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历史照进现实：从电影《孔子》，说到青海同仁六月会

　　让历史照进现实：从电影《孔子》，说到青海同仁六月会
　　（一）新的秩序建立在大崩塌的年代
　　电影《孔子》，场面宏大、历史宏大、思想宏大。
　　但是，影片描写的时代似乎是现代人经过整理的时代──军容严整、表情单一。似乎看不出天下大乱的场面。
　　因此，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孔子是一个享受秩序的人，还是一个建立秩序的人呢？
　　编剧胡玫说，她所编剧本所导电影，是严格按照史料记载进行的。但是，从胡导演通过影片提供给观众的时代背景上看，是存在错位的。
　　其实，孔子所处的时代，人们的思想行为是一种什么样子，在今天的中国仍然可以找到，那就是在青海同仁的六月会上人们所表现的癫狂状况。
　　青海省同仁县，热贡藏乡六月会藏语叫“周贝勒柔”，是隆务河流域同仁县藏族、土族人民最为盛大的民间传统宗教节日，也是同仁地区最富民族特色、历史最为悠久、范围最广的民俗活动。
　　六月会，每年在农历的六月十六到六月二十五在以青海省同仁省隆务镇为中心的各个村庄中轮流举行，最后三天达到高潮，是一项青海省同仁地区传统民族民间的娱乐活动，原始风味极为浓厚，至今已延续了四五百年，它容宗教、祭祀、娱神、娱人于一体，充满了神奇与欢乐的表现原始文化的仪式与庆典活动。
　　六月会的来历有多种说法，据史料记载，“周贝勒柔”这项庆典源于元末明初的蒙古军。相传，蒙古军为了安定民心反对战争继续打下去，毅然将全部武器毁于热贡地区，广大群众为庆祝这一义举，举行祭神祝福活动，延续至今。而民间传说在很早以前，同仁地区有许多毒蛇猛兽危害人类，后来从印度飞来一只大鹏鸟，降服了这些毒蛇猛兽，最后落在了“四合吉村”附近的西山上，藏语把大鹏鸟叫做“夏琼”，也就是传说中的夏琼神，后来为了供奉他，定于每年农历的六月十六举办“六月会”。
　　从青海同仁的六月会，可以推想出孔子所处的时代。
　　在孔子之前，礼乐是与君王的神教行为联系在一起的。其中巫师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西周衰落，国人暴动。民间的地主集团做出了三家分晋、堕三都等等举动。原先的知识分子──巫师也随着礼器的流逝而来到民间，所以出现了礼崩乐坏的局面。
　　原来的礼是随着一种仪式上的癫狂出现的服从和秩序，而到了春秋时期，由于后起的地主豪强集团纷纷制起了礼器，纷纷聘请了流落民间的法师巫师，所以天下大乱。
　　想一想，鲁国也好，齐国也好，都是在占卜和巫师鼓动以后，才发动战争。那样的战争，有可能是阵容严整的吗？
　　在青海同仁县的六月法会上，人们跳一种叫做“莫合则”亦称凯旋的军舞，该舞一般由6至13个舞蹈组成，反映的是古代战争的场面。军舞的历史悠久，早在北齐，军队中就有了戴面具打仗的事例。“莫合则”军舞中军士虽不用恶毒的咒语来诅咒敌人，但用砍杀和吃敌人心肝肠肉的形式来象征置敌人于死地而后快，比咒语更直接、更能表现出巫术的力量。为了表达对诸神带来和平的酬敬，百姓们在庙前一侧的煨桑台上，燃起香烟，供奉果品，表达着他们对神的敬畏和感谢之情。
　　因此，在孔子创立儒家学说的百家创立的时代，孙武为吴王训练军队时就面临着军队是由宗教巫术鼓动而非纪律训练的局面。
　　历史记载，孙武训练春秋时期的军队从训练吴王的后宫女子开始，是杀了两个吴王最爱的妃子才做到的。这一个故事，表明了孔子、孙武当时作为与巫师、神师决然不同的另一种知识分子，他们当时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建立秩序，在一个大崩塌的时代建立秩序。
　　（二）心中的秩序建立在大崩塌的年代
　　电影《孔子》表现了很多情感的场景──单纯人与人的情感。但是这里表现的多是现代人的经过历史沉淀整理过的情感。
　　那么历史上孔子时期的人们的情感可以追寻吗？可以，看过青海同仁六月会就会知道，那里面表现出来人与人的情感都是在伴随着行为的剧烈运动表现出来的，这里面的历史样本意义十分突出。
　　看六月会的游客都是经过历史的文字对内心的整理以后的现代人，他们看到的六月会上癫狂的人们的情感，突出地表明这是一种集体情感，是有着原始意味的情感。
　　也就是说，《孔子》表现出来的人的一对一的情感是一个需要历史积淀才能做出的行为。在没有文字对单一个人进行内心的秩序整理以前，人与人之间在单个一对一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有剧烈的个人情感的。
　　就拿人殉在春秋消亡的事实发展来看，人殉制度的取消，并不是单一情感的发展。而是先有铁器农业的出现，然后出现了劳动力需求和地主阶层对于自由民的需求，所以人殉制度才最终消亡。
　　电影《孔子》表现了三桓之一季孙斯为季平子的葬礼设立人殉的事情，并在这里突出了单一人的情感。但是，通过六月会上的观察，人殉制度早期存在，是与巫师神师在法会上在祭礼上的大量作法，激起人的集体情感相配合的。
　　因为，青海同仁六月会上，是把人殉的遗风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表现了出来的。
　　这种特别的方式，就是六月会上的人们在神师的鼓动下的一连串自残行为──“上口钎”、“上背钎”和“开红山”。
　　六月会中最具特征的是“上口钎”、“上背钎”和“开红山”。“上口钎”指法师以神的名义将两根寒光闪闪的银针插入自愿上钎者的左右腮帮，也称之为“锁口”，据说此举可以防止病从口入。令人感到惊奇的是上钎者毫无痛苦之感，个个神情坦然，面带微笑，自得的跳舞转圈。法师将钎拔出，被穿刺的脸上既无血迹，也不留疤，百姓说是神的作用。“上背钎”是将10－20根钢针扎在人的脊背上，上钎者左手持神鼓，右手持槌，边击鼓边跳舞，直到钢针全部自行脱落为止。六月会的高潮是一个更激动人心、富有原始特色的活动──“开红山”，法师用刀划破舞者或自己的前额，挥洒鲜血，祭祀天地，并泰然起舞，这被许多外国人称为“印地安人的活动”。
　　由此可以印衬出孔子所表现情感的力量所处的时代，当时，并不是没有情感的表达，并不是处处没有秩序。但是，当时的情感表达和所谓内心的秩序，是由神师巫师随着礼器流失也流落到民间以后在日常生活中所把持的。
　　因此，当孔子讲出“仁者爱人”的民主思想的时候，当孔子在与七十二弟子相濡以沫、情感相惜的时候，那些作为背景的广大人们的情感受到的宗教仪式的影响是一个很大的背景所在。
　　（三）从电影《孔子》出现大量铁质箭头说起
　　孔子在电影中时时刻刻所念叨的礼乐，是伴随着青铜器的一个整个时代留存的。孔子和他的学说之所以在鲁国以及在各个列国遭到冷遇，也是与他不了解春秋时代已经是铁器时代相关联的。
　　这一点，也恰恰是电影《孔子》所忽视的。
　　从胡玫的电影《孔子》照搬张艺谋的电影《英雄》的铁箭如雨下的场面，可以看出她忽视了对于孔子所处时代重要史实的交代。查一查历史记载就可以知道，孔子所处的时代是铁器时代的早期。
　　我国的铁器时代的成熟期很短而集中，就是在春秋晚期到战国时期的二三百年间。孔子的时代虽然出现了铁器，但是人们还广泛称之为“恶金”。
　　在孔子的时代，人们对于这刚刚登上历史舞台的铁，有一个很具意味的看法。他们把铜称为“美金”，把铁称为“恶金”，用铜制作礼器，用铁制作工具。　
　　铁为什么会被称为“恶金”呢？这是因为，最早的人工冶铁所得的是块炼铁，质地较为低劣。然而，当着铁的质量迅速地提高以后，“恶金”的名称也就不再流行了。“恶金”的名称只是冶铁史上一闪而过的短暂插曲而已。
　　因此，孔子的时代军队所使用的箭头不可能是铁制的，而更可能是青铜的。同时由于青铜较贵而且少，所以军队大量使用竹箭木箭头的可能性很大。
　　（四）孔子伟大，在于他是百家中的一家
　　胡玫导演声称孔子传记影片是严格按照历史来拍的，但是，电影不是一个分类学科的研究，而是一个按照历史场景来还原人的历史风貌的全景式展现。
　　因此电影《孔子》怎能不展现孔子的儒家学说之外其他学说呢？
　　在由陈建斌饰演的三桓之一季孙斯的言谈举止中，已经是一个法家加权谋家了。在季孙斯要孔子的大弟子冉求当自己的家大夫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季孙斯家里是有着大量知识分子的，其中既有流落到民间的王宫巫师，也有与这些巫师不同的各家知识分子。
　　季孙斯家里有着不同的家大夫，既有能够保证时不时出现的家奴人殉时可以驱使奴隶服从的巫师，也有类似于后来苏秦和张仪那样的纵横家、权谋家。
　　从季孙斯后来纳冉求为家大夫和迎接孔子回鲁也可以看出，那个时代的主人──新兴地主豪强新生贵族，是积极接纳新的知识和主张平等知识竞争的。
　　所以，按照严格的历史信息拍摄的电影，已经无意中交代了季孙斯思想中的百家争鸣的意识。但是，这一点，电影导演却没有意识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以上几个方面都说明了，孔子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天下大乱的时代。之所以乱是由于原来只为官家服务的巫师神师流落到民间，与法器礼器一起为地主新生力量服务。所以，才出现了孔子痛心疾首的局面。
　　但是，孔子建立秩序，别人也在建立。那就是法家、权谋家、道家等等百家争鸣出现的原因所在。
　　孔子建立儒家的特点是，尊重历史传统，也就是在行为中尊卑中建立秩序的原则。孔子把与巫术祭祀结合的演礼、作揖、叩首等等原先属于癫狂下的行为，变成儒家的一门理性、日常，有意识习得的一种行为规范。
　　在电影《孔子》中经常能够听到鲁国国君的侍者责难孔子不要再行周公之礼了。其实，真实的周公之礼，是与巫师祭祀联系起来的癫狂状态下的礼仪。是孔子，礼仪被当做一门必须演练的儒生之课被要求了下来。
　　所以，看看青海同仁县今天仍然定期上演的六月会，就明白周公之礼是一个什么状态下的礼仪了。而每次看到青海同仁六月会，我们都会想到，2400年前，那个孔圣人，是把礼仪从一个什么样的捆绑状态下，把礼仪解放了出来成为一门儒家学说的理性之课的。以至于中华民族被称为礼仪民族，中华之地被称为礼仪之邦。
　　所以，补上历史背景的这一课，再来看胡玫导演的《孔子》，才能更加全面的理解孔子作为中华民族精神源泉创立者的伟大。
　　但是，孔子的伟大不是更多的印衬出那个时代的伟大吗？
　　想想先秦时代，尧舜禹爱民如子，春秋诸侯视文若宝，战国七雄求贤若渴，只要是个人才，只要心术纯正，不论出身贵贱，不论相貌美丑皆礼而待之。君信民诚，上下一心，可以重用他国弃置之士，可以让外籍之人掌本国相印。王宫可以让百姓进来广开言论而门庭若市，国王可以被仁人志士当街唾骂而一笑了之，王臣赛马输而不赖。可见其开明程度。
　　电影《孔子》，场面宏大、历史宏大、思想宏大。但是胡玫的电影没有表现出来那个时代的伟大，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东周列国志》都看过了，就没必要看《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