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故乡的小路上

文/吉时拉根

走在故乡的小路上
走在小时候
牵着阿妈的手背水走过的路上
那珍贵的像珍珠一样的水
那陡峭的像立杆一样的路
时光荏苒，岁月轮回
阿妈在这里走了不知多少春秋
爬上那块石头，我爬上那块
阿妈背水休憩的石头上
踮起脚尖给她擦汗揉肩
阿妈流出了汗  也流出了微笑
那时候，我只想早一些长大
再早一些长大，早一些
让阿妈饮上一口我背来的水

走在故乡的小路上
走在小时候
跟随阿爸身后上山打猎的路上
阿爸设置重重陷阱
咬一把蒿草在嘴里
说是掩盖自己的气息
最崇拜阿爸的刚健魁梧
最崇拜阿爸的智慧贤德
那时候，跟着阿爸
我有些小小的害怕
走着走着，我也有了
阿爸的模样

走在故乡的小路上
走在小时候
跟着阿婆劈柴取暖的路上
听红嘴鸟在竹枝上的清唱
听老牧人在山岗上的吆喝
听阿婆轻轻的咦喃
埋藏心底不知年轮的歌谣
那时候，我总以为
阿婆是森林里的歌手

走在故乡的小路上
走在小时候
牵着阿公的手
赶着羊群走过的路上
阿公的“克哲”
七天七夜也讲不完
阿公的“总吙”
九天九夜也唱不尽
对着群山，对着羊群
对着空旷的原野
那时候，我只记住
阿公答应我
要给我一只小绵羊
答应我在我入睡的时候
让小绵羊陪着我
可每每醒来
小绵羊总是睡在羊妈妈的怀里

走在故乡的小路上
走在小时候
等在奶奶割猪草回家的路上
等着等着，我就睡着了
一条长长的彩花蛇
爬过身体，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醒来后，听邻居爷爷说
我险些被蛇咬伤
那以后，在很长的时间里
我都常常做噩梦

走在故乡的小路上
走在小时候
爷爷喝醉酒后
总拉我上山的路上
踉踉跄跄的爬着
我总是被他的酒气熏的头头转
可他什么也不知道
于是会讲很多故事和谚语
讲“兹兹尼扎”的故事
讲“惹娣硕夫”的故事
讲“红雪化生物”的故事
讲“古侯”和“曲涅”部落
沿着红河两岸迁徙的故事
讲到和奶奶史诗般相遇的故事
爷爷的脸像初升的太阳灿烂了
那时候，我只相信
爷爷是个醉汉

走在故乡的小路上
走在小时候
跟着阿哥捕捉小鸟的路上
小鸟叽叽喳喳  令人垂涎
捉到小鸟的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的心情啊
美到沸腾
美到今生
美到此刻

走在故乡的小路上
走在小时候
跟着阿姐偷偷下河的路上
趴在河床边，一不小心
掉进了那深深的河里
侥幸我还有阿姐在
我们隐瞒了这历险
直到后来，当我们
想交代真相的时候
却再也找不到
那些曾经该责怪我们的人

走在故乡的小路上
走在小时候
背着爸妈揍小妹的路上
那暴力
那无知的行为
直到现在都还异常后悔

太多年了
今天，我又走在
故乡的小路上
那小路，长满了青苔、野草
和不知道名字的树种
荆棘杂乱，再也找不到路的痕迹
找不到那条小小的山路
那诞生童年梦幻和故事的地方
以及那些拉扯我长大的
每个人的声音和身影

走在故乡的小路上
走在这条通往母语，通往史诗
通向神奇彝乡的幽幽古道
此时此刻啊，我只想
只想紧紧地抱住
这片堆砌祖先圣灵的火葬地
这片千沟万壑纵横的
黄褐色的土地

2015.1.27   四川省马边彝族自治县三河口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