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　　蓝苇颜／文 一　　我们要上的车的旁边停着另一辆车，站名是竹海。我抿着嘴指给他看：你去吗？这儿的风景不错。他看着我，一脸的宽容和疲惫──我把我们俩都弄得疲惫不堪。他就笑，笑容带着虚弱的美丽和动人。我看见这个笑容就想拉了他的手跳上那辆不该我们上的车，去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美丽的地方，就我们俩，并着肩慢慢走路，有种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甜蜜。但是我没敢轻举妄动，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第48分钟。　　48分钟前我到车站去接他，没有戴眼镜，眯着眼睛凭借残缺不全的记忆里照片上的人像在满满的人群里找他。天气还冷着，冬末，我穿的一件军绿色带帽棉褛，牛仔裤和蓝色帆布鞋，芸芸众生中最普通不起眼的一个，人潮拥过来再退开去我就能不见了。我找到他跟前他早站起来等着我，我辨认了2秒钟，问：是你吗？他温情地笑着点头：是我。　　深蓝色夹克外套，深蓝色斜挎包，2002年常宽的发型、人中、嘴唇，包在裤子里的不长但肌肉结实匀称的腿。在我还没准备好还在学习爱的时候，爱情就这副摸样出现了。　　饿了吗？我问他，其实自己也一整天滴水未进，风尘仆仆的奔波到这个我也不熟的地方来接他。在车上胃还饿得难受，这会大概是过了头，都麻木了。或者是被另一种情绪掩盖了所有的生理上的感觉。这个情绪混杂了难以置信、不知所措、胆怯、幸福、肆意妄为种种，像月黑风高的夜晚，大家闺秀挽着一小包袱到码头去和情人会合私奔。风和黑暗包裹着他们，为了绝望或者希望孤注一掷。　　我领着我的情人走在街上人群里，决定先给他找个住的地方。在行走的过程中完全不敢正眼看他，目光游离着从各个卑微的角度偷窥他。如果不小心碰上他打量我的眼神，就赶紧红着脸扭头避过。　　在十字路口我停下来，这个城市变化太快，让我不辨方向。我无依无助地问身边的他：怎么办？去哪里？完全忘记了这是我的地盘，归根结底他只是一个过客。南街口的人行绿灯亮了，恰好解了我的围，他赶上来，手臂虚拢在我的肩头护着我过了马路。我的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情人，我这样想，心里就好像听见美妙动听的音乐，欢快喜悦充满热烈的爱意。　　实际上我们正经过的城市中心其时正播着缠绵悱恻的情歌，周惠这个丑娃娃唱着：幻想教堂里头那场婚礼是为祝福我俩而举行。　　且行且远，熙熙攘攘的人和音乐和车辆都消失不见，我非常丢脸地迷了路。　　他明显的累了，但是不声张，安静地由我做选择。我也累，身上没劲心里也没劲，从早到晚的折腾，过分激动之后的乏力几乎到了神志不清的状态。终于是抬手打了辆车，去到车站。　　排队买票的时候，他站在我的右手边，一个足够亲密的距离，隔着厚厚的衣服传过来他的体温让我肌肉紧张，心跳加速。可怜的对爱无知的小姑娘。　　我们一直有断续的内容简单模糊的对话，他的声音不用化为电流在电线里来回反复越过千山万水路远迢迢到达我，清清楚楚的就在头顶上去4、5公分的地方，连换气的间歇都明晰可辨，声波使周围的空气兴奋得发抖。　　在车厢里有空间限制的地方，就像歌里唱的：呼吸着你的呼吸。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他说我戒烟三天了。这是一句动人心魄的情话，我为之露出矜持的笑容。鼻头抽一下再抽一下，把他的气息留存在鼻腔肺部，这是我耐以生存的氧气。　　我们不约而同想到应该牵手，在不能拥抱的场合。于是我把手从衣袋里取出来，端正地放在膝盖上。中指上的装饰小戒指作为一个媒介巧妙地反射了一下天光，他马上说：你手上是什么？然后很自然的把左手握住，就这样握住，戒指被相亲相爱的两只手抛到一边，十指纠缠，亲密无间。　　这是一生中最幸福难忘的情景之一。　　50年以后，皮肤松弛，手背上经络毕现，这只手还残留着另一只手握过的余温。还记得拇指轻轻摩挲幼滑皮肤的触感，还记得那只手修剪整齐干净的用力时会发白的指甲。不用刻意就可以完成任何一个片段的点滴不漏的记忆，这是由爱情所决定赋予的特质，在长远的时空彼端散发怡人馨香，新鲜如昨。 二　　我们在相爱，这几乎是肯定的。在长途汽车上，把头靠在爱人的肩膀，合上疲累的眼睛，完全信任他。也完全信任司机会把相爱的人送到一个安静的小县城，摒弃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我只有你，你只有我。　　完全的信任带来完全的放松，我觉得我喜欢上坐车了，但是他得一直在我身边，把肩膀给我用戒烟三天的体味环绕我，让我呼吸平缓感觉舒服。　　一会我醒过来──其实并没有睡，把眼睛像刚睡醒那样睁开，垂下眼睑视线就落在我们交握着的手上。我把他的手翻过来，用手指在他的手心写字：写我的名字他的名字，写我爱你，一遍一遍写，引得他低头来看，看明白了就反手把动来动去的手指抓住，用温柔的劲道。　　下车的时候我已经完全缓过劲来，其时夜幕初起，奇形怪状的路灯昏黄暧昧。　　饶是小城如此小，小到只有横竖4条主街，饶是我从小生于斯长于斯，安置他的住处仍然颇费周折。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旅店这个东西，兜转了一圈才找到一家招待所，在一道防盗门大小的门脸里有个服务台，登记了证件交了钱安排在303房间。服务员给我们一把钥匙和两支牙刷，气氛陡然尴尬起来。我拣了钥匙刻意忽略牙刷，匆匆往楼上走。回头想起来觉得矫情得可爱，就自己对着黑黢黢的楼道傻笑。不知道他笑了没有。　　一开门对着就是张床，另外一张沙发，一台电视一个衣帽架，简陋得要命。空气又不流通，闷而有辨别不清的让人皱眉的味道。我赫然，对于自己把人安置在这样的地方觉得难为情。他没说什么，径自去开了窗，把空气换了等若换了气氛。　　他在沙发上看电视，我说先去吃饭吧，他说不急，休息一下。于是我坐到他身边去一起看《红楼梦》。　　拥抱。　　拥抱是件发生在恋人之间非常得体而且必须的事情。他对我说：我要抱抱你。于是拥抱就发生了，水到渠成般的自然，有种让人沉迷其中的非凡魄力。我们采取坐姿的拥抱方式，书上说这种方式抱得越紧越觉得空虚无物。事实正是如此，用尽了力气仍然觉得远，有距离像个没有边的洞。我突然就软弱下来，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额头贴着他温暖的滑来滑去的喉结。为了这总也填不满的距离我开始哭泣，泪水顺着他的脖子流进他的衣领。他的手有劝慰的意思在我的背上安抚着，他说不要哭不要哭，眼泪就流得更多更不可抑止。　　简直是绝望的时刻。　　绝望的眼泪绝望的拥抱绝望的房间绝望的空气绝望的我们。　　过了一段时间，我意识到把自己弄得涕泗涂面狼狈不堪了，于是收声去洗手间洗了脸，回来又满脸笑容。　　我们上街随便吃了点东西，用食物来逃避这让人忧伤难过的绝望。吃到一半我抬头看他，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阴影里略现端倪，发现我在看他就对我露出个笑容，然后继续勉为其难的吃饭。他笑得很好看但是他不爱吃鱿鱼，我干了一件傻事，我竟然不知道他不吃这个东西！唉，我对他知道得这么少，然而我又爱他这么多。　　我又一次发现我爱他。爱得厉害。　　吃完饭在桥上散步，这里是全城青年男女集中的情人街，但是一则天冷一则还是春节，冷冷清清的不见什么人。要是夏天就好了。我满怀怨怼的想。夏天河水清凉，晚风轻拂，满布四肢修长的美女和健壮英俊的男子，应该给我们最好的背景，而不是这样的冷清。　　话说回来，背景有什么用？我的眼里只有你，这样足够。是不是？于是我们撇开不合事宜的背景，回去旅馆。还在放《红楼梦》，继续拥抱，温存的拥抱。　　时间是存在的并且流动，并不会因为某一个人在某一个时刻感到幸福而停顿。所以幸福总是稍纵即逝。　　感觉疲惫无可抵挡的袭来时，我告辞回家。在门口我说你不要送我了，好好休息，明天出去玩。　　他说嗯，语调和表情都很乖。低眉顺目的听话样子，于是我知道他累了，我的爱人需要休息。　　我回家把自己放在床上，累得很，可是心情异常亢奋，辗转到凌晨2点才迷糊睡去。希奇古怪的梦境纷沓而至，侵占我为数不多的睡眠。 三　　“我和你预约黄昏恋好不好？我是说，就是说以后，等我们老了以后，没有其他的人和事可以妨碍了，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真想啊，老了的时候，他坐在轮椅上，我推着他──这完全可能，因为他大我那么多呢──养老院的草地上阳光灿烂，像今天的太阳一样好。有风吹过来的时候，我就停下来，慢慢蹲下去，帮他把膝盖上的毯子掖好。　　“你这个小丫头，想什么呢？”我喜欢他叫我丫头，用宠溺的语气叫出来，很受听。他的普通话本来就标准好听。　　然而我被拒绝了，他断然说──虽然能听出一点迟疑和不忍：“我一定要比我的老伴先死。”　　我没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是很难过，犯不着为这个难过，不是吗？　　我们顺着山道往山顶爬，不断有上山下山的人和我们擦身而过，路崎岖而窄，有时候是我们有时是别人闪避一旁，平心静气等人过去。天气不错，青山隐隐，寺庙里的木鱼声在固体中传播显得更清晰有质感，一下一下好象敲在心上。　　话题转移开，说了在山区找手机信号的事，我们都笑起来。我又说山上的圣水典故。还特地领他去后山看那眼泉，泉水清冽甘甜，后山林木森郁好看过前山，倒没丢我的脸。逛庙堂的时候想拜一下菩萨，想一下觉得太故意，太着痕迹了就不好了。于是立在殿角把求的事在心里小声说了，抬眼看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知道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睛里，脸就有点红，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一直在笑，浅笑、微笑、大笑，除了笑容没有别的表情更适合此情此景。他笑起来的样子让我深受蛊惑，觉得阳光都跑到他那里去了。也许事实上他没有那么卓然不群俊朗帅气，但在我看来就是的，不是有一说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这一路的交谈零散而没有中心思想，只能当一次关于他的资料的收集。他喜欢光亮柔顺的长发，要自然的黑色，排斥染发。说的时候还伸手摸摸我的短发，发质很好，他说。我立刻就决定从此以往不再剪头发。　　我时常这样为一句随便的说话而下很大的决心，然后因为突发的念头而轻易放弃。但是等到以后，你看见我的长发，你会知道，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　　下了山四处去逛，走了很多路，一路指指点点：这里是第一次给你打电话的电话亭，说了100分钟花光了50块钱的电话卡；这个网吧是我常来和你聊天的地方，7号机上还有我们的聊天记录；每次写信给你都是投到这个邮筒；我的学校；放学了坐在这个水吧里，叫一杯柠檬汁读你的回信，然后给你写新的信……　　我的手一直在他手里，紧张得都出汗了。我要把他的足迹留在我熟悉的每个地方，当他离开后，可以一步一步怀恋。　　终于要提到离别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是注定要发生的。在小旅馆的房间里，他当着我的面打电话去订火车票，还把火车时刻表拿出来翻给我看，什么时间到什么地方，坐哪次车，巨细靡遗一一道来。我们故作平静、从容不迫地讨论使此事更添残酷。　　电视里还在花红柳绿开女儿会，马上晴雯就要被逐出大观园了，他们却毫不知情，肆意欢娱。“开到荼縻花事了”，我的手一点点变冷，最后终于被这冷酷无情打败。我伏倒在他膝上，泣不成声。　　丫头，我爱你。丫头我爱你。他不停说着，这些声音直刺进心里，一下一下的痛，真实的心痛。我看过的所有的描述的字词都不足以形容。　　我在经历的是一次比死别更痛彻心扉的生离。永远不会有第二次，永远。我用上这个词，郑重其事绝不草率，永远的离别永远的爱人。　　我知道我们会遇见很多人，短暂的停顿然后分道扬镳，但是我希望不是你。你的离去，是一种抽离，生撕活剥般鲜血淋淋的残忍。　　命中注定的绝不能回圜的。 四　　我在佛前许愿：要爱你一辈子。你知道吗？　　头发留长了，黑亮顺直。你知道吗？　　我的17岁，你的24岁，发生的我们的爱情和离别。你还在记忆吗？　　我爱你。

不错，继续……

这篇已经完成了

继续写什么？

真的，我有时候都在怀疑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真爱？不过，只要当时心动了，当时的感觉是真实的，也就够了！

也许是意犹未尽，感觉应该还有更多的情节和触觉，难道不可以继续？

是不是前述就已经是爱的所有和爱的尽头？

我是有意识的放弃故事，只用细节来表达

这是一场爱的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