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第一野战军》
⊙ 作者:许福芦 出版社:长征出版社
导语:解放战争期间,中共为适应大规模作战的需要,将一直以来打游击战的小股部队,改编成比较正规的大规模作战集群,其中经常担任战略级作战任务的,有四大主力(四大野战军)。第一野战军在彭德怀、王震、杨得志……
大战在即彭德怀请命,临危感怀毛泽东抒情
彭德怀第二次来到金盆湾,专门钻进教导旅防线中间地带那个叫标家台的密林深处,仔细对照地图检查了每条小路。尽管灰土布棉袄被树林中的狼牙刺刮了好几道口子,彭德怀心情却很不错,一路走一路对罗元发旅长和陈海涵参谋长夸侦察连那辆敌人的吉普车截得好,说:“要不是人家送来一份‘兵要地志调查图’,我们还想不到这块缺口,总以为人家是少爷兵,吃不得苦,有狼牙刺的地方就可以不设防了。你们看看,人的主观偏见多可怕!我们都得抬起屁股挨板子哟……”
吃过晚饭,彭德怀召开团以上干部会。听取汇报以后,彭总告诉大家,自蒋介石对解放区“全面进攻”改为向山东、陕北“重点进攻”,毛主席的方针就是“必须用坚决的战斗精神,保卫和发展陕甘宁边区和西北解放区……”
这是毛泽东在重庆谈判之后的切肤之言,其实质就是以战求安、以战求发展,焦点在于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条作战原则对战场指挥艺术提出了很高的要求。然而,西华池一仗……彭德怀认为“只打了个半拉子”,“没有打好”,“歼敌1500人,而我们却付出了1200多人的代价。以我们眼前这点实力,同敌人拼消耗,那不是扯淡吗?”这话彭德怀在前几天陇东战役总结会上也讲过,不过那次他是拍着桌子讲的,今天是重提老话,声音也温和多了,但足以说明他对此耿耿于怀。
胡宗南大兵压境,晋绥军区司令员贺龙又在晋绥脱不开身……这是个关键时刻呀,彭德怀心中有个气贯长虹的冲动,一直在奔突。
中央军委已作出主动撤离延安的决定,彭德怀以军委参谋长的身份亲临南线听取意见。他告诉罗元发等人,敌人突击重点很可能就在教导旅防御地域。延安机关和学校转移、群众疏散,都需要时间。
彭德怀问:“怎么样,你们能顶几天?”回答是5天。彭说7至10天有把握吗?罗元发和陈海涵齐声回答有把握。彭德怀对他们回答得这么快有点儿不满意。他说:“不要唱高调,想一想,还有么子问题,比方说各种培训人员的考核问题呀、防御体系封锁消息问题呀、接合部的协调问题呀、解放战士的教育问题呀,特别是部队吃大苦耐大劳、打硬仗打恶战的思想准备,丝毫不许马虎!人家是好几个正规师啊,不是开玩笑的。”
罗、陈两人局促地挠挠头,问题当然是有,以一个旅兵力和类似于三八大盖这样装备的正规军对抗,守卫上百里防线,怎能没有问题?可是,这些问题还需要提吗?他们知道,平时所说的为党中央分忧,同样不是一句高调。
彭德怀看出两位部下的心思,同他们握握手,语气和缓下来:“尽可能阻击,给敌人以杀伤。但不要死守,千万不可跟敌人拼实力,争取防守一个星期,时间越长,中央机关撤离延安越宽裕。你们旅是这一线主角,能否完成毛主席和军委的意图,就看你们打得如何了!你们要晓得,我们面临的敌人是强大的,数量上、装备上,我们都是弱小者。我彭德怀手里一无援兵、二无太多的弹药,大家都靠对党和人民一片忠心。”
彭德怀就要上路返回延安。罗元发和旅部几位领导同志送了一程又一程,彼此再不需要说什么了,大家就这样默默沿着塬底一条小路往前走。转过一道沟,彭德怀挥挥手:“好了,莫要送啦,忙你们的去吧。”说完,打马便走。一直到延安,他再没有一句话。随行的几位参谋都已习惯于彭德怀这种大战之前的沉默,谁也不去打搅他。但他们那时并不知道,彭德怀这一路的沉默还有别样的情由。
当晚,毛泽东、周恩来和任弼时正围着火盆研究问题,忽而门帘一掀,进来了彭德怀。毛泽东惊讶地抬起头:“在谈你哩,你就来了,几时到的?”说着,随手提起火盆上的炊壶,为彭德怀倒了一杯白开水。彭德怀也不客气,端起来呷了一口。
周恩来是接到国民党首都卫戍司令部最后通牒,于前两天刚从南京梅园新村撤回延安的,同彭德怀还是第一次会面,所以很惊喜。两人走到一起拉拉手,相互打量一番。彭德怀说:“我来汇个报……”随即打开从教导旅带回来的一份防御决心图。
毛泽东与周恩来、任弼时不约而同彼此对视,会意地笑了。
周恩来说:“彭老总还是老作风,主席当年在抗大讲的就是这股战斗作风,说干就干,雷厉风行!”
毛泽东点头,亲切地问:“老彭,快说说,南线情况怎么样?”
这时,彭德怀手中地图已展开在桌上了,又从口袋里摸出半截铅笔,在图上点点画画道:“看了一个教导旅,又从金盆湾折回三十里铺,转到富县的茶坊,看了习仲勋和张宗逊他们。总的看来,情况是好的,部队士气旺盛,指挥员决心很大,从富县到临镇一百多里都构筑了防御工事。但也有少数同志思想还没搞通,不愿意放弃延安,怕砸烂了坛坛罐罐。我把轻装上阵的道理讲了讲,没么子问题了,现在须抓紧做好三件事……”
“哪三件事啊?”毛泽东夹着烟问。
“第一,部队弹药太少,平均每枪不到十发子弹,有的迫击炮一门炮就只有二十发炮弹,要尽快解决;第二,中央和延安各机关疏散动作太慢,太婆婆妈妈了,这不行。决心要果断,速度要加快。特别是中央,要尽快下决心撤出延安;第三,要立即建立西北战场指挥机构。贺龙同志现在在晋绥那边,一时又回不来,陕北这几个旅,加上后勤人员2万多人,军委是否考虑,由我来暂时指挥一下?”
毛、周、任交换着兴奋的眼神,三人几乎同时颔首。毛泽东率先说:“很好!中央同意你的意见,回头我们开一个会,作个决定,再正式任命一下。”周恩来补充道:“工作可以先抓起来,时间很紧迫啊!”
“还有什么要求吗?”毛泽东问。
“别无他求,给我几个人就可以了。”
“人,好解决,”毛泽东显得大度而又激动。他踱到彭德怀跟前,站了站,抿嘴微笑着生出感慨,“老彭啊,你这是临危请命,为党分忧,肝胆照日月,忠心垂千古啊!中央感谢你。”
毛泽东这么诗兴一发,可把彭德怀弄尴尬了,他憨厚地说:“主席言重了,我是临时代一代,救个场子。等贺龙同志返回延安,仍请他来指挥。”
毛泽东一摆手:“我不管,反正延安就交给你老彭了,党政军民,好几万人,连同我的这个脑袋,全交给你!”
彭德怀立即着手搭配班子。他从西北局调张文舟来当参谋长,并要三局配备了两部手摇马达电台,又调来几个参谋、译电员,一个五六十人的小小司令部即刻宣告成立。紧接着,中共中央于3月16日发布命令:陕甘宁边区的一切部队,归彭德怀、习仲勋指挥。贺龙的职务仍是晋绥军区司令员,兼管后方工作。随之,让任弼时当中央秘书长,军委参谋长由周恩来兼任。
延安激风雷众志成城,洛川聚云雾密授机宜
3月8日临近午夜时分,胡宗南神鬼莫测地离开了西安,随侍只有两人,除卫士,另一个就是熊向晖。三人行踪绝对秘密,不坐车,不骑马,而是先坐专列到同官(今铜川),然后换行头──脱去军官服,穿上士兵灰布棉军装,再弃火车,而由等候在那里的小吉普送往洛川。
其时,裴昌会、薛敏泉以及政治部主任王超凡一干人等,已先期抵达,设立了“前进指挥所”。西安绥署大本营只留孤零零的盛文看家。
专列开得并不快,极为平稳。这很符合胡宗南的心境。他故作优哉游哉打开手边一本《三国演义》,借着微暗的车灯,刚读出卷首那段调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几句,便被熊向晖一声报告打断了。
熊向晖是按照胡宗南的吩咐,来呈送抄录的第一批新华社消息。那张工工整整的抄件上,计有五则电讯,主要内容是9日凌晨新华社播发的前一天延安各界战斗动员大会新闻。在这个1万多人的大会上,朱德、周恩来和彭德怀等都作了讲话。会议盛况空前,除尚未转移的机关职工、学校师生外,参加会议绝大多数是从延安周围赶来的农民和民兵。整个会场人山人海,红缨枪、步枪和千万只高高举起的臂膀,森林般地融为一体,把延安军民对蒋介石的愤怒及保卫家园的决心,表达得淋漓尽致! |