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凫,解读三星堆的密码 如果三星堆是鱼凫王朝的杰作,那鱼凫又是谁?一些学者说:鱼凫是峡江地区远古巴人的一支!
被忽略的鱼纹
重庆工商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熊笃提醒我们,西汉杨雄的《蜀王本纪》里有关于古蜀史的重要一节:“蜀王之先,名蚕丛、柏濩、鱼凫、蒲泽(杜宇)、开明。”此外,再也找不到有关鱼凫(音复)的资料。
关于鱼凫,更多的线索在三峡考古中。
让我们把视线拉回新近揭幕的三峡博物馆,这是个启发思维的地方。
二楼西侧的《远古巴渝》展厅,有一块“巴人图腾展示”,展板的右下方,贴着一张略微模糊的青铜器局部照片,那是两个类似鱼样的纹饰刻画。
“一般人只留意到虎纹,最多再看看蛇纹,绝少有人留意到鱼纹,”重庆市考古队工作人员方刚对我们说。“其实,在三峡考古发掘中出土有不少鱼纹器,它们没有虎纹出名,所以很少引人注意。它其实也是巴文化的象征符号。”
在巴人图语中,虎、蛇、鱼都是常见的图语。这些神秘的鱼纹,出土在巴人聚集的峡江,意味着什么?
“鱼纹图语的大量出现,说明巴人在峡江流域曾有这样一支部落,他们以渔猎为生,同时把鱼当作部族的图腾加以崇拜。”这是巴蜀史专家管维良的结论。
这个结论有足够的考古学支撑吗?
大溪文化的发现
1925年,美国自然博物馆主任纳尔逊率领一支探险队来到瞿塘峡东口(巫山县大溪)。他在这里一无所获,感到心灰意冷。一天,他让队员在江边一片台地上休息。突然,不远处传来女队员的尖叫,他赶过去,发现是一只捣乱的蜘蛛。就在他踩死蜘蛛准备转身离去的一瞬,他看见了脚边一块与众不同的长方形“石头”,一头厚,另一头略薄,边缘带有人工砍砸的痕迹!他意识到,机会来了。
果然,他们在这里发现了更多类似的石器。纳尔逊宣布安营扎寨。
但他没有料到,半夜过后,大部分队员开始腹泻、呕吐,身上出现不明红斑。有人怀疑是蜘蛛作祟,纳尔逊决定暂时撤离三峡。
这次发掘出土了一些新石器时代晚期的石器和陶器,他将这些器物与中原同期文化遗存对比,提出了“大溪文化”的概念。但纳尔逊不久就回国了,大溪再也无人问津,直到1959,迎来了新中国第一批考古工作者。
1959年到1975年的两次发掘中,一共出土了207座有着奇特屈肢葬俗的新石器时代墓葬,“大溪文化”由此名扬世界。正是这个“大溪文化”,让我们窥视了“鱼凫”的秘密。
鱼人的秘密
2000年,重庆市文物考古所受重庆市文物局委托,抢在三峡水库二期水位到来前全面揭露巫山大溪遗址,惊人的发现浮出水面。
现任副队长的白九江曾参与这次发掘,他向我们讲述了更多细节。
大溪遗址所在的五千多平方米台地,东、北、南三面被长江和大溪河包围,西面屹立着海拔一千多米的乌云顶,位置异常偏僻。考古队员吃住在农家,时间一长,有的队员身上长出了红斑。后来将驻地搬到大溪河对面的乡场上,每天往返要步行山道两个多小时,吃尽了苦头。但辛苦终于有了最好的回报,他们不仅发现了重庆辖区最早,距今6000年的新石器时代的陶器,而且还发现了罕见的、数量惊人的“鱼骨葬”。
“刚挖到鱼骨葬坑,大家并不太激动。但当那个深达一米多的葬坑暴露出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坑里的鱼鳃骨成堆放置,有鲟鱼、草鱼、鲤鱼、青鱼、鲢鱼、鲫鱼、团头鲂、铜鱼、鲍鱼、白暨豚、鳙鱼等,几乎涵盖了长江所有主要鱼种。我们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大溪文化鲜为人知的一面。”
更令人惊喜的是,在这次发掘中,有17座墓是用鱼随葬的,其中一座墓葬的随葬整鱼多达4条。有些死者口咬两条大鱼尾,鱼身分两边放在身上。与这种奇特葬俗相应,还伴随有大量长锥形骨镞、石镞、牙制鱼钩和砾石网坠等渔猎工具出土。“这证明三峡先民在新石器时代的主要食物就是鱼。与先前的摘野生果实为生比,峡江人的生存空间进一步得到拓展”,白九江说。
种种迹象表明,在远古峡江的大溪文化圈里,活跃着一支崇拜鱼的族群。但后来,这个族群竟神秘地消失了。他们到哪里去了呢?
专家们很自然地想到了峡江传说中的“鱼复”国。
三个密码的神秘转换
四川大学教授张勋燎注意到,上古典籍《逸周书》里曾谈到,周王朝“西边的鱼复献鼓钟、钟牛”,鼓钟应当是巴人的乐器錞于;唐代杜佑的《通典》也记载,春秋时的夔州(今奉节县)为鱼复国,后来被楚国吞并。这些都是峡江曾出现过一个名叫“鱼复”的国家或族群的线索。
据张的研究,距今6000~5000年之间,鱼人兴起于湖北随县,后来融入巴人,统称为鱼复人,巫山大溪人正是鱼复巴人。证据是,远古巴人源于壮侗语系的民族,如今壮侗语族中,鱼读音为ba,远古巴人也极有可能使用同样的发音。说鱼复是鱼、巴两族结合的标志,理由有几点:一、“复”字在先秦时代读ba,与巴人之“巴”是同一读音;二、在巴人的语言系统中,“鱼”也读ba;三、复(ba)在巴人语言中有图腾物、族称的意思。说鱼纹是巴人和鱼人的图腾都不矛盾。而古蜀国第三朝的凫”王朝,正是鱼复巴人牵入川西平原的一支。
而“鱼复”变为“鱼凫”,除了“复”与“凫”同音外,还有可能与峡江流域渔人钟爱的水鸟──“鱼老鸹”(鸬鹚,又称鱼鹰)有关。张认为,鱼复人崇拜鱼,连带崇拜捕鱼助手鸬鹚也是可能的。而鸬鹚与凫都是水鸟,在上古语言中区分并不严格。
很多线索也许被我们无意间忽略了。
已故四川民族学会顾问、川大教授任乃强也曾就读音考证过“鱼复”与“鱼凫”的嬗变关系。他说:“凫的先秦读音,无轻唇音,读ba。而且蜀人的早期并未使用中原汉字,也许是后人规范汉字,把鱼复改作了鱼凫。”因此,“鱼凫”很可能就是“鱼巴”。
这就是鱼巴、鱼复、鱼凫三个文化密码转换的秘密。
考古学上的证据显示,在峡江地区,如白庙文化遗址出土有鸟首形的陶器,大昌坝出土有商代晚期的鸟首形青铜尊,鸟首形状酷似鱼鹰,也说明峡江流域很早就驯养鸬鹚。
杜甫赴川途经夔州(今奉节)时,曾写下两首解闷的诗,诗中说:“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乌鬼就是鱼鹰。即使到了唐代,三峡一带仍保持着养鱼鹰捕鱼的习俗。
我们的发现之旅在这里进入了一个充满悬念的路段。
鱼复巴人西迁猜想
成都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徐鹏章,把成都十二桥、三星堆出土的鸟首形器物,与宜昌白庙出土的鸟首器进行了比较。他认为:宜昌白庙鸟首形器比成都十二桥晚。三星堆出土较为原始的是鸟头柄勺,但从鸟首与勺结合,偏向实用看,可能仍晚于白庙。结论是,三星堆文化晚于鱼复文化,但是同出一脉。”
张勋燎为我们描绘了这样的场景:“峡江的鱼复巴人,因为不可知的原因,乘着独木舟,带着深入骨髓的鱼崇拜,一路高歌着逆江而上,寻找新的生存空间。途中,不断有人下船上岸,建立了一个个小小的居民点,直到最后到达了成都平原。在肥沃的平原上,他们不需再为无法采摘足够的野果而发愁,不必在风浪里为生计而拼尽最后的力气,相对宽松的生活环境,让他们在这里定居。沿江的定居点,也成为鱼复巴人在成都平原和峡江老家之间的补给站,虽然很少有人愿意再回到峡江,但两地文明确实就此展开交融。鱼复巴人逐渐融入了川西平原的生活之中。”
然而,究竟是什么“不可知的原因”,导致了鱼复巴人的西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