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元一起床就被赵孝禄喊到水磨子叫亲公到屋喝酒。有关孝禄和李氏姐妹的谣言在乡里秘密地被传播开了,有人说土元和金元都是赵老爷下的种,有人说老爷只是后来和李氏好上了,更有人说老爷用断肠草把土元的阿爸害死了,说法不一莫衷一是。水元自己也拿不准哪一种说法是事实,却知道孝禄的确跟李氏姐妹有勾扯。他双手操在袖筒里,走在去水磨子的河边上,想起那一年夏天和文德在一起洗澡的情景。自从文德的鸡巴被耕牛踩爆了,就不和任何男人一起在河里洗澡了。那天他悄悄藏在一片苞谷地里,看见文德刚一脱了裤子就一下子蹿了出来,文德赶紧捂住下身却已来不及了,转过身拣起裤子,他却一把把裤子给他夺了,听见他说:“我以为是碰上哪个扯兔草或是摘桑养蚕的女人喽。”水元懒得管他,抱住他就一下子跳到河里去了。一个女人被贼娃偷跑了,一个女人死去了。两个人在水里泡得嘴皮发紫也不想离去,光溜溜地睡在沙滩上晒太阳,晒热了又跳进水里泡到嘴皮乌。水元把鸡巴用沙子盖住,突然伸手摸住文德的下身问:“你这个家伙究竟还响堂不响堂?”文德的脸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陷入到痛苦的回忆中。 被牛踩伤以后他连续几天高烧不退,有人已经叫女人准备后事了,不想在孝禄的草药料理之下却奇迹般地恢复了排泄小便的功能。不久族人听见他半夜跟女人吵了几回嘴,随后看见他堵气到街上帮尹筲箕做篾活去了。一天他拿银元回屋看虾米娃,却发现女人已经带着儿娃出走了。一年以后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奶娃,身后跟着虾米娃又回来了,人们才知道她跟一个翻墙入室的贼娃好上了。贼娃说他是在矮石桥听人议论文德的下身才翻墙来找她。女人当晚吓得尖叫起来,他一下子捂住她的嘴悄悄说:“莫闹。我是你的邻居王三娃,你可记得我们小时候在一起捉墙蜂过家家?我给你送几个银元来。”女人没有再吼了,惊恐地盯住坐在床边的黑影,用手指着柜上的油灯示意他点灯。贼娃试着把手从她嘴上松开,看他不闹了才放心大胆摸出身上的火镰石,贼娃不久就钻悄悄钻进了女人的被窝,睡了差不多两个月,女人说她发呕想吐,贼娃就趁黑把她带回自己屋里去了。不想他在偷另一个人家时却不幸被人乱棍打死。奶娃生下来一称重九斤,于是取名九斤娃。女人重新回来时草屋已经天穿地漏,屋里屋外都长了好多秋苔和小草。 两个人隐隐约约听见下游小娃们的戏水声,想起各种小时候关于大人鸡巴的猜度。大人忌讳让小娃看见自己的私处,这是规矩。一群穷家娃子和孝禄一齐在河里洗澡,突然把孝禄按住了,又摸鸡巴又往他头上搓沙子。一个大娃故意做出一副惊惶的模样说:“哎呀呀……你们看赵孝禄的鸡鸡啊,他这个东西怎么没有包皮啊?”大娃们一起围上来,他一下子捂住下身,正要翻身逃走却被另一个大娃拉住说:“啊呀呀?这个读书娃的鸡鸡长大了跟他阿爸的一样长!你自己见过你老汉的鸡鸡长不长?”说着又转身眨巴着眼睛问另一个大娃,“你看见过他老汉的鸡鸡没有?有好长你给他们说一说!” 那个大娃故意做出一副恐怖的样子附和说:“长!那天我在沟里捉鲫鱼,看见从他阿爸裤脚里伸出一个蛇脑壳。原来他阿爸的鸡巴在沟里找水喝!”他当时就吓得大哭起来,游到河对面睡在沙滩上看着天上的云彩,水元过来安慰他,文德当时还小,跟在水元后面睡在孝禄侧边不吭声,不知道大娃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此后好长一段日子他们都不能释怀,希望大娃说的都是骗人的鬼话。想到这里两个人不禁笑起来,却突然听见苞谷地里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顺着长满杂草的河堤梭出水面,猫着腰在黄豆苗里把细一看,正是孝禄和李氏,只见孝禄把李氏轻轻抱起来,放在垄沟里的一堆青草上,自己也轻轻伏上去了! 药房的金元和牛房的土元没有读过一天书,被接到赵家做工第一年腊月间,就和水元一样穿上了老爷买的一身过年穿的新衣服。第二年一开春修缮书屋和客栈的工程就动工了,小春收成了姨妈嫁给老爷的兄弟毛毛娃,来年开春却生下一个双头儿!接生婆从她下身把血淋淋的娃子一扯出来就吓得双手颤栗脸部发青,一下子扔到热水盆里去了。姨妈听见众人的尖叫,倒拐子撑在床上,抬头看见从自己身子里冒出来的那个怪物,一下子晕了过去。接生婆抖一条长裤子给姨妈笼住下身以后男人们从屋子外面冲了进来,毛毛娃流着清口水,吵着闹着要看自己的娃娃,人们却把娃娃装在提篼里拿到院里的一棵苦楝树上挂起来。院里一时喧哗起来,有几个老人如临大敌一般提着长衫下摆进了堂屋,把红布剑蒲艾蒿一类避邪之物挂到门方上,有人惊慌失措叫用木板把姨妈的寝房门钉死了,各房各户的老太婆放下针线,纷纷在自家堂屋的神龛前面跪下来。下午水元请来一个端公,端公一进门就在案桌上点燃两盏灯,手里拿着燃烧的火纸比划一阵,把娃娃取下来扔到尿桶里去了…… 端公拿着镇邪之剑要打姨妈,赵孝禄早已把寝房门钉死了。端公一走他就把门打开,让她连夜去了静修庵,被住持收留出家为尼,取法号绝尘。 客栈早已修葺一新,阿妈和外公被老爷接到客栈做杂活。 多年以后土元的儿子魏东平长大成人,跟随共产党在绵河闹了一次九月起义,在县城建立了苏维埃政权,可是不到半个月就失败了,之后不久仙客来客栈燃起一场莫明其妙的大火。土元金元、外公阿妈和流清口水的姑爷都被那一场大火烧死了。 客栈修好赵孝禄就坐钟艄公的木船去了一趟李镇,买了几麻袋草药回来,理了长衫坐在椅子上,拨动算盘珠子,一边记帐一边称重,把草药一一放进写满药名的药柜里。几个晚辈吃了饭就各自忙碌,赵孝禄陈先生李亲公贾秀才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文轩坐在药柜下面的一根矮凳上,拿起黄帝内经研读起来。 前来把脉问诊的病人一散尽,下午小街就安静了,阶沿边街道上除了几个酒鬼和乞丐,就是小鸡和小狗。几个人一抬头,看见文光背着书夹回来了,愁容满面一进药铺就跪下来,一一拜过几位前辈老爷才放下酒杯把他扶起来。赵文光心中感到一阵温暖和光荣,这已经是阿爸第二次亲自扶他起身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阿爸扶过大哥和二哥。赵文光体他阿咪,个子不高,圆脸小嘴,性格直率,不像大哥更像阿爸,浓眉大眼城府极深。他一起身又一屁股坐在柜台前的一根凳子上,用双手捂住脸,闷在凳子上一言不发。赵孝禄懒得理他,正要给陈先生倒酒他却突然像一个女人一样哭起来,一直哭到声嘶力竭,两个拳头同时砸上太阳穴:“完了完了。朝廷取消科举喽!知县叫我们回来了……” 赵文斗贾启发陈翰阳早已吃了晌午饭,正在书屋描九宫格,听了消息扔下毛笔就跑了出来。贾秀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放下酒坛大声问道:“你说什么?朝廷取消科考喽?怪事!岂有此理!天下哪会出这种怪事啊!你妖言惑众可要罪加一等!”陈先生先是一愣,拿在手里的酒碗停在半空,又释然地叹一口气笑起来说:“废了就废了吧。我道是什么大事嘞。不为良相即为良医。你怕朝廷把事情务不走,还是怕自己饿肚子啊?天塌不下来嘞!” 赵孝禄却失去了喝酒的兴致,担心废除科举他的免征户资格就被朝廷取消了,没精打采喝着酒吃着花生,听见文斗哭起来说:“我们辛辛苦苦读了千字读幼学,而今却是不考了。皇上这一下害得阿爸的书屋招不到学童了……我们金榜题名之梦破灭啦啊哈哈哈!”文光忧虑地说:“李知县下令把书院改成高级小学和师范传习所,说县里的读书人可以投考师范做先生。而今要学洋人的火车……”文斗说:“火车我听姐夫提说过。然而我们念诵经文一辈子,火车从来没有见过啊!”看见二哥长跪不起痛哭不已,文光安慰说:“二哥你也莫难过。其实那一年我是把你写的文章背住了才侥幸考到第九名。我顺手把你扔到渣渣里的一篇文章拣起来,心想你写得总比我的好,就下功夫背住了……” 贾秀才一听此话就急了。赵孝禄也急了,把酒碗蹾在桌子上说:“几个都回书屋去,简直越说越离谱了!”几个娃刚一转身,他又大声叫文光等一下,“你刚刚说读书娃还可以考什么啊?”文光又把中学大学和秀才举人的关系说了一回,赵孝禄一下子来了精神,使劲拍一下桌子说,“文斗你莫担心,书屋还能招到蒙童来入学!明天你们就跟我到乡下走一趟!中学相当于秀才,大学相当于举人进士嘛?这个好办,你看我怎么跟那些乡人解说。” 第二天乡人就听说真秀才要回屋办学了。果然如老爷所预料,学堂一口气就招了三十几个小儿娃。不久老爷又命文光把徐志公徐秀才从映坪喊来执教。学童入学的当天,他把药铺供病人歇坐的三根木凳抽出两根抬到学屋当课桌。金元在屋后檐下端来一些土坯砖放在药铺当板凳。神龛上供奉了孔圣贤的行教图。赵文光烧香点蜡,跪在地上向圣贤三叩首,站起来叫小娃学着他的样子磕了头,给新来的学童一人发下一本雕板印刷的《三字经》。小娃们表情木讷盯住他,听他逐字逐句拖声卖气的念诵和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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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4 d3 P! C7 C8 O. b 绝尘的俗名叫李家玉,虽然知道老爷救了自己,化缘却再也没有向赵家的方向走过一步,赵孝禄从此每月都给静修庵送月米。一天他在肩上放一口袋面粉去寺庙,这一次终于见到家玉了,缠灰头巾穿灰袈裟,虽然没有那一头秀发了,眼睛却还是那么有灵气。他看见几个赶路的男子回头偷看她,田里的汉子忘了操牛和锄草,心里不禁痛惜起来。她却转身离他而去,他一边慢慢跟在后面一边小声说:“我给你说,听说洋人认为双头儿就是双胞胎……”逃到一片林子里她停下脚步,被他一下子揽在怀里,她却一把将他推开,想起乡里时下悄悄流行的传言。她不止一次在化缘的村子里听说这些传言,不知道人们都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心里愈加地难受,担心庙子也不容她住下了。他早已沉迷在她那湖水一样清澈秀明的眼神里,顾不得她的埋怨罗嗦,向四下扫视一下就一发力把她抱进一片灌木林,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我早晚会要不管族人的胡说八道,在城里给你买一套老宅住下来。”浑身已经在一片湿润和一股热流中颤栗起来,这才一边整理衣冠一边听她诉说有关他和姐妹二人的谣传。 易胎毛在南一山屋里刚一端上酒杯,赵老爷就气冲冲地赶来了。易胎毛和乡人一样都不愿得罪赵老爷,因为生老病死总免不了要和他打交道,不想宣统元年儿子长到五岁时却在赵文轩手里被医死了。他的牛脾气突然爆发,从此和马家南家结成同盟,发誓和赵家一世为敌,那时赵老爷已经吃了官司逃到外地去了。今年他夏天也杀了一头猪,乡人无不羡慕无不称奇,纷纷前来看热闹。张财旺也随讨口子一起来要猪杂,说是女人得了心痛病,拿回去给女人做药引子。他大大方方从镣环上给他取了一块朝头肉。听了南老爷的手下偷拿乡人的传言,他也决定招一批灵醒可靠的穷户,不想张财旺却不理视他了。不久他的母亲去世,为了请道师做道场他不得不放话说要卖掉一头牛。乡人才发觉他其实并不如他自吹的那样旺实。南一山先把银元借给他,让他办了丧事再把耕牛牵来也不迟,有银元也可以不要牛,利息分文不取。 在牛市由中人把手伸到他手里,再伸到南一山手里商定了价钱。南一山叫他把牛牵到南家院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笑盈盈地端起杯子。看见赵老爷来南一山心里一愣怔,随即笑了,喊他坐下喝杯酒,女人叫丫头端来一个灯盏窝儿一个炒胡豆。赵孝禄却一伸手把放在桌上的酒杯给他扫到地上,只见南一山呼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有本事你再做一盘!”赵孝禄又把装灯盏窝的盘子拿起来,呼地一下扔到木格窗子上,哗啦一声掉落下来。易胎毛惊异一向斯文的赵老爷今天怎么了,乡人私下的传言他还没有听见过,赶紧起身拉住他,却听他不客气地喊他出去,不要在屋里打搅头儿!易胎毛一出去赵孝禄就直截了当地说:“你有初一我就有十五!龙石马上洲屋里丢失那个箱子怎么说?那天我看见你把一个空箱子扔到河里了。马上到街上给我辟谣,否则我跟你没完!” 下场赶集的人正在散去,南宗明和一群保丁在乡下抓到一个偷拿乡人家私的贼娃,叫赵文帮拿一把新鲜的豁麻条子,抽一根长板凳放在街中间,豁麻一抽那汉子就蹿上板凳,开始向自己脸上打耳光,表白自己怎么偷拿乡人的家私。要回屋吃晌午的乡人又停下来,开始向那个汉子脸上吐口水。赵文帮看见幺叔来时捏豁麻条子的手紧缩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应该喊他还是回避他,已经被他多次劝说多次教训,虽然去心已决,心里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害怕他那一副随时紧闭的嘴角和威而不语的神态。南一山随赵孝禄从院里转出来,不耐烦的地把那个汉子拉下来,单手一撩长衫就上了那根板凳,挥一挥手说:“各位乡亲,你们不要相信那天我在馆子的不实之辞。我是气不过赵文光跟教谕来砸了我家二娃的婚筵,没有意识到一句气话竟会被你们传成这样子。算了算了,此事到此为止,退后一步海阔天空……” ; F/ P( B$ t2 j+ z http://www.pho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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