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花圃的两株梨花很快开谢了,转眼是满树的碧绿。这是2005年4月。轻柔温暖的阳光吻着脸颊,淡淡的薄雾流动在树木房屋之间。我站在窗前看远方。槐树的叶子翠绿,水杉的叶子嫩绿,香樟树的叶子浅绿,爬山虎的枯藤上也爬满了粉绿的小生命。还有些不认识的植物,满身缀满嫩黄的叶子。一切还是那么新鲜,新鲜得如初生婴儿清澈的眼神。
这真是春天了。在灰色的混凝土的夹缝中,在高楼,在水塔的背景下,春天舒展开来的笑靥也明媚而芬芳。我却要流泪了。流泪的原因,不是春天不好,而是,我突然发现我要的春天永远不会再有。
那是在南门,高升桥至红牌楼的广福桥边,独自耸立在田野中的,有一幢五层的楼房。我的家就在这幢楼房三楼的一套房子里,它还有一个阳台临着田野。
我喜欢站在上面看冬天的雾,乳白色的,柔和的,弥漫了一天一地的雾。树木和房屋这时便都在仙境里幻影缥缈。两百米以外的敬老院,于雾中看来,好似没了平时那些沧桑凄离的故事。生活仿佛很轻盈,轻盈得只用饮风餐露就可以生存似的。
我还喜欢站在上面看春天的绿,一迭一迭从眼前到远方的,是深绿的桉树和竹林,是浅绿的野草和秧苗。在这些绿色之中,田刚刚犁过,散发着黑黝黝肥沃清新的味道。荷叶长出了尖尖的嫩角,一定会有只杨 万里的蜻蜓立在上头吧。林荫河的野花遍地开放了,有紫色的泥鳅栓花,深红色华头草花,粉红的水蓼花。
我更喜欢站在上面看夏天的晚霞,由明到暗,由红变蓝,当霞光在浅浅的兰中泛起紫色,月亮就升起来了,微笑的在女贞的树梢俯视人间。也看秋天的星辰,它们犹如人清澈的眼睛,总是柔柔的温和的凝视着世间万物。秋高气爽的天气里,还可以看到竹林后傍晚的远山,渡一线金边,牵一朵云彩,染一墨彩色的画卷,浸染透一秋的旖梦。
十多年的光阴,恰似一脉春水流过,我在春水上行舟,学习大自然中花开草长的规则,学习蛙鸣虫唱的音律。在碧树,稻田,流云,晚风,月辉,碧水中,于水田里的浮萍,石头缝里的小螃蟹,于河边青草的香甜,荷叶上的露珠的圆润中领悟生命的真谛。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在哪个不自觉的瞬间,悄悄地融入进了我的生命,成为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最初遇到的那个男孩的模样快要忘记了,小时候一起跳橡皮筋女孩子的名字也不再记得清。只有,林荫河春水的波纹仍旧清晰的流动在心田里,那斜下河堤的一棵树,永远枝叶繁茂翠生生地招摇在记忆的浅滩。我是那样想念着,曾经和我一起生长的树木花草,而今,却已经永远的消失于城市无边的扩张和无尽喧嚣中。
每个春天,我都企图离开城市去寻找什么。可无论走得再远,留得再久,都无法寻觅到曾经的一缕风,一片阳光,一些童年自然的感动。在人流涌动寻春的热潮中,我无法作任何一片春景的主人,而任何一处旖旎的春光,也无法长久地驻扎于我心的深处。其实知道,任何刻意去寻求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也永远不能够真正的融进生命流动着的血脉,成为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那么,我如果不能再寻回悄逝的时光,又该用怎样的姿态来重建一座坚固的楼阁,收藏所有失去和将失去的风景,又该,信仰那一度春风,让它吹醒所有熟睡的花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