，谁都比你高出一个头。
　　赵飞说刘老师，这你就不懂了，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专利，要是打架，我专攻下三路。
　　赵飞这么说归说，他还另订下了包间，刘老师，咱们要说些叫人痛快的事，哪能在乱哄哄的地方，走吧，我让老板留下一个包间。
　　包间是个打麻将的地方，一张机麻放在屋子中央。刘冬说这可是打麻将的地方，四个人，四杯茶，老板能让你占这便宜。
　　赵飞说，这个老板不敢惹我啊，他可是亲眼看见我跟咱们作协书记的亲热。
　　俩人刚坐下，老板亲自来了，他拿来茶楼里最好的茶，说感谢两位大作家光临，这茶楼是作协的，我也是作协的打工仔，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二位要是不嫌弃，中午饭就在这里用个便餐。
　　刘冬想谦虚两句，赵飞却应下了，好啊好啊，难得吃自家人一顿，只是别太麻烦了，一定得便餐，最多也就有点鲍鱼，海参之类的廉价菜就行了。
　　老板点着头说，一定一定。
　　老板出了房间，赵飞说，老板在外面说不定正咬牙切齿地骂着，不过骂归骂，他还真得这么办，这些人啊，不怕官，不怕警察，就怕知根底的人捣蛋。
　　刘冬说，你快说说在哪里见到何老幺了。
　　赵飞说，急了？急了我就偏不说。
　　刘冬知道赵飞，他笑今今地看着赵飞，也不再催他。
　　赵飞叹口气，知我者，刘冬也。
　　赵飞说，我也是偶然得之，亏得你那天给我描述了何老幺的形像。
　　刘冬说，你怎么就肯定是何老幺？
　　赵飞说，我这人实在是投错了门，当初毕业就应该当警察，因为我有过耳不忘的特异功能。说来也巧，昨天我到东大街的书市去闲逛，刚到门口就见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迎面走来，我俩在门口相遇，他对我笑笑，让我先进。我也对他笑笑，就没再客气了，可一进门我就觉得此人面熟，我边走边想，过了几个书摊，那些跟我熟悉的摊主跟我打招呼，我也应付地哼哼，突然我就想起了你给我说起过的何老幺，对呀，这不就是何老幺吗？我回过头看时，他正在一个书摊前翻书，我远远地一瞄，你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书吗，康德的三大批判，那可是一般人啃不动的纯哲学书籍，这又说明一个问题，这个何老幺不简单，他的外观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有学问，你当初说我还不太信，如今社会上混的人可是五花八门，一个小学水平的官员可以得到博士的文凭，大学里只要见了钱，什么都敢卖，要是钱合适，他们恐怕老婆也会卖。老刘，我看见他把那本康德的书买下了，又挑了几本人类学方面的书就离开了书市，我也无心再逛了，我匆匆买了一本书，当时是随手拿的，到书市外一看，我的妈呀，我居然买了一本“更年期妇女必读”，你说说，哈，要是男人更年期的书嘛，还能说得过去，我随手就把他丢进就近的垃圾筒。
　　刘冬一言不发，就那么死死地盯着赵飞。
　　赵飞说，老刘你别那么看着我，你差不多都要把我装进你眼里去了。来来，喝口茶，嘿，这茶还真不错。
　　刘冬不好意思地笑笑，也端起茶杯喝茶，的确是好茶，清香中隐隐透出植物所含的天然甜味。刘冬一连喝了好几口。
　　赵飞接着说，这个何老幺呀，真是非同凡人，我追出门时他已到了街对面，眼前是个十字路口，有个红绿灯，偏偏此时眼前横着那条街的绿灯亮了，我怕他走出视线，把眼睛一闭就朝街对面冲去，心想要是让车撞死了，那就是我的死期到了，就听耳边刺耳的刹车声不停地尖叫，而且还听到了汽车互碰的破响，还有被嘈杂声搅得支离破碎的骂声，都是骂我的，怎么骂的都，几乎就是国骂集锦，从祖先到母亲到妻女，都受到了这些男女的口淫，唯独家族中的男人们没一个受到伤害，其实男人们的承受力要强些。我估摸着已经过了马路，这才睁开眼睛一看，我的妈呀，大街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好几辆车碰到了一起，几个交警也骑着摩托车飞驰而来，我听见那些人都指着我说，刚才有个疯子乱跑，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他狗日的撞死，我远远地送了他们一根中指，一根喻意非常恶毒的中指，然后看着何老幺的背影追去。
　　刘冬说，你就不怕他们追上来让你赔车。
　　赵飞说，咱们那些可爱的同胞嘛，金钱，美女，权力什么都追，就是不会追一个他们认定的疯子。刘老师，你别打岔，我还接着说何老幺，我加快脚步，在离何老幺几米远的地方就保持上了距离，我发现何老幺还有一绝，他边走边看书，他看得专注，看得津津有味，但他不会碰上人行道上密集来往的人，不会碰上人行道上的电杆，公交站台，报刊亭，眼看就要撞上，我都想出声提醒他了，可他总是恰到好处地歪歪身子避过。我不知道他会朝什么地方走，心想不管他走到哪里我也要紧紧跟着他。其实他也没走多远，在一个路口他拐进一条小街，然后进了一家茶楼，我也跟着进去，他坐到靠窗的一个座位，我坐到离他隔两张桌子的地方，我想得认真想想，用什么办法跟他接近。
　　刘冬说你真笨，你就说你跟我是好朋友不就得了。
　　赵飞指指刘冬，老刘呀老刘，我说我迂，你比我还迂，你想何老幺是突然离你而去的，这就说明他是有意识要避开你。
　　刘冬点点头，对对，不过你真不好找理由接近他。
　　赵飞说，后来的事变得让人眼花缭乱，我要了一杯茶，何老幺要了一杯飘雪，他还是边喝边看书，他就看那本康德的三大批判，他静静地看书，我静静地想着靠近他的办法，半个来小时过去了，这时邻近茶桌有了争吵，我站起身一看，是两张桌子上的两个人吵了起来，从他们的吵闹中听明白起因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一张茶桌旁的一个人拿暖水瓶续水，不经意间拿错了，拿到了邻桌的水瓶，就为这他们吵了起来，被拿了水瓶的人说每桌都有自己的水瓶，对方是故意拿错的，说不定就是为了投毒，他们吵的内容越来越不着边际，而且吵着吵着就动手打了起来，接着双方都掏出了刀，两张桌子旁的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都找到各自觉得趁手的物件操在手上，老刘，那阵式不知道你见过没有，我可是第一次见，别看我在作协常搞些不着边际的恶作剧，遇见真刀真枪的事，我那两只脚首先就投降了，一个劲地发抖，所有的茶客都退得远远地看热闹，都知道那俩拨人要真是扭到一起了，一旦打乱了套，那是会误伤人的，人的心理就这样，都在寻求刺激，被伤着了，又叫天天不应，有人报警了，这街布到处都有巡警，他们骑着摩托车，驾着警车，十来分钟就能赶到。这个时候何老幺站起来了，之前他看都没看这些吵闹的人一眼，还是那么专心地看他的书，他笑容满面地走到打斗的两拨人边，大声说，你们能听我说一句话吗。双方都让他这个不速之客搞愣了，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不慌不忙地说，你们双方都不是弱者，准确说都不会输，他指着拿刀子的一个说，你很可能在几秒钟的时间里把对方杀死，他又指着另一个，你也一样，然后剩下那个就会让政府枪毙，他又指指其余的人，你们也或多或少地会受到政府的惩治，想想吧，到底是谁输了，不客气地说，就是猪脑子也会把这件事想通的。
　　刘冬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问题是很多当事人不会跟着道理走。
　　赵飞说，老刘你听我说，我才是真正的大傻瓜，我想看看这两伙人的反应，就看着他们手里的物件都软软地垂下来指向地面，然后双方偃旗息鼓，这时警察赶到了，茶楼里已是风平浪静，警察问谁报的警，没人应声。我再看何老幺时，已没了踪影，我一趟冲到街面上，哪里有他的影子，突然我心里一动，想到个问题，又冲回到茶楼上，刚才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一个也不见了，老刘呀，其实何老幺早就发现了我跟踪他，他不知道我是什么路数，于是就安排了这么一场表演，何老幺不简单呀，那个脑袋里想的事，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刘冬沉思良久。
　　赵飞突然也没话说了，俩人就那么喝着茶。
　　刘冬一口把茶杯里的茶喝干，抹把嘴角的茶渍，赵飞，你说他就是何老幺，我还是有疑问，要是我亲眼见了……
　　赵飞说，凭我所见，凭我的第六感观传递的信息，我敢说，他就是何老幺。
　　刘冬说，你就没有到附近再找找？
　　赵飞说，找了，我不甘心让他就这么给甩了，附近几条街我都找遍了，凡是跟他身形差不多的人，我都到眼前去分辩了，没有，真正是无影无踪了。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40:09

　　五十一
　　平大侠终于能丢掉拐杖走路了，刘冬和他终于参加了张大哥的聚义餐。
　　赵飞给他讲的事，让他也暗暗认定那就真是何老幺，何老幺能出现，那就说明他没遇上灭顶的灾难。这对刘冬也是安慰，他最怕何老幺遇上灭顶之灾。
　　跟赵飞消磨了半天光景，回到家对小说的结尾似乎有了一点感觉，正说坐到电脑前找找感觉，平大侠来电话了，他说今天晚上张大哥的群星宴要开席了，你赶紧过来，我俩一起去。刘冬连连应着，他说就到就到。下楼时他给妻子打了电话，说了去处。妻子让他小心点，别招惹社会那些横三竖四的人，那些人肚子里全揣着祸事。刘冬再一次让妻子无微不至的关怀感动，他正要说两句肉麻的话，让妻子喝住，哎哎，打住打住，要酸就自个酸去，别让我跟着牙噤。
　　刘冬这次是打的去的，对张大哥的群星宴他早就心仪了，一直等着平大侠伤愈。他不能迟到了。
　　刘冬赶到平大侠家时，他已等在楼下。刘冬左右瞧瞧。平大侠说，转着脸看个啥啊？
　　刘冬笑笑说，就我们俩啊？
　　平大侠说，你以为那是个随便的去处。
　　刘冬上前仔细看平大侠的腿。平大侠抬起膝盖拍拍，好了，全好了，只是还不能走太远的路。
　　平大侠开上自己那辆车，俩人穿街过巷，半个小时后就到了张大哥的家。门口有几个年轻人围着一张桌子玩牌，吆喝得热火朝天的。他们认识平大侠，都跟平大侠打了个招呼。跟在平大侠身后的刘冬却让他们给拦下，其中一个小伙子把眉头一竖，先生留步，请问你找谁啊？
　　刘冬指指平大侠。平大侠也回过头说，他叫刘冬，是本市的著名大作家。
　　小伙子说，大作家小作家我管不着，平大侠，咱大哥的规矩你是知道的，生人不入席，来这儿的都是熟朋友们。
　　平大侠有些不高兴了，毛四，你把我平大侠当成什么人了，我会把生客引来，告诉你吧，这可是张大哥请的贵客。
　　毛四一笑，平大哥，对不住了，这位刘先生，请吧。
　　刘冬出了一头细汗，这是个什么样的聚会呀，这么严查来人。
　　平大侠过来拉住他的手，小声说，老刘，来这里聚会的人的确都是张大哥的老朋友们，大多数都在道上混过，他们的江湖经验都很丰富，一般都不同生人打交道，要来生人，其中也得有圈子里的人引荐。
　　进到院子里，刘冬发现张大哥的院子特别地大，院子里花草藤蔓到处都是，在其间的空地上摆了二十多张桌子，宾客们都围着桌子坐着，桌面上是时令瓜果，还有各种水酒，人们都各取所需。平大侠进来后，转着圈抱拳致意。不少人把眼光投向刘冬。刘冬心里有些紧张，
　　坐在头席上的张大哥看见了平大侠，打着哈哈过来，哈哈哈，平大侠，听说你的车轱辘出问题了，早说来看看你，一直没能腾出空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张大哥看看刘冬。
　　平大侠这次没作介绍，笑眯眯地看着张大哥。
　　张大哥说，平大侠，考我的记忆是吧。
　　张大哥拍拍刘冬的肩头，刘老师，没错吧，咱们市里有名的大作家刘冬，哈哈哈。
　　有了张大哥这一嗓子，大家纷纷起身朝刘冬作揖，刘冬也学着平大侠转着圈回礼。
　　张大哥让人在头席上加座，他说我们这群草莽，能有刘老师这样的大作家光顾，那是看得起我们，刘老师，从今后，我老张的院子随你进，有用得着我老张出力的地方就尽管言语。
　　就这样，刘冬终于在平大侠的引荐下融入到这个特殊的群体中。张大哥吩咐一个叫冯小狗的小伙子带着刘冬认认院子里的朋友们，冯小狗一介绍，刘冬差点就叫妈了。
　　冯小狗介绍的人都是本市商界精英，几乎各大酒店的老总都在这里。这些人中有的是省市政协委员，有的是省市人大代表，个别的还是全国政协委员，在那些各级的大会上，他们都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说话滴水不漏。冯小狗介绍到一个三十来岁的人时，说，刘老师，这位是本市新建的五星级酒店鸿运楼的姜总，他可是从武警转业的，拿过全国武术冠军，现在功夫更是了得，三五个练武的人也靠不拢他的身。
　　那个姜总似乎对刘冬感兴趣，他握住刘冬的手就没放开。刘冬怕他跟他较劲，忙说，我就一介文弱书生，一个书生。
　　姜总并没有用力，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刘冬。这时张大哥远远地说，姜总啊，你老婆咋还没有到啊？
　　姜总放开刘冬的手，哦，张大哥，这就问问她到哪儿了。姜总到门外打电话去了。冯小狗又接着往下介绍。
　　姜总很快就回来了，张大哥，嘿，我那个婆娘又让她的闺中朋友们拉去做美容去了，她这一做起码得好几个小时，我们不管她了。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43:42

　　五十二
　　张大哥家那顿饭吃得刘冬忘了斯文，那些在台面上有模有样的人物，在张大哥的聚会上都撕去了平常那些做作，少了假相的他们由着性子大呼小叫地吃着喝着，桌子上的菜都是张大哥专门从乡下请来的厨子做的，也是少了大酒楼里那些菜的好看的外形，都是味道好，数量足的传统菜，酒是张大哥家自己酿的粮食酒，关键问题是这酒的原料，所有的粮食都是张大哥在很远的山区买了块土地，用纯粹的农家肥，用传统的手段种出来的粮食酿制的，那些猪啊，鸡啊，兔啊一应家禽都不是市面上买的，所以刘冬吃到了久违的纯天然食品。由此可想，张大哥的家业有多大。
　　刘冬吃得很尽兴，酒也喝足了，看看平大侠，平大侠还吃着，嘴角全是油，眼前杯子也刚添上。刘冬想问何老幺的事，正想着该怎么开口才合适。
　　张大哥用牙签挑着牙缝，眼睛斜斜地看看刘冬，刘老师，听平大侠说你有事要求我，说说看。
　　刘冬说，是这样，我有个过命的朋友，可能是遇上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了，突然间就不辞而别，我想张大哥见多识广，朋友圈子大，听得多，见得也宽……
　　张大哥用拿牙签的手指指刘冬，别来虚的，说这人叫个啥名。
　　刘冬说，他叫何老幺。
　　张大哥说，大名。
　　刘冬有些尴尬，张大哥，他的大名我还真不知道。
　　张大哥有些诧异，过命的朋友？
　　刘冬说，是过命的朋友，但从认识那天起，我就只叫他何老幺，后来也一直没问过他的大名。
　　张大哥点点头，也是，交情到了过命的地步，其他都不重要了。让我想想，这个叫法应该在他的朋友圈子里流通。
　　刘冬静静地候着。平大侠一个劲地吃着。平大侠说，老刘，吃吧，你别催张大哥，他过了目的事，过了耳的消息都不会忘。刘冬拍拍肚子，摇摇头。
　　张大哥缓缓地睁开眼睛，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在道上没什么名声，在圈子里也闪过一下，后来就没动静了，在我眼里，他就是个世上的小人物，不入我的法眼。
　　张大哥站起身，清清喉咙，各位，有件事请大家帮着想想，我这位作家朋友要找一个叫何老幺的人，你们中有知道的，就说说。
　　大家都交头接耳互相看着问着，就是没有消息递上来。好一会过去，有几个人说想起有这么个人，说法跟张大哥差不多，都说就那么闪了一下，然后就没消息了。
　　平大侠不经意间看见那个姜总怪怪地笑了一下，然后埋头喝汤。
　　酒席差不多了，人就分成了几拨，打麻将的，喝茶聊天的，另有一拨准备到金太阳歌城唱歌，金太阳歌城是今天来客中一个老总的旗下摊位，就在离张大哥家两条街的地方，那里临河，入夜后的河面彩灯灿烂，无比奇幻，很漂亮。刘冬没去过金太阳，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平大侠问刘冬去不去唱歌，他说金太阳可是本市最高档的歌城，今晚可是免费。刘冬说那就去吧。平大侠问张大哥去不去唱歌。张大哥说，我这喉咙唱出的歌还不如鸭子叫，你们去吧。
　　平大侠和刘冬向张大哥告辞。刚走到门口，张大哥突然想似地，嘿嘿，刘老师，你等下，平大侠，你们先去吧，我想起一件跟何老幺有关的事，得给刘老师说说。
　　平大侠眼里闪过一丝丝不快，但他很快就掩饰住。
　　张大哥人粗心细，他明白平大侠的心思，要不平大侠也留下陪着刘老师？
　　平大侠是聪明人，他不会听不出张大哥的意思，不行不行，我可是喝得差不多了，得去吼上两嗓子，还是让老刘自己听张大哥说话吧。
　　张大哥带着刘冬走进自己的书房，里面挂满字画，还有一张大桌子，上面铺着羊毛毡。文房四宝摆在桌上。刘冬仔细看了看这些字画，心想该不会是赝品。
　　张大哥笑笑，刘老师，我这些画都不是淘来的，都是当面求来的真品。刘冬恰好站到一幅清代梅山道人的山水画前。张大哥说，这画也不是淘来的，是省美协的刘庐送我的，他说是家传，这人不虚，应该是真话。
　　张大哥来到桌前，刘老师，今天高兴，送你一幅字，在你面前献献丑。刘冬也想看看张大哥的功底。张大哥自己研墨，然后铺了张生宣，握毫一挥而就。张大哥写的是草书，刘冬惊讶得合不上嘴，张大哥的字狂放不羁，笔锋犀利而隐隐透出秀丽，有怀素的韵味，还暗含王羲之的走势。张大哥在留白处盖上自己的印，刘老师，献丑了，请你不要见笑。
　　刘冬说，张大哥，我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张大哥说，你再看看内容。
　　刘冬细细一看，张大哥写的是宋代胡宏《胡子之言、文王》中的一句“有源之水，寒冽不冻；有德之人，厄穷不塞”
　　刘冬更看重张大哥了，张大哥这人外表给人的江湖味很重，几声哈哈，洪亮的嗓门，都叫人以为就是那种身上既有商人的奸滑，又有混迹江湖的粗砾，没想到，他的外表是生活所需，骨子里却深藏慧秀。
　　张大哥说，刘老师，就别说奉承我的话了，说了你自己也会脸红的，你是个实在人，我们虽说没有谋过面，但对你的方方面面，听老幺说起过，我把你叫来是想告诉你，你要找的何老幺也是我的过命朋友，他是我这辈子遇上的可遇不可求的兄弟，我跟他的交往也不过两三年，但比很多几十年的朋友都靠得住，他离开你的事我知道，是不得已才走的，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我问过他，他说他不想给朋友们招灾，所以斩断了所有朋友的联系。
　　刘冬说，张大哥，今天来的朋友中会不会有知道何老幺消息的？
　　张大哥说，这个我就不好说了，不过给你讲句实话，我这人喜欢热闹，喜欢让朋友们都时不时地聚聚，但有句古话说得好，人上一百，就形形色色了，别看来的所有人都笑脸相迎，都十分谦恭地叫我一声大哥，其实这些人中啊，说不客气点，有汉奸，有国军，有共军，有间谍，有特务，有真心相交的，有来看看商场风向的，有相互套热乎的，有找盟友的，总之不是你看到的表相，都各怀心思，我之所以在那里吼一嗓子，就是想看看他们当中有没有知道老幺的。
　　刘冬说，张大哥，那么多人，你怎么看啊？
　　张大哥说，凡是朝向我的脸我都能看清表情，这也是多年练出来的，这么多人中，只有一个人没朝我看，其他人的脸上都是茫然，只有那个人我看不清他的脸。
　　刘冬屏住呼吸。
　　张大哥说，这事你先不要打听，我会去查个明白的，江湖中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妙，之所以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老幺不会不留下踪迹。
　　刘冬说了平大侠给他讲过的事，说这事他前后想过好久，肯定是老幺托平大侠转告于我的。
　　张大哥说，刘老师，老幺跟你交朋友不会是偶然的事情，他心里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他不能站到大厅广众下去说，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用文字留传于世，那么多的作家，那么多的能说会写的人，老幺为什么偏偏选中你，他是选中了你的人品。
　　刘冬说，我找他，我想他，也正是我认定他是我这辈子遇上的真正的至交，可遇不可求的朋友，能跟老幺这样的人交往一辈子，幸事呀。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44:59

　　五十三
　　刘冬从张大哥那里出来，心思复杂，这些个江湖中人呀，龙蛇混杂，过去总以为，混迹江湖的人都是奸诈和草莽于一身的人，看来呀，没那么简单。
　　刘冬走到东河边，一股微风吹来，凉悠悠的，他趴到石刻栏杆上，看着水里五彩缤纷的灯影，感慨万千，人生呀，何尚不象这水里的灯影，变幻莫测，时蓝时绿，时红时黄。
　　一只手拍到刘冬肩头，平大侠的声音也就随着吹进刘冬的耳朵，老刘呀，你今天在席上看没看出点啥？
　　刘冬说，你知道，面对社会时，我差不多是笨到家了，哪看得出什么来。
　　平大侠说，我觉得那个鸿运楼的姜总有点特别。
　　刘冬想到张大哥的话，心里怦然一动。
　　平大侠说，今天这个群星宴，看着嘻嘻哈哈，高喉咙大嗓门地比着粗野，其实水深着呢，就说张大哥吧，他可是真正的老江湖，他肚子里到底有多少港湾，从来就没人搞得清，他之所以能在群雄眼里充大，那可不是浪得虚名。
　　刘冬说，社会呀，真是每一个群体都不简单，外表真是蒙蔽人。老平呀，我们顺河走走，怎么样？
　　好啊，酒醉饭饱，又去那个乌烟瘴气的歌城嚎了半天，早就是一肚子的废气了。平大侠说，走吧，吸点新鲜点的空气。
　　两人边走边聊，扯了一些闲话。
　　刘冬接到了妻子的电话，妻子声音急促，说她在医院里遇上事情了，让他赶紧去一趟。刘冬心里一凛，对平大侠说，张琴让我到医院去，声音还挺急的，说是遇上事了。
　　平大侠说，医院里会有什么事呢，要不要我陪你走走？
　　刘冬说不用，估计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我去看看。
　　俩人就那么分了手。
　　刘冬赶到医院一看，头都大了，一伙人正挥舞着拳头大喊大叫地围着妻子和一帮医护人员，刘冬最看不得就是妻子和儿子受人欺负，他冲上前，大声说，有什么事坐下来讲好不好，谁对谁错自有公理。
　　一个一身稀脏的老头突然转过身对着刘冬就是一拳，打你个狗日的，我婆娘好好地送进医院，为啥就死了，让他们抵命。刘冬眼冒金星，正要说啥，听见妻子大声说，刘冬，你快去报警，我们的保安都让他们打了。
　　刘冬一听转身就朝外走，却来不及了，那伙人中分出几个人来，抓住刘冬就是一顿打，刘冬只好抱住头在地上翻来滚去，拳脚棍棒一个劲地朝身上落。开始刘冬还感受到钻心地痛，到后来就麻木了。
　　张琴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刘冬让这个声音刺激了，他猛地爬起身，看见几个人正围着妻子撕打，刘冬见妻子受到这些人的围攻，一下就冲进值班室，捞起一根凳子，双目圆睁，冲进人群就乱抡乱打。人常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刘冬此刻就属不要命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一圈抡下来，就让他撩倒三个，其中就有刚才最先打他那个老汉。这时警察来了，警察来了刘冬也没放下手里的凳子，张琴对他挥手让他赶紧放下手里的凳子，他却依然举着凳子说这些人无理取闹，他们还打人。
　　那些人见了警察都不动手了，都一拥而上地说刘冬拿着凳子行凶。警察也说他们只看见刘冬打人，而且是拿着凶器。
　　警察大声喝令刘冬放下凶器。
　　刘冬愣了，手里的凳子还那么举着。
　　警察掏出枪来，指着刘冬时，刘冬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他猛地丢掉凳子。警察把刘冬和那一伙子都带到了派出所，那伙人说医院把人治死了，医生的老公还行凶打人。刘冬捞开衣服，说他们打人在先，张琴和医院里看见这件事的人都证明刘冬所说是实。那伙人中那老头恶狠狠地说，你们可不兴胡乱作证，谁要是胡乱作证，咱们还会见面的。于是作证的人中有不少退出了作证的行列。
　　派出所调查的结果出来了，医院动手术死了人是事实，不管医院是什么理，出于人道主义，由院方作一些适当的赔偿。张琴说那些闹得最起劲的人都是职业医闹，他们鼓动死者家属向院方索取巨额赔偿，赔偿中就有他们事先谈好的分成，从赔偿金中这些医闹至少要拿六成。
　　张琴和她科室里那些勇敢的同事还出具了各种证据，证明死者肝癌晚期，而且已到最后关头，他们也向病人家属说明了死者的现状，可死者家属非得要做手术，还说了出现任何后果他们都自己负责，病危通知书上还有他们的签名。
　　派出所说死者和死者家属都是农民，咱们的温总理也说了，不能欺负农民，明白吗，那意思他们是弱势群体。再说你们说他们打人，我们民警都没看见，你们说他们是医闹，这也没证据，他们都是死者的亲戚，都是七大姑八大姨的，舅舅，伯伯都叫得出辈份来。你们说的他们也不承认，而这个刘冬打人我们是亲眼看见。
　　张琴说，这些都是医闹们惯用的伎俩。
　　派出所后来就不跟张琴这帮医护人员说了，跟院方交涉，最后的处理结果是，院方赔了二十万，张琴停手术半年。派出所对刘冬的处理是，交三万保证金，治安拘留十五天。
　　张琴到银行从给儿子准备的钱中取了三万，交到派出所。张琴交钱时眼里含着泪。收钱的民警说，你是舍不得钱吧，谁叫你老公打人呢，一副排骨身架，也要打人。张琴说，我不是心痛这三万元，这钱我就当让强盗给抢了，我心里是痛你们这些执法者，为啥睁着眼睛就看不见真正的弱势群体，恶棍反到成了你们保护的对象了。
　　派出所的民警愣了，说你说什么？
　　张琴说，没听懂，那就重新读书去，拿一个有真正文化含量的文凭。
　　十五天后，刘冬从看守所出来，他没想到接他的居然有一大群人，妻子身后是平大侠，江团，还有张大哥，还有一些他看着眼熟，却叫不出名来的人。他们就在看守所前放了几挂鞭炮。张大哥和平大侠把他们夫妻俩拥到张大哥的奔驰车上，直接就拉到了张大哥属下的一家酒楼。刘冬感动得热泪长淌，妻子说这些日子，张大哥的妻子和江团的妻子每天都来陪着她。
　　在酒楼里，张大哥把给刘冬的接风宴席摆到了最豪华的包箱里，张大哥很会造气氛，他说刘老师你别把进了趟拘留所当会事，好人坐那玩艺儿的多了去，你看啊，列宁就坐过，咱们国家的刘少奇，贺龙，鼓老总，我都数不过来了，他们坐的日子比你就长多了。你也是好人，再说你还是一个作家呢，也体验一下这种生活。
　　刘冬说，对对对，谢谢各位了，我刘冬何德何能，能受到大家的如此厚待。
　　刘冬要给大伙作揖，让平大侠给拦住，平大侠说，老刘你那个急慌慌的样子，让我很不放心，于是就跟了过来，所有的一切我都看见了，那种场面我也没法帮你，于是就找老江，老江也拿不出主意，我们就去找了张大哥，张大哥说等你出来后再说下文。
　　江团说，老刘啊，我们是几十年的交情，谁不知道谁啊。
　　吃到酒酣耳热时，又有几个人进了包箱，刘冬抬眼一看，愣了，居然是那几个医闹。带头的还是那个老头子。他们一进来就给刘冬夫妻俩跪下，一个劲地磕响头。
　　张大哥说，派出所的事情做完了，剩下的事我们自己来处理，我把这几个人渣找来了，该说的也给他们说了，刘老师，张医生，我给他作了规定，头皮不出血不能停。
　　刘冬看看一个劲磕头的几个医闹，又看看张大哥，脸上肌内几扭几扭，张、张大哥，我看意思意思就行了，真磕出了血，那也会痛的。
　　张大哥说，那就打住吧，这一出刘老师饶过你这几个杂种了，下一个节目。
　　那个老头从随身的挂包里掏出一个纸包。
　　张大哥说，打开。
　　老头打开纸包，低声说，一共五万元，三万赔刘刘刘老师给派出所的保证金，两万是赔刘老师和张医生的损失。
　　张大哥说，节目演完了，滚吧，知道以后怎么做吗？
　　老头说，从此不在张医生当医生的医院里出现。
　　老头带着他的人走了。
　　张大哥说，好人是不能受损失的，什么人让你受的损失，就让他补回来，这也是我们这行的规矩。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46:10

　　五十四
　　医院领导来电话，让张琴提前去上了班，医院缺人，特别缺像张琴这样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医院领导说了，市里卫生局的领导说话了，说那天的事张琴没错，就这样，张琴就去医院上班了。
　　平大侠打来电话约刘冬出去散散心。张琴也说，刘冬，去吧，平大侠和你也说得来，出去走走。张琴给了刘冬五百元零花钱，刘冬想多要些，又没好意思开口。张琴看出了他的心思，又给他添了三百元。
　　刘冬到平大侠家楼下，平大侠说去姜总的鸿运酒楼看看，那里离这不远，就走着去了。俩人一路走一路说着那天的事。
　　平大侠说，老刘呀，你和弟妹这次遇上这件事，最终还是二层空间的力量帮你们摆平了。平大侠说。
　　刘冬说，我们有那么多的法律，听着热闹，看着眼跳的法律，有时候，这法律到底要保护什么，老平呀，我真是犯迷湖。
　　平大侠说，这事说得清，但不能说清，所以我们还是别说了，看，就在河对岸，那栋最高的楼就是鸿运大酒楼。
　　从看得见的地方走过去，穿街过巷差不多走了一个小时才走到鸿运大酒楼门口。酒楼很气派，大堂里都是现代装饰，灯光和四周的色调都搭配得恰到好处。门口站着两排男女，身上的迎宾服也显得与其他酒店不同，显得高贵典雅，从这些小青年的脸上也透出高素质的品位来。
　　刘冬说这家宾馆不俗。
　　平大侠说，那是哄眼睛的，酒楼，再高档也是吃吃喝喝，开席前，都是道貌岸然，相互间也都彬彬有礼，一旦油水进了肚子，酒一冲鼻腔，本性就一步步走向丑陋。
　　刘冬说，平大侠，人呀，有时就是需要放纵，那是让心底淤积的泥沙找个通道走走。
　　俩人走到门口，礼宾小姐笑吟吟地躬身迎候。平大侠点点头就进去了。刘冬不习惯对别人不平等，也躬躬身回礼，却把总台后面的小姐逗乐了。
　　刘冬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下就愣在地上。
　　平大侠问他怎么了。刘冬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大侠呀，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平大侠说，你看见啥了？
　　刘冬说，阿霞，阿霞。
　　平大侠说，什么阿霞？
　　刘冬说，何老幺的妻子，何老幺的妻子就叫阿霞。
　　平大侠也兴奋了，嘿，功夫不负有心人啊，老刘，你真认清了？
　　刘冬说，看了个大侧面，应该没错吧。
　　平大侠一口长气吐出，老刘呀老刘，你真让我泄气，快去看看，到底是不是。
　　刘冬说，对对，刚才她就站在二楼。
　　刘冬问一个礼宾小姐，请问小妹妹，刚才出现在二楼的那位，是不是叫阿霞？
　　礼宾小姐眨眨眼，先生，刚才出现在二楼的人多了，我不知道你是问谁。
　　刘冬说，这样吧，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阿霞的？
　　礼宾小姐想了想说，没有，我们这里的服务员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管理人员中也没听说有这个名字的。
　　刘冬上到二楼，平大侠跟在后面。刘冬又看见了阿霞，他忍不住大声叫着，阿霞阿霞，我是刘冬啊。那个女人停下脚步，也就两三秒钟，她又启步走向前面。刘冬又叫，阿霞，阿霞。女人站住了，缓缓回过身。
　　真美啊！平大侠忍不住脱口赞叹。
　　女人笑着说，先生，你是叫我吗？
　　刘冬气喘吁吁地走到她面前，老天，才多久没见啊，阿霞，你就真的不认识我了？
　　那个女人说，先生，你认错了，我叫阿英，不叫阿霞。
　　从什么方走出了姜总，哟，这不是刘老师吗，稀客，稀客，那天在张大哥家匆匆一面，没来得及请你到我们酒楼来，今天来了就是缘分，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酒楼的大堂经理，也是我的妻子，叫阿英。
　　刘冬抠抠后脑勺，迟疑地说，阿英，阿英？这世上真有这么相象的人？
　　阿英说，刘老师，你就是刘冬老师吧。
　　刘冬说，是是是，我就是刘冬。
　　阿英说，刘老师，我知道你，但是我没见过你，真象我姐姐说的那样，憨憨的，不会骗人的眼睛，满肚子都是实在。
　　刘冬瞪大眼睛，你姐姐？
　　平大侠也瞪大了眼睛。
　　姜总拍拍阿英的肩头说，刘老师，那天听张大哥说你正在找何老幺，我就知道了你就是何老幺常说的那个刘冬刘老师，当时人太多，张大哥又在待友的兴头上，就没好意思打搅。
　　刘冬屏住呼吸，生怕出气的声音大了会把对方吓跑。
　　姜总说，阿英和阿霞是一对孪生姐妹，阿霞是姐，何老幺就是我们的姐夫。
　　刘冬急促地说，那你们肯定知道他们的去向了，快说说，我找他们找了好久了。
　　阿英脸色一暗，声音也哽咽了，刘老师，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向，我姐还带着那么小一个娃娃。
　　平大侠小心地说，能让我们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吗？
　　姜总看看平大侠。
　　刘冬赶紧说，他是平大侠，哦哦，全名叫平秋章，也是文化人，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一生最喜欢打抱不平，所以我们都叫他平大侠。
　　姜总伸手握住平大侠的手，知道了知道了，早听朋友们说起过，只是一直无缘相见，那天在张大哥家，也没人介绍，对不起啊。
　　平大侠让他突然的亲热搞得有些无所适从，哎哎，哪里哪里。
　　阿英说，我们也只是听说我姐和姐夫惹上了一个权势太大的人物，他们斗不过，只好远走高飞，隐姓埋名。
　　刘冬心里很乱，他左一眼右一眼看阿英，平大侠对他连连使眼色他也没注意，平大侠只好在他耳根小声说，老刘，你失态了。刘冬也没听见，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不对，不对，太不对了。
　　那天姜总俩口子要留刘冬和平大侠吃饭，刘冬看看平大侠，平大侠知道刘冬的心思，忙对姜总和阿英说，改天，改天吧，今天老刘让阿英搞迷糊了。
　　阿英说，我们姐妹俩就是我们父母有时都会认错。
　　姜总和阿英把刘冬和平大侠一直送到了大门外，一再说换个日子一定来酒楼坐坐。
　　平大侠开上车，老刘，你干吗不留下吃一顿，边吃还能边掏摸一些情况。
　　刘冬说，大侠，我能吃得下吗，这个阿霞、不不，阿英，根本就是阿霞嘛，她干吗不承认，她怎么又成了那个姜总的老婆？何老幺呢？古人说，美女是祸水，你说他们会不会……
　　平大侠打断他，打住打住，看他们的面相就不是那种谋害人的人。
　　刘冬心里突然一亮，大侠，我们去川南。
　　平大侠把车停到旁边，伸手摸摸刘冬的前额。
　　刘冬把他的手拿开，别拿那种眼光看我，我没糊涂。
　　平大侠说，去川南干啥？
　　刘冬说，阿霞的家就是川南的，她嫁给老幺前，是川南地区歌舞团的舞蹈演员，我们去那里一问，不就真相大白了，要真是她骗了我们，我们把调查结果摆到她面前。
　　平大侠缓缓启动车，刚开到主干道上，一个交警骑着摩托车过来，挥手让平大侠靠边停下。
　　平大侠说，麻烦来了。
　　刘冬说，这罚款我来出。
　　平大侠说，想罚我，基本上没门。
　　平大侠把停下，交警也架好摩托车，手里拿着罚单走到车旁。
　　平大侠说，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交警说，你违法停车，罚一百五，扣两分。
　　平大侠说，我车突然熄火了，这也罚？
　　交警疑惑的眼光朝车里扫扫，真熄火了？
　　平大侠做出生气的样子，看你这年龄，跟我儿子差不多吧，我用得着骗你吗，老子今天就跟你说说理，汽车熄火也是自然法则，那是老天爷管着的事，你以为我想让它熄火。
　　交警一看情形不对，转身就走，边走边说，熄火就不罚了。
　　平大侠追着他的背影大声吼道，小子，别走，老子的气让你给撩拨上了，今天得跟你掰扯掰扯。
　　交警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走了。
　　平大侠快活得哈哈大笑。
　　刘冬说，大侠，你真能吹啊，这辈子妇人不少，老婆却没半个，居然敢吹有儿子，也只有你能这么说了。
　　平大侠说，这也是生活的乐趣嘛，我如果早早就结了婚，如果早早就搞出了儿子，那不是跟那小子差不多，眼下我虽说没儿没女，但没人知道啊。
　　平大侠又说，老刘呀，到川南可不是一两升汽油就能到的。
　　刘冬笑了，这钱我出。
　　平大侠看看他的衣兜，有吗？
　　刘冬说，走，到医院。

索朗仁称 · 发表于: 2013-6-19 22:46:48

　　五十五
　　刘冬到了医院，让平大侠就在车里等他，他上到二楼，在外一科门口，正碰上小姨子张虹。张虹的样子急慌慌的，象是有什么事。刘冬问她，妹子，找你姐？
　　张虹点点头，那眼泪就翻出了眼眶。
　　刘冬说，别急别急，是你姐不在？
　　张虹说，她她、正上、手术。
　　刘冬把张虹扶到走廊里的椅子上坐下，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张虹一下就伏到刘冬怀里，嘤嘤有声。
　　刘冬的头皮发麻了，这里认识他的人不少，有些事，人家根本就不给你解释的机会，他抬头四顾，有人正往这边瞧。他赶把张虹扶正，让她靠到椅背上，不哭不哭，慢慢说。
　　张虹抽泣着终于把想说的说完。
　　原来是家务事，张虹那个离了婚的老公后来栽了，吃公款吃爆了，进了牢房，家底全进了国库，刑满释放后，一贫如洗，于是腆着脸找到张虹，张虹经不住他死皮赖脸的磨，又跟他复了婚，当时张琴劝过她，让她认真想想，说姜泰这种人的本性是难移的，气候合适了，他还会旧错复萌。可她不听，女人啊，一旦陷进甜言蜜语中，几乎就是傻瓜了。就这么，俩人复了婚，姜泰心安理得地吃上了软饭。日子好过了，姜泰说他要死灰复燃，要自己创业，张虹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了，好几十万啊，姜泰拿上钱就没了影子，张虹急了，到处打听，终于得到个消息，说姜泰带着一个小女孩去了机场。
　　卷款外逃。
　　刘冬想了想，说，张虹啊，这事你姐还没法帮你，法律也帮不了你，因为你们是夫妻，听姐夫一句话，就当成是让野狗咬了一口，只是咬得有点重而已。
　　张虹说，刘哥，六十万啊，其中还有四十万是抵押贷款，我是用我的店去银行贷的，刘哥，你去帮我找找上次帮我那个何老幺，他是道中人，办法多，肯定能让那个混蛋把钱退回来。
　　刘冬苦笑一下，张虹你还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何老幺去了哪里，我也到处找他，你呀，别让你姐为难了，她那么累，最近又遇上那么些让人心烦的事，你回去认认真真地把店打理好，有些事呀，缓缓再想法，说不定要好些。
　　平大侠打电话来催了，刘冬忘了想找妻子再拿点钱的事。他劝着小姨子走下楼，把她送上一辆出租，顺手给了她一百元车费。他知道张虹身上不会没钱，但他是姐夫，姐夫就得帮小姨妹出车钱。
　　看着拉着张虹的出租车走远了，刘冬这才坐上平大侠的车。
　　出了城，平大侠说，张琴给了你好多钱？
　　刘冬一愣，嘿，我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平大侠猛一盘子把车停到路边，啊，你没拿一分钱就走了，你是见了小姨妹腿软了吧。
　　刘冬说，你别乱说，我就是有贼心都没那个贼胆，我身上还有些钱，你让我数数，看够不够到川南的油钱。
　　刘冬掏出身上所有，数了数，有九百多。
　　平大侠说，油钱差不多了，看样子饭钱得我管你。
　　刘冬说，都是小姨妹的事让我忘了正事，不过得给张琴说一声，免得她下了班不见人着急。平大侠又把车驶上路。刘冬给妻子打电话，妻子刚从手术室出来，他说了自己和平大侠要去川南的事，没讲张虹的事，他说如果没有更需要打听的线索，他们明天就打道回府。妻子一再嘱咐他，什么都不重要，儿子的父母健在才是最重要的。
　　平大侠说，老刘啊，你有福啊，上帝给你配了一个好媳妇。
　　刘冬说，这个待遇你也应该享受到的，只是你不愿意。
　　平大侠说，其实我也想过，真要有一个张琴这样的妻子，就满足了，可又一想，老天爷不会对每个人都那么公平，天知道会分配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等我带进门才发现她身上到处都是让我心烦的毛病，剩下的就是苦恼了，所以宁肯让这个位子空缺，也不滥找充数。
　　他们中途一个小场镇上吃了中午，一份烧肥肠，一份凉拌土鸡，一份回锅肉，一份波菜煎蛋汤，小饭馆很简陋，整个环境也不怎么清爽，厨师和老板一家人说话都是当地土音，可是菜的味道还真不错，而且价钱公道，刘冬暗暗算了算，不到三十元，要是在省城，就远不止这个价了。
　　快吃完时，老板笑嘻嘻地过来搭讪，请问二位先生，你们这是到哪里啊？
　　平大侠说，师傅你有什么事吗？
　　老板说，要是合适，想请你们捎两个人。
　　刘冬脱口就说，我们是到Ｒ城。
　　平大侠重重地看了刘冬一眼。
　　老板说，那太好了，我那舅和舅妈俩口子就是到Ｒ城，他们就是那里的人。
　　刘冬又说，没问题，没问题，谁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
　　平大侠叹口气，点点头说，老刘呀老刘，你这肠子也太直了。
　　平大侠说，老刘，结账吧。
　　刘冬说，哎，大侠，不是说好了，我出油钱，你管饭。
　　平大侠说，先用用你的吧，你兜里空了，我再上。
　　老板说，两位先生，这钱我不收了，权当是付给你们的车费，到车站买票还不止这个数呢。
　　平大侠一下就乐了，看看，看看，小地方的人就是朴实。
　　那两人都是五十上下的年龄了，都客客气气地说话。在路上，刘冬先和那个男的搭话了，请问，先生你贵姓。
　　那男的忙说，别别，别叫我们先生，你们才是先生啦。
　　那女的说，人家先生问你话。
　　男的说，免贵姓朱。
　　刘冬说，朱先生是Ｒ城土生土长的吗？
　　叫我老朱，老朱就行了。那男的说，我们在Ｒ城都是几辈人了，我祖上是广东的，当年湖广填四川时过来的。
　　刘冬说，哦，那真是老住户啊。
　　平大侠说，Ｒ城有个歌舞团你们知道吗？
　　老朱一拍大腿，嘿，这位师傅，你可是问对人了，这歌舞团就在我们家隔壁，师傅你要找歌舞团的人吧，我带你去。
　　刘冬看看平大侠的脸。
　　平大侠说，看我干吗，我就一司机，对吧老朱。
　　刘冬笑了，对对，司机，不不，师傅，平大侠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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