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撤离后的空城，记者亲眼目睹：
死者、生者和求生者
吴功斌／文图
一：
刘晓波被悬空倒挂在北川县城旧城区边一个黑暗的排水渠内已经两天三夜。14日下午6点，记者见到他时，他呻吟着说话，“我想活，求你们救救我。”他的大腿臀部以下被一块小卡车一样大的巨石压住。上半截身子正好被悬吊在排水渠上。
刘晓波说，他是学生，是北川县医院的实习医生。地震发生时，他向外逃命，身后山上落下的巨石飞下来，把他压在排水渠边。
记者从旁边已经半边坍塌的超市里面寻到两瓶含热量的饮料，然后趴在巨石下面，把饮料递给刘晓波。刘晓波喝了一口饮料。在黑暗的沟渠内，看不到他的眼睛是怎样的绝望。
再向北川县城腹地走，街道边，一座快要顷塌的6层楼房上，只能看到64岁的李佩秋伸出一只手摇晃，“求你们救我下去，我腿动不了。”
李佩秋住在5楼。她说，她家里三口人，地震发生时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能爬，不过房子变形后，门无法打开。这两天她靠喝家里存下的一点自来水求生。
进入县城最里面，曲山小学，曾经是4层的教学楼，现在变成2层。二楼被课桌椅支起来的一个缝隙里面，传来10岁的王佩军响亮的声音，“叔叔救我们吧。”王佩军说，他是曲山小学4年级学生，和他在一起的有6个小伙伴，边上还有五六具同学的尸体。教室另一角还有不少同学。另外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出来，“叔叔，快救我们，出来我们第一个到你那里来感谢你”。
“你们不要多说话，要节省体力。”边上，开车送记者一起进入北川县城的绵阳市野战俱乐部志愿者姚光红说。
范志泉边哭边用手徒劳的在挖女儿
“我们很坚强，叔叔你快救我们出来。”下面传来另外一个孩子的声音。
在这栋教学楼的另一端，范志泉一边摸眼泪，一边用手在徒劳的挖掘厚重的水泥板。下面，露出一只小手。她的女儿，10岁的范泉燕从一个胳膊宽的缝隙里面伸出手摇晃。她的一截腿露在外面，两端都被水泥板压住。穿着天蓝色的裤子的这截腿已经失去知觉。记者希望给她塞一点水下去，女孩说不要。“我背被压住了，呼吸不得。我不喝”。听到爸爸的哭泣声，这个小女孩在下面不断的安慰爸爸，“爸爸，你莫哭，我晓得坚强的”。
14日，记者从下午2点进入北川县城，直到晚上7点多离开。现场所见之处，一片废墟。在这些艰难求生者的身边，到处是死者。
记者没走几步，均可以看到路边，墙下，石头下的尸体。有的尸体严重残缺不全，有的已经开始腐败，上面苍蝇飞舞。还有一些尸体被床单覆盖，躺在路边。北川半边县城全部散落着上面山上落下的巨石。大的房子一样大，小的小汽车一样大。要进入县城，必须在这些乱石从中攀爬穿越，有的石头下面压着尸体，需要跨过尸体才能进入。
更多的求生者从这些断壁残垣中穿越。记者看到，脖子上挂着破烂衣衫，背上背着棉被或者小孩的灾民从山上下来的逃难者络绎不绝。
来自邓家镇海光四队的曹玉背着孩子已经走了20公里。她说，地震发生后，全队人都爬到了山顶，已经在山顶呆了3天，“到处都在滑坡，我们也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今天早上大家决定年轻人先把孩子送出山”，曹玉哭着说，“山顶上还有我爸爸妈妈，全队20多个老年人，他们走不动，等在哪里。请你们记者赶快反映一下，去救救他们”。
二：己毁灭的城市
站在北川县城高处一座山坡上，眼前的北川县城难见几座完整的建筑。昨日下午4点时，记者在这里看到，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县城，四处还有白色的烟雾飘起。空气中，是各种夹杂的难闻气味。这是一座己毁灭的城市。
下午5点多，一位背着背包的妇女踉踉跄跄的翻进县城。因为巨大的地质创伤，这个“曾经很漂亮”的县城一家彻底的失去原貌，看到曾经熟悉的县城市一座接一座的废墟。这位妇女不断的询问县政府在哪里。
几位进入县城的年轻的志愿者试图阻拦她，“里面很危险，房子随时会塌，还有余震，你不要进去了”。她已经显得精神恍惚，“县政府在哪里？我要找我丈夫”。“你丈夫叫什么名字？”旁边的一位正在展开自救的当地人询问。“叫杨泽生”。“那是我们的常务副县长，我们已经救了他两天了”。这些当地的自救者说，这位副县长被压在县政府大楼内，已经救了两天，但是还没有就出来。
警察姜永寿也是一位当地的自救这，他满面尘土，全身到处是血痕。“县政府没有了，公安局大楼内掩埋了几十名警察，曲山镇（城关镇）派出所7个警察也全部被埋在里面了。”曹永寿说。他当天正在上班路上，离公安局大楼还有10米的时候，地震开始。“如果我再走5米，就被埋了”。
他介绍，这几天他一直在里面四处寻找幸存者。曹永寿说，目前北川县城自来水厂塌了，发电厂也塌了，煤气站塌了，“学校，医院，国税局，长途汽车站，农贸市场，全被毁了”。他介绍，整个北川县城常住人口约2万，地震当天跑出来的约4000人，“目前大部分人都埋在里面”。
三：县城可能被洪水淹没？指挥长命令抢险人员全体撤离
14日下午，记者在进入北县城的路上，看到通往县城的公路上集结着大量的部队。而在快进入北川县城的任家坪山坡上，远望北川县却死一般的寂静，并不见抢救的紧张场面，旁边，一位执勤警官告诉记者，“县城上游的河流由于山体滑坡，滚落的巨石将河道堵塞，积水形成一道围堰，可能要垮塌，指挥部紧急通知大家都撤上来了。”
由于进入县城的S型盘山公路己全部毁坏，记者沿着新开辟的小路进入了县城，在城内，记者遇见了并未撤离的几名乐山QQ志愿者，一名自原者告诉我们，救援部队中午1时左右就撤离了，里面只还有几十名消防武警在坚持抢救。在北川新城曲江小学附近的废墟上，记者见到了30余名穿着橙红色服装的陕西消防和浙江消防在忙碌着，冒险救人。还有来自第四军医大学的教授荆西京带着他的数位研究生和陕西省救援特勤大队手持“生命搜救仪”在废墟中寻找幸存者。荆西京介绍，这是他们和西安比肯科技发展公司研制的搜救雷达。可以发现地下9米的生命信号。
“刚刚发现了一个，但是已经接近死亡了，生命信息很微弱”，荆西京悲伤的说。
陕西消防队西安指挥中心主任王小科正在曲山小学现场指挥救援。他介绍，“因指挥部紧急通知撤离，但他们认为群众的生命高于一切，他所指挥的20多名消防官兵并未撤离，但因人手少，加之道路被毁，大型机械无法进入。救出这些被掩埋的生存者困难很大。如果有医疗队进县城，这些被压住的幸存者可以截断腿，当场止血救治，残废但是起码可以保命”。
当时，记者了解到，因为有说法上游的围堰可能垮塌，14日下午指挥部并没有派医疗队进入县城。下午7点，在前线指挥部，随记者同行的一位志愿者将所见的情况向指挥部一位官员报告后，这位官员立即表示重视，告知将马上重新派人进去抢救。
记者晚上7：30分离开县城时，看到一些官兵手牵搜救犬在集结。少量抢险部队陆续又向县城进发。
据了解，当时上游河流的险情发生后，作为总指挥长的绵阳市主要负责人表示，他不能拿几千名官兵的生命冒险作代价，下令抢险人员紧急撤出北川县城。但险情终究没有发生。至今北川县城没有越传越离谱的“水漫金山”，一点水迹都没有。但是大撤离是事实，山洪爆发只是可能，还不是事实。但却耽误了大量宝贵的“生命时间”。也许在这段时间内能抢救出很多掩埋者，也许倒挂2天一夜的实习医生刘晓波能得到及时的抢救，也许……
16日，记者在北川县城再次见得倒挂在巨石下的刘晓波，但两手下坠己经死亡，不知刘晓波的家人是否知道日夜牵挂寻觅的亲人倒挂在黑暗的沟渠内几天几夜绝望而死！在曲山小学，见掩埋10岁女孩范泉燕的预制板下己不见范泉燕的身影，估计己被救出，据陕西消防队一抢险队员告诉记者，掩埋王佩军的垮塌教室下抢救出两名身还的小学生，其余的己全部遇难。
北川社保局长被埋125小时奇迹获救向您致敬！
“违抗”命令不撤退的牛跃光大校！
周攀峰 王欢 雷辉／文
如果再迟两个小时，熊吉才就有可能再也爬不出这废墟了。但他并不知道，他的生命是江苏消防战士冒着危险换来的。
熊吉才42岁，是北川县社保局的局长，地震的时候他正在家里。5月16日早晨6点，无锡消防支队的救灾人员在北川大酒店附近的居民楼搜索时，发现了微弱的呼救声。这栋居民楼已经完全倒塌，废墟足足有10多米高。救援人员通过生命探测仪探测，发现有人被埋在了废墟的中间，而且没有压到要害部位。
救援人员从废墟的中间部位进入，打了一个洞，准备慢慢挪开压在他身上的石板。这个工作很艰难，一直持续到昨天。但是，就在救援工作即将胜利结束的时候，绵阳指挥中心突然传来紧急撤退的命令，因为上游的水库有溃堤的危险。大批救援人员已经有序撤离，眼看被困群众即将脱险，在现场负责指挥的江苏省消防总队总队长牛跃光经过考虑，决定留下来继续施救。
牛跃光大校是济南军区救援北川的这个支队的头儿之一。他在17日下午快4点的时候，接到救援指挥部指令：因有山洪危险，命令立即着手带领当地人员及部队转移到附近高地。待测明情况后，再行处置。随即牛跃光迅速召集部队、消防、工程、警察、医疗、物资、当地政府等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下达了大撤退的命令，并做了细致部署。期间有战士来请示他，废墟中有一位确定活着的人，如果要继续施救，至少还需要3小时以上的时间，怎么办？牛跃光说，走，咱们看看去。并让大家分头组织行动，做好群众和各部人员的撤退安排。
来到熊吉才家的废墟，了解了具体情况，尤其是熊吉才女儿的哭求，让他瞬间陷入矛盾。也就一瞬，他作出了决定：“大部队帮助群众一同撤离，我留下来，留个小分队和一台挖机给我，继续营救！这一瞬的决定很难：他首先要预判救援还需花费的时间是多少？这个时间山洪可不可能爆发？能不能到这里？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形小分队的十几个人怎么办？……
事后，牛跃光说，“只要有一分生命的希望，就要全力去争取。这是我们对受灾人民作出的承诺！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孩子的母亲失踪了，我不能让孩子成为孤儿！于是，就有了熊吉才被埋125小时奇迹获救的成功，之后他带领最后的小分队和我们安全撤离了北川城。
联系到之前我们在灾区采访中，有村民反映，个别乡镇长，在地震之后，村民们都在采取自救行动，他们还背着手说：不用着急，上级政府的指令还没到。像这样的干部，可以去死了！
再次向牛跃光大校致敬！群众的生命高于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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