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

徐丹 · 发表于: 2015-8-21 09:26:18

四十一
　　顾浣之想不到，符虽然更想不到，赵志刚会自作主张带浣之去了大宅。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很多的时候看起来它是由无数的偶然组成。往往当事人不经意的一个决定，打开的却是无尽可能中的一扇门。而这样的门一旦打开，所有的一切就都回不去了。就好像符虽然和顾浣之，如果相识的那个晚上大厅是本来就收拾好的；如果小顾不是偶然出现在那个街头而被误杀；如果和孟宇分手的那天顾浣之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或许他们就一次次地错过了。
　　赵志刚带浣之去大宅，本来是临时起意，等到事情过去一段再回头来看，却像是命运早就安排好的。
　　事实上，赵志刚给符虽然打过很多次电话──浣之不开心，他就受不了。爱一个人，天天看见她，却未曾得到她，所以这样的时期是爱得最深、用情最浓的。
　　符虽然是很爱浣之，可是他觉得浣之懂他、可以理解原谅他。爱的太久了，看起来好像感情已经很稳固，所以爱就不是第一位。所以，符虽然当时的感情甚至不及赵志刚的爱──浣之才是最重要的。
　　电话里，赵志刚曾很多次地问符虽然，你说的小富即安呢？难道你忘了吗？可是事实是，符虽然的问题并不仅仅是简单的富不富、安不安的问题。或许只能理解为：我们每个人都被命运架着奔跑，很多的时候不是我们不想停下来，而是我们无法停下来。
　　毕竟，生活的内容是如此丰富，除了爱情，还有亲情、责任、事业······当初的符虽然可以为了浣之放弃一切，除了对浣之的感情，更是因为争取这份感情他所面临的一切阻力、取舍和和磨难。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才更让他看清自己的内心。当阻力和磨难消失，当他成为一切──包括自己和其他很多人的主宰和王，当所有的东西不再被强迫着权衡和取舍，当爱和被爱已成为习惯、变得安全而理所当然的时候，爱的激情已经消退了。他也没必要审视自己的内心，强迫自己做出抉择──什么才是他最想要的，或许下意识里，处在不同高度的符虽然过于自信地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中，鱼和熊掌他都会得到。
　　不是不爱了，只是不再仅仅是单纯的“爱”，所以，爱变得不是那么爱了。
　　这一天，对大宅来说同样是个大日子。
　　大宅里突生变故，符虽然空降公司，老爷子几乎不再露面，导致公司早就流言四起。所以，在这个美好的初夏的夜晚，大宅里杯觥交错、热闹非凡，举行着符虽然和秦胜男结婚15周年的庆典。
　　符虽然讨厌这样的场合，可是他也知道：要想在公司站稳脚跟，要想让自己变得更强，老爷子和秦家是他立足的根本。所以，当老爷子提出这样建议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赵志刚带着浣之去见符虽然，本来是想给两个人惊喜，接近大宅的时候，车水马龙的热闹劲让赵志刚隐隐觉出了不安。可是要掉头，已经来不及了。
　　宝兴分别后，顾浣之第一次再见符虽然。依然是清俊的脸，包裹在晚礼服下的身姿仍然挺拔──是越发清瘦了。他的身边是同样盛装的秦胜男。秦胜男气场很足，本身就美的不可方物，如今却小鸟依人地挂在符虽然的臂弯里。两个人浅吟低笑着，并肩站在大宅门口迎客。背景是灯火通明的大宅，进进出出微笑着的人群，门厅的小射灯将一点镁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他们的身边是巨大的广告背景“符虽然──秦胜男结婚十五周年庆典”。而画中的两个人，宛如传说中的才子佳人······
　　顾浣之没有下车，赵志刚也没有。懊恼、悔恨、痛心一齐向赵志刚袭来。他的本意是给浣之惊喜的，为了让顾浣之早一点见到符虽然，他甚至没好好思量直接送浣之去大宅是不是合适，就那样冒冒然地去了。如今，惊喜变成惊吓，赵志刚的脑袋乱哄哄的，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顾浣之盯着符虽然，眼睛里看不出悲伤。只一会，浣之轻轻对赵志刚说：“哥，我们走吧！”

徐丹 · 发表于: 2015-9-17 11:10:32

（四十二）

那天之后，符虽然仍然每天都给浣之电话，浣之好像还和从前一样，也不提这档子事。赵志刚晓得自己闯祸了，更是绝口不敢言语。符虽然那边，做梦都不会想到，赵志刚会发神经开几个小时的车带浣之去大宅。在他看来，整个事情不过就是一场戏，给浣之说了无益，也就绕开了。

这件事却是符虽然和顾浣之感情的分水岭。

赵志刚知道，顾浣之越是冷静淡然，受到的伤害越大。那天开车回到小院，已经是凌晨3点过了，几个小时的车程，浣之却没有只言片语。她的表情一如她离开大宅时那样，眼睛只空洞地望向前方，好像灵魂已经飘向远方。进屋的时候，浣之转身拉住赵志刚的手：“哥，谢谢你！”甚至，她还给赵志刚展露一个浅浅的笑。

赵志刚一把揽过浣之，紧紧地抱住她：“浣之，有哥呢，哥一直都在的······”赵志刚甚至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不仅仅是哥哥，不仅仅是哥哥，我一直都在的”。

浣之仍然挂着清清淡淡的笑，她回抱了赵志刚一下，轻轻地说：“没事，哥，我真没事···只是，我累了，你开了那么久的车，一定也很累。明天再说，好吗，明天······”。

赵志刚的记忆里始终都记得2007年的那个夏天。那个晚上之后，浣之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悲伤。浣之没有问什么，也再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好像那个多余的晚上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只是，偶尔，在浣之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志刚读出了浣之眼中的落寞、疑虑和心事重重。但是志刚什么都不敢说也什么都不敢问。

不过好的是，浣之终于走出了小院。她不再总是把自己关在小院里。之后不久，志刚下班回去，浣之告诉志刚，她在本地的福利院找到了一个新工作，照顾那些被父母亲人遗弃的孩子。

志刚心里很是不舍，他怎会舍得如此珍爱的浣之去做那样辛苦的工作，可是浣之的眼中洋溢着的，是志刚愿意用任何去交换的────憧憬和快乐。所以，他无法拒绝，何况有个事情做，总好过天天在家胡思乱想。

生活忽然地就翻开了新的一页。符虽然还是很少回来，不间断的电话也好像渐渐成了例行公事。浣之似乎已经适应了，符虽然电话来的时候，她也浅笑低语地有问必答。转身挂掉电话，偶尔她也会怅然若失，但是更多的时候她也就笑笑，去忙别的事情了。

赵志刚却是很享受这段时光。每天早上，吃过早餐浣之会和他一起出门，送浣之去福利院后志刚就去上班。下午的时候，志刚总是尽可能早早去接浣之下班。有的时候浣之暂时走不了，志刚也会帮着照顾孩子。或者，就那样坐在旁边，看着浣之忙碌。

福利院的大姐大嫂们不知道浣之的具体情况，志刚每日去的像是准点的发条，又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很快就和大家熟稔了。众人只晓得浣之是没结婚的，就以为志刚是浣之的男朋友。开始的时候浣之解释说是哥哥，却被大家哄笑地更厉害。赵志刚眼中的深情，怕是除了浣之，瞎子都是看得见的。

后来，浣之也不解释了，回回志刚去了被当做是她的男朋友，她也就浅浅地笑，像是坦然接受了。

生活忽然地就给志刚一个新的憧憬，一个志刚从来不敢去奢望、只常常在梦里期盼的新的未来────没有符虽然，只有顾浣之和赵志刚两个人的未来。

志刚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期望有多卑劣。可是，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猛烈，就算是梦，赵志刚也祈望着永远不要醒来。

其实，赵志刚缺的不过是时间。还深陷在爱情中的赵志刚，他的时间是停滞的。顾浣之和符虽然的时间却是流动的，流动着、其间还夹杂着距离、猜疑和一直横亘于彼此的，曾被他们自己刻意忽略和淡化的林林总总。

而时间，本就是最神奇的东西，让最珍惜变成无所谓，让铭心刻骨变成云淡风轻，也会让痛变得麻木，让伤口一次次结痂痊愈。

徐丹 · 发表于: 2015-9-17 11:11:09

（四十三）

顾浣之其实并没有她所表现的那样淡然。

她本就是这样的女子。赵志刚虽说也已被她视作亲人，可是毕竟还没亲到她愿意将最柔软最脆弱的一面流露给他。赵志刚的担忧和心疼，浣之不是看不到。可是，符虽然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她没有多余的时间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细细探究赵志刚的情感世界了。

和符虽然在一起后，这是顾浣之第一次认真考虑未来，她和符虽然和────秦胜男的未来。一直以来，符虽然都把她保护得很好，好得让她根本就没感受到她不阳光的尴尬身份。符虽然和秦胜男并肩在光晕里的样子一直在浣之的眼前闪现，他们笑颜如花、和谐而又登对。顾浣之甚至都没敢下车，一直潜伏在她内心深处的自卑瞬间就湮没了她。

何况，还有秦胜男看向符虽然的，温柔的目光。符虽然曾经讲诉过的他和秦胜男的一切瞬间就在浣之的眼前崩塌，她所能看见的只是一个爱着她所爱的人的女人的温柔目光。这样的目光让浣之自惭形秽、目瞪口呆，让浣之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不过是一个错误，或者说是一个笑话。

浣之之所以可以理直气壮、气定神闲地和符虽然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彼此的爱，更是因为符虽然让她了解的和秦胜男婚姻的名存实亡，她也一直笃定地认为，即使秦胜男和符虽然分开了，秦胜男也会拥有更幸福的生活。可是，顾浣之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却给自己传递着相反的信息────秦胜男其实是爱着符虽然的，爱情中的女人只有一种幸福────和自己爱着的人在一起。

如果秦胜男是爱着符虽然的，那么自己就是在侵略。顾浣之自己的生活已经被掠夺的太多，她怎会允许自己成为掠夺者！即使是深爱，也无法成为掠夺的借口啊！

符虽然封锁了大宅这边的一切情况，初衷是觉得没有必要更不能让浣之担心。可是，当一切摆在顾浣之面前，当才子佳人的浅笑低吟刺激着她的耳膜的时候，顾浣之的心里不得不被种上怀疑的种子。潜意识里，她拒绝承认符虽然在欺骗，可是眼前的一切又让她无法自圆其说。于是，怀疑的种子种下了，夹杂着嫉妒、自卑、责备、委屈······这样的种子可以开出什么样的花朵，实在是不敢期待。

有的时候，浣之也会想，那个夜晚符虽然是有苦衷的。而那个苦衷，她相信终有一日符虽然是会对她作出解释的。这是第一次，顾浣之对符虽然有所质疑，所以对浣之来说这是天大的事情。

可是对符虽然来说，最冤的就是顾浣之那里已经天崩地裂，他却毫不知晓。

符虽然爱顾浣之，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符虽然现在实在是太忙。常常忙到夜深人静，想起来要给浣之电话，时间却已太晚，又怕扰着浣之休息。即使是联系上了，也往往说不了几句，就被这样那样的事岔开了。符虽然计划至少每月回去一次的，也总是巧不巧地会有突发事件。

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下雪了，圣诞节来了。

符虽然的计划，圣诞节有天大的事情都是要回去的。可是那天早上，当他出门的时候，钟叔跑着来找他────老爷又晕倒了。

所以，符虽然的圣诞节计划又泡汤了。而更让符虽然揪心的是，当晚上他给浣之打电话的时候，听到的是浣之爽朗的笑声。

“没事，你忙你的，我们过节呢！”好久以来，浣之的声音都是轻轻的、懒懒的、听不出来情绪的。可是在这样一个对浣之来说悲伤的日子，浣之竟然会有爽朗的笑声。

“我和哥和福利院的小朋友过节呢，马上要派礼物了，很好玩的，可惜你不在······嗯，哥，我就来······那我去了哦，圣诞快乐！”

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老爷子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秦胜男在沙发上，好像也睡着的样子。符虽然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慌────他的浣之，没有他在身边也会这样爽朗地笑出来。是了，还有赵志刚啊，一直都有赵志刚的。

赵志刚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的时候，符虽然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拨通了电话。

“喂”过之后，志刚却没有再说话。

符虽然忽然词穷，“嗯，志刚，······还好吗？”

“我们都好”志刚说完就挂断了。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赵志刚第一次挂断符虽然的电话。圣诞节前，赵志刚就问过符虽然的是不是会回去。圣诞节，他们都知道对顾浣之意味着什么，那是需要爱着的人陪在身边的日子。

符虽然心中的不安不断扩大，不仅仅是对顾浣之、对赵志刚，更是对自己。是的，当早上钟叔来告诉他老爷子晕倒的消息的时候，他是挣扎斗争过，可是他还是留下来了，他也不得不留下。但是这也是他的选择。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浣之不再是他的首选？念及此，他自己都惊出了一身汗。

徐丹 · 发表于: 2015-9-21 11:24:07

（四十四）

符虽然知道圣诞节对浣之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却不知道这个圣诞对赵志刚来说意味着什么。

最近几个月，赵志刚的痛苦比浣之有过之而无不及。严格地说来，赵志刚其实是一个极致单纯的人。事业才起步的时候，他常常凭了运气和冲劲横冲直撞，直到被符虽然打的一败涂地。和符虽然相识，尊敬、崇拜，符虽然就成了他的风向标，他也就笃定地跟着符虽然的脚步走。爱上浣之前，他常常流连于花丛，逢场作戏和各色女子厮混，也做出很多出格的举动。爱上浣之，从认清自己的心的那一刻起，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地改变了，脱胎换骨的赵志刚也不是刻意，他只是想留在浣之身边，以浣之喜欢的模样，不为其他，只那样看着，看着浣之欢喜，他也就欢喜。

符虽然和顾浣之，两个志刚最爱的人，如果他们一直长长久久地幸福了，或许时间久了，志刚慢慢也就接受了。可是符虽然却毫无征兆地回去了大宅，留下浣之一个，猜疑、等待、痛苦。

志刚最近总是想起他给浣之父亲和自己许下的承诺：浣之幸福，他看着浣之幸福，浣之不幸，他给她幸福。

圣诞节是志刚给符虽然和自己的最后期限。志刚对自己说，如果这个日子符虽然都不回来的话，那么他就要留在浣之身边了────一直留下去，不以哥哥的身份。

符虽然没有回去。

从福利院出来，刚过了午夜，雪下得更大了。志刚取了车，载着浣之就往前走。浣之也不问。最近几月，还好有志刚，否则浣之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撑下去。初识志刚的时候，总觉得他张扬、浮躁，带点世俗的痞子气。如今的志刚却越来越内敛沉稳，跟着他总觉得安定放心。

志刚带浣之去了小弟出事的地方。下车的时候，志刚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伸手过来理好浣之的围巾，然后拉着浣之的手，和浣之一起向小弟出事的地方走。

雪下的越来越大，小弟曾经躺着的地方已经被雪覆盖了。志刚以为浣之会哭，担心地望过去，却看见浣之的脸上竟然是一个温暖的笑容。

浣之的声音近乎耳语：“爸爸、妈妈、大哥、小弟，还好吗？······又过节了···我还好呢，嗯，不管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好好的······。”

是了，这个特别的日子，浣之不仅仅是在思念小弟，她所思念的是她生命里都已经离她而去的所有亲人。其实志刚不知道是，浣之心里还有着物是人非的深深悲凉。
同样的一个地方，路还是路，灯还是灯，甚至有一样的雪。小弟曾在这里挣扎着痛苦地流尽最后一滴血，孤独凄凉的死去；符虽然也曾在她身边，拥抱着、和她一起缅怀。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不，还有志刚在···那么是不是有一天，志刚也会不在呢？

志刚却像心有灵犀似的，一边紧握了浣之的手一边喃喃“我会一直都在的，在她的身边，所以你们放心，也要好好保佑我、保佑我们······”。

那天的雪一直下，就像小弟出事的那天，整个城市都银装素裹。回去的时候，把车停在古城入口，志刚还是拉着浣之的手，往家里走去。地面已经有不薄的积雪，风凛冽着，志刚却一点都不觉得寒冷。浣之的手久久被他紧握着，浣之也没有挣开。路灯黄晕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又短短的，又长长的，又短短的······志刚也会偶尔调皮地拉着浣之去追赶他们的影子。不管怎样，光下的影子总是手拉手在一起。

徐丹 · 发表于: 2015-9-21 11:24:43

（四十五）

绝大多数恋爱中的人都会觉得，对方是彼此的唯一，海枯石烂、天荒地老这样的字眼都不足以表达内心澎湃的情感。情意正浓的时候，都坚定地相信不管什么样的情况，牵着的双手都不会放开。

可是，残酷的现实却是，不管怎样浓烈的感情都是有保质期的。也不是过了保质期就没有爱，只是曾经视为重于生命的感情慢慢习惯后会让位给更多的东西。有的时候这样的让位是理性而故意的，更多的时候却只是因为最初的身不由己在岁月的长河中不经意地就改变了。

符虽然刚离开的那几个月，很多的时候顾浣之都觉得痛不欲生。可是当痛苦一次一次结痂愈合，痛苦慢慢也就减退了。

赵志刚总是在，就好像是真的哥哥，除去上班的所有时间都陪在浣之身边。最难得的是，赵志刚绝不逾越，这样的不逾越不仅让浣之觉得舒服，更让浣之觉得亲切。

春天来了的时候，赵志刚出了一次差，他没跟浣之说他是去了符虽然那里。符虽然甚至春节的时候都没有回来，只是有或者没有的电话在牵绊。

去了之后，赵志刚才知道老爷子圣诞后就一直没出院，缠绵于病榻，每次符虽然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想回去看浣之，老爷子的病情就会反复加重。

赵志刚也提醒符虽然，是不是老狐狸在耍的手段。符虽然却没有言语。是了，符虽然是何其聪明的人，他怎会不知道！那么，就是符虽然自己的选择了。

赵志刚也终于知道，原来符虽然的麻烦不仅仅是老爷子，秦胜男更麻烦。秦胜男的病在符虽然回去之后忽然就好了。只是病愈的秦胜男好像换了一个人，总是黏在符虽然的身边。医生说，秦胜男的病在医学上说就是情感转移。渣男的忽然离世给了秦胜男太大的打击，在经历这样的打击之后秦胜男把对渣男的感情转移到了符虽然的身上。这是秦胜男的一种自我保护。所以现在在她的意识形态里，渣男没有了，那个她刻骨铭心爱着的男人就是符虽然。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符虽然，连医生都无法给出答案。或者是因为符虽然早就打动了秦胜男，精神转移唤起的是埋藏在秦胜男内心深处的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感。也或者仅仅是因为符虽然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秦胜男的面前，成为她完全崩溃前的救命稻草。

所以，那次结婚典礼上的才子佳人，秦胜男眼中满溢的深情顾浣之并没有看错。那次典礼对符虽然来说是演戏，对秦胜男来说却是真实的幸福的典礼。

赵志刚回去的路上很是纠结。他去的初衷是想跟符虽然摊牌，他无法想象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让符虽然可以抛下浣之一直都不回家。他唯一能够想出的理由就是，符虽然已经变心了。如果符虽然无法给浣之幸福，那么要他一直这样看着浣之痛苦，他怕自己会忍受不了。

可是，事实却是这样的戏剧化。要不要给浣之说明情况，赵志刚反复斟酌。隐瞒还是讲诉，怎样做才是对浣之最好的选择。生平第一次他在符虽然的眼中看见了迷茫、迟疑和不确定。赵志刚忽然有点怕，怕回家，怕回去面对浣之，怕不管怎么做，都无法让浣之避免伤害。

徐丹 · 发表于: 2015-9-22 16:20:42

（四十六）

爱情的最好结局是什么呢？是王子公主最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还是彼此深爱的人有缘无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而不得不分离呢。

幸福快乐在一起的，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两两生厌，曾经彼此眼中最特别的地方往往成为最无法接受的硬伤。最先改变的仅仅是角色的转变，角色的转变带来需求的不同，需求的不同却带来眼光的各异。是的，生活不是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罢了。境由心生，眼光不一样，看到的一切也都不一样了。于是，恶性循环开始了，直至最后，彼此的感情都已耗尽，然后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我们的爱情都已升华成亲情。

执手相看泪眼的，在当时看来悲剧地让人痛不欲生。可是时间是最奇妙的东西，经过时间的过滤，沉淀下来的全部都是美好的回忆，甚至曾经经历的痛苦和磨难都变成记忆长河里因为幸福而不得不承受的涅槃。等到容颜苍老、华发不再，却都还能含着笑想念。

爱情的最好结局是什么呢？这是顾浣之和赵志刚常常思索的问题。对并无奢求的赵志刚来说，就这样守着顾浣之已是幸福，即使这就是结局，赵志刚也觉得是最好。可是，这样的结局对浣之来说是最好的吗？或者说，这是浣之想要的结局吗？

隐瞒还是讲诉，赵志刚拿不定主意，他看得清自己爱浣之的心，所以他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无法不偏颇。所以，赵志刚最后对自己说，再等等吧······等什么，赵志刚不知道。或许是等顾浣之看清自己的心，或许是等符虽然作出最后的抉择，或许是等自己鼓足勇气。赵志刚只是觉得，这样的状况就快结束了，事实上也不可能永远都这样。只是，这一天忽然就来了，以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姿态。

那一天来的时候，并无征兆。

事情发生的时候，顾浣之窝在院子里核桃树下的椅子上小睡。浣之忽然觉得椅子像是被人顽皮地摇来摇去，颠簸的像是汪洋中的小船。浣之以为是赵志刚回来了在跟她开玩笑呢。“哥，别闹···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哥，别闹，你不是说要下午才回来的嘛···”可是再一阵摇晃，浣之被摇到了地上，浣之一下子清醒过来！

哪里有赵志刚，哪里有人开玩笑！刚才还好好的天气怎么忽然就变了脸，满眼的飞沙走石，核桃树也跟着起舞，摇晃着、跃跃欲试得要被连根拔起似的。地底深处传来的轰鸣像是野兽在咆哮·····地震啦！

顾浣之踉踉跄跄地往大门口走，这样阵仗的地震浣之从未经历，她忽然觉得这院子好大，好吓人，而自己好孤单。一阵颠簸来，浣之无法站稳，她索性蹲下来，听天由命地抱着头。忽然浣之想起赵志刚早上出门的时候说下午就会回来，要给志刚电话，地震呢，要志刚别回来。

对地震一无所知的顾浣之并不知道，地震的范围绝对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只是凭着挂念的心费力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志刚的电话。

电话通了一秒，还没等到志刚接就断了。顾浣之再拨过去，再也无法连线。

到最后，顾浣之也绝望了。那一瞬间，很多人的脸、很多的往事都在浣之面前闪现，浣之甚至在想，自己最后一秒会记住的是谁呢？震动就在这时停止了。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四川发生了里氏8.0级特大地震，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破坏性最强、波及范围最广、救灾难度最大的地震。最开始的第一次震动时间持续不到一分钟，可是对很多人来说都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原来不曾去想去思考的问题在那短短的几十秒的时间里，犹如神助般有了答案。

顾浣之在震动停止后夺门而出，要去哪里，哪里才是安全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要跑出去。古城里已炸开了锅，到处都是人群，拖家带口的，也有衣冠不整的，还有丈夫抛弃妻子先行逃生正被妻子骂得狗血淋头的······也有认识的街坊招呼浣之，快往河边跑，那里空旷，最安全。

浣之却犹豫了，赵志刚的电话还是打不通，万一志刚回来了呢，万一志刚在找她呢，万一志刚遇到危险呢······还在犹豫的当口，远远地浣之就听见了志刚的声音：“浣之，浣之······！”人群都是一个劲往河边去的，只有赵志刚一个人拼了命往里挤。赵志刚一时挤不进来，正挥了手臂大声呼唤着浣之。浣之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浣之并不仅仅害怕，地震是让她手足无措，可是看到志刚逆着逃生的人流奋力冲向她带给她的震撼远比地震更强烈。泪水忽然就泛滥了，好像是被打开了阀门，浣之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赵志刚终于跑到了浣之面前，一下子把浣之抱得紧紧地，好像生怕松开一点浣之就会消失一样：“浣之，哥在呢，哥一直都在呢···浣之，别怕，哥再也不离开你了，浣之，别哭，别哭······。”

顾浣之也紧紧抱住了赵志刚，其实浣之一直都需要这样的机会大哭一场。所有的委屈、不甘、迷茫、混沌、痛苦···或许不会随着眼泪流走，可是情感有这样的机会宣泄，总会空出大脑的更多空间来思考早该思考的问题吧。

赵志刚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午后，他给浣之父亲许下的承诺：浣之幸福，我看着她幸福；浣之不幸，我给她幸福。

而浣之想起的是最喜欢的张爱玲小说《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

徐丹 · 发表于: 2015-9-22 16:21:44

（四十七）

对很多人来说，地震就是一道分水岭。劫后余生的惊喜和牵绊，直击内心深处最真实最隐秘的情感。

地震之后，又接连发生着很多次余震。通讯一直不畅通，不管是赵志刚还是顾浣之都没联系上符虽然。两个人都很沉重，在生死面前，爱或者不爱，爱得多或者爱得少都不再重要。对顾浣之和赵志刚来说，不管什么样的符虽然都是他们的亲人。

赵志刚所不知道的是，一直纠缠矛盾中的顾浣之给老天许了一个愿望────只要符虽然安健，别的她都不再去强求。可是，身处震中的符虽然一直都没有消息。

地震之后，家是不敢回的，志刚把浣之接上，跟福利院众人汇合，去了就近的学校。水、食物、衣服、帐篷······都是急需的物品，地震发生的太突然，政府的应急机构都还没启动，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其间志刚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去的时候已经装了整整一车的物资。等大家齐心协力在操场上搭起了一座座帐篷，福利院的小朋友才都安顿下来。

陆陆续续又有避难的人群过来，毕竟是僧多粥少，等到晚上的时候竟然没有志刚和浣之睡觉的地方。志刚只好和浣之睡在车里。那个夜晚对很多人来说都刻骨铭心。浣之蜷曲在车后座里，志刚猫在前排，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后来都想着心事，渐渐无言。

地震第二天，通讯逐渐恢复。符虽然终于有了消息，知道他还好，浣之和志刚都雀跃了很久。可是符虽然的电话很短，只是报了平安，匆匆就挂断了。志刚的母亲也打通了电话，他们那里离得更远，只是有震感，倒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破坏。志刚挂断了电话，紧紧盯着浣之，等浣之的目光转过去，他又掩饰地笑笑：“没事，老家都好······。”

浣之也没有再问。其实是电话里，母亲催促着志刚赶紧回去。可是有福利院的小朋友在，浣之一定是哪里都不会去，浣之不去，他如何会离开。

地震第三天，中午，浣之收到了符虽然的短信：“浣之，还好吗？我在飞机上······。”

不知道为什么，浣之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期盼已久的符虽然的讯息，却来自高高的天空。是因为落地之后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吗？这短暂的没有俗事纷扰的时间里才能让符虽然畅快淋漓地做着符虽然，说符虽然想说的话！

浣之紧紧拽着手机，却始终没有回信。

“我还好，就是震后事情太多，一时回不去······”

“有志刚在，他会全力保你周全·····”

“我很想你，一直，一直······”

······

震后一个星期，赵志刚带着浣之去了C城，入住的还是上次的酒店。接近晚餐的时候，志刚带着浣之在酒店旁的咖啡厅小坐，接着符虽然就出现了。

不仅仅是符虽然，同时出现的还有秦胜男。酒店门口，两个人好像是在等车来。夕阳的余晖照进门廊，给两个人镀上一层淡金，就好像那回，光晕里的一对璧人。洗尽铅华的秦胜男站在符虽然的身边，虽未梳妆，却去了戾气，多了小女人的妩媚。看得再仔细一点，顾浣之才发现两个人都带着孝。

顾浣之惊讶地望向赵志刚，志刚抿抿嘴：“是的，老爷子走了······还有，孩子也······还有家族企业里，绝大部分资产都在震中······。”

不用再说什么了。

浣之觉得心很痛，与此同时，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天意如此，是做决定的时候了。符虽然必须去做符虽然，与爱情无关。

在一起，也许不是因为爱，同样的，相爱不一定要在一起。

浣之很平静地吃了晚餐，然后笑着对赵志刚说：“哥，我们回去吧。”

出城的时候，想着或许再也不会到这个城市来，浣之怅然若失、隐隐作痛。志刚了解地抓过浣之的手，裹在自己温暖的大手里。志刚没有言语，可是浣之听懂了，“我在的，我一直都在。”

什么时候开始，志刚的手也变得这么温暖了，那种暖慢慢弥漫开来，打湿了浣之的眼睛。浣之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浣之就这样落着泪，紧握着志刚的手，慢慢上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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